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很是窄小,頂多比我大腿根要粗壯一些,與夏村那個老人形容的黑蛇粗細倒是頗為吻合,如無意外,那條黑蛇應該剛剛好能穿行過去,這確實是它留下的無疑。


    我趴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把腦袋探進洞穴。


    呼啦啦!!


    一陣風從洞中穿過,迎麵襲來。


    我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


    這倒不是什麽陰風,就是太冷了一些,猶如寒冬臘月裏刺骨寒風一樣。


    “他娘的,見鬼了,盛夏時節的,外麵天氣熱的就跟個大火爐子似得,怎麽這裏卻這麽冷?”


    我低聲咒罵了一句,因為蛇洞過於狹隘,我腦袋伸進來的時候很吃力,整個臉都貼在了地上,隻感覺地上一片冰涼,有些顆粒物隆起,硌的臉頰生疼,猶如壓在了銼刀上麵一樣,卻不像是土石顆粒硌的,好奇之下,就稍稍別過了腦袋,順便邊緣的縫隙將手電筒伸了進來。


    強光之下,蛇洞頃刻被照亮,黑蒙蒙的延伸向遠方,一眼望不到盡頭。


    洞中密密麻麻的都是一些黑乎乎的小顆粒,不遠處還有一坨拳頭大小的東西,卻不知到底是什麽。


    受空間所製,我沒辦法分辨出這到底是什麽,隻能先把腦袋撤回來,隨後又將手臂探了進去,憑著記憶在蛇洞中摩挲著,很快就觸碰到了一團毛茸茸的東西,把我嚇了一跳,沒有察覺到對方有什麽動靜,這才放下心來,將之從土洞子裏拖了出來。


    “原來是一隻死老鼠!”


    老白咧嘴一笑,用手指頭戳了戳我拖出來的老鼠:“這都凍得硬邦邦的,裏麵很冷嗎?”


    我點了點頭,狠狠揉了揉發木的臉:“溫度是不大對勁,不過還能承受。”


    “還以為這條黑蛇開了靈智了呢,看來也不過如此。”


    老白說道:“狐白黃灰柳五大仙兒,胡家和柳家最為挑剔,隻要開了靈智,就不願意讓自己再和走獸淪為一流,我曾經在皖南見過一窩子騷狐狸,過的忒特麽講究,一個個還沒化成人形呢,就偷來布料,給自己做的長袍大褂,看起來就跟古時候的書生似得,腦袋上的一撮毛還要用個皮筋兒紮起來,它們說那是發髻,要我看就是個衝天揪而已,每天夜裏用盆子接上露水,到了早晨就坐成一圈用露水烹茶高談闊論,然後就坐在一起讀書,他娘的,明明搖頭晃腦的讀著‘人之初,性本善’,結果老子一看它們拿著的書,哪是什麽三字經呀,根本就是地攤上的小黃書,叫什麽豈是池中物來著,神作呀,當年老子看的好幾天沒下地……


    這種東西就是就是這麽回事,做了一輩子野獸,稍稍有了智慧,在這些方麵分外的講究。


    你瞧瞧,這條黑蛇還在吃老鼠,足以說明道行不咋地了。”


    我看著他在那搖頭晃腦信誓旦旦的做猜測就來氣,忍不住伸手在他後腦勺上狠狠削了一巴掌,然後手從蛇洞裏又撈了一把,嘩啦啦撈出一堆烏黑的顆粒,赫然是些老鼠屎,這才冷笑著說道:“這條蛇洞裏麵全都是老鼠屎,看起來倒像是個老鼠窩,老鼠多了死一兩隻總是難免,你憑什麽說那條黑蛇還在吃老鼠?”


    這孫子完全就是閉著眼扯淡,一條討封的黑蛇,八成是要化蛟了,這樣的妖物我們平日裏見到二話不說逃命就完了,根本鬥不過的,眼下是討封失敗被雷擊傷,這才讓我們有了一搏之力。


    這樣的妖物,早就到了興風作浪的時候了,怎麽可能還會吃老鼠?不吃人就不錯了!!


    鷂子哥見我蹙眉,便問道:“驚蟄,你是不是聯想到什麽了?”


    “驅鼠開路。”


    我說道:“蛇本身是不會打洞的,哪怕是成精化蛟,也沒有這個本事,它應該是驅趕了數不清的老鼠來幫它開鑿這條洞,即便如此,恐怕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這條蛇還真是處心積慮呀,它開鑿這麽個洞到底想幹嘛?!!”


    鷂子哥點了點頭,道:“現在咱們怎麽辦?追下去嗎?”


    “隻能追下去了唄。”


    我抓了抓頭,有些無奈的說道:“夏村二三十條人命,再加上黃老邪,這麽多人都折在了這個事情裏,如今既然撞在了咱們手裏,咱們就是想跑都跑不了啦,不然師父要是知道咱們在有線索的情況下當了逃兵,肯定會活活氣死的,說不準又得動祖宗祠堂裏的那柄戒尺了,反正我是寧可跟大粽子拚命,也不想趴在板凳上被他狠揍屁股,皮開肉綻也就算了,還不讓穿褲子,撅個光腚讓其他人觀禮,以儆效尤,疼不死個人也臊死個人……”


    提及此事,幾人連連點頭,都是流血流汗不皺眉的好漢子,最怕的就是這個,吃了太多虧,所有人都變聰明了,就連老白都再沒有出聯合起來蒙騙我師父的吊主意,在我師父那等人麵前,這麽幹跟罪加三等沒區別,這都是有血淋淋的先例的!!


    鷂子哥永遠都是一副老大哥的樣子,讓他承認害怕我師父的戒尺是不可能的事情,至少他嘴上不會說,從心這種事兒他一向都是幹的不顯山不露水,一本正經的把腦袋鑽進蛇洞裏感受了一下,隻說解決辦法,再不探討進與退的問題:“蛇洞太窄,我們幾個鑽不進去,隻能在這條蛇洞原由的基礎上擴大一些,我看了一下,這條蛇洞很長很長,對我們的體力是個巨大的考驗,不能跟常規打盜洞一樣,一個人挖,一個人運土,其他人在外麵等著,這麽折騰下來,那個來回運土的人得活活累死,而且時間上也太久了,咱們等不了那麽長時間,不如一起鑽進去,且挖且前行,挖下來的土直接拋到身後就不管了,好在這洞裏是通風的,不會憋死我們,再加上氣溫比較低,塌方的可能性也很小,總的來說還是安全的!!”


    在土木作業這方麵,鷂子哥是當之無愧的行家,我們沒人能比得上,一般都是他怎麽說的,我們就怎麽做。


    本來我是想打頭的,被鷂子哥回絕了,因為這條蛇洞的長度完全是個未知數,一旦鑽進洞裏,再想要換人可就難了,必須挖一個足夠身體交錯而過的空間,對體力來說是一種巨大的浪費,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一個人能一起口氣挖下去,鷂子哥狠狠的把我的能力往大估計了一番,結果還是發現我的體力無法勝任,無雙倒是一個很好的選擇,這愣小子就跟個蠻牛似得,力氣使不完,可惜他根本不懂這些門道,讓他上妥妥的是個團滅選手,隻不過滅的是我們這些人而已,一鏟子下去,哥幾個全都得被活埋了,那可真就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綜合考慮了一番,鷂子哥覺得還是他自己親自上比較好。


    事情定下了,鷂子哥立即超出工兵鏟開始忙活,隻是擴大這條蛇洞而已,比憑空挖一條洞要容易的多,不多時十幾米的距離就出去了,我們其餘人也跟著一股腦兒的都鑽了進去,小稚是頭一回跟著我們幹這種事情,小丫頭卻表現的格外的勇敢,緊緊跟在我身後,當我把土刨到身後的時候,她立即隨之向後刨,一句抱怨沒有,比老白這個懶驢可強多了,一會兒說他肚子不舒服,一會兒又是尿急的,典型的懶驢上磨屎尿多。


    這個世界上的事情,始終都遵循著一個千古不變的道理,那就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在鷂子哥這個土木專家的預估裏,我們如果想遵循著這條蛇洞一直追下去,直到追進那條黑蛇的老窩裏,體力可能是對我們的最大考驗,這一條我們全都認,可我們千估萬算,唯獨忽略了這條蛇洞中詭異的寒冷!!


    沒人知道這寒冷是怎麽形成的,剛剛進洞的時候,也就是稍稍有些不適,誰也沒有多想,就像是溫水煮青蛙一樣,等到察覺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


    洞中的寒冷在不斷增強,漸漸的,我開始感覺到四肢變得越來越僵硬,在爛泥塘裏滾濕的衣服開始變硬,就連被汗水浸透的襪子也難逃一劫,渾身上下感覺不到一絲的溫度,當然,也感覺不到什麽寒冷,準確的說,是我的身體已經不像是我自己的了,就是移動的時候,能聽到凍成冰棒的衣服發出“哢嚓哢嚓”類似於折斷木板一樣的聲音,呼吸時口鼻上會噴出一溜兒的白氣。


    到最後,洞中已經可明顯看到結下的冰層。


    鷂子哥的挖掘速度變得越來越慢,哪怕是能削掉人半個腦袋的工兵鏟也拿凍土沒有太好的辦法,他就像是一頭即將累死於田野的耕牛一樣,哼哧哼哧的穿著粗氣,機械般的揮舞著工兵鏟。


    人在極端的寒冷下,思維好像都被凍僵了,喪失了思考能力。


    挖出去多遠?挖了多長時間?


    當鷂子哥問起這個的時候,沒人能回答的上來。


    我隻知道,在這期間,我餓了四次,吃了四次幹糧,水卻沒喝幾口,因為真的不渴!


    終於,鷂子哥挖不動了,氣喘如牛的在休息。


    那時候,我腦子裏就剩下了一個念頭——真好,終於不用再爬了!


    我隻覺得實在是太累了,偏偏身體上卻感覺到了一絲詭異的溫暖,在溫暖的熏烤下,眼皮子越來越沉,隻想好好睡一覺,這種滋味兒是如此的美好,以至於我嘴角都露出了一絲笑容。


    “哎,你們有沒有聞到什麽味道呀!”


    無雙無力的聲音忽然從後麵傳來,嘀咕道:“好像不太對勁呀,我摸到了一個熱氣騰騰的東西,濕乎乎的,好臭呀……”


    “嘿嘿嘿嘿……”


    老白幹啞的笑著,猶如一隻老梟:“那是老子的褲衩子,你娘的,都跟你們說了肚子不舒服了,沒人聽老子的,沒辦法了,隻能就地解決了,你們一個個的像條蛆似得在那爬,連老子脫褲衩子都不知道,活該!!無雙,別嫌髒,趕緊揣懷裏,還熱乎著呢,正好暖暖身子……”


    無雙有氣無力的說道:“等出去的,老子打死你,現在真的沒力氣了……”


    這二人的話讓我悚然一驚,一下子清醒了許多,隻覺得後怕不已。


    就在剛才……我差點無聲無息的被凍死!!


    隻有即將被凍死的人才會感到詭異的溫暖,甚至是幸福感,所以凍死的人臉上都掛著特別古怪的笑容!!


    “不行了,退,退出去……”


    我叫道:“出去換了棉衣我們再進來,再這樣下去我們會被活活凍死的!!”


    哢嚓一聲脆響,鷂子哥這時竟然又開始向前挖掘了。


    “再忍忍,忍忍……”


    鷂子哥輕聲道:“相信我,驚蟄,我真的感覺快挖到頭了,咱們再堅持一下,就堅持一下好不好?我很想知道前麵到底是個什麽地方,在地底下行走了半輩子,從來沒見過這麽詭異的地方,海拔也不高,也不是什麽冰川,為什麽地底下會這麽冷……”


    理智告訴我,這個時候真的應該退出去了,我們預料到了一切,唯獨沒有預料到寒冷,毫無準備,會吃大虧的!


    可是,鷂子哥犯了強了,人在絕境中很容易和自己杠上,聽著對方近乎哀求的語氣,我心下一軟,咬牙道:“那再堅持一下,不行的話,我們立即退出去……”


    鷂子哥沒回應,仍舊在埋頭挖掘。


    這可真是舍命陪君子了!


    我心下歎息,有了方才從閻王爺手裏掙了一條命的經曆,我開始變得格外小心,不斷的和其他人說話,生怕某一個人忽然就沒了動靜,到了現在我才知道,原來人被凍死的時候真的是不知不覺的。


    老白大罵我是話嘮,大家都沒力氣說話,這時候老跟人瞎聊什麽?


    我也不解釋,一味的問他當年的風月舊事,秦淮河上的紅娘子到底長得什麽樣,他現在還想不想這個人了。


    老白被我問的沒脾氣,左一句你媽的,右一句滾犢子,我也不在乎,一直在問,就連張歆雅都不放過,不過女人對自己的隱私保護意識都比較強,絕大多數的時候都懶得回應我,於是我就伸手朝她腿上捏一把,換來一陣大罵,甚至被她照著臉上踹一腳也沒關係,隻要她還會動彈,就足以讓我踏實許多。


    直到,鷂子哥那裏忽然沒了動靜兒,讓我心一下子懸了起來。


    在我看來,一個一直在動彈的人不大可能會被凍死,連續喊了幾聲他都沒有反應,我終於急了,淒厲的大喊了一聲,讓張歆雅去看他的情況。


    “我沒事,隻是……挖到頭了……”


    鷂子哥終於有了回應,一動不動的趴在那裏,喃喃道:“隻不過……這一切真的……太不可思議了,老子一輩子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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