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多古怪目光的注視下,素馨默默點了點頭。


    於是,這事兒一下子就拉了回來,再沒有丁點玄門的陰暗伎倆和謀算的味道,隻剩下了人生的無數種苦難——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


    七苦之下,映照著無數人的一生,於是,產生了無數的執念和糾葛。


    還是那句話,我們下意識的用玄門之人的眼光來審視一切,卻忽略了樊胡子本身是個女人這件事,當目光重新回到她是個女人身上時,一切的詭異,好像就全都順理成章了。


    起初的時候,我覺得這事兒聽起來好比是天方夜譚一樣,可再仔細一想,這天方夜譚的事情卻又好像是必然。


    有一句話怎麽說來的——男人是理性的,女人是感性的。


    這是天性,沒辦法悖逆,像武則天那種女兒身男人心的,少,要不滿打滿算五千年裏怎麽就冒出一個日月淩空的主?與之相比,那位大名鼎鼎的毒後呂雉都要弱上幾分,在兒子麵前一樣是沒脾氣,要不漢惠帝要殺審食其的時候,她怎能羞的連開口求情都不敢?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劉盈把自己的情夫丟進大牢。


    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區別,男人是金錢與權利的生物,為了這兩樣能六親不認,而女人卻是感情的生物,或丈夫或孩子,總有一個是她們舍不下的,這不是地位決定的,是生理決定的,能戰勝這種本能的太少了。


    樊胡子是個女人,當然也有這等毛病了。


    棄嬰、悲慘的成長經曆,這一切決定她的性格是悲慘而扭曲的,她習慣了孤獨和冷眼,這個世界上從未有人給過她一點溫暖,當劉鋹那混賬為了長生直接忽視她的容貌,對她表現出極大的熱情和禮遇的時候,她不動心才怪!!


    所以說,這聽起來很詭異的事,卻是必然的!


    素馨幽幽道:“劉鋹有很多女人,很多很多女人,可無論是我,還是那個波斯人,或者是其他女人,或是畏於他的權勢,或是貪圖他給的榮華富貴,可若說感情,大抵整個國中,也唯有樊胡子一人才對他有真情吧,隻是,這份真情不能說,更不能做,樊胡子自己也知道。”


    這個是必然的……


    劉鋹的口味很重,那個又黑又胖的媚豬能得其寵幸,可見一斑,可再重口味大概對胡須到胸口的女人也沒興趣吧?


    想想吧,一個活脫脫是美髯公二世的娘們往床上一趴,胡子在麵前來回蕩漾,照著自己屁股上拍一巴掌,媚眼如絲的來一句——來,兄弟,懟我!


    那是個什麽畫麵?得多狠的人才能脫得下褲子?


    果真到了那時,劉鋹怕是都不知道該稱呼樊胡子是壯士還是愛妃了吧?


    樊胡子大抵也知道自己的模樣,很知趣的沒把自己的心思說出來,但是所有人幾乎都知道!!


    素馨輕歎著說道:“每每當劉鋹在後宮作樂之時,樊胡子基本都在,她看我們的眼神,真的很滲人,讓人毛骨悚然的那種——羨慕,嫉妒,以至於……深深的恨意!!那種恨是刻骨銘心的,那時我便知道,如果有朝一日劉鋹不在了,她必定會用最凶狠的手段來對待我們。”


    當然,這種事兒在劉鋹還活著的時候,樊胡子是沒法幹的。


    但是,對待外麵的朝臣可就不這樣了。


    縱觀史書,各朝各代,但凡出現了昏君,或者是幹脆君王很操蛋的“垂拱而治”的時候,天下往往都是烽煙遍地,造反層出不窮。


    可偏偏,南漢卻沒有出現這種狀況,無論是臣子還是民間,都隻有畏懼,造反是萬萬不敢的。


    這倒是還得好好感謝樊胡子了。


    這人絕對忠誠於劉鋹,幾乎是其手下的惡犬,但凡誰對劉鋹有一丁點的不軌,她會立即撲上去狠狠撕咬,加上她那些詭異的巫蠱之術,當真是禍害的朝堂民間人人噤聲,屁都不敢放一個。


    如此一來,劉鋹就更加信任樊胡子了,樊胡子成了劉鋹的代言人,一手幫著劉鋹梳理朝堂,一手幫著劉鋹尋覓所謂的長生之術。


    直至,南漢國破,一切夢碎。


    “國破那日,我們所有人都惶惶不可終日……”


    素馨麵無表情的說道:“隻有樊胡子,隻有她,一個人在默默笑著……”


    樊胡子的這等心態其實很好了解,當人有執念,活著時候不可得,一般都會期待死了以後還會有另外一個世界,如此一來,死了興許就能得到了,或者還有來生也能實現。


    這種想法對尋常人來說終究隻是個寄托,可樊胡子是玄門中的人,她當然知道死了以後是怎麽回事了。


    在陽人的世界裏,劉鋹是君王,她一點辦法沒有,如果死了呢?那一切還不是聽她的擺布!


    我爸早就說過,墓是立在陰陽之間的東西,得兼顧活人的蔭庇和也得堅固死人的心理需求。


    樊胡子才不管什麽蔭庇活人呢,自然是不管風水上的事兒了,她隻想實現自己的目的,隻想和劉鋹做一對鬼夫妻,這裏的一切布置,都是因此而來!


    “其實,最早的時候這座墓葬裏還沒有這麽多事。”


    素馨說道:“國破之後,劉鋹被宋人擄了去,竟得了禮遇,我們這些人本可歸鄉,但樊胡子念及我們是劉鋹的女人,妒火中燒,卻不肯放我們走,趁著手裏還有一點權力,一股腦兒把我們塞到墓葬裏全都殺了殉葬。


    那時,整個墓葬怨氣衝天,處處是鬼魅……


    至於我和那波斯女人等劉鋹生前的寵姬,自然也被她特殊對待了。


    我就不用說了,樊胡子把我丟在殉葬坑裏,這本就是對我的羞辱,魂魄則拘禁到這裏,讓我做了同房丫鬟,這更是對我的報複,隻因我生前受寵,而且有幾次和她生出了齟齬。


    至於波斯那女人,因為得了媚豬這個稱號,劉鋹也因此而寵愛她,幹脆就讓那女人至死都做了豬。


    還有那李托的養女,貴妃李氏,就更慘了,魂飛魄散,不入墓葬,什麽都沒留下。


    但至少,在那個時候她還沒用命術來對付我們,安頓好這一切後,她便跟著劉鋹去了宋。


    本以為就這樣了,誰知道……等熬死了劉鋹,和劉鋹同葬的時候,卻又出了岔子!


    二人一起合葬在一起後,劉鋹直接來了個死不瞑目……”


    我點點頭,這些倒是能說得過去,按照我家中的一些文字,劉鋹歸葬後,最早時確實沒有這麽多事,這裏鬼蜮橫行,但卻不是那等被攫取了命數的古怪冤魂。


    至於劉鋹為何死不瞑目……


    這很簡單,他喜氣洋洋的拒絕了老趙家為他處理身後事的事情,就是因為樊胡子說,隻要他葬進墓室裏,必定能起死回生,至此長生不死,這也是他找到樊胡子時樊胡子承諾的,結果興高采烈的埋進來以後傻眼了,他娘的樊胡子睡自己身邊了,什麽死而複生,都是假的!!


    於是,他詐屍了……


    那等吸血跳僵,就是死了以後屍體受辱才冒出來的,顯然,樊胡子的作為讓他覺得自己受辱了,換句話說,樊胡子惡心的他沒法長眠。


    這下子可惹惱了樊胡子。


    好嘛,你都不是皇帝了,死也死求了,還這麽不待見老娘?跟老娘睡一塊有那麽惡心嗎?


    於是,一怒出手,直接鎮壓了那劉鋹的魂魄,甚至將魂魄打進了屍體裏,又用特殊的手法壓住了屍體。


    不過,這事兒也傷了樊胡子的自尊心。


    思前想後,她就用命術來攫取那些殉葬女人的命了,那些女人身上哪裏好看,她就攫取哪裏,攫取了以後安到自己的身上……


    這便是所有曾經發生過的,這墓葬裏的一切詭異和不合情理,都在於樊胡子一人的愛和嫉妒。


    “這不是瘋了嗎?”


    我訥訥道:“攫取了他人的命數,比方說鼻子,被害的人來生必定是個沒鼻子的,可安在她身上,不代表鼻子就能好看啊,胡亂篡改自己的命數,這不是上趕著找死呢嗎,這輩子鼻子好看的人,下輩子鼻子可不一定好看,這麽瞎動自己的命,那不是把自己折騰成個怪物了嗎!”


    “好看是相對的。”


    素馨淡淡看了我一眼,說道:“她不是給活人來看的,而是給死人看的。”


    說完,她麵無表情的起身,衝著那邊候著的姚滴珠點了點頭,二者不動聲響的離開了。


    ……


    (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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