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沒什麽……”


    曹玉嬋結結巴巴的回應了一聲,一副神情不屬的模樣,卻是下意識的拉扯了一下衣袖。


    可能是我的目光太過直白了,深更半夜,不速之客,這麽盯著一個女人看總歸是不大合適的,旁邊的少年人不滿的冷哼了一聲,大抵把我看成了輕薄之徒,這就是典型的兒不嫌母醜了。


    我嘴一歪,心想小崽子也不想想看你媽現在是一副什麽模樣,我得對自己多狠才能有其他心思?


    老白是個詐唬的,典型的順風就浪,逆風就跪,這種人擱以前妥妥的就是個漢奸的料子,欺負孤兒寡母毫不手軟,立即斥道:“這是躲躲閃閃的做什麽?就是瞧瞧你胳膊,又不是讓你光屁股跳舞!”


    旁邊的少年人終於忍不住了,低吼一聲,跳起來照著這廝的大逼臉上就是一拳。


    這是綿軟無力的一拳,換了張歆雅都能躲開,可老白就不成,結結實實的吃了一記,直接被打翻在地。


    曹玉嬋驚呼了一聲,鷂子哥一臉的幸災樂禍,不過還是一把將少年人拎了回來,按在沙發上,免得少年人追上去騎在老白身上爆錘。


    曹玉嬋有些擔心兒子吃虧,見我們沒有進一步動作,這才稍稍放心了一些。


    我有些無奈的把老白拉了起來,這廝就是個憊懶的,每到晨練習武的時候就跟大姨媽來了,渾身上下都是毛病,正所謂書到用時方恨少,拳頭也是一樣,挨打了才後悔自己當初怎的沒好好鍛煉一下,待老白罵罵咧咧的坐下,我才再次將目光投向曹玉嬋。


    “我說了,你不用戒備我們,我們不是來討債的,也沒有別的逼迫你們母子的意思,有些事你們不是很清楚,我們也隻是來打聽一些消息,問完了就走,絕無二話。”


    我安撫了這對母子兩句,這才虛指了指她的手臂,試探性的問道:“你身上是不是長了一些東西,就跟皮膚病似得,每天一到夜裏就奇癢難耐,可如果抓的多了,又會疼痛難忍,甚至會滲出血來,痛不欲生。


    而且,最近這陣子你的身體越來越虛弱,常常會無緣無故的發呆,精神很差,而且,氣色越來越差,衰老速度很快。


    不瞞你說,今天下午我們就見過你,隻是那時你化了濃妝,掩住了氣色,乍一看卻也有幾分風韻,可見你不算是個醜人,如今卸了妝,卻跟鬼似得,這種變化你作為一個女人必定是發現了吧?如無意外,這些狀況出現的時間不短了,但也不會很長,想必你是去看過醫生的,而且沒少看過,但……沒人認識這是什麽病!”


    曹玉嬋茫然點了點頭,眼神有些呆滯,大概是下意識的認可了我的說法,可一時又沒品出味道,沒緩過神來,旋即身體不安的扭動幾下,又狠狠在腹部和背部抓撓了幾下,她的睡衣是淺色的,天氣還不冷,很輕薄,在她抓撓過後,肉眼可見,睡衣上漸漸浮現出一個血印子……


    少年人也注意到了,這少年一直窩在家裏,一副當代惡臭青年的頹廢架勢,一看就是個沒出息的,卻好歹有幾分血性和孝心,這種情況下還敢和老白動手就可見一斑,此刻見他母親身上出現了血跡,頓時坐不住了,直起身體急聲道:“媽,您這是怎麽了?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曹玉嬋暗自打起些精神,衝著少年強擠出一絲笑容。


    對於一個欠了債的家庭來說,世道是艱難的,作為家中的女人,堪稱內外交困,可看著自家的孩子,原本茫然的曹玉嬋眼中竟漸漸有了些神采,黑黃發青的臉上多了些說不出的神韻。


    我忽然深信,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少年,曹玉嬋必定早早就去了,不會像方才一樣撲倒在地上哀求我們寬限時日,沒人喜歡受那種窩囊子氣。


    女性柔弱,為母則剛,我不是女人,也沒有子嗣,有些不太能理解這種力量,但這短短片刻裏,卻見識到了這種力量,忽然有些想念我的母親了,也不知她和我爸如今正在哪裏漂泊,衣食是否有著落。


    把自己難看醜陋的一麵暴露出來需要勇氣,對於女人來說更是如此。


    這一刻,曹玉嬋倒是再沒有遲疑,立即拉開了衣袖。


    她想活命!!


    我看出來了,這個女人又有了強烈的求生欲,人之患病將死時,自己會有一種神奇的感覺,冥冥中能察覺到自己行將就木。


    宋英宗趙曙被立為皇子時就身患疾病,有次與他的敵人關門會麵時,曾笑言自己不久壽,果不其然,即位四年便因病駕崩。


    曹玉嬋此時的狀態大概和彼時的趙曙有些相似,她明顯已經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狀態,有種人命的成分在內,如今換發了希冀,滿是期望的盯著我詢問道:“你……是不是認識這種病,還能治好嗎?”


    我無暇去回應這個問題,視線已經聚焦在她胳膊上,能聽到四周響起一陣陣倒抽冷氣的聲音。


    她的胳膊,堪稱滲人。


    一塊塊杏子大小的黑斑雜亂無章的分布在皮肉上,卻不是血液淤積留下的淤青,倒像是深黑色的牛皮癬,高高隆起,並不平整,滿是褶皺,那褶皺中還夾雜著一些結痂的膿血。


    少年大概從不仔細觀察自己的母親,頭一回注意到這情況,驚呼一聲就要撲上去,卻被鷂子哥拉住了。


    我已經站起身來走了過去,靠近曹玉嬋時,鼻子抽了抽,隱約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腥膻氣息,還夾雜著一股似狐臭般的惡臭,隻不過並不濃烈,觸碰到胳膊時,對方稍稍掙紮了一下,不過旋即就不動彈了。


    “忍著點。”


    我抬頭看了曹玉嬋一眼,見對方點了點頭,這才抓住對方胳膊,兩指壓在那黑斑的邊緣用力按壓。


    曹玉嬋悶哼一聲,下意識的要抽走胳膊,可她終究是個女人,哪裏能扭得過我?被我抓著胳膊無法動彈,隻能生受著,身子在不停的哆嗦著,眨眼間額頭上盡是汗水。


    那黑斑上漸漸滲透出一些黑血,血色絕不正常,黑得滲人。


    一時,腥膻氣與那類似於狐臭一樣的惡臭大作,老白捂著鼻子稍稍別過了頭。


    曹玉嬋臉一紅,大概也覺得難堪,再次詢問道:“這……到底是什麽病呀?”


    我心頭充斥著震驚,哪裏還有工夫去回應這個?扭頭和鷂子哥對視一眼。


    鷂子哥嘴唇蠕動,無聲說了三個字:“鬼汲人!!”


    我點了點頭。


    沒錯,就是鬼汲人了。


    真武祠一位四處遊方的祖師曾見過這種情況。


    他是清時的人,想去看看滿清所謂的龍興之地,過了山海關的時候,一個病懨懨的婦人吸引了他的注意,這病懨懨的婦人情況與此時的曹玉嬋一般無二!!


    後來,幾經輾轉查詢,卻發現問題是出現在了她丈夫身上。


    她丈夫是個往來販棗子的小商人,有回夜深,來不及歸家,便挑著擔子夜宿在了山林間,卻不知那是個墳頭早平了的亂葬崗子,是當年努爾哈赤起兵時大掠遼東的刀下冤魂所宿之地,皆是怨氣衝天的怨鬼,那男人也是個八字不夠堅挺的,當夜便中了招,被一怨鬼上了身。


    鬼上身,卻和鬼附身不一樣,附身是從背後架起了人,鬼與人之間有寸距離,防止被人陽氣所傷,上身就不一樣了,是直接鑽到了身體裏。


    但凡是個活人,身上都是有些陽氣的,直接上身,就要受這陽氣熬練。


    所以說,鬼上身,時間不會久。


    若是時間久了,那就是活人與死人的一場戰爭了,必定要倒下一個,要嘛是鬼熬練死了人,要嘛就是人逼走了鬼。


    那上身的怨鬼生時死於兵禍,是個沒享受到壽終正寢的,好不容易逮住個倒黴蛋,自然不肯放過,是個頭鐵的,可日夜忍受活人肉身陽氣的熬練也痛苦不堪。


    為了緩解這種痛苦,便偽裝成那婦人的丈夫,夜夜與婦人敦倫。


    夫妻敦倫,又乃陰陽調和之道,皆以此來壓製男人肉身的陽氣,隻是人鬼殊途,婦人的一身精氣在這個過程中便被汲走了,且受猛鬼身上所攜惡氣所傷,漸漸就體現出了一些不妥,那爛瘡其實就是陰毒凝聚所致。


    這便是所謂的鬼汲人!!


    事情至此,總算有了一個確切的眉目!!


    這曹玉嬋替父還債,是個本分的女子,斷然不是那種亂來的,能與她同床共枕的,隻能是她的丈夫伍元華!!


    也就是說,伍元華……是個被鬼上身的主!!


    這一切血腥和殺戮的背後,是一隻貪圖人世的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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