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呼吸聲像是破爛風箱的響動,四肢時不時的會無意識的輕輕抽搐、顫抖,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響……


    就在我剛剛扶住魏東槐向後傾倒的身體時,他忽然劇烈咳嗽了起來,大量的鮮血順著嘴角噴湧出來,把牙齒染得殷紅,因為渾身都處在抽搐的狀態,手上的力氣很大,我費了一番工夫才拉開他捂在腹部的手。


    一個觸目驚醒的血窟窿就在腹腔的位置,皮肉翻卷,甚至能看得見裏麵的腑髒,血肉模糊的一團。


    無雙讓張歆雅撐著手電筒照著,蹲在旁邊略作檢查,手在對方傷口前比劃了幾下,默默搖了搖頭。


    “這人活不成了。”


    無雙說道:“應該是被抓到肚子了,肚皮被扯開,一隻手直接探了進去,如果是稍微往下一點還好,傷口太靠上了,其他的不好說,肝肯定是讓抓裂了,就算是在外麵都得及時搶救,在這裏的話……”


    後麵的話他沒說,但不外乎就是等死吧!


    我看魏東槐的瞳孔都有些擴散了,已經陷入了無意識的狀態,就算是等死怕也等不了多久了,隻是傷到肝髒不至於是這樣,應當其他關鍵內髒也受到了一些牽連,擺明是肉僵的爪子掏進肚子裏還來回抓撓了兩把,再加上後來撤離的時候他一聲不吭,隻怕拖累了眾人,幹脆耗空了最後一絲生機,大羅神仙來了也活不成了。


    老白有些納悶的說道:“這是怎麽的傷到的呢?我都沒注意到他中招了!”


    “是我……”


    吳燁耷拉著腦袋,我看不清他的臉,但聲音很廝殺,腔調緩慢,幾乎是一字一句的說:“是我太不自量力了,害了他,配藥的時候……我就尋思著想幫一把,就頂到了外麵,然後一個就僵屍撲了上來,真到麵對的時候,我有些慌了,是老魏上來頂開了那東西,然後……我就看到他和那東西撕扯成了一團,有那麽一瞬間,他幾乎是一動不動,然後忽然緩過來了,一錘子砸退了那個東西。


    當時我問他有沒有事……


    他笑了笑,說沒事。


    現在想起來,肯定是那時候被抓了一下。


    你說,我怎麽就那麽沒用呢?


    百無一用是書生……”


    眾人都有些沉默。


    過去我們出去做事,也不是沒有遇到同行的人出事,甚至我還親手結果了一個,可這才多大一會的工夫?已經是第三個了!!


    “咱們去那頭吧!”


    我歎息一聲,撐著吳燁的肩膀起身:“有啥話你就跟他說兩句,說完了找個地方把人埋了吧,我估計也就這一陣子了。”


    然而,就在我起身的時候,魏東槐卻忽然動了,沾滿血的手“啪”一下扣住我的手腕,力氣很大,長長吸了一口氣,胸腔裏發出刺耳的聲音,原本已經半闔的眼睛豁然睜開,眼球裏滿是血絲,直勾勾的盯著我。


    這不過是瀕死前的最後掙紮罷了,我見多了,也不慌,蹲下身來問道:“魏大哥,有話兒您就說。”


    魏東槐急促的喘息著。


    老白點了顆煙插在他嘴唇邊上,說道:“抽兩口吧,我看你好這一口,別怕嗆,抽完了就安心的去吧,爺們幾個給你燒一道黃紙,路上也能少點磋磨。”


    魏東槐“啪嗒啪嗒”用力吸著,一邊吸一邊咳嗽,口鼻裏不停的嗆血,可情緒卻是一點點的平靜了下來。


    老白又擰開了酒壺,問對方要不要來兩口。


    “喝……喝夠了,醒著好!”


    魏東槐吃力的搖了搖頭,抓著我手腕的手確實愈發的用力了:“小兄弟,?琈……?琈之玉,金色的,石頭……”


    他哆哆嗦嗦的從褲兜裏掏出一個東西,攥在手心裏,度到我手裏,近乎哀求的說道:“求你了!”


    手心裏是一張卡片。


    他說話斷斷續續,我倒是大致明白他要做什麽了,猶豫了一下,最終點了點頭:“好,我盡力!”


    人在做,天在看,死人不可欺。


    這地方沒譜,我不敢保證一定能找到那傳說中的?琈之玉,但說了盡力而為,就一定會盡力而為,不為別的,就衝先前他頂開了那肉僵,算是救了我一次。


    魏東槐笑了,笑著笑著,唇角香煙就滾落了下去,人也沒了動靜……


    “燒了吧!”


    我輕輕把魏東槐放下,這地方太詭異,安全起見,也沒法子去給他尋一個好點的葬地,而且猛獸太多了,要是埋了以後又被走獸刨出來吃掉,那還不如不埋。


    無雙和鷂子哥在四下裏收集柴火,我尋了個地方坐下,這才取出了魏東槐給我的那張卡片,其實就是一張名片,名片上是一個叫錢光啟的人的聯係方式。


    “居然是給老錢的?”


    吳燁不知何時湊到了我身邊,眼很尖,烏漆嘛黑的都能看得見名片上的小字。


    我見他微微蹙眉,就問這個錢光啟是什麽人。


    “我同事,以前的同事。”


    提及此人,吳燁的臉上有些不虞,咕咕噥噥的說了許多。


    我大致聽明白了,自古文無第一,於是文人相輕的臭毛病一直存在,大概就是都覺得老子天下第一,誰也不服誰,錢光啟當年和吳燁在一個地方做事,二人都屬於骨幹,後來為了爭黑竹溝科考的事兒倆人差點打起來,最後還是讓吳燁拔了頭籌。


    不過,那次出事兒以後,吳燁就辭職了,錢光啟則一路順風順水的上去了!


    二人之間大抵也就這麽點齟齬。


    “沒成想,這麽多年過去了,老錢還是惦記著這個地方。”


    吳燁起初提及此人還有些惱,不過很快就釋然了,搖頭怪笑了一聲,摩挲著身旁的古樹漫不經心的說道:“這個地方有魔力,知道的越多,興趣就越大,然後……倒黴的就越快,我倆就是因為這裏頹廢了十多年,說出來不怕你笑話,這次來……倆人身無分文,連一些可能會用到的設備都湊不齊,老魏就說他去找點讚助,我也沒當回事,尋思著我倆現在哪裏還有什麽朋友?沒成想,他竟然真的帶回來了許多設備,當時含糊其辭,不肯說是誰讚助的,原來是找了老錢。


    嘿,老錢……


    我到現在才明白,摻雜了人情、利益,再好的朋友也信不過,如果是單純的做事、搞學術,哪怕是敵人……也信得過!”


    說完了,他搖了搖頭,無奈起身去拾掇柴火了。


    這人這次來這裏,與其說是來科考,不如說是來為自己十多年前的錯誤決定贖罪,如今他自己沒事,反倒是魏東槐為了救他把自己交代進去了,倘若能活著出去,隻怕他這輩子都陷在這個怪圈裏了。


    與其說是他看透了自己和錢光啟之間的爭鬥,倒不如說他是徹底心灰意冷了。


    可見,這人有時候活著未必是幸運的。


    那頭在忙碌著,我則在樹下閉目休憩,心頭卻在盤算著這裏的古怪。


    肉僵……


    說到底,它的根本還是人!


    被放幹血液而死的人!


    可這黑竹溝禁區裏哪來的人?遑論是一下子二三十個!


    這才是此事當中最大的詭異!


    “這裏,曾經究竟發生過什麽呢?”


    我垂頭低語。


    很快,鷂子哥和老白那頭準備妥當了,一把大火,滾滾濃煙中,這裏便成了魏東槐的安息地,他這一輩子為了這個地方瘋狂、失意,最後又沉睡在這裏,倒也算是相得益彰了。


    死者已矣,生者求生。


    安置好了已經不知人事的,我們簡單拾掇了一下身上的傷口,再度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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