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石碑,橫亙在枯寂無聲的黑暗地下遺跡,佇立千年。


    一具屍體,盤桓在石碑前,守候著漫長的黑暗,可這裏沒有黎明,他等不到。


    這到底是誰?


    我心頭巨震,伴隨著地靈珠的顫動,有一股難言情緒在激蕩,難以自持。


    這絕非我所願,但那股莫名的悲涼就是繚繞不散,仿佛一隻充滿魔力的無形大手這一刻拿捏住了我,我成了傀儡,什麽事情都無法主導,眼中有淚光閃爍,雙腿自動邁開,朝前方的一步步走去。


    “哎,小衛子,你這是幹嘛?咋還哭上了呢?”


    老白不明所以,伸手要拉我,不過被我師父阻攔,隨後他們就默默的跟在我身後。


    石碑巍峨,上麵寫著一些稀奇古怪的文字,這些文字的結構非常古老,與殷墟的甲骨文非常相似,但顯然比這種文字還要久遠,結構更加簡單,猶如蒙昧時期人類在山洞裏留下的隨手塗鴉一樣。


    “這樣的文字……”


    如果說此前我僅僅是因為地靈珠影響,產生了一些古怪的情緒,所以充滿探究欲望的話,那麽此刻我已經被震撼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因為這些文字我太熟悉了!!


    這就是我父親常常給我看的那本《萬葬經》上的文字!


    石碑下的並不是一具完整的屍體,實際上,這隻是一具枯骨。


    這個世界沒有那麽多的幹屍,更沒有那麽多的濕屍,那都是在特殊的墓葬環境裏,經過複雜的變化才出現的,實際上古遺跡中的絕大多數屍骨真的隻剩下了骨頭,北方還好,土質偏堿性,葬坑裏的骨頭頂多是快融於黃土,看上去跟化石差不多,至少還算硬實一點,長江中下遊土質偏酸,很多屍骨都拿不起來了。


    似眼前此人,沒有棺槨,此地還通風,屍骨早就都脆了,勉強能保持個形狀而已,我敢說上去一把就能把骨頭碾成齏粉。


    它身上披著一件早已風蝕的長袍,破破爛爛,幾乎隻剩下了布條。


    而且,它丟失了一條手臂,另一隻手拄著一把刀,支撐著屍骨在此盤坐千年,隻是現如今那把刀已經腐鏽的跟廢鐵差不多。


    在這具屍骨四周,有無數的屍骨,有人的,有獸的,依稀還能看出這些屍骨倒地時的姿勢,保持著前行,似乎想撲向石碑下的那具屍骨。


    這一切的蛛絲馬跡聯係在一起,石碑下的屍骨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了!


    “他是我的老祖宗,末代天官!”


    我看著這具屍骨,內心五味雜陳。


    這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後一位禮官,能稱之為天官的禮官,我們這一脈說起來傳承了好幾千年,直到現在,實際上那不過是往自己臉上貼金罷了,我想就算是我爸都心裏很清楚,魏晉南北朝之後,世間再無天官,剩下的不過就是名存實亡的一堆後裔而已!


    “這把刀挺有意思!”


    老白眼很尖,一眼就看見了那刀上的銘文,笑道:“百辟刀,這可是傳說級別的寶刀,東漢末年曹操所鑄,以龍、虎、熊、鳥、雀為識,共五枚,曹丕、曹植、曹林各一枚,曹操自仗兩枚。你們看看這位手裏的這一把,刀身狹長,弧度很詭異,形狀猶如怒龍衝霄,扶搖九萬裏,這應該是五把百辟刀裏最寶貴的那把龍形刀!


    據說,這把龍形刀曹操最為喜愛,他早有帝王之誌,奈何天下群雄太多,眼巴巴的盯著那位子,誰敢上去立馬就得被輪,嚇得他卵都縮了,隻能來個挾天子以令諸侯,盯著那位子流了一輩子的口水,這把刀就寄托了他的潛龍衝霄的誌向,到死的時候都惦記著,已經跟著他埋進地底下了。


    曹操是誰?那可是天底下盜墓賊的鼻祖啊,什麽發丘將軍、摸金校尉,全都是跟他混的,把死人折騰的棺材板都壓不住了,輪到他的時候自然也怕被人從棺材裏揪出來,所以設下三十六疑塚,到現在都沒聽說有人發掘到真穴。


    不過,現在看來你這位老祖宗早下手了,龍形刀都盜出來了,他絕對拆了老曹家的祖墳!”


    我不知道這孫子哪來這麽多小道消息,看丫表情就知道沒憋好主意,盯著那把百辟刀眼珠子都紅了,忙扯住了他,正想提醒他一下這是我老祖宗。


    結果丫就跟猜到我要說什麽了似得,一把拍掉我的手,一本正經的說道:“小衛子,啥也別說了,親兄弟明算賬,自古寶物有德者居之,你不覺得這把刀跟我很配?”


    他挺了挺腰杆,努力的想表現出一副天之驕子的樣子,別說,這孫子的賣相是真不錯,可惜我們這兒誰不知道他什麽德性?這麽一瞧,甭說是天之驕子了,整個一神獸草泥馬。


    “還真特麽的黑,口口聲聲喊兄弟,一轉頭就惦記上人家祖宗了,這兄弟可真行!”


    鷂子哥冷笑道:“驚蟄,甭管他,讓他就在這兒作,他要敢碰那把刀,咱哥倆就弄死他。”


    “臥槽,鷂子,你又想下黑手?”


    鷂子哥看似是說笑的一句話,卻讓老白立馬跳腳:“張先生在這裏,你要敢對老子下黑手,沒你的好果子吃!”


    說著,老白還拉起了我的手,飛快說道:“小衛子,你可別信這鱉孫,這鱉孫最黑了,行當裏都知道他不是個好玩意,頭天晚上還跟人家劉老蔫兒喝酒劃拳稱兄道弟,關係鐵了第二天淘沙子就忽悠著人家下坑拿東西,結果一個青花罐子往上一擺,他二話不說照著人家腦殼上就是一撬棍,就跟打地鼠似得,據說腦殼都飛起來了,直接給人家砸進了盜洞裏,一個七十多歲的老漢都不放過,你說這還是人麽?人家老漢撅著屁股在那兒跟他幹了一天,就落一這下場,你要信了他的鬼,指不定哪天他也給你來一撬棍!”


    我在這二人身上逡巡一圈,一個表麵老實心裏腹黑,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專門殺熟,反正沒一個靠譜,幹脆不說話了,盯著那石碑看個不停。


    “我說小衛子,你真不準備要這刀?這可真是一寶貝,雖然鏽跡是多了點,但保存的特好,回去一保養,絕對值老鼻子錢了,就跟那吳王夫差劍一樣,絕對是神器,現在這行當裏保存這麽好的名刀名劍可不多了,和朋友能客氣,和老婆也能客氣,但和老爹千萬別客氣,這雖然是你老祖宗,但跟你老爹沒區別,繼承他的遺產天經地義啊,你可是老衛家唯一的獨苗兒!”


    老白還在我跟前喋喋不休的灌輸他的啃老觀念,末了還不忘把自個兒帶上:“實在不成你看這麽著,哥哥過去幫你拿回來,我也不要你的東西,我就看一眼成不?”


    看你媽……


    真讓你看一眼,你還不鑽裏頭去了?再看一會兒就成你的了!


    我心裏腹誹,也被這混蛋弄得毛了,揮舞著天官刃怒道:“你今兒個要敢碰我老祖宗的屍體,老子特麽絕對一悶棍就給你撂那!”


    “那東西勸你最好還是別碰。”


    我師父笑道:“那把刀早就有了靈性,隻怕跟了這位末代天官一輩子,他死了,但那刀還沒死呢,不然你以為這四周的屍骨是哪裏來的?這位天官盤坐在此,被他鎮壓的妖魔鬼怪自然不忿,可能想鞭屍泄憤,全都把自己交代進去了,你還是別惹麻煩了。”


    這回老白終於是消停了。


    “驚蟄,你看看這石碑上到底寫著什麽?這文字正是你們家家傳的祭文,我們可不認識!”


    我師父又道:“還是趕緊找找路吧,這葬妖塚不可能這麽簡單,才這幾步就到了頭,到現在我們還沒見到正主兒呢,路一定藏在此處,興許這石碑上的文字裏有線索。”


    祭文!


    這個詞兒還是我頭一回聽說,還是我們的家傳文字,這倒是有點意思了。


    那麽,《萬葬經》就是這種祭文寫成的?


    我懷揣著這樣的念頭,下意識的靠近了石碑一些。


    其實,祭文我也認得不全,我爸根本就沒教過我這種文字,他給我看的萬葬經全都是他翻譯過來以後給我的,不過萬葬經的原本一直在我身上,以前放在店裏,現在早已經搬到真武祠裏了,上麵的文字我雖然沒係統的學過,但看過譯本,彼此對照,一些祭文我還是可以識得的,就是解讀起來比較費勁罷了,沒有我爸那麽遊刃有餘。


    嗡!


    忽然,我手裏的天官刃顫動了一下,開始變得發燙!


    我有些驚訝,這東西被我師父封住了以後,就很少會有什麽反應了,此時好端端的有了這種變化,著實讓我有些驚訝,垂頭觀望的時候,正巧看見了那位末代天官的屍骨……


    那顆骷髏頭上,此時正泛著古怪的笑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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