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師父從不是個能被武力所征服的人,即便是麵對黑無常這樣的陰帥脅迫,依舊不曾後退半步,抖手之間,一道猩紅的紙符已經拿捏在手中。


    符這東西,一般都是黃紙配朱砂,最是通靈,佛家有時候也會用黃色的綢緞來代替黃紙,不過這就是比較奢侈的做派了,畢竟佛家一般都比較有錢,至於效果,也沒聽說有什麽格外突出的地方。


    可我師父手中的這張符我不用說見過,聽都沒聽說過,那是一張紙符,卻呈現出詭異的暗紅色,不同於紅紙,感覺像是被鮮血浸泡過一樣,上麵用鎏金燙了許許多多蒼蠅大小的符號,密密麻麻。


    黑八爺抽了抽鼻子,一股濃鬱的血腥味鑽入鼻腔裏。


    “嘿,是個漢子。”


    黑八爺陰笑一聲:“看來你今兒個是真打算拚掉一個陰帥?”


    我師父不動聲色的擎起那枚符,這不是個尋常之物,即便在墓中百般遇險也未見我師父拿出來,此刻他神情凝重,對這枚符相當重視。


    我猜測,這可能是用一枚少一枚的物件。


    “終究不是你的,用起來慢了點,不陪你在這耽擱了,走也!”


    黑八爺吆喝一聲,控製著我的身體一陣風似得朝門口衝去。


    鷂子哥嚐試阻攔,不過被黑八爺輕輕一扒拉,立即靠向一側,撞在門框上時,發出“哐”的一聲巨響,他口中嗆出鮮血,竟是連一個回合都沒能擋下。


    我師父低喝,揮劍朝著黑八爺掃來。


    這位陰帥嘴巴上說著走兩招,自從我師父取出那符後,壓根兒就沒心思和我師父較量,十分滑頭,在古樸長劍掃來的刹那,一彎腰,似一道流光般從我師父腋下穿過,轉眼的工夫已經到了院子外。


    “記住了,什麽時候你能妥善處置好這樁事情,什麽時候我把你弟子還給你!”


    黑八爺撂下這麽一句話,在門口大笑幾聲,控製著我朝院外遁去。


    無疑,我成了他手中的人質,用來製衡我師父,免得他被那綰娘兒逼的走上絕路,來一出斬草除根。


    我師父和鷂子哥甚至都顧不上屋子裏的張歆雅了,急匆匆的追了出來。


    可惜他們的速度和黑八爺不可同日而語,對方幾個閃爍就出現在了院門口,一步踏出,正欲離去,身體卻忽然變得僵硬起來,“哎喲”低呼一聲,直挺挺的栽倒在地。


    這可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狗吃屎,鼻梁磕在硬邦邦的地麵上,讓黑八爺痛叫一聲,我心裏更是在滴血。


    摔得可是我的身體!


    我瞧著鼻子都好像歪了,鼻梁骨不說骨折,準也是摔出了點毛病!


    “是誰!!”


    黑八爺“騰”的從地上彈起,環目四顧,大吼道:“誰在絆我?!”


    這四下裏除了我師父和鷂子哥,再就是還在呼呼大睡的老白,除此外,鬼都沒一個!


    我都莫名其妙,不懂黑八爺這又是來的哪一出,我與他感官相連,他看到的和感受到的一切我都知曉,方才除了身子僵硬一下外,再沒有任何異常。


    抓著這機會,鷂子哥正待要撲上來與黑八爺糾纏到底,卻被我師父攔住了,他歪著腦袋站在門口,靜靜打量著黑八爺,眼神變幻,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麽。


    黑八爺搞了個灰頭土臉,此時也是驚疑不定,一會兒瞧瞧這裏,一會兒又瞧瞧那裏,低聲嘀咕了一句“奇怪”,猶豫片刻,他試探性的將一條腿探出了院外,可不等腳落地,渾身炸毛。


    這可真真切切的是炸毛,我滿頭的頭發都瞬間一根根倒豎起來,正經八百的爆炸頭。


    黑八爺“嗖”的一下把腿縮了回來,尖叫道:“那是個什麽玩意?小子,你身上到底有什麽……”


    不等他說完,我身體裏傳來“啪”的一聲脆響,一道黑影子從我胸口飛了出去,骨碌碌的直接滾出院子方才停下。


    待我看清對方後,一時間也傻眼了。


    從我身體裏飛出來的,可不正是黑無常黑八爺?


    不過他此時實在是狼狽,頭上高帽歪歪斜斜,右臉太陽穴上方的位置,有一個明顯的巴掌印子,黑紫黑紫的,清晰分明,看那掌印,絕對是個蒲扇般的大巴掌,四道指痕都蔓延到了額頭中間。


    這一手羞辱人的成分很大,比抽個大嘴巴子都膈應人,這是典型的老子打兒子,以前我爸抽我,哪次不是往腦門上呼?


    可偏偏,黑八爺一點生氣的跡象都沒有,深深看了我一眼,一扶自己的帽子,撒丫子就跑,從始至終頭都沒回一下。


    危機就這麽解除了?


    我有些不太敢相信,奪回身體控製權後,狠狠揉了揉發木發僵的臉,遲遲無法消化這個事兒。


    “驚蟄,把你的風鈴給我。”


    我師父的所有關注目標全放在了我腰間的那串風鈴上,麵帶思索之色。


    “師父,你看見它是從風鈴裏出的手?”


    我摘下風鈴遞給他,心裏不禁猜測難不成,是把無名氏踢出來的那位幹的?


    思前想後,好像也就這個答案最靠譜!


    鷂子哥在一側插口道:“難不成是上回幫你鬥不化骨的那個?”


    “絕對不是那個!”


    我搖了搖頭,語氣非常篤定:“那位狀態不佳,鬥個不化骨都很艱難,不化骨能跟陰帥裏的黑無常比嗎?估計一會兒就被收拾的服服帖帖了,可眼下這位打黑無常就跟打孫子似得,兩者都不再一個平行線上。”


    “不簡單……”


    良久,我師父終於開腔,輕歎道:“我還是看不出來任何一點端倪,怎麽瞧這都是個魂器而已,頂多工藝精良一點,但就是有一種感覺,越看越覺得深,越看越有味道,隻怕了不得。”


    “那……我還要麽?”


    我也被這風鈴接二連三的弄得有些心神不寧,先是蹦出個手持雙鐧身披金甲的猛男,緊接著無名氏被踢出來,陰帥黑無常還挨打了,估摸著在墓裏幫我對付不化骨的那位也跟這玩意有點關係,越來越詭異,我都不知道把這玩意留在身邊究竟是福是禍。


    “留著吧,祖傳之物,應該無妨。”


    我師父笑了笑,道:“幾次三番下來,也沒見它傷你,倒是幫了你不少,但凡這種東西,十之八九有靈,如果認準了你,你丟是丟不掉的,即便丟掉了,總還會回到你手裏。”


    他不說還好,一說我更覺得詭異了。


    這時候,睡了大半天的老白總算悠悠轉醒了,揉了揉眼睛,見我們幾人都在外麵,迷迷糊糊的詢問道:“啥情況啊?那位請出來了嗎?張歆雅現在怎麽樣了?”


    提到張歆雅,我們幾個明顯沉默了下來。


    問題到現在已經棘手到一定程度了。


    我將苦主的情況,以及她和黑八爺的關係大概一說,我師父更是默默閉上了眼睛,良久後才負手看著夜空悵然道:“是我的疏忽,過於自信了一些,倒是忽略了她的決心和人脈。”


    “其實,還有個法子!”


    老白聽明白後,眼珠子一轉,說道:“她縮在張歆雅那丫頭的身體裏,又使了種魂術,咱們是奈何不得了,陰司的主也不可能管,現在唯有找個能壓的住她的了!”


    “這道道誰不知道?”


    鷂子哥一拍手:“可你讓我們到哪找這麽個能信得過的?”


    老白賊兮兮的笑了笑,忽然對著正屋昂了昂下巴:“這不現成就有一個嗎?”


    不得不說,這家夥的想法有點異想天開。


    找無名氏?


    前不久還夾槍帶棒差點打起來呢,隻怕人家現在恨我們恨得牙癢癢,怎麽可能會幫我們?


    “而且,她失了道行……”


    我師父說道:“短時間內怕是壓不住那綰娘兒的。”


    “又沒說真讓她衝進去打人家個魂飛魄散,這事兒咱們本就不占理,難不成還真能忍心下手啊?”


    老白撇撇嘴,說道:“無名氏沒了道行的事兒,天知地知,咱們都知,唯獨那綰娘兒不知,要我看,那綰娘兒打心眼裏有些怕她,前不久可是被唬的一動不敢動,其實這事兒完全沒必要打生打死,我覺得有個震懾,讓綰娘兒知道咱也不是真拿她沒辦法,逼她坐下來好好聊一聊,拿出個大家都能接受的法子才是正經的!”


    “在理!”


    鷂子哥難得認同了老白一把,可一轉頭話茬兒又轉了回來:“不過,人家隻怕不會幫我們吧?”


    “我看未必!”


    老白眯著眼睛,目光在我身上一直遊離著:“就那位的性子,咱哥幾個去請肯定沒戲,也沒那麽大的麵子,可是有一個人去請,那未必就真不成,畢竟人家兩個那可是情深義重,真要去刷個臉,還能不認這個事兒?!”


    情深義重個屁!


    我被他瞧的渾身不自在,忍不住說道:“老白,你今兒個晚上讓我當媒介可是差點害死我,現在這沒譜的活兒又想往我身上扯?”


    老白笑而不語。


    偏偏,就連我師父都明顯有了一些意動,思索片刻,道:“驚蟄,你去走一趟吧!”


    我立馬沒了脾氣,師父開口,哪還有反駁的餘地?隻能硬著頭皮上,可心裏卻實在沒一點把握,而且……


    說真的,我挺害怕現在見無名氏的,對那女人有種發自於本能的恐懼,誰知道主動跑去求她要被怎麽奚落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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