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曹昂等人為曹孟德的忽然病倒糾結萬分,無奈苦惱時,在鄴城的蔡嫵卻是樂嗬非常地抱著剛出生的小侄子笑得合不攏嘴。旁邊的郭暘扶著床榻,站得顫顫巍巍,手放在嘴裏,好奇又嫉妒地望著霸占了自己母親懷抱地小表弟,表情很是不滿。


    孫蘅情況很好,生產過程很順利,連痛苦的時間都比蔡嫵當年生郭奕時短了很多。加上孫蘅和蔡威身體都很好,孫蘅妊娠期又被照顧的周到細致,所以小家夥出世就白白嫩嫩,好看的緊。一點也沒像其他小孩子皺皺巴巴,跟小老頭兒似的。


    蔡嫵愛不釋手地抱著自家侄子,好一會兒才在杜蘅地提醒下想起來要安排人給潁陽家裏報喜。郭暘小姑娘瞧著全家都在圍著這個憑空冒出的小東西轉圈時,萬分委屈地癟了嘴。在蔡嫵又一次把腦袋湊到吊床前時,毫不猶豫地大哭出聲。


    她這一哭不要緊,蔡嫵立刻被喚回了聲,趕緊抱起自家女兒,好聲好氣地哄她:“暘兒乖,別吵了你二舅母。二舅母剛給你添了個小表弟,需要安靜休息。”


    郭暘眨著掛淚珠的眼睛,把腦袋埋在蔡嫵脖頸處,委屈地抽鼻子。


    蔡嫵把女兒從自己頸窩處扶起來,指著呼呼大睡的新生兒:“暘兒,這是弟弟。以後你就是姐姐了,要聽話,要懂事。明白嗎?”


    郭暘才不買賬,小腦袋一扭,鼻子一皺,滿是苦大仇深地很瞪了一眼吊床裏的小人兒,顯然還在計較剛才蔡嫵抱別人的事。


    蔡嫵在嘰嘰咕咕地跟郭暘說了一通關於姐姐職責的理論後,發現自己女兒完全是有聽沒有懂,正無聊大睜著圓溜溜的杏眼,茫然而懵懂地四下張望。


    蔡嫵很沒成就感地望了望房頂,回過頭又盯著小侄子打量去了。


    “哎,杜蘅,你看著這小家夥長的像誰?”


    “杜蘅也說不好。”杜蘅抿了抿嘴,視線在孫蘅母子之間來回掃了掃,又偏頭回憶了下蔡威的長相,最後杜蘅姑娘萬分為難地嚅囁道:“雖然眼下還看不出來,不過以杜蘅猜度,可能這表公子應該是各像一半吧。”


    蔡嫵眼角一抽,心話說:我怕的就是這個。


    要是全像父方呢,那樣貌不過是過於俊秀了點兒,紮眼了點兒。要是像母方呢?嗯,外甥隨舅,這孩子舅舅個個都是風流倜儻的英武人物,那樣也不錯,很符合這時代對男性的審美。可要是把這兩樣摻和到一塊兒?蔡嫵腦袋裏一下就蹦出兩個字:妖孽!再想想蔡威跟孫蘅兩口子的性子,順帶預見一下他們的教育方式,“禍害”兩字又浮上了蔡嫵心頭:嘖嘖,不得了喲,這以後的鄴城小姑娘可怎麽辦呢?芳心很堪憂啊!


    蔡嫵腦子混沌正胡思亂想些有的沒的。外頭一個丫環掀簾子進來,表情古怪遲疑良久才跟蔡嫵說:“夫人,外頭有位老道長來了。說是……咱們府上今兒有喜事,要免費贈咱們一卦。”


    蔡嫵額角一抽:這調調聽著怎麽這麽熟悉?


    “那老道長長什麽模樣?”


    小丫鬟又糾糾結結地繼續說:“老道長吧?看不出年紀,不過他衣著打扮似乎有些……不怎麽幹淨……說話也奇奇怪怪,讓人莫測高深。而且……他還堵著咱們府門,非得讓夫人您親自去迎他,他才肯贈卦。”


    蔡嫵把郭暘放下,雙手一合:得了,不用猜了,肯定是左慈那個不靠譜的瘋老道兒了。不過,自從上次她向他問了她關於“避孕”丸藥的事以後,左慈就有兩三年時間沒露麵了。連暘兒出生都是隻派了小道童來莫名其妙帶了一堆話。甚至後來給她送藥,都是懶省事,讓蔡威給順路帶來的,他自己更是連來都沒來。怎麽今兒他腦抽風,想起上門來了?


    “去請他進來。”蔡嫵轉出內室,邊往客廳走邊對小丫鬟吩咐,“他要是不肯跟你進來,你就跟他說:夫人給姑娘準備了不少好吃的點心,還沒動呢。”


    小丫鬟聞言表情一滯,應了諾,動作僵硬地往門口方向去。


    等到蔡嫵在客廳坐下沒多長時間,左慈就穿著一身不合體的髒兮兮道袍晃蕩到了她跟前。伸出手,毫不客氣地跟蔡嫵說:“媚丫頭?點心呢?點心呢?”


    蔡嫵“啪”地一下把左慈胳膊打落:“要點心啊?沒有!你來是幹嘛的?就是為了要吃的嗎?一走幾年,你別說露麵,你連封書信都懶得寫。你不是要在門口等著我去迎你嗎?怎麽這會兒聽到吃的,你自己跑過來了?”


    左慈厚臉皮地不去理會蔡嫵的指責,身子一轉,自發自覺地從桌案上撈起一碟子杏仁酥,然後腦袋湊近蔡嫵,神秘兮兮地問蔡嫵:“媚丫頭,你知道老道兒我這幾年去哪裏了嗎?”


    蔡嫵撇過頭,嘟著嘴氣咻咻道:“不知道!”


    左慈豎起一根手指,指著西北方向說:“你師父我去西域了!怎麽樣,想不到吧?”


    蔡嫵一愣,轉過頭看著左慈:“西域?你去西域幹什麽了?”


    “玩呀。吃呀。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玩夠了我就回來了。”左慈完全一副無所謂態度,差點沒把蔡嫵給氣著:你說你靠譜不靠譜?哦,跑西域一走幾年,冷不丁回來了也不知道提前打聲招呼!你……你太氣人了!


    左慈完全無視了蔡嫵難看的臉色,指著西北繼續說:“你猜我回來的時候,見到什麽了?”


    蔡嫵蹙起眉,望著左慈:“你看到誰了?”


    左慈擠眉弄眼,故作神秘地賣關子:“你猜猜看。猜對了,我給你們家送上一卦,不要卦資的。”


    蔡嫵咬緊後槽牙才抑製住自己想吼左慈一頓的衝動,冷下臉:“你愛說不說,不說我還不聽了呢。”


    “曹家四公子!曹子建去西北了。”左慈笑嘻嘻地看著蔡嫵因為聽到這個消息後大吃一驚的表情,得意地接口說:“怎麽樣?嚇著了吧?也虧得你師父我眼神兒好使。曹家老四喬裝打扮一番,愣是沒有躲過我的眼睛。不過,那小子也真有膽,居然敢從韓遂那老狐狸的地盤上跑過去到軻比能與馬騰那裏。哎,你說他是幹嘛去了?難道也跟老道兒一樣,閑的無聊,往西北轉轉?我記得這曹老四好像不好這一口,他不是喜歡拿著筆杆子到處寫寫畫畫嗎?”


    蔡嫵額角一抽,也不思考曹植為啥在左慈心裏是就會寫寫畫畫的文弱書生形象,直接坐直身子,嚴肅了表情看著左慈:“現在的鄴城其實很不安全。西北兵馬異動,讓鄴城把能調動的兵力都調動出城了。如今城裏隻剩下了幾萬人的宿衛營。你在這時候來鄴城,其實……不是什麽好時機。”


    左慈手一揮:“那跟老道兒有什麽關係?老道兒我來這裏是因為聽說曹孟德那老小子要修銅雀台了,想看看那台子修的怎麽樣了。哦,對了來來來,看看我從西北帶的肉幹。媚丫頭,你要嚐嚐嗎?”說著左慈就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一個布口袋遞到蔡嫵手裏,一副邀功樣的等著蔡嫵誇獎。


    蔡嫵看看口袋,又看看完全不在狀態的左慈,臉一板,心一橫跟左慈說道:“你先別管銅雀台了,那東西地基都沒打呢。現在鄴城被被許都的亂象搞的人心惶惶,哪裏還有心思管你台子不台子。


    左慈不置可否地聳聳肩頭:“誰說的?我看曹孟德就挺在意的。要不然他……”


    “他又不在。你老扯曹公幹嘛?……哎,你剛才不是說,你從西北來的嗎?那我們家照兒在那裏過的怎麽樣你聽說了沒?軻比能對他好不好?”


    “軻比能對她好著呢。他前頭會見使臣,你家姑娘就在他旁邊坐著一道會客。曹老四去西北,除了他自己口出錦繡,舌燦蓮花,可不還有托你家姑娘的福,才能順利讓軻比能調兵遣將,改兵鋒向韓遂部的?”


    “等等,你說什麽?軻比能調兵了?這麽說,他從並州撤走了?”蔡嫵臉上一喜,心頭也緩緩舒了口氣。


    左慈不爽地冷哼了一聲:“可不就是撤走了?也不知道你家照兒跟他說了些什麽,竟然知道改攻韓遂了。老道兒我以前沒看出來軻比能是個耳根子軟的人物呀,怎麽你家姑娘一入西北,他竟然對你家照兒言聽計從了?”左慈說完瞧了瞧蔡嫵不怎麽好看的臉色後,忙補充了一句不著邊的話:“當然了,也可能是曹老四許了他什麽天大的好處,讓他知道改向了。”


    蔡嫵沒在意左慈對曹家人稱呼上的古怪,開始咬著手指思考左慈帶給她的信息量:對於曹植離開鄴城這事她還真不知道。她一直以為曹植跟陳群他們這會兒是在鄴城忙活正事呢,卻不想曹植竟然帶了幾個人去了西北。她怎麽也預料不到,要被曹植安排去西北做說客的竟然是他自己!論身份,他夠!論能力,他也夠!可是就是他這分量拎出去才風險更大,萬一軻比能那裏聽不進去勸,或者韓遂那老狐狸發現了他的蹤跡,他以為他還有命回來嘛?


    蔡嫵想到此間心裏就顯出一股後怕,然後她忽然意識到:好像除了曹家老七那幾個年紀還小的孩子尚在進學,其餘幾個能成事的曹家子這次已經全部站在了風口浪尖上:曹昂跟曹彰是去了前線,曹丕和曹衝更是在許都那虎穴之中。甚至連曹植這個原本在蔡嫵看來是最溫和,最浪漫,最跟政治不搭邊的人,竟然也能辦出這種潛行暗出,孤身為使的奇險之事。該說他不愧是曹孟德的兒子嗎?就算再不怎麽管事,他身上也還是有追逐冒險的本能和刻在骨血裏的責任感與榮譽感。


    隻是不知道他回來的時候,許都那事是不是能夠解決掉。衝兒那孩子也走了有一段時間了,一直沒有消息反饋。不曉得他們到底是好了還是歹了。


    在蔡嫵琢磨這些事的時候,左慈已經扒拉了碟子,做到一邊認真專心地啃點心去了。而被蔡嫵擔憂的夏侯惇曹衝等人經過晝夜疾行,也已然兵臨許都城下。許都禁衛軍統領耿介眼望著城外大軍壓境,心頭一陣暗沉!


    其實從一開始他就心有擔憂:雖然伏完在策劃事上進行的周密無比,但是在執行時難免出現紕漏。比如,荀彧雖然被軟禁在宮中,但是他卻死活不肯跟他們合作。對於他們屢次問及的許都之中到底有多少曹孟德餘孽的問題,荀彧眼睛一閉,雙手袖起。完全不予理會。這一點大大出乎他們的預料。王必曾氣不過,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跑到荀彧跟前,吊著嗓子問荀彧:荀大人,王某勸你還是不要做這些無謂的事情了。從您進宮那天起,許都就已經沒有在往前線送過一車糧草。他曹孟德就是個神人,也不可能從赤壁那裏調集幾十萬大軍的人嚼馬喂。糧草不濟,他麾下縱有謀士如雲,將才如雨,一樣要吃敗仗。


    荀彧連眼睛都沒睜開,隻是淡淡地哼了一聲,扭過頭去繼續沉默。


    “實話告訴您,曹家二公子已經遇刺身亡。連屍首都沒留下。王朗他們也已經下獄待罪,等候聖上發落。若非你荀家世代忠良,荀大人你又是難得的有才之士,你以為……”


    “你們到底是受何人唆使才會行如此計謀?”荀彧在王必話音越來越激烈時,終於給他一個眼神,臉帶著嘲諷與不解開口問出這個讓他一直疑惑在心的問題。


    王必一見荀彧開口,麵上一喜:總算說話了!能說話了就有門。


    “荀大人此話說的可真不中聽,什麽叫唆使?我等匡扶漢室,剪除奸賊,實乃為國為君之事。為天子效力乃臣子本分。至於何人出此妙計?荀大人,不是王某不想說,而是事由隱情,恕王必不能奉告。”


    荀彧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低下頭看著地麵,聲音飄忽不已:“這個人應該是被江東派來的謀士說客吧?或者……來自劉備麾下。”


    王必一愣。


    “以少勝多,孫劉聯軍身處劣勢,若不能采取水淹火攻,便隻能行斷糧事,迫使丞相退兵。許都到赤壁的糧道一向有重兵把守,且往來糧草的押運官野史身經百戰的驍勇將士。在糧道上劫糧,實在不智。那就隻有……從源頭切斷。王大人,軟禁了荀彧以後,那位謀臣獻策的第一計是不是要國丈大人收回尚書令印璽,掌控禁衛軍和宿衛營?然後關閉四門,以迅雷之勢,對曹家所有在許都的親信下手?”


    王必挑了挑眉,捋著胡子說道:“荀大人不愧為王佐之才。果然智慮過人。”


    荀彧聞言身子猛然僵了一下,臉上也浮現出一種苦澀表情。


    “……你們上當了,這位謀士會在許都兵臨城下時,功成身退,返回江南。不過是一場浩大的離間之際罷了,陛下和國丈竟然……”荀彧說著似不忍再言,他移開步子,轉麵向牆壁,低著頭輕輕道:“這樣做是不對的……為一己之私把前線數萬將士置於危難之地……這是不對的。陛下,他……錯了!”


    “荀彧!你好大的膽子!”王必立刻橫眉立目,抬起手,指著荀彧,用他所知道的最狠曆的言辭嗬斥荀彧。可荀彧卻即像是厭倦了什麽一樣,又像是放棄了什麽,整個人在說完那句話後,就如失去生機一般,重新合上眼睛。任由王必責罵,就是不在做出任何反應。


    王必那天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對荀彧再生不出一絲勸降之心。但同時他也把荀彧這話轉遞給了伏完,耿介他們,也有此,伏完開始認真思索,諸葛亮的作為是不是就如荀彧所言,隻是在利用他們,完成一次對曹孟德的戰略抵禦。


    從私心裏講,伏完是希望荀彧所言為挑撥居多,但是理智上,伏完還是漸漸信服了荀彧的話。所以他在聽從諸葛亮建議,調兵入皇城加強抵禦的同時,還派人潛伏在諸葛亮身邊,隨時監視諸葛亮的動向。


    雖然這麽對盟友有些不厚道,可利害麵前,誰還顧得了道義與否?伏完聽著細作每天給他的關於諸葛亮日常作息的匯報,與好幾次都生出自己是在冤枉他人的感覺。就在他想把諸葛亮身邊的細作撤回的時候,一直守衛許都北門的耿介派人來報:夏侯惇率軍十萬,兵臨許都城下,打著勤王的旗號,駐紮城外,隨時要領兵攻城。


    伏完心頭一驚,趕緊派人去找諸葛亮商議對策,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他派出去的人,離開沒多久就回來報給他一條讓他從頭涼到腳的消息:孔明先生住處已經人去屋空。孔明先生不止何時,甩開了監視他的護衛,帶他的書童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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