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較諷刺的是,荊襄奚人唯一一次踏入噩夢穀,卻不是在他們刻意的組織下完成的。


    沒錯,那就是一次意外。


    此事大約需要追溯到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彼時荊襄奚人的頭人還是陶祥兒的父親。


    壬子年,五月五,端午。


    荊襄奚人是春秋戰國時楚國精兵的後人,端午這個紀念楚國大夫屈原的節日,對於他們來說自然是個非常重要的節日。


    這一日,許多奚人遵從習俗走出隱居的地方,在荊山之上采集荊條,這個時節的荊條葉子采集起來後,奚人有一古法可從葉片中提取精油,香氣撲鼻,奚人女性將之當做香水來使用。


    那一年,大人們在忙碌,有幾個孩童打鬧玩耍時與大人們走散,他們你追我逐,漫山遍野的撒著歡兒,其中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兒在捉迷藏中走入噩夢穀,幾個小時候,同伴們找尋不到他,慌亂之下隻能將此事告訴了大人。


    孩子們玩耍打鬧的地方本就在噩夢穀附近,小孩子不知道那地方的凶險,大人們如何能不知道?一聽說他們玩耍的地點,登時就有了不祥的預感,涉及到了這等凶險的地方,奚人們立刻將之上報給陶祥兒的父親。


    陶祥兒的父親帶著幾個荊襄大巫立刻趕往噩夢穀,果不其然,在入口處發現了那個孩子的腳印了。


    狹隘的好似一線天一樣的穀中,視線所及之處,地上有無數枯骨,那都是從前死去的荊襄奚人,這條山穀太邪性了,過去的歲月裏,他們探索這裏的人甚至都沒有走出視野範圍就會倒下。


    可是這一次,山穀中卻並沒有發現那個孩子的蹤影。


    保護孩子是每一個民族的天性,對於奚人也是一樣的,在成年人沒有死絕的情況下,誰又會讓小孩子身陷凶險之中呢?!


    過去對於噩夢穀的探索,從未有小孩子參與其中,這條山穀越往裏麵走越狹隘,成年人一旦走到深處,就得側著身體前行,一旦莫名其妙的發狂喪失理智,基本就會被困在裏麵、直至死亡,這是過去的探索中導致奚人死亡的主要原因。


    可是,成年人很難通過的地方,小孩子卻可以肆無忌憚的在裏麵狂奔。


    陶祥兒的父親當時看著空空如也的山穀,很快就意識到了這一點——或許,那個孩子已經跑進了噩夢穀中,抵達了他們從未到過的遠方!!


    基於此,他決定帶著幾個荊襄大巫就在穀口等候,這一等候,便是大半天的光景,等天色漸漸變得暗淡,噩夢穀中更是一片漆黑的時候,一個小小的身影竟然晃晃悠悠的從穀中走了出來。


    當他的麵容輪廓逐漸變得清晰後,陶祥兒的父親終於確定——這個人,就是失蹤的孩子。


    這個孩子脫掉了身上僅有的麻布短褲,赤著身體晃晃悠悠的朝外走來,他渾身上下赤紅,像是投入了沸水中煮過似得,不停的抓撓著自己的身體,眼神也有些渙散,可是臉上卻帶著古怪的笑容。


    陶祥兒的父親差一點就衝進山穀,可理智阻止了他這麽做,他在穀口不停的呼喚著這個孩子的名字。


    這樣的呼喚似乎讓這個孩子恢複了一點點的神智,他渙散的眼神忽然飄到陶祥兒父親的身上,然後咧嘴笑了起來:“頭人伯伯,裏麵好美啊,五光十色的,像是仙境,長滿了各種神奇的藥材,咱們山上的棪木結出的果子都快堆成一座小山了,我……”


    話未說完,他臉上的一塊皮膚忽然破裂開來,就像是……用錘子在一個瓷器上敲出一個小小的窟窿一樣。


    隻是,那破碎的皮膚下卻並沒有血肉,黑洞洞的,好似這孩子真的成了個瓷娃娃的,裏麵是空的!


    隨即,他的身上傳出劈裏啪啦的爆響聲,他的皮膚迅速破碎,隨後“嘩啦”一下徹底崩潰,指甲蓋子大小的皮膚飄零落下,竟然骨頭都沒有,最後變成了地上一小堆皮鞋,好似給死人燒紙後留下的一小堆紙灰似得,陰風穿過山穀,將那些指甲蓋子大小的皮膚碎片吹的到處飛起,原來那竟然是一層薄薄的幹皮了。


    一團黑霧“呼啦”一下衝進山穀深處,就此消失不見。


    聽完陶祥兒所說的這些後,我也是滿頭霧水,一時間竟不能確定糾纏荊襄奚人的到底是什麽東西,想了想,便說道:“所以,如果我想要得到棪木之果和龍血神樹的話,就必須闖一闖荊山裏的噩夢穀了?這些東西,一樣不差的全在裏麵。”


    “沒錯,如果你能從裏麵取出棪木之果,我一定會讓荊襄大巫幫你化解你身上的太白靈根。”


    陶祥兒很認真的說道:“至於龍血神樹,也自然是物歸原主,畢竟,我當初從康太爺的身上騙取此物的時候,就是想把它當成祭品供奉給噩夢穀,繼而尋求族人們一年的平安,如果你有能耐取出來,我也樂見其成。”


    “不夠!”


    我搖了搖頭,非常堅決的說道:“乍一看這倒是兩全其美了,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康太爺也得到了他想要的,可……我怎麽就覺得怎麽虧呢?


    那個地方凶險莫測,你們荊襄奚人也不是善茬,被困擾了一千多年,我們果真過去了,就算僥幸能闖入深處,恐怕也沒那麽容易帶走我們想要的東西,勢必會與那個勒索你們奚人的東西交手,如果我們僥幸斬殺了它的話,困擾你們荊襄奚人的最大問題迎刃而解。


    所以,此事乍一看得利的是我和康太爺,實際上最大的贏家卻是你,而你……幾乎不需要付出什麽代價!


    這可不行,你要付出的代價不夠!”


    我笑著看這他,說道:“你今年的供品還沒有著落,如果不能繼續供奉,那噩夢穀就是你們荊襄奚人的加頸鋼刀,若說迫切,你才是最迫切的那個,你肯和我說這麽多,也是因為你快要頂不住壓力了吧?對於今年的供品,你一籌莫展,沒有任何信心!”


    “你果然是個聰明人。”


    陶祥兒目光閃爍,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藏著掖著了,看來和你談判,不拿出足夠的籌碼是不行的。


    我知道你說這些話的意思,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你真能僥幸解決了壓在我族人頭上的這座大山,那麽,荊襄奚人,將加入天盟!!”


    說此一頓,他淡淡說道:“我的承諾你可以絕對相信,實際上,這些念頭我早就有了,之前天盟來找我,我不願意和他們多講,是因為天盟心思太複雜!


    不離開我們世代居住的地方,這是我的底線!!


    而天盟呢,一旦讓他們找到我們的藏身之處,以他們的行事作風,如果發現噩夢穀水太深,損失太大的話,他們會直接背信棄義,非但不幫我們解決噩夢穀的問題,反而會直接來脅迫我們,用武力逼我們離開世代居住的地方,從此徹底淪為他們的狗腿子,這是我不能接受的,也是奚人不能接受的,我的族人剛烈,屆時一定會玉石俱焚。


    而你……我了解過你的過去,知道你是個什麽人,對於張道玄,我更加了解,既然你已經把我逼到了不得不做選擇的地步,那麽我選擇相信你,而不是天盟。


    如果合作,我隻和你合作,這一次的事情,不允許天盟的人參與,哪怕我們加入天盟,我也不會讓他們知道我們的藏身之處,而是選擇留下聯係方式,當他們需要用到我們的時候,我們一定會效犬馬之勞。


    至於你,我相信和你說了這麽多利弊之後,你不會把我們的藏身之處告訴天盟的,這是基於張道玄和你的性情為人作出的判斷。


    這些是我的條件,如果接受,那我們合作,三方,不,四方全部得利,如果不接受,那麽對不起,要殺要剮請便!”


    我閉上雙眼陷入了沉思中,斟酌許久,當我再次睜開眼睛時,我的臉上已經湧現出了真誠的笑容,起身伸出了手:“那麽,合作愉快?”


    陶祥兒臉上也流露出了笑容,與我重重握了握手。


    ……


    (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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