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再次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眼中看到的是一片完全陌生的環境,這裏樹木茂盛,明明陽光明媚,可氣溫卻奇低,陣陣陰風在這裏呼嘯,吹的我瞬間清醒了。


    “野外?”


    我一骨碌從地上爬起,驚疑不定的望著四周,一個個小土丘此起彼伏的橫亙在樹林裏。


    樹皆是鬆樹,土丘則大小不一。


    我如何能瞧不出,這赫然是一片亂葬崗子?而且是有人“處理”過的亂葬崗子,鬆樹排列有規律,如田壟一樣,這是典型的化煞局,死人太多煞氣太重才會這麽種墳頭樹,能梳理地脈,讓煞氣平順下來,不至於出凶鬼。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短暫的錯愕後,我不明就裏,昨夜的種種遭遇如剛剛發生一樣,記憶很清晰,我自己明明是落在了陰人客棧,怎的一轉眼卻在亂葬崗裏醒來了?


    一張黃紙符就落在我腳下,正是擺渡人拍在我腦門上的那一張,似乎在告訴我,一切並不是夢境。


    然而,就憑我肚子裏那點東西,遠遠無法解釋眼前這一切。


    “算了,不管了,先弄清楚這是哪裏!”


    我歎息一聲,撓了撓頭,可就是這不經意的一個動作,讓我怔住了。


    頭發?


    我又摸了摸臉頰,整個人被狂喜籠罩,我發現自己又變回了人,是活生生的人,有體溫,會呼吸,不再是畫著倆大紅臉蛋子,笑的就跟便秘一樣的紙人!


    很快,我想到了擺渡人昨夜說的話,這一切……他似乎早就料到了?


    我按捺下喜悅,漸漸冷靜,心知事情肯定不算完,自從碰了那座七合墓以後詭異就接連不絕,種種遭遇在告訴我,我似乎卷進了一個天大的漩渦。


    思索片刻,我還是決定立即回家,目前我爸是我唯一的希望。


    我不再駐留,開始在這片亂葬崗裏轉悠,盡頭是一道青磚牆,將這裏圈起來,像是一片陵園,磚牆上插滿了玻璃碴子,我剛剛爬上去就被放了血,根本無法從這裏直接攀過去,不過在爬上牆頭的瞬間,我瞥見了外麵的情況,完全是一片荒地,隻有一溜五鬼樹貼著牆根排列。


    這種發現讓我心頭大為觸動,產生了一種猜測。


    “難道說……我從來就沒有離開過陰人客棧?隻是,所謂陰人客棧,晚上是客棧,白天是墳地?”


    我打了個哆嗦,越想越覺得有可能,自語道:“陰人客棧很特殊,風水格局極為考究。傳說中,這種地方的格局自成八卦,必開兩門,門後有大屋,一座陽宅,一座陰宅。陽宅坐北向南,門朝南開,走的是活人,陰宅坐南朝北,門朝北開,走的是死人。如果不小心走錯,大禍臨頭!”


    這僅是一些傳說,有多少成分是真實的我也不確定,反正寫下這些的那位老祖宗字裏行間就差寫上有待考證四個字了,不過這等時候我也管不上那些了,稍稍辨認了下方向就朝南奔去,不久後還真見到一座大屋,跟舊時的磚瓦房一個模樣。


    我隔著大老遠一眼望見擺渡人搬著小馬紮坐在老屋門前,正昂著頭與兩個人說話,其中一人我認識,赫然是張歆雅,另外一人比較古怪,穿著古人才穿的長袍,頭發很長,相距太遠,瞧不清具體麵目。


    “她怎麽來這裏了?”


    我吃了一驚,隨即想到了很多,譬如這女人昨夜對付我的手段,雖然驚恐,但思路極其清晰,幾乎是往死裏整,還有,昨夜我變成紙人後,活人早已看不見我了,而她卻能看見。


    可惜,昨夜雞飛狗跳,我驚魂未定,哪裏有工夫去思索她?此時驚覺,立馬發現了這位“租客”的不同尋常。


    一個白領,怎麽懂這些?


    似乎經曆了昨夜的事情後,就連我身邊的人都一下子變得高深莫測起來了。


    “喲嗬,正主兒來了!”


    這時,擺渡人忽然拔高了聲音,扭頭對著我這邊大聲吆喝道:“那小子,還在那兒傻愣著幹什麽?!快過來見客,這兒有人要砍了你!”


    其實,完全不用他吆喝,張歆雅身邊那人早早就注意到我了,正昂頭看我,相距甚遠,我甚至都看不清他的臉,但卻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像刀鋒貼著我的血肉在剮蹭一樣,盯得我渾身發毛,硬著頭皮迎了上去。


    這,是一個很好看的男人。


    除此之外,我實在想不到別的形容詞。


    他皮膚白皙,一雙眼睛漆黑深邃,滿頭黑發披散,劍眉入鬢,有種英氣,似畫卷中的古人。


    我從未見過一個男人能長成這樣,本是美女的張歆雅站在他旁邊都有些黯然失色,他一聲不吭,一直在默默打量著我,竟盯得我雙腿不由自主的打擺子,下意識的往擺渡人那裏靠了靠,仿佛這就是一頭洪水猛獸,擺渡人都比他善良很多。


    這僅是一種直覺,發乎於本能,無法自持。


    “衛驚蟄?”


    張歆雅開口,總算打破了這種讓我窒息的沉默,她驚疑不定的看著我,詢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我苦笑了起來,這個問題我也想問她。


    “嘿嘿,有意思了,居然還是熟人。”


    擺渡人陰陽怪氣的笑了起來,昂頭看向那男子,笑眯眯的說道:“您這位外甥女好像差點意思啊,到現在還沒明白過來呢!”


    男子不吭聲,仍舊在上下打量我,倒是張歆雅嘴快,渾然不怵擺渡人,張嘴就來:“死老頭子,笑的就跟老太監似得,什麽意思嘛!”


    “嘖嘖……”


    擺渡人砸吧著嘴巴,把我扯到前麵,道:“你不是嚷嚷著要砍了昨晚嚇你的小鬼嗎?這個就是,你倒是砍啊!”


    “你放屁!”


    張歆雅怒道:“他是我朋友,好端端的怎麽是鬼……”


    她話沒說完,身邊那男子忽然伸手攔下了她,輕聲道:“確實是他,鬼畫皮,活一半,死一半。”


    張歆雅不說話了,和我大眼瞪小眼,看她那樣子,約莫跟我是一個心思,我瞧不透她,此時她也看不懂我了。


    “這孩子,我帶走了。”


    男子的視線終於從我身上挪開了,他話不多,看著擺渡人淡淡說道:“我有用。”


    “這可不行。”


    擺渡人頭搖的跟撥浪鼓似得,撇嘴道:“這可是一個禮官,雖然是個半吊子,但家裏還有明白人呢,值老鼻子錢了,我種下了因,還沒收割果呢,哪能讓你帶走呢?”


    男子垂頭看著擺渡人,輕聲道:“要不,我們走上兩招?”


    擺渡人渾濁的雙眼瞬間眯了起來,原本佝僂的身子都一下子挺直了許多,這個看起來黃土都埋了脖子的老人這一瞬間身上折射出很恐怖的氣勢,讓我有種高山仰止的感覺,他盯著男子看了很久,才嘶啞著喉嚨一字一頓說道:“你這算是欺負我嗎?”


    男子不動聲色,但鼻腔裏卻輕輕擠出了一個“嗯”字。


    老人的臉瞬間變的很難看,原本黝黑的臉膛子愣是憋成了紫紅色,比吃了屎都難受,大概他也沒想到男子會這麽直接的承認,就差拿鞋底子照著他臉上“啪啪”狂抽了,眼珠子裏布滿了血絲,與男子對峙片刻後,身軀一下子矮了下去,道:“一定要搞的這麽難看嗎?”


    “這事太大,一定要這樣。”


    男子看了張歆雅一眼,古井無波的臉上總算露出一絲溫情,輕聲道:“她也沾上了,根兒在這孩子身上。”


    “你算欠了我一個情!”


    老人大喊道:“這是底線,要不咱倆就走兩招!”


    這回,男子終於點了點頭,我分明看見這糟老頭子的胸膛一下子塌了下去,明顯大大鬆了口氣。


    一時間,我看這男子的眼神變了。


    能讓擺渡人忌憚,這位……怕是有大本事!


    “跟我走。”


    男子對我說道:“保你性命!”


    我一聽這個,哪還會猶豫?屁顛屁顛跟了上去,不過心裏難免有點虛,離開之前偷偷看了擺渡人一眼。


    老家夥一雙眼睛血紅,就跟擇人而噬的野獸似得,說不出的猙獰,衝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用嘴型說道:“是債,就得還,他保得了你一時,保不了你一世,回頭爺爺再去找你清算!”


    我心裏“咯噔”了一下,心想這老東西八成是把氣撒在我頭上了,日後隻怕有的糾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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