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緒難以平靜,這回的任務我師父不跟,他閉關到了關鍵處,如今隔三差五的老請他出來主持大事,已經是犯了忌諱了,要是再跟著我們走上一趟,再受點傷,可能會危及性命!


    偏偏我們攤上了這麽大個事兒,一時半會的我也沒心思聽老鄉繼續說下去了,需要時間來平複一下,看了眼外麵的天色,已經昏暗的很,這位老鄉也是風塵仆仆,估摸著早已是饑腸轆轆了,於是就跟他說茶館對門就是一家鍋子店,可以先整一口,邊吃邊聊。


    老鄉連連點頭,人倒是實在的很,上了桌一看見吃的,立馬把事情全都甩到腦後,“劈裏啪啦”點了一大桌,一點都不知道啥叫客氣,看那樣子是餓了許久,胃口大的嚇人,我和老白還沒吃上幾口,他老人家倒是一口氣給一桌子菜橫掃的幹幹淨淨,最後他娘的連麻醬湯都給一口幹了,這才消停,瞧的我是目瞪口呆,直擦腦門子上的虛汗,心說今兒個這鍋子店算是來瞎了,還不如帶他去自助呢,保準不賠本,就這消費,出去一結賬那不是給哥們放血呢?


    如今當家的可是張歆雅,我和老白這一趟出來經費有限的很,這一頓估計就得給我倆幹個底朝天。


    不過,吃都已經吃了,就算我手指頭伸他喉嚨眼兒裏把東西摳出來重新裝了盤,人家店家也不可能要了,沒招,我也隻能是捏著鼻子認了,心想好人做到底,送佛上西天,幹脆又要了兩瓶白酒和這老鄉拚起了酒,酒水一下肚,這老鄉酒氣上來,一張臉通紅,可偏偏鼻梁骨上卻有一道黑青印子,從眉心延伸到了鼻尖上。


    起初的時候我沒在意,可老白卻眼神變了,狠狠推了我一把,給我使了個眼色。


    我一瞧就知道老白準是有話要說,便拍了拍肚皮,跟那老鄉說讓他等我們一會兒,我們哥倆去方便一個。


    離了飯桌,老白一把拉起我步態匆匆的走到一個角落裏,左右看了一眼,見四下無人,才急聲道:“兄弟,這老鄉的麵相,你瞧出門道了沒?”


    我搖了搖頭,說我又不懂相術,哪能看出什麽呀。


    “老哥我懂點粗淺的,但不是很精,可就算是再不行,那也一眼看得出,這老鄉隻怕命不久矣了!”


    老白飛快說道:“你難道沒注意到他鼻梁上那一道烏青?那是厲鬼索命之氣!他鼻尖財帛宮青的最厲害,麵積也最大,猶如水墨落在了宣紙上,一點點散開,說明他的事是因財而起,那道黑青氣順著鼻梁,一路延伸到眉心命宮,末尾處彎曲如勾,這是勾住了命宮,說明此事必然要他性命,這他娘的是典型的人為財死之相!說明丫因為貪財招惹了鬼神之事!


    要我看,這個人十有八九是保不住了,你甭看他表麵上老實巴交的,心裏頭在想什麽你知道?這種因為財錢招惹的東西最是難纏,你難道不知道人為了錢能做出啥?怕是都得把事情給做絕了,所以招惹來的鬼神之事反噬也最是凶殘,這可是要命的差事!”


    老白還說,要不是喝了酒,身上發熱,陽氣大作,刺激到了那厲鬼索命之氣,這才浮現出來,否則我們哥倆還真得被這老鄉的模樣給騙了。


    “咱們是修行之人,隻問鬼神之事,不問人間對錯。”


    想了想,我還是特違心的如此說了一句,可看老白已經隱隱有了罷手的跡象,我又狠狠砸了他一拳頭,低喝道:“你可別忘了,這是天盟的第一件任務,鷂子哥早說了,任務是真,投名狀也是真,那天盟是什麽角兒你心裏沒數?現在他們剛剛冒出來,正是立威的時候,撞槍口上咱全都得倒黴,還得連累我師父!反正,這事兒咱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前有狼後有虎,怎麽看也是狼好對付一些!”


    老白一想,最後還是歎了口氣,默默點了點頭。


    我拍了拍他的臉,讓他注意臉色,這才擠出笑容,拉著他回到桌上,問及正事。


    那老鄉喝的麵紅耳赤,一邊打著酒嗝,一邊斷斷續續給我說起了他的故事。


    這老鄉確實是個蒙族人,大名兒咱記不住,那麽大一長串兒,說了誰能聽得懂?不過江湖上倒是給了他一個綽號,叫七爺,熟識的人喊他老七。


    不過這位大爺心挺大,可能是吃喝我的還有求於我,對我是客氣的有點過分了,讓我喊他小七就行,我看他一大把歲數,可擔不起這個,就恭敬點喊了聲七爺,一下子倒是讓這大爺美上了,開始和我吹上了牛逼,美滋滋的說起了他的英雄往事,幹脆來了個本末倒置,喝了點小酒都快忘了他來我這幹嘛來了,後來我提醒了兩句,這才終於回過了神,言歸正傳,又和我說起了他身上的問題。


    話說這七爺,雖然名字上帶著一股混江湖的匪氣,其實幹的行當倒不是什麽殺人越貨的買賣,是個正經人,主要營生是放牧,當年公家給牧民分草場,分的草場就有上百公頃,養的牛羊不少,本來按說小日子應該是美滋滋的,無奈也是一行有一行的苦,這兩年牛羊買賣跟頭幾年不一樣了,不好做的很,羊個子一隻才三五百,牛奶賣不掉,幾個大型奶廠不收就隻能倒掉,羊皮一張才五塊錢,市場不景氣,一年幹下來都不夠草料錢,年年賠,牧民生計不好。


    這不,隻要草場位置好的,全都承包出去幹旅遊去了,可七爺照樣趕不上這趟順風船,他的草場位置實在是太偏了,說是在西遼河跟前,其實真正的位置都快偏到姥姥家了,一直往北,到了西拉木倫河和大興安嶺山區附近了,那裏已經是咱國家最北方了,遊客都懶得去那鳥不拉屎的地方,他的牧場水草再肥沃也開不了景區,到頭來都快沒了活路了,無奈,七爺隻能做點副業了,那邊林業資源發達,他隻能和他們蒙族老祖宗一樣,聯係了周圍幾塊草地的牧民進山圍獵去了。


    可如此一來,那就犯了忌諱了,一則是偷獵這種事情在現代並不合法,甭說他們蒙古族,就連世代遊獵的鄂溫克族不也從山裏頭遷下來了麽?不過牧民沒了生路,無視這個規則也是正常,二則則是他們犯了祖上的忌諱!


    七爺所在的那片牧區周圍唯一挨著的山便是大興安嶺了,據七爺說,那片山區裏頭是莽莽蒼蒼,一派洪荒的景象,周圍就七爺他們這一片牧區,而牧區裏麵從古至今也一直在流傳著一個傳說。


    說他們背靠著的那座大山就是他們的“靠山”,是聖山,山裏頭的一草一木那都是聖物,他們世代必須守護聖山,不能讓外界的人到聖山裏麵肆意破壞,自己人更不能跑到那裏麵搗亂,否則會招來禍患!


    隻是,當時周圍幾個牧區的人沒收成,早就已經窮紅了眼睛,哪裏還顧得上這個?牛羊不賣錢,野味可賣錢,這年頭那些有錢人雞鴨魚肉吃膩歪了,就稀罕一口野味兒,一隻野雞能賣上百塊,那玩意在大興安嶺那邊,人們拿棒子都能掃下來,多的是,這裏頭的利潤能讓人紅了眼!反正,七爺他們眼紅了,最開始的時候就在周邊打了點草原上的兔子什麽的,拿到赤峰那邊的民間飯館裏就沒少得錢,後來欲望就跟滾雪球似得,越來越大,已經完全收不住了,徹底忘記了祖宗的留下的傳說和忌諱,三五成群往山裏鑽。


    而怪事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根據七爺回憶,應該是從三個月前的那一次圍獵的時候開始的,那一次,七爺和幾個牧民正一路往山裏走,路上恰好碰見了一頭犴達罕,也就是咱們說的駝鹿,那東西這兩年基本上已經不見了,偶爾會從外蒙古那邊流竄過來幾頭,沿著草場一直鑽到森林裏尋找棲息地,這兩年價格炒得特別高,能打到一頭七爺他們基本上就能回家歇著了,所以七爺他們那時候也是紅了眼,幾支箭沒射中,徑直追著那犴達罕就進了樹林,追了是整整一天,一直到晚上都沒能攆上,夜間林子裏黑,他們根本是什麽都看不見,無奈之下隻能放棄了,然而這時候他們回頭再看,自己都不知道跑出了多遠,已經進了深山,迷失了方向,徹底麻達山了。


    深山老林的氣溫可不比外頭,哪怕是三伏夏天,氣溫仍舊極低,偏偏他們幾個又是一身單衣,被夜裏的老陰風吹的瑟瑟發抖,人都木了,幾乎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七爺忽然聽到林子裏似乎有人在竊竊私語,一下子讓他清醒了許多。


    於是七爺就叫了同伴,摸著黑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了去,最後來到了一片開闊的落葉鬆林,可哪裏有人?當時月光還算明亮,七爺就看見雪地裏分明是有一窩狐狸在一塊嬉鬧!


    七爺暗道一聲運氣,方才那分明就是山神爺引路啊,看他可憐,所以指引他來這裏,送了一窩狐狸來,讓他不至於空手而回!


    正所謂,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行,反受其殃。


    七爺這人倒也踏實,眼看著這麽多狐狸送上了門,一點不客氣,招呼了夥伴,衝上去對著那些狐狸就是一波箭雨,足足射殺了十多條,最後就跑掉了一條,還中了一箭,估摸著是活不成了,不過七爺倒是沒追,夜間林子裏黑,容易迷路,怕追出去回不來,反正十多條狐狸賣個幾萬塊不成問題,索性七爺就拎了那十多條死狐狸跟同伴在林子裏硬是捱了一夜,第二天天色方亮了才出去!


    “傻麅子!”


    老白本就心有不快,聽到這裏不客氣的破口罵道:“還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要我說你們這就是極限作死,等著吧,但凡碰了那些個狐狸的人,到頭來一個都活不成!”


    “哎……你……”


    七爺也是喝了點酒,蒙族人,性子直,一聽老白話說的不客氣,頓時也有點急,就說道:“我也知道自個兒犯了渾,動了不該動的,可這大兄弟說話未免不好聽,什麽叫一個都活不成啊真是的……”


    我看他激動,就忙摁住了他,打了個圓場,然後皺眉說道:“我這兄弟說話就這樣,不好聽是不好聽,但說的是實話,七爺你們確實招惹了不該招惹的東西啦!


    明白說,您是犯了忌諱。


    一則,這民間傳說大都有出處,雖說也有胡編亂造的,但多不是空穴來風,您那邊既然說那座山是聖山,我倒覺得那山中必有不凡之處,這不凡之處必出不凡之物,山野精怪活動的很是頻繁,那裏頭的東西是打不得的。


    二則呢,你到裏麵打了東西這不要緊,雖說是不凡之地,可山野精怪也不至於遍地都是,可你打什麽不好,偏偏打狐狸,不出問題才有鬼了,而且還是大問題!你難道沒聽說過胡黃柳白灰?這胡說的就是狐狸,是這五樣極有靈性的東西裏的老大,碰不得!你倒好,打了不凡之地的狐狸不說,也不說趕盡殺絕,都弄死了,做的幹幹淨淨的興許還能有一線生機,可最後愣是放跑了一隻,要我說,你是十有八九撞上了胡大仙鬧你……”


    “這……”


    七爺耷拉著個臉,表情都快哭了,也顧不得和老白計較了,坐下來歎了口氣說道:“其實您剛才說的這些話,出了問題以後有人也說過,可實際上,鬧我們的根本就不是狐狸,而是……”


    我一驚,忙問道:“是什麽?你繼續說!”


    哪知道,我這一說,七爺眼睛一紅,挺大個老爺們一下子趴在桌子上“嗚嗚”哭起來了,哭的我心也是一截截的涼了下去,心知這一次的事情恐怕比我想象的還要複雜的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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