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一點點的籠罩大地。


    我身上漸漸開始出現異常了。


    最開始的時候,我隻是感覺到了徹骨的寒冷,那種冷意與天氣無關,發自於骨髓裏麵,貫穿四肢,讓我的身體漸漸趨於麻木,仿佛都不屬於自己一樣。


    而且,我的皮膚也變得越來越白皙,到最後近乎於透明一樣。


    當天地間的最後一縷光線被黑暗吞沒時,我的雙手直接變得煞白……


    “果然又變回來了。”


    我歎了口氣,都沒敢對著鏡子看,雖說已經不是第一次變成紙人,可這次是眼睜睜的目睹了這個過程,實在是瘮得慌。


    張歆雅順著車內後視鏡瞄了一眼,正巧看見了我這個樣子,手一哆嗦,車子在高速公路上來回搖擺,差點直接撞到護欄上麵,好在這個時間點沒什麽車輛,不然一起慘烈的交通事故恐怕是無法避免了。


    “雖然不是第一次看見了,可就是習慣不了……”


    張歆雅搖了搖頭,有心想形容一下內心的感受,可又說不出來,一副很酸爽的樣子,道:“不過,你能不能往旁邊一點,我看見你就忍不住想打死你,你不死總是渾身發毛。”


    我忙往旁邊挪了挪,倒不是聽張歆雅的,而是旁邊坐著一個張道玄,這人身上有一股難言的氣息,說不清道不明又看不見,但卻真實存在著,就像是氣場一樣,當我變成紙人後感覺尤為強烈,讓我心驚肉跳,本能的覺得離他遠點會比較安全。


    好在,張道玄也沒說什麽,甚至都懶得看我一眼。


    重返太原時,已經是午夜子時,不過我們並沒有返回店內,而是在張道玄的指揮下直奔距離汾河公園不遠的一座高檔住宅小區。


    來這裏,自然是讓我幫他辦事的。


    用張道玄的話說就是,萬物之道,在於平衡,無虧無欠才叫平衡,我身上惹的事是我的劫,他和我無親無故,幫我化解雖然是在救自己外甥女的同時順手而為,但我終究是欠了他的,既然欠了,那就得還,幫他辦這件事是行天道。


    那些說辭,玄之又玄,我理解有限,僅知的那點事還都是我爸曾無意間告訴我的。


    他曾跟我提及,說真正的道士講究清靜無為,每個道士的心裏都有一杆秤,一麵裝著自己的道心,一麵裝著蒼生,亂世的時候匡世救人,盛世的時候退隱修心,要說本事是真的有,但脾氣很古怪,現在是盛世,大多道士都當了閑雲野鶴,隻有極少數會在特殊的時候選擇入世,去化解一些事情,但不是為錢,好像還是為道心,要化解冥冥中的一些東西,我爸說的含糊其辭,我也懵懵懂懂沒聽明白。


    總之,真正的道士要是看事,不論貧富貴賤,事情找上他就接了,但事情結束了必索報酬,有可能是一餐飯,也有可能是別的東西,但絕不要高價,好像也是為了平衡,約莫與我此時這種性質差不多。


    我爸說,索要報酬,是因為他們幹涉陰陽,必須師出有名,有人雇傭這恰恰是個很好的由頭,否則因果太大,承受不起,報酬點到為止,絕不多要,是因為積善業,平魔性,要的太多沾了銅臭道心就壞了。


    我想,張道玄大概就屬於那種因為一些原因短時間內入世的人,我們要處理的事也不是他自己的事兒,而是和他有緣之人的。


    我默默跟在張道玄身後,看著他的背影,一直都在思索他這個人,也不知為何,總是對他有種強烈的探知欲,仿佛那是一扇門,如果能推開,將會看到全新的世界。


    張道玄自然不知道我的種種心思,在前麵默默帶路,很熟悉,應該不是第一次來這裏了,讓我都不自禁的有些忐忑,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樣的事兒能難住這個連擺渡人都不敢正麵叫板的主。


    不久後,張道玄在一棟居民樓下駐足,扭頭對我說道:“一會兒上去了,你聽我吩咐,看到了什麽第一時間和我說,今天晚上,你就是我的眼睛。”


    “看什麽?”


    我忍不住詢問道:“難道是看鬼?”


    說到這裏,我都笑了,現在我自己就和鬼沒區別,在這甥舅倆麵前跟大活人沒區別,無處遁形。


    “應該不是鬼,不過,也有可能是鬼。”


    張道玄輕歎一聲,我還是頭一次看他臉上出現了這種無奈,道:“魑魅魍魎總有些不為人知的手段,最擅隱匿,即便是我這樣的人也無法看到,有時甚至連它們的同類都不行,它們想讓誰看到誰才能看到。”


    說完,他徑自上前通過開鎖電話機和事主家聯係。


    我抓了抓頭,經他這麽一說,我又不太明白了,如果連同類都看不見的話,那我來這裏幹嘛?


    “別問了,一會兒你上去就知道了!”


    張歆雅提醒了我一句:“雖然我沒有接觸過這戶人家,但我知道他們找上我老舅已經很長時間了,我老舅基本確認一定是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在作祟,可用了很多辦法,始終無法確認到底是什麽,甚至都沒有看到過對方,為了這件事,我老舅專門跑了好幾趟太原,一直無解,幾乎都快成了他的心魔了,可能……你讓他想到了什麽辦法吧!”


    說話的功夫,張道玄已然聯係上了事主,樓門打開,他輕車熟路的帶我們直接上樓找到了事主的家門。


    開門的是個婦人,年紀約莫三十上下,雙目有些無神,看起來很焦急,臉頰兩側都深深凹陷了下去,可見她自己最近過並不舒坦,不過在看到張道玄後,明顯大大鬆了一口氣,眼神裏有了些光彩,輕聲說道:“先生,您來的正好,今天晚上孩子又哭個不停,剛剛才哄好……”


    說話時,婦人讓開身子,忙把張道玄和張歆雅兩人迎了進去,她明顯是看不見我,在我剛要進去的時候恰巧順手關上了門,我那顆碩大的腦袋恰好被夾個正著,典型的腦袋被門夾了,力道極大,門都彈開了,傷害值爆高,然後她還不罷休,輕“咦”一聲,把我堵在門前,準備再次拉門夾我一次。


    這一幕倒是差點沒把張歆雅笑死過去,憋得一張臉通紅,好在還算有良心,攔下婦人,把我拉進房門後才順勢關上了門。


    這是一套典型的三居室,除了婦人外,隻有他的丈夫和孩子了,那是一個年紀看起來比婦人要大一些的男子,懷中抱著一個最多八九個月,哭的臉蛋通紅的孩子。


    待我進門後,那孩子歪著腦袋,滿是好奇的打量著我,讓我心裏一動,心知這孩子應該能看得見我,老話說的不錯,一些年幼的孩子果真能看見鬼神之流……


    這一會兒的工夫,我已經從張道玄和這對夫妻的談話中大概猜到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這對夫妻,丈夫名叫張偉,他的妻子叫魏欣,而事情的主角兒,正是他們的孩子!


    這個孩子每到夜裏就哭鬧不停,而且哭鬧的極凶。


    其實,孩子夜哭應該是挺常見的事情,這孩子之所以鬧到這一步,是因為他一出生就開始夜裏哭鬧不停了,許多做了父母的應當知道,新生兒出生初期正是大腦發育的時候,除了吃飯,基本沒日沒夜的都在睡覺,那時就哭鬧不停算是異常狀況,早早就引起了這對夫妻的主意。


    最初,他們懷疑孩子是不是生病了,也帶著去了很多醫院,找了很多大夫去看病,然而無論是孕期檢查還是醫院裏對孩子檢查,全都顯示這是一個非常健康的寶寶。


    後來,無意間他們聽小區裏的大媽說起,孩子如果夜哭不停,極有可能是遇到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糾纏,畢竟孩子陽氣弱,極容易沾惹這些東西。


    那時這夫妻倆就開始半信半疑了,伴隨著孩子的不斷長大,也確實發生了一些怪事。


    譬如,孩子靈智初開時,總會莫名其妙的對著一個地方傻笑,甚至手舞足蹈。


    再比如,家裏的洗手間裏總能聽到腳步聲,而且,同樣的大米蒸出的米飯,有時很好吃,有時……卻如同嚼蠟,沒有任何滋味!


    這些怪事接連不絕,夫妻倆終於開始正視起來了,他們家境殷實,人脈不錯,多方打聽,最後找上了張道玄。


    有了這些前提,都不用張道玄去說,我都能確定,這十有八九是鬧凶了,光是米飯忽然變得味同嚼蠟足以斷定。


    據我所知,鬼神吃飯,不是真的吃飯,而是吃飯裏的精氣,一股腦兒把精氣吸個精光,那米飯自然也空有其形,實際上所有精華全部流失了,香味、營養都不複存在,隻剩下了糟粕。


    這時,張道玄與夫妻二人短暫聊了幾句後,忽然看向了我,並且使了個眼色。


    我自然知道他是什麽意思,趁著剛才的工夫早已把整個屋子轉悠了一圈,結果什麽都沒有發現,於是對著他輕輕搖了搖頭!


    張道玄的眼神變得深邃起來,轉過頭又低聲和那對夫妻說了幾句話,張偉猶如片刻後,終於還是把孩子放到沙發上,與妻子一起去了臥室,關上房門,將這裏完全交給了張道玄,可見他們十分信任張道玄。


    “現在怎麽辦?”


    那對夫妻一走,我就沒什麽顧忌了,開口詢問道:“是不是那東西逃走了?”


    “不會,如果他真的怕我,早已罷手,不會還繼續在這裏糾纏。”


    張道玄歎了口氣:“如果連你也看不見的話,我猜測,可能隻有這孩子能看見那東西了,你……會上身嗎?”


    “應該會吧?”


    我不太確定,詢問道:“是不是從這孩子身後把他架起來,與他之間保持三寸距離?”


    “那是附身,附身和上身是不一樣的。”


    張道玄道:“所謂附身,便是陰人趁著陽人不備,瞬間從身後偷襲對方,用腳尖把對方的腳墊起,等同於架起了對方,將之控製,說到底就是控製了一具肉身。而上身,則是你直接鑽到這孩子的身體裏麵,幾乎與這具身體融合,能看到他所看到的,感受到他所感受到的一切!”


    我大概明白張道玄到底要我幹什麽了,是想通過這種方式直接找出那個東西?


    “可是……我不會上身啊!”


    我苦笑道:“好像這個比附身要難,而且,這是個孩子,我該不會把他整壞吧?”


    “不會,有我在,自然會保這孩子無恙。”


    張道玄搖了搖頭:“如果這是個成年人,你要上身還真的很難,是與對方的意誌搏鬥,摧毀對方的意誌,趁著神思恍惚的時候才能入主對方的身體,可這是個孩子,你隻消與他認真對視片刻就好,這也是為什麽那麽髒東西喜歡找上孩子的原因,魂不全,太薄弱,好下手!”


    “我先試試……”


    我心裏難免犯嘀咕,而且有點抵觸這種事兒,在我的意識裏,我還是個大活人呢,卻要去幹魑魅魍魎才幹的事兒,總覺得怪怪的,不過在張道玄犀利的目光注視下,我有天大的不樂意也隻能忍著,一步步朝那孩子走去。


    那孩子此時倒是不哭鬧,烏溜溜的大眼睛盯著我一直看,偶爾還會衝著我笑,那副天真無邪的樣子,竟讓我生出了一些罪惡感,遲疑良久,才終於徐徐抬起頭,目光迎上了那孩子的雙眼。


    這時,一陣沒來由的毛骨悚然之感忽然將我籠罩,下一刻,一股詭異的力量毫無征兆的降臨到了的我脖子上。


    張道玄許是看出了什麽端倪,蹙眉追問道:“你怎麽了?”


    我渾身繃的筆直,感受著脖子後麵的那股力量,十分難受,徐徐扭過頭,有些艱難的衝張道玄說道:“有人……在後麵拉我!”


    啪!


    我話音剛落,一道清脆的響聲從我右臉上傳來,劇烈的刺痛感讓我的靈魂都在顫抖,一個趔趄朝旁邊栽了去。


    那動靜太響亮了,絕不僅是我,就連張道玄和張歆雅都聽得清清楚楚。


    “誰他娘的扇我?!”


    我捂著臉,打人不打臉,莫名其妙挨這一記大嘴巴子我也一時間也有點毛了,渾勁兒上來了還真不怵什麽,大吼道:“有本事滾出來!”


    然而,四周並無動靜。


    倒是張歆雅的麵色很詭異,指了指我的臉:“你臉上有個鞋底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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