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如被我的話弄個大紅臉,低垂著腦袋低聲說我心裏有數便好,拿上我為她準備的東西,逃也似的離開了村子。


    “還真以為自己是神機妙算的諸葛亮呢,真作,怕是沒見過那馬六指如今已經變成了什麽樣子,不然準得被嚇得尿了褲子,我看到時候你怎麽下台,毛都沒長齊的小道士,滿嘴的瞎話,也就安如那丫頭會信你了。”


    鬼老頭在一旁低聲咕噥,對我的態度還是一如既往的不滿,很快又抖了抖自己的衣服,自言自語道:“怎麽就這麽熱呢,這都多少年沒感覺到熱了,太不舒服了,不行,金窩銀窩不如自己老窩,我得回家裏歇歇了!”


    他招呼小咪同他一起走,小咪卻沒有理會他,反而眨巴著一雙大眼睛滿是好奇的看著我,氣得老頭子吹胡子瞪眼,後來實在無法忍受灼熱,一甩袖子自行離開了。


    鬼物依傍陰氣而生,怎麽會感覺到熱呢?


    我知道,這是地下的龍氣開始被椴木吸引聚攏上來了,龍氣本就是世間極陽之氣,比尋常地氣的陽氣還要重三分,龍脈葬人,那都是需要經過合理布置的,否則,果真一屁股坐在龍脈上,隻會適得其反,結果不可想象,老頭子感覺不舒服也是正常。


    這還是此處入首改道,龍氣較為稀薄,而且,龍氣大都被椴木所吸引,無意針對他,否則,光是這冉冉升騰而起的龍氣,便足夠他喝一壺。


    按照此地這等情況,陰人需要在這裏停留一陣子才能察覺,我正是吃準了這一點,才敢以此下套,否則,等那馬六指一來,剛剛踏進村子便察覺到龍氣所有變動,那我的算盤就得落空了。


    我臉上露出一縷笑意,拉上小咪朝安如的家中走去,見這孩子神色如常,出於好奇就問她,難道她沒有感覺到灼熱嗎?


    小咪歪著腦袋想了想,就說確實不太舒服,但還能忍。


    我從懷裏摸出一個劣質的玉鐲子套在她手腕上,笑著問:“這回呢?”


    小咪兀自閉眼感受了一下,隨即一臉驚奇的說道:“真的不熱了耶,大哥哥真有本事!”


    我被誇得麵皮微熱,心想這等小把戲也就騙騙這小孩子了,並非什麽絕技,大概所有懂點陰陽之間的規矩的人都曉得。


    這玉鐲子是我在查探全村的時候意外發現的,可能是某個村民遺落下來的,並非什麽值錢的東西,玉色蒼白,無溫潤之感,很是粗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一塊看起來剔透點的石頭打磨成的呢,詭異的是,這鐲子內部有許許多多黑色的紋絡,看起來頗為猙獰,就像是勒死之人臉上浮現出的黑青色血管網絡一樣。


    這些黑色的紋絡並非是玉上自有的,是後來形成的。


    玉這種東西比較奇特,人們常說,人養玉三年,玉養人一生,這話是有些道理的,但也不是所有的玉都有這份靈性,好玉能吸人身上的人氣兒,漸漸生出靈性,進而開始反哺自己的主人,回饋以運氣,甚至可以消災去病,但能做到這一步的玉終究是少數,類似於這樣的玉,叫做通靈玉。可有那麽一部分劣質玉,甭管是什麽氣兒都會吸,而且不知反哺,我們把這種玉叫做岫玉。


    這個岫玉,與遼寧的岫岩玉可不是一個概念,岫岩玉那是華夏四大名玉之一,籽料相當值錢,我說的這個岫玉,實際上是石玉的意思,就是說這種玉跟塊石頭一樣,相當頭鐵,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無疑,這個鐲子就屬於岫玉,因為多年沒有佩戴,不吸人氣兒更顯蒼白,而且因為這村子裏充斥著不祥,房間多年沒人住,吸滿了晦氣,人帶上這種東西是要倒大黴的,但鬼怪帶上就不一樣了,相當於多了一道護身符,避免被陽氣所傷。


    我見到這東西的時候就琢磨著等我布置完成了興許有些用處,畢竟撇開安如不說,小咪和鬼老頭也屬於鬼物,龍氣可不認你哪個是好鬼,哪個是惡鬼,我總不能放一波群傷技能,把她倆也給秒掉。


    小咪的心性終究是過於善良了一些,感受到岫玉手鐲的好處後,立即就要轉身給她爺爺送去,不過被我拉住了。


    “放心,大哥哥怎麽會忘了你爺爺呢?”


    我咬牙切齒笑眯眯的說道:“一會兒等他受不了了會出來的,大哥哥給他也備了一份!”


    “是嗎?”


    小咪有些狐疑:“可是……為啥我感覺你壞壞的呢?”


    我臉上笑容一滯,沒好意思騙小孩,隨口糊弄了過去,好在小咪沒有深究,跟著回到安如家中,搬了兩個小板凳便在門口等候著了。


    我手中把玩著一根椴木,微微眯著眼睛,這裏便是我布下的先天八卦陣的陣眼了,隻需要把椴木釘在地上,這裏的龍氣就會按照八卦陣的陣圖來運行,那時,這些野鬼插翅難逃!


    小咪大概還是有些不放心,便依偎在我身邊,歪著腦袋問我,馬六指真的會追過來嗎?


    這已經是我第二次聽到這個問題了。


    看小丫頭實在是忐忑的厲害,我也就不再藏著掖著了,告訴了她一些事情。


    門神土自不必多說了,自然是要把三神廟裏的那些東西全都給熏出來!


    隻是,這個事情,如果讓對方知道是安如的話,興許它們不會傾巢出動。


    道理很簡單,一個你很了解的人跑到你家裏欺負你,你很清楚,家裏隻需要派出去一個壯漢,就能把對方打得找不著北,那麽,你還犯得上讓全家都出動嗎?


    頂多是絕大多數家人避開臭氣熏天的房子,在外麵躲一陣子罷了。


    可如果是一個你完全不了解的人跑去你家欺負你呢?


    你沒看見對方的模樣,吃不準對方的深淺,甚至,從對方留下的蛛絲馬跡來看,對方很顯然是要把你們全家都整死,那這個時候,你還會讓家人一個個排隊出去等槍斃嗎?肯定是呼啦啦一大票人全衝上去跟對方拚命呀!


    我給安如的那些頭發,正是有這樣的作用。


    以前巫蠱之術害人,就是要用人的毛發,血液等,因為這些東西上蘊藏著活人的生氣,我讓安如沿途丟下頭發,一則是想讓對方通過生氣追蹤到這裏,二則也是想要告訴馬六指,是一個大活人要整你們,他隻要不是個腦殘,應該就知道,尋常活人看見了他們隻有逃跑的份,敢對他們下手的,那就一定是修行之人!


    這個時候,馬六指不傾巢出動才怪,任何鬼怪,知道修行之人要對付他們,必不輕鬆!


    我也曾想過,馬六指會擔憂自己離開後,被人掏了老窩,砸了他那張床,所以選擇按兵不動。


    但經過無數次的推測後,發現這不太可能。


    一來,門神土的氣味太難聞了,對鬼怪來說,簡直就是要命,他能忍,他的手下不能忍,不知深淺的跑出來躲在黑燈瞎火的老林子裏,他們不怕被打悶棍才怪,最好的辦法就是追上我,真刀真槍把我幹掉!


    二來,那張床在哪,誰也不知道,據說在三神廟的暗閣之中,應該極其隱蔽,村民們祭拜那裏無數歲月都沒有發現,馬六指對此應該心裏有數,至少是有幾分信心的,而且他並不知道此事和安如有關,也就是說,他覺得自己的致命弱點並未暴露出來,根本不可能猜到我們的目標其實就是那張床!


    第三,我聽了這個人的很多事情,發覺此人性情殘暴酷毒,可也僅僅是針對弱者而已,對於強者,他比誰都溫順,當年被人剁了四根手指頭,根本沒有興起一丁點的反抗心思就足以說明問題,這種人,很愛自己,也可以說,他其實最慫了,當門神土撒出去,熏走他的手下,他肯定第一時間會想到——對方是不是想等他的手下離開後,再殺個回馬槍,給他來一出斬首行動?


    這個時候,想讓他和自己的手下分開,很難。


    綜合這一切,我敢肯定,這家夥肯定要來!


    小咪聽後,臉上的隱憂非但不少,反而更濃了,打量著我手中的木棍,輕聲道:“靠這些東西就能對付他們嗎?”


    我想了想,就問:“你見過馬六指嗎?我是說,現在的馬六指,不是從前的他,要是從前的他,一百個來了都綽綽有餘。”


    小咪點了點頭,可很快又搖了搖頭。


    我不太能理解這是什麽意思。


    “現在他很少出現了……”


    小咪說:“反正,他再沒來過村子,但有一次我跑到林子裏麵玩,那時候正是晚上,我看見有一座山上盤坐著一個人,他在仰頭看著天空中的月亮,一動不動,但他每一次張嘴,那裏就會明顯昏暗一些,當他每一次呼吸的時候,那裏就會出現成片的白霧,我被嚇壞了,就跑回來了,爺爺說,那就是馬六指……”


    饒是我對此早有準備,聽後眼皮子還是狂跳了幾下。


    能讓方圓十裏起煞,果真不是什麽尋常玩意。


    根據小咪的描述,那馬六指很明顯就是在吞吐月華呀!


    實際上,鬼這種東西,和僵屍還不一樣,僵屍吞吐月華,那是有了道行,可鬼一開始根本不必這麽做,在陰氣極重的環境下養怨氣、養煞氣足矣,等到了吞吐月華的時候,基本就成了氣候了,屬於那種去了下麵都有一方地盤的主,不說是鬼王估摸著也差不多了!


    小咪再次追問我,是不是能困住對方。


    我想了想,沒敢打包票,隱約覺得,我可能對這先天八卦陣的期望值太高了,於是我揉了揉她的腦袋,起身離開,到了村口,將那裏的幾根椴木換到了村子後麵,調整了一下這個陣法。


    興許,把目標放的低一些,會更加容易實現。


    做這些的工夫,如我所料,那鬼老頭終於是按捺不住了,我聽見了一陣鬼哭狼嚎聲,這鬼老頭就像是發瘋一樣,開始滿村子狂奔,大吼大叫,說他熱的實在是受不了了。


    等我回到安如家中的時候,老頭子已經在那裏候著了,也不知小咪和他說了什麽,一張臉漆黑無比,鬼氣森森的盯著我,齜牙咧嘴道:“小白眼狼,忘了是誰把你救出來的了?這就開始坑害老子了?”


    我笑了笑,說道:“沒見過這麽求人辦事的。”


    老頭子差點原地爆炸,不過最終還是按捺住了,放軟了語氣:“別整我了,小祖宗,往後我再不跟你對著幹了就是……”


    我心想你個老癟犢子,這幾日裏沒事就懟我幾句,真當老子是個受氣包了,對於現在這個局麵相當滿意,起身進了屋,不多時就拿出一大包沉甸甸的東西丟到老頭子麵前。


    鬼老頭忙不顛的打開包袱,“嘩啦啦”的抖開那東西,一下子臉更黑了,臉皮無風自動,咬牙道:“這是……狗鏈子?”


    我衝著隔壁昂了昂下巴:“就地取材,不謝。”


    “我他媽……”


    鬼老頭身上戾氣暴漲,要不是小咪拉著,估計都要衝上來和我開撕了……


    我不疾不徐的在小板凳上坐下,笑眯眯的欣賞著他的模樣。


    老子從小就不是什麽厚道善良的主,對於這種沒事兒就給我來點小暴脾氣的主,抓住機會不黑一把,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麽?


    鬼老頭最開始把鐵鏈子往地上一丟,一副老子寧死不受辱的傲嬌模樣,可伴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原本鬼氣森然的臉膛子變得赤紅,小咪把鐲子摘下給他,他又看不得孫女受龍氣灼燒,立即拒絕,很快身上的陰氣都開始不穩定了,終於意識到再耗下去他興許有性命之憂,二話不說“嘩啦”一下把狗鏈子套在脖子上,一屁股坐在地上,微微眯著眼睛,相當舒坦的輕輕哼了幾聲……


    “真香……”


    我砸吧著嘴,品嚐著冷窩窩,這種幹澀的恨不得噎死人的東西,此刻在我看來竟是無比的美味。


    鬼老頭咬牙切齒的看著我,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了,大概覺得自己現在這副模樣實在是有些丟人,於是找了個小角落把自己往裏麵一塞,一副“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的樣子……


    “你看,我沒有騙你吧。”


    我無視老頭子的眼神,湊在小咪麵前笑道:“你不是和我說過,隔壁家以前有條大黑狗嘛,可凶了。


    實際上,黑狗這種東西陽氣特別重,對於陰人的威脅特別大,能拴住黑狗的鏈子,久而久之的也就有了陰煞之氣,正好可以庇佑陰人,這便是陰陽之道,就像這柳樹,你看見柳樹是不是很想到下麵待著?因為柳樹本陰,所以你喜歡它,可陰極生陽,柳條卻是極陽之物,柳條打鬼,打一下矮三寸,來世做侏儒,與這黑狗鏈子其實是一樣的道理,日後見了有人手持柳條朝你走來,你一定要跑!


    當然,也不是所有的狗鏈子都對陰人有好處,貓狗這種東西,最是奇特,黑狗玄貓,鬼神克星,白狗黑貓,生來帶邪,所以說,若是拴白狗黑貓的鏈子,那反而是極陽之物,遇到這種鏈子,你也要退避三舍!”


    小咪聽得似懂非懂,鬼老頭在小角落裏探頭探腦,對於我闡述陰陽之道很是感興趣,時不時的還點點頭,見我斜睨他,立即冷哼一聲,一副你在放屁的樣子,很是不屑。


    不得不說,仇人的痛苦就是自己的快樂,看著這鬼老頭這副模樣,狂風暴雨來臨之前,我的心情竟是難得的好,一邊與小咪聊著天,時間過的飛快,轉眼已經是深夜。


    安如終於回來了,不過,她神色匆忙,發絲淩亂,跌跌撞撞,差點摔倒在地。


    我立即扶住她,匆忙問道:“你有沒有被發現。”


    安如很是急切,言語混亂,半天沒有說清楚,我不得不安撫她幾句,她這才平靜下來,飛快說道:“他們沒有發現我,就像你猜的一樣,他們全部都追出來了,而且速度很快,現在都已經到村口了!”


    她話語剛落,村頭便陡然傳來一聲尖利的大叫聲:“給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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