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趟京城之行陸陸續續發生的太多事情,我心緒難寧,不敢過於久留,老白他們想來也是一樣的,回去酒店後就開始收拾東西,整理的差不多時,鷂子哥已經回來了,同行的還有倪鷹。


    一行人在停車場碰麵,倪鷹抱怨著說我們走的太著急了,康太爺本來還給我們準備了送行宴呢。


    我婉言謝絕。


    倪鷹自然知道原因,說其實不必如此,康太爺那邊都安頓妥當了,不會有問題。


    我依舊是婉拒了,如此一來,倪鷹笑了笑便不再多言,從他車上搬了一箱礦泉水和許多零嘴小食過來,說讓我們路上墊墊的肚子,而後道了別,又留了我們幾人的聯係方式,這才離開。


    一切手續早已辦理妥當,倪鷹一走,我們幾人即刻出發。


    上了車後,我跟鷂子哥打聽那康太爺的態度,此事不必我安排,我讓鷂子哥去跟康太爺辭別,鷂子哥心裏應該就有數了,他和康太爺是舊識,有些話比我們幾個好開口,比方說討價還價什麽的,他張嘴自要比我們容易一些。


    “那老狐狸……不肯說!”


    鷂子哥歎息道:“每逢開口,必提友情,閉口則必談義氣,我在那和他坐了半個多鍾頭,斷斷續續的問起不下二十多次,每次都是一副忠肝義膽、為朋友兩肋插刀的模樣,讓我無從下口問他該如何還這份人情,那樣反而顯得咱們不地道了。”


    “這就棘手了。”


    我說道:“他幫了咱們,如果條件隨之來了反而好,哪怕是天大的事,咱哥幾個硬著頭皮也給他辦了,那便是生意了,你來我往,清清楚楚,幹淨利落,無虧無欠。最怕的就是這沒條件的,倘若像個牛皮糖似得黏上來,日後有的麻煩。”


    “是這個道理!”


    鷂子哥拍腿道:“據我對這老狐狸的了解,他這副作態八成是要粘上來了,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為了咱們哥們之間的義氣,隻能是捏著鼻子認了。”


    正在開車的張歆雅聞言皺眉就說:“不太可能吧?那怪老頭有錢有權有勢的,咱們幾個一窮二白,他有什麽好粘的呢?”


    “你呀,管咱們真武祠的那點小賬精明,臨到大事就糊塗了。”


    老白說道:“咱們確實一窮二白的,那康太爺你以為是惦記咱們兜裏那點水米錢嗎?他惦記的是咱們這幾個人,咱們這幾個人在他眼力才是最值錢的,所以他不做一錘子買賣,開口友情,閉口義氣,這是要和咱們長長久久,懂嗎?可要說這長長久久,咱們找他的事,大都是他隨手便能辦的,而他要用咱們的事,那便是讓咱們豁出性命去拚,懂嗎?”


    幾人又說了一陣子,沒個著落,我便直接道:“算了,不去計較這些,人心一杆秤,是非都有衡量,此次他幫咱們扛下這簍子,人情確實不小,日後有所求,咱們回報理所應當,至於回報到個什麽程度,咱們自有自己的估量,隻等扯平了,那他再來找咱們就有的說了,可做可不做,總不能他揪著這次的事一直使喚,他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聰明人,自然知道這個道理!”


    鷂子哥他們一想也是這個道理,便不再多說。


    一路無話,回到真武祠的時候,天已擦黑。


    這一次我們出去不過是五六天的光景而已,可再見淩穎娘倆的時候,娘倆的變化讓我們瞠目結舌。


    她們……好似忽然之間脫胎換骨了一樣!!


    很難形容那種感覺,這娘倆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再加上生活條件優渥,淩穎的母親是個看起來有些貴氣的女人,而淩穎則青春靚麗,處處透著一股浮華之感,人是從臉上看不出拜金與否的,但拜金之人多有很強的進取心,表現在身上後,就會有一種紮人的刺一樣的感覺,之前這娘倆的身上都有這樣的感覺,可如今,人好像一下子平靜了下來,退去了所有的浮誇,連帶著臉上的笑容都多了幾分恬淡。


    我們回來的時候,二人正幫著引娣兩口子做飯,衣著幹淨,動作有些生疏,大抵是從未幹過這樣的粗活兒,畢竟我們山裏可沒有煤氣什麽的,打柴挑水夠這娘倆喝一壺的,跌跌拌拌,連我看的都有些齜牙,這娘倆卻甘之如飴。


    我不敢說自己閱人無數,可基本的看人還是會的,這娘倆並非是有求於我們刻意如此,看得出來,她們確實樂在其中。


    原本俗世中賣力爭渡的倆人,幾天之間就好似看破紅塵了一般,讓我們幾人咋舌不已,我都有些懷疑是不是我們真武祠這兒的風水很霸道了,能讓人脫胎換骨,四下看了一圈,卻沒看出什麽端倪。


    見我們回來,淩穎止步,沒有像前幾天一樣急著詢問事情的進展,赧然看了無雙一眼,情緒中夾雜著悔恨與羞愧,而後轉頭對我說:“張先生今天講課的時候說了,算算時間你們該回來了,讓你回來去找他。”


    我點了點頭,把行李遞給鷂子哥,滿是狐疑的去了我師父那頭,途徑柴房的時候,見引娣正和自己丈夫嘀咕,就勾著她胳膊把她拉了出來,這才低聲問道:“嬸兒,我們不在這兩天是不是有什麽狀況呀?那娘倆說什麽我師父講課,咋回事?”


    “嗨,這不是那天張先生出關了嘛,這娘倆又到山上來借住,知道這是主人家,便略有些尷尬的過去和張先生打招呼說話。你師父的為人你也知道,仙風道骨的一個人,可就有一條比俗人還要俗——那就是特護短!知道無雙這孩子的遭遇,估計心裏恨毒了這娘倆,我看他要不是個出家人的話,估計早就把人掃地出門了……”


    引娣說著說著,自己也跑偏了,咕噥著抱怨道:“那姑娘也真是的,無雙多好一個孩子啊,長得眉清目秀的,能吃能喝,壯實著呢,咋就看不上呢,還瞞著無雙又去跟別人相親,要不是咱觀裏沒趕人的規矩,我都不想給她們飯吃……”


    我趕緊擺手:“得得,嬸兒,說重點!!”


    引娣“哦哦”的咕噥了兩聲,這才說道:“張先生當時幾乎是全程冷著臉的,後來吃了飯也不知怎麽想的,讓那娘倆帶他去瞧瞧被害了那人,那娘倆立馬就在前麵領路,也不知張先生跟她們說了什麽,娘倆出來以後,一整晚的在院子裏呆坐著,第二天又齊齊跑去找張先生了,打那以後,這幾天這娘倆就總跑去找張先生,張先生就跟給你們上課一樣,天天給他們講經說道,這娘倆也是,好多問題啊……


    結果就成現在這樣了……


    昨天,那姑娘她媽瞧瞧問我,說真武祠裏收不收女弟子,都想出家了,我連忙說到你這兒就關門了,要收也是你來收了,可你現在還沒到收弟子的時候呢,她這才不甘心的作罷……”


    我撓了撓頭,也覺得這事兒挺奇怪的,跟引娣說了一聲,這才往我師父那頭去了。


    隻聽得引娣在身後喃喃自語著:“其實也是一對可憐人,隻不過她們的可憐和我們的可憐不一樣,我們是命苦的可憐,她們是命厚的可憐,一樣都是可憐,看開了也好,也好啊,就這一輩子……何苦呢?累不累的啊……”


    我腳步一頓,隱約之間好像明白了這娘倆為何忽然有了這麽大的改變,不禁暗自苦笑起來,看來我這個清微道正經八百的弟子反而不如引娣兩口看的真切,可見人唯有經曆了真正的痛苦才能明悟。


    去了我師父的房間,裏麵靜悄悄的。


    照例,現在三清道尊麵前上了香,我才悄悄摸進了裏屋,我師父正在閉目打坐,我沒敢叨擾,悄悄在旁邊坐下,結果不等屁股沾了炕沿,他就忽然睜開了眼睛。


    我被他看的發毛,直覺告訴我,他現在很生氣。


    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麽生氣。


    但這個時候還是別先說話的好,於是耷拉著腦袋低聲喊了聲:“師父。”


    我師父眼皮抬了抬,輕聲問道:“殺人了?”


    我心裏一突,低聲“嗯”了一聲,正要辯解,我師父忽然說道:“若是動了殺機,行了辣手之事,便要多誦經書,化解了心頭的煞氣,否則,時間久了,擺在你眼前的就是一條成魔路。”


    我連忙應下,我以為他就是因為這個生氣,結果對此事我師父卻沒有多問,隻說他相信我不會無緣無故下辣手。


    話雖如此,我依舊是老老實實把康太爺以及鐵拐李的事說了,也說了這是我的抉擇。


    我師父輕聲道:“該殺,縱不是為了無雙的事,此等凶徒,亦當殺之。”


    事實證明,我師父並不是因為這個而生氣!


    我想了想,沒敢問,至少現在不能問,問了絕對要遭殃。


    我師父也沒興致和我多說,揮了揮手,讓我出去。


    我二話不說,縮著腦袋就往出溜,走到門口時,忽然聽我師父在後麵問我:“驚蟄,你覺得你照顧好自己的弟弟妹妹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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