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師父的聲音瞬間讓我驚醒過來,我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是晚上十一點鍾。


    子時已到!


    綰娘兒已經從張歆雅的身體裏鑽了出來,盤坐在供桌前第一個蒲團上,在她身後,老白、鷂子哥、水生哥三人坐成一列。


    “勞煩你先幫忙照看一下五祖,這裏的事情結束了咱倆再說!”


    我匆匆回應了茳姚一句,隨後我看向了我師父,見我師父衝著我點頭,立刻閉上雙眼,精氣神發散開來,盡數聚攏在手中的木牌上麵。


    一切操作都按照道明法師所言在進行著,木牌上的地藏王法輪第一時間亮起,不久之後,這木牌竟“轟”的燃燒起來,隻不過騰起的卻不是正常的火焰,而是綠油油的鬼火,它就在我的手掌上,可我卻感覺不到絲毫溫度與熱量。


    同一時間,供桌前的綰娘兒也將一張提前寫好的符紙焚成灰燼。


    春節未至,寒冬料峭,然而今夜無風,此刻伴隨著我們這些動作的進行,院子裏的氣流卻忽然湧動起來,供桌上的蠟燭“呼啦啦”的搖曳起來,院子裏好像愈發的寒冷了,是發自於骨髓的陰寒,不知不覺間竟然起了薄霧,尤其是老白他們三人所在的位置,明明相距咫尺之遙,卻感覺三人與我相距千裏,變得不太真切,就連形體輪廓也有些模糊。


    “道明老禿驢,你也來了啊!”


    “我來助恩公後人,不想與爾等尋釁,黑無常,休要放肆!”


    “嘿嘿,老八,我怎麽說的,我就說這個小子是個通透的,鬼門關那倆守將如今兒個一般痛快給咱們放行的可是頭一回,以往總是磨磨蹭蹭的耽擱一陣子。”


    “……”


    恍惚之間,我聽見了黑八爺、道明法師以及白七爺的聲音,他們的聲音很縹緲,就像是在一個極其空曠的地方似的,聲音很低,帶著一連串的回音。


    我托在手掌中心那團綠油油的鬼火忽然飄了出去,徑自朝著老白三人所在的方向飄去,最終停留鷂子哥的頭頂上,隨後鬼火分離,演化成一個巨大的地藏王法輪圖案懸浮在上,散發出的幽幽綠光照亮了那裏,讓老白三人模糊的身影變得真切起來。


    幾乎一瞬間,三人的姿勢有了一些變化。


    鷂子哥頭顱微微低垂,雙掌合十,是道明法師上身。


    老白如個大馬猴一樣蹲在蒲團上,扭頭正衝我咧著嘴憨笑,一看這神態,不必說,定是白七爺了。


    水生哥麵色僵硬,板著一張臉正冷冷看著道明法師的所在,這麽記仇的也就隻有黑八爺了。


    他們三位降臨了,並且在降臨的瞬間,選擇了最適合自己上身的人。


    我師父自涼亭中起身,遙遙衝著三人作揖。


    “道友慈悲!”


    道明法師雙掌合十,隨即手掌一翻,隻見綰娘兒麵前的幽門處黑影一閃而逝,下一刻,他的手掌中就多了一個缽盂。


    “你這老禿驢倒真是盡心盡力,這便是那件傳說的地藏法器吧?”


    黑八爺看了道明法師一眼,水生哥是個啞巴,他的聲音竟然是從水生哥的腹部傳出的。


    道明法師雖然心性極好,可似乎也有些受不了黑八爺,乜了他一眼,竟幹脆不做理會,反而對我師父說道:“道友,時間寶貴,越快越好,咱們這便開始吧?”


    “勞煩三位了。”


    我師父再度作揖,起身後對我說道:“驚蟄,去打開盒子吧。”


    我立刻起身走到供桌前,將盛放鬼仙心髒的木頭盒子打開。


    咚咚咚!!


    金燦燦的心髒在跳動著,強而有力,四位天師、甚至是天師級別往上的存在就在這裏,它卻是一點兒不遮掩,上麵迅速生長出密密麻麻的肉芽兒來,朝著綰娘兒的方向延伸著,拉長出足有四五公分的長度。


    我多多少少有些密集恐懼症,最是受不了這一幕,隻覺得渾身發毛,忙閃到一側。


    唰!


    垂落在道明法師頭頂的地藏法輪鬼火忽然之間變得愈發熾烈了,甚至能聽到“呼啦啦”的響動。


    道明法師的瞳孔中很快浮現出兩枚一模一樣的地藏法輪,他的目光猶如實質,掃視著盒子裏的鬼仙心髒,似乎要看穿鬼仙心髒的所有秘密。


    “好個邪祟醃臢的心髒,裏麵竟有邪魔之血,好生強大的怨氣、戾氣!”


    道明法師低喝了一聲。


    我見他如個怒目金剛似的,見識過枉死城的情況後,還真有些擔心他一怒之下將整顆心髒都給毀掉,連忙小聲提醒道:“法師,這邪魔之血可能祛除?”


    道明法師很快驚醒過來,氣勢一收,閉著雙眼沉吟了一下,道:“這邪魔之血甚是霸道,我至少需要一個時辰才能將之清理,淨化其怨氣、戾氣,也就是說,這一個時辰之內,對方完全可以以血為媒介,實現降臨,所以,你們必須拖延一個時辰以上!”


    “使得!”


    我師父在涼亭裏回應。


    道明法師點了點頭,不再多言,直接盤坐下來,他雙掌合十,雙眼緊閉,竟直接入定,不為外界所動,嘴唇微微蠕動著。


    須臾後,隱隱約約間,似有梵唱自道明法師身後傳出。


    那梵唱聲起初的時候很低微,漸漸的聲音變得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嘹亮,聲音也越來越雜,好似有無數的佛陀正在梵唱。


    一個又一個的黑影在道明法師身後浮現出來,那駭然是一個又一個盤坐著的猙獰惡鬼,青麵獠牙,形容恐怖,可卻如道明法師一樣,雙掌合十,盤坐在那裏,有的在地上,有的漂浮在半空中。


    黑影越來越多,密匝匝的,最後堆砌重疊起來,不仔細看的話,甚至都看不出那是一個個重疊在一起的鬼影,而是一大片黑暗匯聚。


    梵唱聲正是從這些猙獰惡鬼身上傳出的,這一刻它們仿佛不再是惡鬼,而是化身成三千神佛!!


    “這老禿驢,越來越厲害可怖了,比上次與咱們交手時還要厲害許多!”


    黑八爺有些驚駭的看了道明法師一眼。


    我不太了解佛家的手段,也被這一幕震住了,扭頭悄悄問我師父:“道明法師這是召出了無數惡鬼嗎?”


    “那不是惡鬼。”


    我師父肅容道:“那是曾經被他度化的惡鬼的投影,是他的功德,這位法師是真法師,他是真的在踐行著地藏王的誓言——眾生度盡,方證菩提,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他所度化的,竟全是不甘不願的枉死之人,你所見的並非是這些枉死之人的魂魄,而是……這位法師的功德!”


    ……


    (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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