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祭壇前我用了小半天時間都沒想明白的問題,此刻好像隱隱找到了答案。


    為我好?


    衛庶人可沒這麽好心。


    看來,他是想讓我背負什麽東西,那座祭壇有問題!


    他是不敢弄死我的,讓衛氏一族徹底絕後,他應該還沒喪心病狂到這一步,當然,如果我沒有讓鎖爺拿走我的雀陰,在路上被衛庶人弄來的那群女人折騰一通,留下了子嗣的話,這一點就不太好說了。至於他說的什麽忌憚之類的,從他口中說出的話,我還是得打個問號的,這就是我堅決不肯留下子嗣的原因,那關係著衛庶人對待我的態度!!


    就目前而言,我至少有九成的把握,他絕不會弄死我。


    所以,關於他讓我背負的東西,我覺得八成是不會威脅到我的性命的。


    我神色陰晴不定,眼神下意識的飄忽到外麵。


    一個草屋前,天狗正坐在地上,咧著大嘴用祭文胡天海地的吹牛,講述它胡亂羅織出來的神靈故事,在它身邊,一個身材勻稱,大腿修長,脖子上帶著一圈獸牙項鏈的野性女子在給它做翻譯,這個女子是祭司的弟子,下一代的祭司,名字叫做夏,一大群女人圍著它聽它吹牛,有幾個女人好似仆人一樣細心的為它梳理毛發,反正是神靈使者身邊的狗,會說話純屬正常,它不必有所收斂。


    這條狗愛美,但不好色,和刑鬼隸那條死狗是兩回事,它吹牛吹上天,並不是為了找機會揩油,單純的是享受這些曼科人崇拜的目光而已,我覺得它是跟在衛老六身邊,常年被虐待背黑鍋搞的有點心理變態,所以對他人的崇拜有著迫切的心理需求。


    見它並沒有過多關注我這邊,我就對著祭司招了招手,祭司聞弦而知雅意,立即湊了過來,隨即我嘴唇蠕動,用低不可聞的聲音問道:“昨天晚上我被戰士們抬進來的時候,那條狗有沒有找你聊過?你有沒有和它說這些?”


    祭司連忙搖了搖頭,同樣低語道:“戰士們去戰鬥了,我知道會有很多受傷的人,一直在調配傷藥,而且,我用了巫藥,也需要做很多布置,時刻關注著,根本走不開,您來了後,我隻是看望過您一次,然後就去忙了,畢竟太多受傷的人了,我當時的首要任務是第一時間讓更多戰士活下來,所以沒來得及跟它多說。”


    我眼睛閃爍了一下,又問道:“那位夢到韋拉可卡的祭司,他有沒有將神龍做的那些奇怪的手勢記錄下來?”


    “當然記錄下來了,那是韋拉可卡的神諭,怎麽可能會忽視呢?”


    祭司忙道:“隻是,那些手勢我們根本做不出來,所以那位祭司把刻畫在了石頭上,那塊石頭隻有曆代祭司才能看到,並且絕不對外宣揚,就連酋長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那……那條狗有沒有去你那裏問你要過這個東西?嗯,就是今天它提前下山後,有沒有去過你那裏,或者和你提及此事?”


    “沒有,它離開祭壇那裏後,先是和部落裏的孩子玩耍了一會兒,孩子們詢問他華卡的偉大事跡,它聽不懂,我想著華卡的事跡或許能讓受難的族人心裏稍稍舒服一些,就讓我的弟子夏去幫它翻譯,然後它就一直在那裏說這些事情了,沒有離開半步。”


    “……”


    我的心思活絡了起來,那麽,衛老六到底知不知道神龍入夢這個事情呢?


    他對那座祭壇非常了解,可對於曼科人的了解卻很有限,甚至都找不到曼科人的真實位置,所以,他很大概率是從其他途徑得知與祭壇有關的信息的。


    而神龍入夢的事情,隻在曼科人的祭司中流傳,非常隱秘。


    也就是說,他很有可能不知道神龍入夢這一茬兒,更不知道準天官留下過幾個手印的事情!!


    平心而論,如果他知道這個事情,那麽天狗進來後,第一反應肯定是找祭司所要記錄著手印的石頭……可天狗沒這麽做。


    “我需要看一下那塊石頭。”


    我看著祭司說道:“此事,僅限你我知道,再不能對第三人說。”


    祭司連忙點頭:“我這就給您去取。”


    說完,她離開了。


    我看著她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準天官到底留下了什麽手印呢?夢境忽然破碎,說明它當時即便有殘留的意識,也非常有限,隻留下了手印,根本沒來得及說清就消散了,但這幾個手印一定非常重要,極有可能跟天闋有關!!


    “衛庶人啊衛庶人,你機關算盡,卻沒想到會有這麽個漏洞吧?你把我推到了神靈使者這個位置,現在所有曼科人都堅定不移的信任我,而不是你,這倒是給我留下了行事的空間。”


    我暗自思忖著。


    不多時,祭司進來了,身上還披著獸皮,一塊地磚大小的石板被她藏在懷中,她是繞道過來的,沉迷在眾人崇拜眼神中的天狗並沒有注意到。


    石板上麵記錄著三十多個手印,我幾乎一眼就認定,這些手印就是天官決,其中有幾個手印在衛伯言留下的天官手劄中有,這幾個手印無一例外和自身血脈、地靈珠、溝通媒介有關,也就是說,這一套手印的作用肯定與這三點有關,但具體指向何方,我不太清楚。


    “好了,帶走石板吧,回去後,立刻毀掉它!”


    我看完並記下手印後,如此吩咐祭司。


    祭司有些遲疑,可大概是想到了神靈使者的身份,最後還是痛快答應了下來。


    之後,我就在反反複複研究這幾個天官決手印。


    夜幕降臨的時候,部落裏傳來一陣嘈雜聲,一隊拿著簡陋武器的曼科人進入了部落,絕大多數都是身體精壯的男性,也有一小部分女性,但很少,數量隻有幾十人的樣子。


    山穀裏其他部落的曼科戰士到了,他們的酋長和祭司都來了。


    當天夜裏,我見了這幾位酋長和祭司,相談甚歡,得知這隻是其中一部分部落,距離遠一些的部落還在路上。


    第二天,山丘上的祭壇平複了下去,天空中的血霧消失了。


    那天晚上死去的勇士的血液被吞掉了,而祭壇的模樣沒有太大變化,它還需要更多的鮮血。


    接下來的時間裏,源源不絕的曼科戰士趕到這裏,而我也在休養著身體。


    半個月後,我的氣血基本已經恢複,而這座山穀裏的曼科戰士也全部集結在了我的麵前,一共三千二百多人,伴隨著我的一聲令下,這些人分散成一個個的小隊,鑽入了叢林裏,相比於廣袤的亞馬遜叢林,這些人幾乎是滄海一粟。


    沒錯,我最終還是決定遵從衛老六的計劃,但這並不是為了他,隻是單純的想讓這些人多活下來一些,半個月裏,我生活在這個部落,他們的孩子在我膝下玩耍,那些悲傷的婦人盡可能的打起精神照料我的起居,他們食物短缺,但為了讓我盡快恢複,仍舊冒險去叢林裏狩獵,為此甚至又有六七人被那些狂信徒捉住,剝掉頭皮,砍下頭顱,挖走心髒……


    我非鐵石心腸,哪怕知道他們視我為神靈才這麽做,可到底還是做不到無動於衷。


    哪怕我的存在隻能讓他們多活下來幾個人,讓那些狂信徒多死幾個,也值得了。


    悠悠天心難測,命運詭譎難料,大丈夫一生,仰不愧天,俯不愧地,無害於蒼生,對得起道心,身雖死,又何懼哉!


    這是我師父教我的。


    ……


    (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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