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在真武祠都有一個很讓人費解、卻又被每個人當成是理所當然的現象——隻要有我師父在地方,所有人都不帶腦子,隻要服從就成!


    無論我師父說什麽,讓我們做什麽,哪怕是指著一處懸崖讓我們跳下去,恐怕在短暫的猶豫後,絕大多數的人都會選擇聽從與信服!


    此刻也不例外,我師父一聲令下,幾人倉皇擺脫枝條的糾纏,匆匆朝墓門跑去。


    在逃命這種事情上,老白向來都是一馬當先,當仁不讓的,像個趕著投胎的急死鬼一般,一頭紮進了門縫裏,結果人到中年不得已,喝啥都得泡枸杞,身材也不可避免的像吹氣球一樣鼓脹起來,偏偏這門縫又是如此的狹隘,於是,他扭啊扭的扭了半天,然後耷拉著腦袋臉紅撲撲的說自己卡住了。


    我是個外貌狗,若是這番模樣放在無雙和張歆雅身上,我會覺得別有一番風景,可放在他身上,那張臉看起來整個就是一塊蒸熟的臭豬血大餅,回頭狠狠一腳揣在他身上,結果卡的太牢靠,竟然踹不動!!


    無雙說,他來。


    我立即退後,和鷂子哥並肩抵禦四周不斷激射來襲擾的枝條,隻聽得身後傳來一陣陣殺豬般的慘叫,心裏倍覺舒坦,仿佛危機下的陰霾都淡薄了幾分。


    果然,我師父說的對,天道昭昭,善惡之報,如影隨形,而且來的往往都是如此突然又猛烈,實在是……讓人驚喜!!


    大庭廣眾之下我肯定是不敢去質疑我師父的命令的,那樣不用我師父打我,鷂子哥就會給我打出屎來,但是私底下心裏頭的疑問總該是可以提一提的,於是我一邊揮舞百辟刀斬斷襲擾而來的枝條,一邊低聲詢問鷂子哥。


    據我所知,鬽屍這種東西,本身是沒多厲害的,就是非常詭異,一旦成了氣候,此刻可能控製著樹,下一刻興許就去控製別的東西了,防不勝防,但隻要找到屍體所在,那就是個生麵團子,隨便揉捏的。


    我家老祖宗處理的那個是南宋時期的,那個時候禮官的傳承早就斷了,說句大不敬的話,沒了地靈珠和天官刃的禮官不如跳大神的,就是一盤菜,被小鬼摁死的數不勝數,我這個後人都比他強,他都能處理掉鬽屍,我怎麽就不能?


    畢竟薩麥爾的屍體就在那躺著呢,一動不動,不直接下手,反而拔腿就跑,實在是不太好理解……


    鷂子哥一把拽住纏繞在他腰間的紙條,“嘎嘣”一下將之拽斷,而後回頭看了我一眼,忽然問道:“驚蟄,鬽屍是邪屍不假,可說破大天去,僵屍的種類也不外乎就是吸血食氣那幾種,你說說鬽屍算什麽!”


    有綰娘兒在前麵頂著,我退後一步喘息著休息片刻,想了想,就說道:“鬽屍這種東西控製了器物是吸血的,我看剛剛無雙被刺破皮膚的時候,就是在被吸血,所以……應該算是吸血僵屍吧?”


    鷂子哥點了點頭,莫名其妙的歎息說了一句:“你離得遠,沒看清楚,屍蠟裏麵密封的鬽屍,皮膚是深青色的,可卻隱著點暗金色,就像是擦了點淡淡的金粉一樣……”


    最初時,我沒有反應過來,頓了頓,才忽然睜大了眼睛:“返祖了?!”


    僵屍返祖,自然是返了那傳說中的四大僵祖。


    吸血僵屍的祖先,正是將臣!


    傳說中的將臣不僅僅是吸血,五行屬金,力大無窮,身體也是無堅不摧。


    鬽屍通體閃爍這暗金色,這就是典型的返祖,按道理說,此時它就已經算是一種不滅身了,尋常刀劈斧斫火燒等手段已經奈何不了,需要特殊的手段才能埋葬,我曾經遇見過的那個戕魔是被我用八門金鎖墓才鎮殺的,鬽屍蘇醒在即,顯然是來不及了,而鬽屍返祖,吸血可不是撲到你臉上吸了,據說到了這一步的屍祟,吸血就跟鯨吸牛飲一樣,一張嘴,四周生靈的血氣直接被嘬走,當場暴斃。


    我師父顯然是認為我們沒本事對抗返祖的鬽屍掠食,這才讓我們提早逃走的,他自己留下與之死磕!


    這時,老白好不容易從門縫裏擠了過去,無雙和順子緊隨其後,張歆雅看了我和鷂子哥一眼,一咬牙扭頭撤了。


    鷂子哥本來是要讓我先走的,但我搖了搖頭,執意讓他先走,鷂子哥見我心意已定,囑咐我要小心,這才離開。


    他們一走這四麵八方的枝條如同潮水一樣朝我用來,短短片刻,我身上就添了不知多少傷痕,有的是被直接釘開皮肉,或者幹脆是打在身上的,立即皮開肉綻,這些東西打人,接觸到肉的時候,仿佛枝條上長出了無數的鋒利觸手一樣,一下子就粘走了皮肉,疼的要命。


    我幾乎瞬間就堅持不住了,遙遙眺望我師父一眼,大吼道:“師父,記不記得幾個月前你剛剛閉關的時候,我每天午夜子時都要在院子裏吟誦的那段口訣,因為此事,我還被張歆雅半夜從窗戶丟鞋子出來打了好機會,你要頌念這段口訣,同時拔其舌,瞎其目,最後剖開其胸腹,沾血淩空寫一個大大的‘祭’字,要用祭文來寫,我告訴過您祭文裏的祭字怎麽寫!!”


    說完,我不敢再遲疑,轉身鑽進了門縫裏,那些枝條“劈裏啪啦”的抽打在我背上,有些甚至纏繞在了我腰上,好在鷂子哥眼疾手快,幾下將之斬斷,飛快將我拉了過去。


    眼看著那些枝條在鑽過門縫,不斷舞動,卻因長度不夠,觸及不到我們,我終於是大大鬆了口氣。


    鷂子哥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以示安撫,然後才低聲詢問我和我師父說的法門是什麽。


    我苦笑一聲,輕輕搖了搖頭,這事還是不要告訴他的好,否則他又該瞎操心了,但我敢肯定,以我師父的本事和天賦,當初我天天在院子裏背誦的那段口訣,他必定是記住了。


    這段口訣來自於萬葬經的天人三葬,屬於這一篇中的天葬之法。


    說是天葬,其實是鬼葬,名叫小鬼搬運。


    以前有一種凶狠的祭祀手段,大概就是仇恨太刻骨銘心了,所以要活祭自己來報複仇家,於是乎站在祭台之上,默誦祭詞,每每發出一個願望,就斬下身上的某一個物件交予上蒼,進行交換,基本上斬一件,就能換一條人命。


    這種祭祀,一旦開始,就不能停止,至死方休,以示虔誠,否則,前功盡棄。


    我聽說,有一個狠人曾經給了自己兩千多刀,片的比烤鴨都薄,活生生把一個大家族給滅了九族,直到記在小本本上的名字死的幹幹淨淨,這才含笑而逝。


    正是因為這種祭祀太過凶險毒辣,所以,最終被禁止,這種近似於巫術的祭祀方法也就失傳了。


    小鬼搬運正是受了這種祭祀方法的啟發才出現的,禮官溝通幽冥,想祭殺他物的時候,就一件件的將對方身上的物件斬下來,然後,就會有小鬼鑽出來將這些東西搶走,最後等同於是萬鬼裂身的慘淡下場,基本上都是用來斬殺那些不死不滅的東西。


    我練習口訣的時候選在午夜子時,正是因為那時陰氣最重,用來溝通幽冥最合適!


    這法子凶險又霸道,有幹天和!!


    上一次我用八門金鎖墓鎮殺戕魔,我師父都擔心因果太大,而這小鬼搬運,因果是八門金鎖墓的十倍,因為動用了幽冥的力量,所以因果是應在了死後,甭管你是好人還是壞人,用了這法子,死後必定是要鎮壓在油鍋地獄受百年大刑的。


    最後一個“祭”字,那才是重中之重,隻要這個“祭”字寫出來,就算是冤有頭債有主了,因為祭文這是禮官的東西,寫出來因果就是禮官的,而當代禮官隻有我一個,我爸沒有地靈珠,都不能算是禮官,所以,這因果是我扛了!!


    我師父和鷂子哥他們知情的話,怎麽可能真的會寫出這個字來?


    在我所知的所有法子裏,唯有這小鬼搬運最為霸道,鎮殺一個返祖的鬽屍是綽綽有餘的,我師父雖然是半步天師,但在真正鏟除這些不死不滅的東西上,十個道門天師趕不上一個禮官小學童,術業有專攻!


    我所能幫的,也隻有這些了,有時候我就覺得,哪天我真的要死的話,一定得給自己挑個狠一點的墓葬,人埋進去了直接妨到魂魄,魂飛魄散了幹淨,不然真去了下去,隻怕是永無出頭之日了。


    如我所料一般,墓室之後,正是一片不大不小的庭院。


    最中間的位置是一個庭院,修建有青石小道,還有一些彩紙紮成的花花草草點綴其中,這些彩紙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朽碳化。


    這大概是我見過最幹淨的墓室了……


    因為保持著完全真空的狀態,裏麵的一切都沒有任何腐敗的跡象,這種技術已經堪稱是鬼斧神工了。


    不過,如今墓室被破開,空氣流通下,恐怕用不了多久,這裏的一切都要終結了。


    門縫裏還有巨樹的枝葉在蠕動,我也不敢過去看看我師父的情況,短暫的休息後,便準備起身去看看正麵那堵黑鋼打造的墓牆,如無意外,越過這道牆,後麵就是前廳,左右兩側才是耳室,而楊貴妃的屍體,基本上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就在前廳裏放著!


    然而,我剛剛動身,一道低沉的嘶吼咆哮聲就從主墓室裏傳來!


    鬽屍,醒了!!


    那一聲嘶吼猶如一道驚雷,即便已經離開那間墓室,身在庭院,仍舊能感覺地麵在輕輕的顫抖著了。


    準確的說,是這裏的一切都在顫抖著!


    隨後,更加可怕的一幕發生了……


    我們頭頂上的墓頂毫無征兆的爆炸了!!


    轟隆一聲,一團璀璨的烈焰瞬間照亮四周一切,又像是雷神之錘狠狠砸在了我們的腦袋上,來的是如此突然,恐怖的熱浪席卷炙烤著一切,那一刹那我感覺天空在旋轉,大地在搖晃,耳朵裏隻剩下無邊無際的“嗡嗡”聲,四周的一切都變得遲滯了起來,包括定格在老白和張歆雅他們臉上的恐懼,發絲、眉毛等燒焦的氣味在鼻腔裏氤氳回蕩著。


    而這,僅僅是個開始!!


    下一秒鍾,一團烈焰又在我和老白之間綻放,又是一次驚心動魄的爆炸,我整個人被直接掀飛了出去,腹腔中的一切都在顫抖,感覺五髒六腑都被碾成渣滓……


    直到我撞在牆壁上癱軟下來的時候,我甚至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爆炸、烈焰……


    眼前隻剩下了這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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