周瑜的盡人事聽天命之言顯然很符合老天爺的口味,黃天老爺相當明顯地站在了周瑜這邊。八月下旬,黃祖下令召回甘寧至襄樊。待甘寧率軍歸來時,夏口殺淩操功勞沒提不說,連不久前斷後之功也被按下不表了。


    甘寧可是跳腳不滿,眼看著就要找黃祖去理論,讓眼疾手快的陸遜急慌慌給摁住了:“興霸,興霸,你聽我說,你現在找他,根本無濟於事。黃府君不是個能聽進去勸的人,若是平時他新勝高興,說不定還能想起你辛苦來,這會兒他壓根兒沒那個心思,你去了,功勞不功勞他可能不給你提。但一個目無尊上的罪名扣下來,就夠你受的了!”


    “這窩囊氣受著,老子早膩歪了!”甘寧“哐啷”一聲咋了桌案上的茶茶碗碗,眯著眼睛,怒極而笑:“嗬,伯言,你說我在他手底下圖什麽?功賞如何我甘寧不在乎,但他起碼該給我那些弟兄們一個交代!可是你看現在!他到現在都幹了些什麽?”甘寧說著聲音就要拔高,氣吼吼地指著黃祖府邸的方向,恨不得現在就跟黃祖理論一番,


    陸遜趕緊把他胳膊拉下來,不住地勸道:“再等等!再等等!蘇將軍已然去跟他說了!你就再耐心一段時間,看看接下來情形如何,若當真覺得受不了,你那時候再離開不遲。”


    甘寧收住腳,長歎口氣冷靜下腦袋沉聲道:“我若是真的走了,另投他處,你們幾個會不會受牽累。”


    陸遜一愣,臉上浮出一絲無奈,但咬了咬牙,陸遜說出口的還是:“無妨,你到時候看好去處,自去投奔即可。當今天下,原本就是擇明主而仕。不必拘泥一方。”


    甘寧懷疑地看了看陸遜。這事放在別人身上,可能甘寧也就信陸遜了,可是放在黃祖和劉表身上……嗬嗬,甘寧覺得,自己還真有些沒底。劉表跟蔡威關係就是黃祖跟他自己關係的翻版!他前腳離開,後腳劉表就敢因為這事趁機對蔡威發難,加上劉表旁邊一眾不嫌事大的小人,蔡威出事,肯定得連累一串的人。


    陸遜拍拍他肩膀:“怎麽?你還信不過仲儼?還是信不過文長?”


    甘寧想了想,老實地回答:“這倆不是什麽省油的燈,我怎麽會信不過?我擔心的是劉景升跟張允那小子。”


    “放心吧。好歹兄弟一場,你要是真的打算走了,我們怎麽也不可能成為你拖累的。”


    甘寧閃了閃眼睛,沒說話,隻在陸遜肩膀上狠狠擂了一拳頭。


    當天晚上的時候,蘇飛宴請甘寧,跟甘寧說:今兒我已經求的府君開口,他同意任命你做邾長。


    甘寧立刻接口:“那我那些將士呢?”


    蘇飛略微僵了僵,輕咳一聲說道:“你將來到任上,肯定是自己做主任命官吏。”


    甘寧臉黑了:這就是說,黃祖壓根兒沒替他手下人的事。


    蘇飛見此趕緊說道:“若是嫌現在人手不夠,興霸可以去召回你以前那些部將,凡是想跟著你的,你也一樣帶著去邾地。”


    甘寧低著頭冷笑了一聲,沒有再接蘇飛的話茬。


    兩人氣氛一時成了僵住,各自在心裏想著事情,喝起了悶酒。


    而與此同時,荊州襄陽的劉表則是喝著小酒,跟劉備對飲呢。


    劉備是在袁紹兵敗後投於荊州的,如今在荊州地界上已是頗得人望。劉表對他態度很微妙:開始的時候是欣然納之,親切熱情,就差兄弟相稱。而等到他在荊州漸漸站穩了腳步後,劉表態度就慢慢有了轉移:他開始忌憚他,提防他,但明麵上卻依舊厚待他。


    可劉備是什麽人?他怎麽可能看不出劉表心裏對他的顧忌?隻是劉備夠城府,一直當做不知道罷了。反正是各自藏著掖著笑臉迎人。隻要劉表還做不過分,他也樂得跟劉表一起表現一下“劉氏家族一家親”。


    就如現在,劉表邊跟劉備喝著酒,邊絮絮叨叨說:哎呀,這個州牧不好當啊!事多啊!底下人不聽話呀。你瞧,前一陣蔡威又跟張允鬧起來了。兩人就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在議事廳吵上了。多有失體麵!


    劉備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任由劉表牢騷,就是不搭茬。


    他對劉表的牢騷是不以為然的,在劉備看來,這分明就是劉表有意縱容。他不想蔡威做大,但又拿不出服人的理由給蔡威治罪。所以隻好扯了外甥跟蔡威打擂。反正他外甥是要後台有後台,要理由有理由。就是不順眼真的摩擦起來,也有他給兜著。


    反觀蔡威,這小子能有今天,可當真是沒靠一點的裙帶,全是自己十幾年積累而來。而且劉備也看的清楚,蔡威他絕對不是個傻的,跟張允磕的時候,蔡威很清楚自己底牌是哪些,依仗是哪些,而劉表的底線又是哪些。他從來不去幹可能觸到劉表底線的事,也從來不去刻意摻和大公子跟二公子明來暗去的奪嗣事。


    劉備覺得這樣通透,平和又很有才華的年輕人很少見。私底下,他跟蔡威亦有結交,蔡威對他算是很尊重,甚至劉備有時候覺得蔡威對他比對劉表要真心尊重些。當然,接觸到了,劉備也發現,之前他覺得蔡威會平和,那隻是表象。平和通透之下,掩藏地應該是……隨時可能爆發的風雨和隨時出人意料的癲狂。


    劉表那裏絮絮叨叨了一通,發現劉備隻是點頭附和,沒怎麽理會他。不覺也生了無趣的心思:一個人做戲,要是每個捧場的,那還做個什麽勁?


    正發愁呢,劉表家一個下人來報:“張允大人有要事求見明公。”


    劉表眉目一凜:“傳。”


    劉備見此便想告辭起身。這樣時候張允來,若非軍機要事,便是他跟蔡威的爭鬥事,劉備他實在是沒興趣參與。


    可是還沒等他把告辭的話說出去,劉表已經開口:“玄德且坐。咱們一道聽聽,允兒來是要說些什麽?”


    劉備無奈,隻好又坐了回去。等到張允來,劉備也沒見他怎麽恭敬行禮,直接在跑劉表跟前道:“舅父,大事不妙。”


    劉表被嚇了一跳:“如何大事不妙?可是周公瑾攻破襄樊了?”


    張允連連擺手:“不是,不是。是蔡威蔡仲儼。蔡仲儼在通敵。”


    劉表神色一肅,眼睛立刻眯起。


    劉備則蹙了眉:“張將軍,此事非同小可,還是切莫兒戲。”


    張允扭頭看著劉備,然後從袖子裏拿出兩封信遞到劉表麵前:“這是被他放在西陵書房,藏於一個精致木匣內的。外甥也是費了好大的力才得到手的。”


    劉備表情不變:“張將軍,若真是通敵之證,如此重要的東西,蔡仲儼又怎會放置於西陵書房?若是看完以後,即可燒掉豈不保險?且西陵遠在江夏,張將軍又是從何處得了這些東西呢?”


    張允臉色漲紅瞪著劉備辯解道:“這是與不是,自然待舅父看過再做分曉。至於允為何會得到此信……那就不勞玄德公掛問了。”


    劉備聽了暗暗歎了口氣,心裏卻有了另一番思量。


    劉表在兩人對話之機已經拆了信封,待看過以後,氣的啪的一下摔在了桌案上:“他蔡仲儼想幹什麽?反了不成?”


    張允眼裏劃過一絲得意,捏起一封信:“您看,舅父,這就是他暗通許都的證據。這個叫……蔡嫵的人,分明就是在召他回去。投奔曹操。”


    劉備又鎖了眉頭,在請示過氣咻咻的劉表後,拿起了其中一封,瀏覽起來。待瀏覽完畢後,劉備笑著跟劉表和張允說:“聽語氣,這恐是一封家書吧。算不上是……”


    “若是家書就更不得了了。”張允滿臉鄭重,“舅父,你想啊,蔡威當年帶著一眾孤兒來投荊州,我們那時並沒有仔細詢問他,隻當他也是無父無母罷了。可現在他忽然冒出爹娘不說還有了這麽些家書。哪個敢保證,他現在還能一心為荊州,而不是回去到許都爹娘身前?”


    劉表眯著眼睛,一言不發顯然咋思考張允話中的可能性。


    劉備趕緊上前:“剛才張將軍也說蔡仲儼投於荊州十幾年。十幾年鞍前馬後,。若隻憑幾封薄紙便功勞盡抹,草草定罪。恐會引部將寒心,外人非議。景升公,還請三思。”


    劉表聞言繃緊了嘴巴。好一會兒才轉向劉備:“既如此,那便依玄德之言。此事先按下不表。孤待要看看,蔡仲儼他是不是有投敵之心?”


    劉備微微地舒了口氣。待從劉表那裏離開以後,立刻就差人往蔡威府上送信兒。送信兒劉備也不能明說,隻能旁敲側擊的暗示:你最近出門或者行事小心點,別惹事。跟朋友往來尤其跟荊州以外的朋友往來,千萬當心,不要落忍把柄。


    蔡威接到口信兒的時候人正在氣頭上呢:魏延派來報信的人跟張立派來給信的人前後腳到的襄陽。魏延的人是往他府裏走,張立的人是往張允那裏去,張允那邊事辦完,他這邊也聽完了。


    正想轍應對呢,劉備口信兒到了:得,甭想了,劉表知道這事兒了。你以後還是老實點,低調點。另外上心提放點人,甭著了道還不知道自己虧哪裏呢?


    劉備那話掰開了大概就是這麽個意思。蔡威眼瞅著送信人離開,胸口那個悶氣,一陣陣腦袋發暈:他現在恨不得掐死張允!若說以前,他跟在張允對著來,大部分原因是因為他跟張允弟弟之間嫌隙,蔡威多少還留有一些餘地。現在……哼,現在蔡威想把人碎屍萬段,挫骨揚灰猶不解恨!


    他旁邊蕭圖看著蔡威臉色一陣變幻,不由在旁邊添火說道:“爺,這景升公也太……爺,咱們回江夏吧?”


    蔡威冷笑:“回?怎麽回?逃回去嗎?”


    蕭圖一噎,不說話了。


    “文進,那筆墨來!”蔡威豁然起身,一臉正色地跟文進說道。文進問也不問,直接下去辦事。蕭圖眼瞅著文進離開了,再瞧瞧蔡威那種陰沉沉的臉,不由心裏發怵:“爺……你打算怎麽辦?”


    “怎麽辦?”蔡威眯著眼睛,冷笑連連。蕭圖聽著那笑聲,隻覺得後背發寒,頭皮發麻,恨不能跟著文進一道出去了。


    而蔡威則在笑完以後,臉一繃,聲音低啞,陰測測如臘月寒風:“自然……是按照玄德公的意思辦。”


    蕭圖傻了,詫異地看著蔡威,眨著眼睛想:這到底是不是他們家爺?不會是被換了芯子吧?


    結果緊接著下一句,蕭圖就推翻了自己念頭,因為蔡威又恢複了他平日似笑非笑的表情,仰著著漂亮的臉龐道:“隻是……也不能盡等著被人找麻煩,有點防備還是要的。阿圖,附耳過來。”


    蕭圖聽話的把腦袋湊過去,然後就在蔡威的耳語中眼睛越來越亮,最後“啪”的一聲一合拳頭:“爺,咱們早該這麽幹了!老子忍那小子很久了!這回你瞧好吧,我要是不讓他吃頓苦頭,我就不姓蕭。”


    蕭圖說完就興高采烈告辭出屋,然後召集人手,興匆匆去幹蔡威給他安排的活兒去了。


    文進走過來的時候拿著托盤,正好碰上出門的蕭圖,瞄了蕭圖一眼,什麽也沒說,又把東西給蔡威送去了。


    隻是在蔡威下筆之前,文進微微按住了筆杆:“公子,您可想好了。這幾封信下去,可能就沒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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