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曹營的時候,中軍帳裏已經列了一排的人,曹孟德這回絕對是鐵了心要征赤壁,誰勸也不聽。甚至都安排好了出兵事宜。就等諸事確定,揮師東進了。


    蔡威跟著曹昂進去的時候,裏頭正是議事未定,各個軍營回報備軍事宜的時候。見他進來,正說話的樂進一下就停住話頭,詫異而又驚訝地盯著蔡威。而旁邊諸人同樣轉過頭,一個個麵露困惑或訝然:這人好生麵善……跟著大公子?可是又不經通報就進來了……他是……


    “潁川蔡威,拜見曹公。”


    他是蔡威!


    那個燒了襄陽城,劫了江東郡主,縱橫海上,屠殺烏丸,氣得蹋頓吐血的東海侯!


    蔡威話音一落,一帳人的目光齊刷刷掃在蔡威身上,從頭到腳,比紅外掃描還精密:嘶,看不出來啊。瞧這柳眉杏眼,雪膚烏發,相貌比女孩家還漂亮的人兒怎麽會是……果然,人不可貌相!


    曹營眾人在各自嘀咕開的時候,做在下首的荊州降將劉琮和蔡瑁等人卻是在蔡威進來的那一瞬就豁然變色,等到蔡威介紹完自己,劉琮已經沉不住氣的站起身,手指著蔡威:“怎麽是你?你怎麽會來這裏?”


    蔡威掃了眼劉琮,然後又看了看曹孟德,發現曹孟德表情泰然,完全聽之任之後,立刻站起身,眯著雙漂亮的杏核眼,慢吞吞地說道:“我道是誰能在曹公微開口時便貿然出言呢。原來是二公子。怎麽二公子在襄陽城待煩了?也想去赤壁見見血嗎?”


    “你……”


    “我怎麽了?二公子有話不妨直說,蔡某人在這兒呢。而且耳朵好使。”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劉琮手指著蔡威,氣的渾身發抖。


    蔡威“啪”的一下打落劉琮胳膊:“手放老實點兒。別說,蔡某人我就是看你不順眼了。謀逼兄長的事你都幹得出來,你還說什麽欺人太甚?”


    “哦,蔡某忘了。劉大公子已經不在襄陽了。我說了他也聽不到。”


    “可惜呀。大軍南下,兵鋒過境,撐起荊州最後風骨的居然不是你們這些身居高位的世家子?也不是咬文嚼字的大儒?而是一個被逼出襄陽城的棄子!嘖嘖……一別數載,再回荊州,蔡某竟能看到如此精彩戲碼,著實要心生喟歎。這還當真是可喜可賀,可悲可歎!”


    蔡威話一落地,一直按捺不動的蔡瑁也豁然起身,手按著腰間佩劍,臉色漲紅,渾身發抖:“蔡仲儼,你實在是……”


    “夠了!”上首看夠戲了的曹孟德“啪”一下拍了桌子,喝止爭吵中的幾人。而旁邊一直在看吵架的不明情況曹營眾人也被這一聲清喝從目瞪口呆中回過神。不是他們心理素質差,而是……初次見麵蔡威如此舉止……當真是在用事實告訴他們……長相如何是其次,但那些事絕絕對對是他敢幹的出的!


    爭吵被喝止以後,帳內重新歸於平靜。蔡威轉過身看看曹孟德,又看看曹孟德座下其他將領,完全無視被憋悶的臉色漲紅的蔡瑁劉琮二人,揚眉淡笑道:“素聞曹公謀臣如雲,名將如雨。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以後能與諸公共事,蔡威不勝榮幸。”


    蔡威話一落地,帳內的人皆露出一種困惑和驚訝的表情。他是來歸降的?不像啊,歸降怎麽會有如此囂張的態度?


    帶著疑惑,一眾人把目光又投向了曹孟德,希望他們主公能給個合情合理的解釋。結果曹孟德卻大手一揮來了句:“虛禮就免了。仲儼若是隨軍赤壁,還需好好與諸公相處。”


    這就是敲打了。


    蔡威眨著眼睛,沒怎麽在意。旁邊的曹昂卻有些著急:我讓你來是勸人的,你怎麽老不提這事呢?


    蔡威全當做沒看見。等到曹孟德把下麵的事情安排好,帳內人都退散了七七八八了,蔡威才收起平和神色,抬頭問曹孟德:“曹公對蔡威之前所請之事,打算如何?”


    曹孟德輕笑了一聲,從桌案上拿起一張絲絹,對著蔡威揚了揚:“仲儼似乎篤定孤會答應你的要求。”


    “這很公平不是嗎?保全名單上的人然後換得蔡威甘為所驅。”


    曹孟德手敲著桌案,眼睛在絲絹上的名單上來回掃視著,良久方問:“你對江東既然如此在意,為何還要與孤合作?”


    蔡威袖起手沉默片刻才麵色嚴整的回答:“因為除了曹公,蔡威看不出誰還能一統天下。孫仲謀不行,劉玄德也不行。”


    曹孟德愣怔了下,隨即朗聲大笑。笑完他又揚了揚那張絲絹:“仲儼,你這般舍棄高官厚祿,處心積慮助孤一戰,竟然隻是為了這些曾與你有過舊交的江東之人?孫權,張紹,周瑜,魯肅,甘寧……仲儼,你說孤該說你機心非常,還是該說你智慮天真?”


    蔡威垂下眸:“說什麽無所謂。蔡威隻不過是在做蔡威應行之事。世間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蔡某不過是求一個問心無愧罷了。”


    “即使,他們未必領你的情?”曹孟德眯起眼睛,目光灼灼盯著蔡威。


    “即使他們不領情。”蔡威不怯不懼,咬字清晰地回答。


    “好。孤答應你。即使戰後他們不歸降於孤,隻要願意致仕歸隱,孤一樣可以放他們一條生路。”


    蔡威欠了欠身子,對著曹孟德長揖一禮:“如此,蔡威多謝曹公。”說完蔡威就要退後跟曹孟德告辭。


    “等等。”曹孟德開口止住他腳步,“蔡仲儼,劉玄德跟江東已經結盟。孤麾下謀臣不少人勸孤回師許都,休養生息,已待他年再戰,對此事,你是如何看待。”


    蔡威頓住腳回頭淡淡道:“蔡威曾跟大公子說,曹營中能同意曹公移師赤壁的郭奉孝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曹孟德蹙起眉:“這麽說你也是不同意孤移師赤壁的?”


    蔡威搖搖頭,挑著柳葉眉露出一抹笑意:“恰恰相反。蔡某正是第二個支持曹公的瘋子。”


    曹孟德聞言撫掌而笑。笑完才輕聳著肩頭,示意蔡威退下。


    而蔡威剛出門就被一直侯在帳門外的曹昂逮了正著:“怎麽樣?我父親可改變主意?”


    蔡威手一攤,輕輕搖搖頭:“我下午啟程,離開襄陽。益州的事情已經安排好。”


    “這麽快?我還以為打算拜訪一下奉孝先生呢,他最近一直在長江邊‘奉命垂釣’呢。益州的話……”曹昂頓了頓,皺起眉望著蔡威,“你就那麽肯定劉玄德兵敗後會進益州?”


    “他別無選擇。而且,我也相信孝直的能耐。”蔡威說完就邁步向前,直奔營寨轅門,“哦,對了,忘了告訴你,要想取赤壁,劉琮和蔡瑁決不能留!若你覺得自己手軟,可請教賈文和先生。”


    曹昂眼睛一閃,剛要就這個問題詳細追問,蔡威就已經頭也不回抬步離開。


    曹昂沒去送他,隻是眯起眼睛思考起蔡威剛才的話。他現在有種挫敗感。蔡威他太矛盾,他看不透,也看不懂。他好像總是在做一些旁人無法理解而他自己又有充分理由的事。這讓他整個人都顯得一種不確定感,很危險,讓人不自覺退避三舍。


    曹昂覺得自己和自己父親敢用他,敢和他合作還真像是第三、第四個瘋子!


    蔡威走後沒多久,曹孟德就回師東進,移師赤壁了。隻是在移師之前,卻發生了件讓曹昂深有所思的事:被留在襄陽安撫百姓的賈詡一封書信遞到曹孟德處,信中曆數劉琮在襄陽散布的對曹孟德不滿之言,並且呈上了劉琮聯合荊州幾大世族,打算在曹孟德兵進長江時,暗通東吳,以為內應的證據。


    曹孟德看後勃然大怒,根本不理劉琮辯白,直接把人拖出去砍了。


    而這事剛過去沒多久,上書此事的賈詡就稱病襄陽,推辭了跟隨曹孟德去赤壁的事情。


    曹昂當時頗為納悶,跑到郭嘉那裏求解:“先生,文和先生此時殺劉琮時機不妥。”


    “為何不妥?”郭嘉手提著小魚簍,麵色淡然,仿佛已經有所預料,完全不為所動。


    曹昂見此皺起了眉:和紮眼無比蔡威不同,最近曹營不少人都發現,郭嘉此來南方比平時消停了許多。郭嘉除了在推薦趙雲去追擊劉備算是活躍了一下,其他時候,他都在江邊釣魚抓泥鰍。除非曹孟德點名見他,否郭嘉他決不再主動出現在中軍帳中。連郭奕跟郭滎倆當兒子要見他都得跑江邊來。


    哥倆兒開始時還被忽然老實起來的父親弄得神經兮兮,想起自己老爹之前不著調地說過什麽“吾往南方則不生還”的話後,立刻高度緊張,抓著軍醫專門給郭嘉把了回脈。得到:“郭大人身體康健”的結論才算是鬆下氣來。


    可這口氣是鬆了心卻還提著呢。郭奕哥倆開始照著晨昏定省,一天兩次的頻率往郭嘉這裏跑。跑來也不打擾郭嘉,圍著郭嘉轉轉,然後問問旁邊秦東自己父親一日的行程,覺得沒什麽可擔心處再回去。


    等到曹孟德要移師的時候,郭嘉這種“老太爺”的日子已經過了有一個多月了。期間郭滎還跟郭嘉匯報過:“高伯父給兒子安排了一個搭檔。叫鄧艾的。和兒子差不多年紀。”


    本來郭滎跟自己父親說這事是指望郭嘉能就他這位新夥伴給點意見或建議啥的:雖然自己老爹有時候不靠譜,但是不可否認,他在看人方麵絕對一絕。


    結果郭嘉聽完隻是微微挑了挑眉:“是大公子提到的那個小夥子?人不錯,你們倒是可以成朋友。”


    然後呢?郭滎眨眼等著郭嘉下文。卻詫異地發現平時話挺多的父親這回竟然就隻這一句話就結束了!沒下文了!


    這不正常!


    郭滎繃著臉跑回自己大哥那裏,跟郭奕嘀嘀咕咕半宿後。第二天一早哥倆兒就到郭嘉常垂釣的地方堵人去了。郭嘉一到,倆兒子跟要與自己老爹生離死別一樣看著郭嘉,聲音期期艾艾地問他:“父親,您到底怎麽了?您有什麽話不能給自己兒子說呢?您別這樣,我們會擔心的!”


    郭嘉表情有些怔忡,屏退秦東,放下魚線後才對兩兒子問:“你們知道為父為什麽會迷上垂釣?”


    “不知道。”兩孩子異口同聲,誰也不想出口說自己心裏答案:其實您是想偷懶不幹活,故意躲清靜呢!


    “大概是,釣魚是我無法用謀略用計策推算出來的。無法算計有沒有魚兒咬鉤,無法算計咬鉤的魚兒是何品種,無法算計今日到底能釣上多少條魚……所有機心所有謀略都無濟於事……這就是為父垂釣樂趣之所在。”


    郭奕聽後蹙起眉,不確定地問:“父親您是想感慨人世無……”


    “您其實是在自責吧?”郭滎斜刺了一句話打斷了自己大哥的試探,“自母親那次昏倒後醒來,您就有所改變。現在這樣,也是因為母親嗎?”


    郭嘉微挑起眉,看著自己小兒子,淡淡笑著點了點頭:“大概是吧。”


    “可母親仍在。她還在鄴城等著我們回去。”


    郭嘉眸光微不可查地閃了閃,意味不明地糾正道:“不是我們。是我。你們兩個還有一段長路要走,這次恐怕未必能與我一起回去。”


    郭奕和郭滎同時皺起眉,搞不明白自己父親到底在說些什麽。但是郭嘉卻已回轉身子,又全神貫注地垂釣去了。“這世上有很多條路。奕兒、滎兒,為父隻能把你們送到這裏了。接下來的路,要靠你們自己走。要記得慎重些。不是人人都如為父一般幸運,能得一個知人善任的主公,還能有一個如你們母親那樣的妻子。”


    郭奕跟郭滎被難得文藝的郭嘉弄得有些迷糊,莫名其妙就被郭嘉忽悠回去了。而郭嘉絲毫不為外物困擾,他依舊跟平常一樣懶散清閑,在旁人為移師之事忙得腳打後腦勺的時候,他在長江邊自在悠閑,閑的心安理得,安之若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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