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鼻子哼著歌,在綠色的園子裏散步。偶爾讓紅色的花瓣四散。


    對他而言,這就隻是那種程度的小事而已。


    「嗯~嗯嗯嗯、嗯~」


    他一邊哼著歌,一邊扛著大刀,環視明亮的岩石天花板。


    「沒想到,在地底下會有這樣的地方啊……」


    他因灑落下來的自然光而眯起眼睛自語之後,隨意將手往下揮。


    喀……


    堅硬的金屬和岩石地板撞擊的聲音響徹周遭。


    顫抖著想移動腳步的園丁,因在鼻尖揮下的寬幅刀身而害怕地「噫」了一聲,縮起身子。因血液而渾濁的刀麵映著自己搖動的倒影。


    「我聽說迦帛爾人啊,是隻有親切溫柔這項優點的家夥。」


    紅發男子以不可思議的語氣說道,將頭偏個角度俯視園丁。


    「我在問金發使者大人到底在哪裏啊?我都這麽有禮貌地問了還不告訴我,一點都不親切也不溫柔嘛?這根本是不實廣告不是嗎?」


    園丁微微發抖,維持著僵硬的姿勢,不敢抬起頭來。


    那樣子和為了從鷹眼下隱藏身軀,而蹲在和自己體毛同色的沙地上的小動物一樣。不過他穿的是鮮豔的綠袍,無法欺瞞獵食者的眼睛。


    「連唯一的優點都沒有,那也沒有活下去的價值了吧……?」


    就算發出戲弄的聲音,對方仍然一動也不動。劄庫羅悄悄歎了一口氣。


    (我開始覺得這些家夥的頭腦說不定意外地好咧。)


    反應太無聊了。劄庫羅不由得失去幹勁。


    劄庫羅失去幹勁,也就表示他們撿回一條命。大概是類似小動物本能的智慧之類的東西吧,劄庫羅半認真地想。


    「你們沒有『反正都是一死,就算知道沒用也要反擊』什麽的想法嗎?唉——唉,好無聊,這就像揮鋤頭耕田一樣嘛~」


    就在劄庫羅用慣性舉起刀,正要砍下時——


    「住手!!」


    彷佛劃破天空一般的銳利聲音從旁邊插了進來。


    喔,把視線轉向那裏的劄庫羅頓了一下之後,嘴唇露出深深的笑容。


    因為之前尋找的金發使者,正一邊肩膀起伏地喘息,一邊瞪著這裏。


    「什麽嘛,自己跑出來了啊?難得我覺得很有趣的說,尋寶結束了啊……」


    聳聳肩膀如此喃喃自語之後,劄庫羅盡管將視繚朝向拉比莎,卻仍沒有將刀刃從男子上方移開。和他說的話不同,他的表情確實比剛才還要開心。


    「……拿開那把刀,你的目標是我吧?」


    看到燃燒一般的紅發與開玩笑似的大刀,以前所感受到的恐懼又回到身上,但拉比莎努力假裝鎮定。


    因為她全力衝到這裏,所以呼吸急迫。她壓抑住紊亂的呼吸,緊握住右手拿著的辛姆辛姆嫩枝,慎重地往前進。


    「這裏是辛姆辛姆的聖域,不要揮舞那種東西,辛姆辛姆會害怕的。辛姆辛姆如果完全枯萎的話,就沒有水的恩澤了。那樣你應該也會很傷腦筋才對。」


    拉比莎的目光沒有離開過劄庫羅身上,站到他正後方的辛姆辛姆前麵。


    這樣一來,劄庫羅也很難活動,他隻能把園丁男子屏除在視野之外,整個身體重新轉向後方。實際上,他一移動之後,撿回一命的園丁就宛如脫兔般逃走了。


    (很有意思嘛。)


    他明白拉比莎是為了讓園丁逃走,才走到那個位置。她說的話隻是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不過,感到有趣的劄庫羅勉強順著她。


    「喔?不過我看那棵老樹,好像已經完全枯了嘛。還活著嗎?」


    「還有嫩枝,沒有完全枯死。」


    看到拉比莎一邊舉起手中的樹枝一邊說著,劄庫羅發現她手上的大概就是辛姆辛姆的樹枝。


    「話說回來,這些穿著誇張袍子的迦帛爾人,居然讓它枯成這樣。」


    拉比莎沒有回答。園丁逃走之後,她的內心稍微鬆了一口氣。


    (這次我得逃走才行。可是,哥哥還沒出去吧………)


    站在大約十步距離之處的劄庫羅笑容滿麵,麵對那個笑容,拉比莎忙著思考接下來該怎麽做。總之,得再拖延一些時間才行。


    「你為什麽盯上我?因為我是辛姆辛姆的使者嗎?」


    雖然是為了轉移劄庫羅的注意力,不過那也是拉比莎真的想問的事情。聽了之後,劄庫羅把體重放在插在地麵的刀上,用十分不客氣的口吻開口說:


    「嗯,就是那樣羅。我要掌控迦帛爾,就要殺雞儆猴啊。畢竟這裏是辛姆辛姆大人的聖地嘛,比起鎮長或園長,這裏應該是使者最大吧?」


    我希望月夜那家夥能因此認真起來,劄庫羅在心中喃喃說著真正的目的。原本是為了暴動被破壞而出氣,不過事到如今,他覺得那已無所謂了。


    拉比莎明顯地皺起眉頭。


    「你掌控迦帛爾想做什麽?要是辛姆辛姆枯萎了,就隻有滅亡一途喔。」


    「哈,你說什麽?意思是本大爺也會枯死嗎?」


    劄庫羅好像覺得十分好笑似地歪著嘴唇,慢慢往前移動。


    「我說啊,溫室裏長大的大小姐,要我告訴你一件事嗎?辛姆辛姆呢,其實不是聖樹,也不是奇跡之樹,它什麽也不是。你哥哥注意到這一點了吧?」


    對方每踏出一步,拉比莎就配合著後退一步,同時她也因那句話感到吃驚。


    「我承認它可以反映出人類的心。不過啊,好人就種得起來,壞人種就會枯死,這家夥並沒有那麽厲害的判斷基準。它隻是棵單純的植物。沙漠是很嚴酷的,植物也好,動物也好,不利用什麽就無法生存下去。」


    一步又一步,劄庫羅戲弄似地前進。拉比莎也跟著不斷後退。


    「人類是會向強者靠攏的,辛姆辛姆也一樣。這家夥利用人類生存,隻要發現生存力強的家夥,那家夥就會流出水源保護自己。種子也是,選出生存力強的家夥來運送。根本不是以善惡為基準。」


    不知不覺間,拉比莎已退到橋上。再這樣下去,就會走到辛姆辛姆那裏了。


    「話說回來,什麽是善惡?不是由你們決定的吧?有那種基準嗎?辛姆辛姆所擁有的基準隻有一個,就是『這個人能不能夠保護它』。」


    劄庫羅一度停在橋前麵。在快要走下橋的時候,拉比莎也停下了腳步。


    「你知道什麽叫生存力強嗎?就是不迷惘。」


    不知不覺間,笑容從劄庫羅的臉上消失了。


    「深信你們就是正義,把其餘的人丟到沙嵐之鎮的人是這樣;深信那是豐功偉業,趾高氣昂地討厭城鎮的人是這樣;不管是婦孺或辛姆辛姆的使者,對殺人一點罪惡感也沒有,反而感到快樂的我也是這樣。」


    劄庫羅輕輕張開雙手彰顯自己,視線朝拉比莎後麵瞥了一眼。


    「你明白了嗎?那家夥藉由寄生在強者身上生存,隻是棵忠於本能的植物。雖然它或許是一棵便利的樹,不過完全沒有必要說它是聖樹還是什麽,也沒必要尊敬它。世上需要的是力量,讓周圍的家夥依照自己的想法行動的強大力量啊。」


    拉比莎的喉嚨發出咕嘟一聲。她發覺自己有點誤解劄庫羅了。


    她原本以為,劄庫羅隻是個喜歡揮刀,用力量統禦領導的凶殘男子,不過……


    (真意外,沒想到他思考到那種程度,是確信自己會得到水才進入迦帛爾的。)


    而且拉比莎開始認為劄庫羅並沒有分析錯。


    (辛姆辛姆感受到園丁對自己的行為產生罪惡感,內心開始迷惘之後,種子就減少了。這和他說的一樣。因為辛姆辛姆不會


    判別善惡,的確,或許比起現在充滿迷惘的迦帛爾人,劄庫羅更不會讓它枯萎……可是——)


    拉比莎將意識集中在右手的粗澀觸感,以及聳立於背後的樹木溫暖上。


    「可是,我認為光是那樣,還是無法培育辛姆辛姆……」


    「啊啊?」


    劄庫羅訝異地反問,拉比莎這才發覺自己無意識地喃喃自語。


    她毅然決然地抬起頭,從正麵看著劄庫羅宛如盯上獵物的猛禽似的雙眼。


    「我還是不認為你能夠培育辛姆辛姆,因為你就算認為辛姆辛姆是一棵便利的樹,也不會感謝它給你水源,更不會因此重視它。」


    「那是當然的。不過是一棵樹嘛,若要我向它鞠躬哈腰就太惡心了吧?把水給保護它的人,這就是這家夥的本能。我才不會感謝它咧。」


    「沒有那回事。辛姆辛姆會反映出人心,你剛才不是也認同了嗎?」


    拉比莎搖搖頭,頑固地愈說愈激動。


    「如果不重視彼此,就無法一起生存。辛姆辛姆是一麵鏡子。隻要我們這麽想,它就會確實回應。所以,會認為辛姆辛姆隻是一棵樹,那隻是你自以為是。」


    她悄悄地把發出淺綠光輝的葉子拿近胸前,做出彷佛用雙手包覆並保護樹枝的動作。


    「對我來說,它仍然是重要的聖樹。我不想把它交給不重視它的人。」


    拉比莎斬釘截鐵地說完後,劄庫羅挑起單邊眉毛。


    「是喔?可惜你下了那麽大的決心,但你保護不了它。」


    劄庫羅一邊說,一邊把刀扛到肩上,用比剛才還快的步伐開始往前走。


    「放心吧,我不會在這裏殺了你。我會為你準備一個更引人注目的華麗舞台。」


    拉比莎慌張地轉身,下橋跑到辛姆辛姆的樹下。她環視人工陸地,尋找逃跑的路線,可是除了過橋之外,沒有走出這裏的其他方法。


    (糟了,能再深思熟慮一點就好了!再來就隻能跳進泉水裏……)


    她張望著周圍漂浮著枯葉的泉水,同時一邊和逐漸接近的劄庫羅拉開距離。


    「喔~喔~你真努力啊。你想玩追逐遊戲的話也可以喔,快點逃走啊。在抓到你之前,我會殺幾個人呢?要和我賭賭看嗎?」


    劄庫羅故意把橋的前麵讓開,露出十分駭人的笑容,用開玩笑的語氣如此說道。


    老實說,現在的確是逃跑的好時機,可是聽到劄庫羅的話之後,拉比莎變得無法動彈。


    (對喔,如果我能吸引住這家夥,就會減少別人的危險。)


    雖然劄庫羅應該還有其他夥伴在.不過拉比莎認為最危險的還是這個男人。不能隨便逃走放著他不管。話雖如此,可是繼續維持這個狀況也……


    (怎麽辦?有什麽方法,可以至少讓他別瞄準我以外的人?)


    「怎麽?不逃了嗎?不過那樣也好啦。」


    劄庫羅聳聳肩,再度大步地隨意走近拉比莎。因為橋在劄庫羅背後,拉比莎隻能隔著辛姆辛姆東奔西竄。


    (怎麽辦?會被抓到!就算跳進泉水裏,要是他繞到背後就完了……!)


    比起對遊泳沒有自信的拉比莎,走陸地的劄庫羅應該比較快吧。從正麵強行突破隻是自殺行為,她已經無計可施了。


    (沒有可以繞到這家夥後麵的逃跑路線了嗎!?)


    ——砰……


    水的豎琴又在背後發出撥弦聲,拉比莎驚訝地將視線投向眼前的大樹。


    (辛姆辛姆?明明在我前麵,可是水聲聽起來像是從後麵傳來的。)


    盡管著急卻仍感到些許疑問時,拉比莎想起了一件事。


    在橋的對麵、目前位於拉比莎背後的泉水,寬度比其他地方要窄。


    可是縱使遊泳過去,前方不是岩石地而是岩壁,根本無法上陸。


    因此,之前拉比莎思考逃命方向時,完全沒有把那裏考慮進去。


    「……和我一決勝負吧,劄庫羅。」


    心髒一邊撲通撲通地狂跳著,拉比莎像是不想讓劄庫羅發覺她的害怕,粗著嗓門說道。


    她若無其事地把辛姆辛姆的嫩枝拿到背後插進腰帶裏。


    「來比追逐遊戲。可是我不賭殺人的數量。相反地,在抓到我之前,你一個人也不能殺。」


    在寧靜的聖域中,拉比莎的聲音出乎意料地響亮。


    劄庫羅停下動作,用非常驚訝的表情抓抓臉頰。


    「我說啊,那個,對我來說有什麽好處……」


    「你想逃嗎?早點抓到我不就得了。所以你沒有那樣的自信嘛。」


    拉比莎打斷劄庫羅的話,連珠炮似地說了之後,劄庫羅微微張大眼睛笑了起來。


    「你比那些男人有趣多了。好啊,就聽你的。立刻開始吧。」


    劄庫羅一說完就蹬了地麵,用之前無法相提並論的速度逼近拉比莎——那完全是在戰場上施展的縮短間隔的方式。一雙鳶色的眼眸鎖定獵物的動作。


    (快、快動啊!)


    吃驚得全身僵硬的拉比莎,喝斥僵直的腳勉強向後轉。雙腳糾纏在一起讓她變成像是要往前摔倒的模樣,不過這時什麽姿勢都無所謂了。


    預測拉比莎會經過辛姆辛姆旁邊走向橋的劄庫羅,想像著拉比莎的動線,為了在短時間內縮短距離,從一開始就占據了靠近辛姆辛姆的位置。他預料在控比莎到達橋上之前,應該就能迅速抓住她才對,然而——


    「什麽!?」


    小小的背影冷不防從視野中消失,劄庫羅不禁脫口驚呼。


    發出啪沙的投水聲,好幾滴冷冷的飛沫濺到臉上。


    「拉比莎!」


    聖域的一角傳來年輕男子的叫聲,劄庫羅看過去之後吃了一驚。


    那裏有和剛消失蹤影的使者相同的太陽色頭發。


    (不過那是別人。也對啦。怎麽?她摔倒掉下去了嗎?)


    劄庫羅手擦著腰,把刀扛在盾上,緩緩探頭看著搖晃的水麵。


    褐色的枯葉妨礙了他,他什麽都看不見。雖然枯葉的縫隙間浮出好幾個泡泡,但使者始終沒有浮上來的跡象。劄庫羅就那樣觀察了好一陣子,終於豁然開朗地領悟了。


    (她好像不是不小心摔下去的。也就是說,下麵有通往其他地方的出口。)


    嗬,劄庫羅的喉嚨發出聲音。真有趣。哎呀,真是的,為什麽使者這麽有趣呢?


    (以餘興節目來說算是史無前例了。這樣我就更期待和月夜一決勝負了……)


    劄庫羅轉身過橋之後,和使者長得一模一樣的園丁像是取代她似地等待著他。


    他腋下拄著二根拐杖支撐身體,以半身傾斜的姿勢看著劄庫羅。


    「你是使者的家人嗎?算了,無所謂。那個泉水通到哪裏,你應該知道吧?」


    劄庫羅毫不客氣地一邊走過去一邊問,園丁默默地垂下頭。大概是看到大刀便害怕起來,無法逃走也發不出聲音了吧?這是常有的事,劄庫羅沒放在心上。劄庫羅停在對方眼前,彎下身子要窺視他的臉。


    「可以告訴我嗎?那樣的話,我也可以放你……」


    刹那間,劄庫羅感到後頸一陣麻痹。


    (!!)


    白色的閃電劈開天空,冷冷的暴風吹過喉頭。


    混亂的寂靜中,劄庫羅看到了蘊含堅定決心的太陽色眼眸。


    雖然有點晚,不過劄庫羅察覺了。對方低著頭,不是因為害怕。


    而是為了隱藏這雙眼睛。


    聖域裏,響起有人無力倒下的聲音。


    在無防備之下受到突襲的鳶色眼睛,和目不轉睛地看著那雙


    眼睛的嚴厲眼神交會。


    ——之後。


    明亮的太陽色那一方,皺著臉露出懊惱的表情。


    「……真、危險……」


    劄庫羅擺出大大後退一步的姿勢,坦率地喃喃自語並摸摸喉嚨。


    「如果是一般的家夥就中招了。你那模樣……」


    看著手中拿著小刀跌在地上的美麗園丁,劄庫羅勉強露出笑容。


    「你還挺厲害的嘛。剛才那是充分了解自己的家夥才會有的做法。」


    他大概早已預期到自己拄著拐杖,對方會粗心大意吧。


    由於明白自己沒有力量也沒有技術,於是屏除視覺、壓抑情緒,在自己也會被抓住的極限位置等待,不怕倒下全力地使出必殺一擊。而且還瞄準柔軟的喉嚨。


    做得很好。做迦帛爾人太可惜了。


    「哎,不用在意啦。不是你的錯。隻因為對手是我,運氣不好而已。」


    劄庫羅把扛著的刀慢慢從肩膀上放下來,將刀鋒對準倒地不起的園丁。


    頭和肩膀之間——劄庫羅把大刀固定在那個位置上,如果一刀揮下,那二者將永遠分開。


    「好啦——你要怎麽做?是要告訴我,那個泉水通往哪裏呢,還是不告訴我呢?」


    像是要用光來清洗汙濁的刀身一樣,劄庫羅一邊說,一邊往左往右地變換角度。


    「是要活命呢,還是不要呢?」


    拉比莎聽到的話,似乎會生氣地指責說和說好的不一樣,但老實說,劄庫羅覺得無妨。僅管劄庫羅因為拉比莎要做有趣的事,而產生了不如聽取她的要求的心情,不過若他當下來勁的話說不定也會做出殺人的舉動。他現在尚未決定要怎麽料理眼前的園丁。


    當前的目的是要問出使者的去處。


    「喂喂喂,別以為你會一直幸運下去喔。還是說你想死?」


    園丁的嘴巴抿成一字形,沒有回答劄庫羅的問題。雖然他的視線很堅定,可是他看的不是劄庫羅。他用全身的感官在探索周遭的動靜,看起來是在一方麵集中精神,一方麵摸索下一步該怎麽做。


    這樣一來,事情的發展對劄庫羅來說就變得很無聊了——雖然這種無聊和麵對懦弱家夥的無聊在意義上有所不同。


    (不理我嗎?可惡,傲慢的混蛋。)


    正因為對方是劄庫羅曾一度佩服的人,因此令他感覺更是火大,他極為生氣地舉起刀。


    「那就死吧。」


    就在他抱著無所謂的心情,隨手將刀砍下去時——


    ——像水一樣的氣息滑了進來。


    (啥……)


    在劄庫羅感到驚訝的幾秒間,刀刃的軌道被柔軟地牽製,刀鋒極為自然地朝不同的方向滑去。往垂直方向施放的力量瞬間流向水平方向。


    劄庫羅的眼前有一名園丁,彷佛切割了空間似地,以相當唐突的方式現身。


    他的幅沿壓得很低,半背對著劄庫羅,右手朝著相同的方向伸去。


    那隻手上握著刀。對方一樣是右撇子,為了改變刀的軌跡,當然要看著同樣的方向吧。雙方都完全敞開手臂,形勢已無法停止。


    鏗……金屬相互摩擦的聲音繚繞,猶如回憶似地傳到耳裏。


    「……怎麽?你……」


    自己究竟有沒有發出聲音?劄庫羅用如此極度微小的音量喃喃自語。


    而不知道是不是在回應劄庫羅的話,對方微微動了一下。


    越過伸出的右肩,從兜帽下方露出精光閃閃的眼眸。


    深沉的藍,宛如夜晚——


    看到那雙眼神的瞬間,劄庫羅立刻甩開對方的刀往後跳開。


    沙的一聲,劄庫羅用腳底承受體重。對方幾乎也在同時轉身,結束了進行下一個行動的準備。那看起來像隻是隨意地站著,卻沒有任何空隙。


    對方披在身上、前襟敞開的綠袍揚起之後,隨即輕輕落下。雖然那是劄庫羅差不多看膩了的園丁製服,不過大概是因為穿著的人的關係,看起來和其他的綠袍截然不同。


    而那也有可能是因為長袍的下擺吸收了血液,染成波浪狀的黑色,看起來十分沉重的關係。


    水無聲無息地飛濺。


    劄庫羅一邊扭轉身體,一邊用刀與前方像刺一樣銳利地飛進懷中的冰冷氣息交錯。但對方的刀刃仍自由自在地改變方向追隨而至。


    劄庫羅犧牲了一部分的衣服,並在關鍵時刻逃脫,再度往後跳開。


    著地的同時,這次劄庫羅自己也架好刀,勉強擺出攻擊的姿勢。


    「嘿嘿,嚇我一跳。我還以為怎麽會有這麽厲害的園丁咧。」


    劄庫羅馬上回複那種不羈的站姿,調整呼吸對他說。


    對方的兜帽已經從頭上拿開,露出和眼眸同色的頭發。


    「你搬到迦帛爾,到聖園二度就業了嗎?月夜。」


    劄庫羅稱呼他的別名,彷佛無色透明的水一般氣息的表情,微微動了一下。


    「還是你不用我招待,就來看使者女孩被殺的場麵?」


    「閉嘴。」


    傑澤特的表情明顯比剛才緊繃,壓抑的情感膨脹了起來。


    那副模樣讓劄庫羅的嘴角上揚,一切真的超出了他的期待。


    繞行體內的血液變熱了。湧起的興奮感隨著熱血,由指尖傳到刀上。


    腳部的肌肉使勁收縮,雖然他很想蹬一下地麵來填補這個距離……


    (喔喔,糟了、糟了。還沒。稍微冷靜一下吧。)


    劄庫羅辛苦地壓抑著自己,反而注意到背後。很幸運地,那裏就是通往聖園正門的通道。若以這個距離,應該可以擺脫他吧。


    「抱歉哪,小月夜。雖然我有像山一樣多的遊戲想和你玩,不過我現在很忙。」


    劄庫羅一邊開始將身體重量移往後方,一邊用滿不在乎的聲音說:


    「因為我現在正在和使者妹妹玩追人遊戲。事情就是這樣,下次再見的時候——」


    劄庫羅收起刀,改變身體方向,最後低聲補充說:


    「會讓你瞻仰一下可愛的使者妹妹滿身是血的屍體喔。」


    之後,他跑了出去。


    「站住!」


    劄庫羅感受到對方馬上就要從背後追上來的跡象,剛好那裏有一名打算躲起來的綠袍人,他就拿來利用了。


    「再靠過來我就殺了他。」


    劄庫羅亮出衣領被抓住後臉色變得像死人的男子,說出不假修飾的威脅語句。


    「不、不要、拜托、別來、救命。」


    不知道是不是男子嘴巴一張一合的懇求奏效了,傑澤特停下了腳步。


    「喔……以前為了目的而能夠做出冷靜判斷的你,改變了呢……」


    雖然事情的發展稱心如意,但以自我為中心的劄庫羅,語氣還是變得有些不滿。


    「也罷。那,後會有期了,月夜。」


    劄庫羅做出抱著男子走的動作之後,傑澤特也一度瞪著劄庫羅,然後轉身離開。


    他不是要救人。在某種意義上,這也是劄庫羅所說的「冷靜的判斷」。


    傑澤特一邊跑回幽暗的通道,一邊以不高興的心情自我分析。


    劄庫羅是認真地決定逃跑。不管怎麽樣,劄庫羅都打算親手殺了拉比莎,挑釁自己,然後一決勝負。去追一個體能等同或超過自己的家夥,是很危險的。時間和體力皆會急劇消耗。比起那個,先找到拉比莎並帶她去安全的場所比較恰當。因為現在這個鎮上,危險的不隻那家夥而已。


    被劄庫羅帶走的男子會不會被平安釋放,沒有人能保證。


    劄庫羅是為了其他動機才撤退的,


    所以傑澤特無法解救那名男子。


    (畢竟我不是什麽正義的一方……)


    或許是因為他現在要去的地方是辛姆辛姆的聖域,傑澤特像找藉口般地在心中喃喃地說著理斷當然的事。他連帶地想起自己並非園丁,於是脫掉了綠袍。


    他並沒有追劄庫羅追得太遠,所以馬上就回到了滿溢光線的空間。


    「哈迪克,你沒事吧?」


    傑澤特一邊問,一邊跑近交給薩允照料的哈迪克。哈迪克大概在傑澤特和劄庫羅對峙時聽說了大部分的事情吧,他毫不驚訝地對傑澤特點點頭。


    「謝謝你救了我。我知道那家夥好像是衝著拉比莎來的,所以想設法絆住他。本來想說至少有一次機會的話……」


    「請你別亂來啦。帶著那麽大把刀的男人,我們沒辦法對付的。」


    薩允板著臉喃喃說道,用鬧別扭的眼神瞪了傑澤特一眼。


    「然後呢?最重要的是拉比莎在哪裏?她已經不在這裏了嗎?那家夥說什麽追逐遊戲之類的玩笑話,也就是說他還不知道拉比莎的所在之處吧?」


    傑澤特毫不掩飾心中的不耐煩,如此間道後,哈迪克微微遲疑了一下,朝辛姆辛姆瞥了一眼。


    「那是……雖然我不太清楚詳情,不過似乎是拉比莎挑釁了那家夥,提議要那家夥去追自己,然後就跳進辛姆辛姆的泉水裏了……」


    這番話讓空氣瞬間凍結。


    「「……咦!?」」


    正麵承受了兩人驚訝的聲音,哈迪克抱歉似地繼續說:


    「就我在快走進這裏之前聽到的,拉比莎要他在抓到自己之前別殺其他人……」


    「她、她居然和帶那種大刀的男人談條件嗎!?」


    「你、你說她跳進泉水裏嗎?可是那家夥應該不會遊泳吧!?」


    雖然傑澤特和薩允吐槽的點不同,但他們幾乎同時慌張地猛然轉向辛姆辛姆的方向。之後,哈迪克仍然以很抱歉的聲音接著說:


    「辛姆辛姆的泉水是個四方形的洞,連接到後麵的給水塔。她應該會從那裏出來。」


    「順便問一下,那個洞有多大?」


    「你們還是別去比較好。我想拉比莎應該可以勉強通過……那個……」


    哈迪克抱歉地交互看著目瞪口呆的兩人,最後低下頭。


    「我妹妹太不可理喻了……」


    「不、不會。」


    「我們都習慣了。」


    傑澤特和薩允不約而同地將一隻手舉到胸前,感情很好地分著說完這句話。


    *  *  *


    「呼……呼啊……哈啾!」


    啾、啾、啾……噴嚏留下回音消失在空氣中。


    「嗚嗚……好……好冷……」


    全身發抖的拉比莎,用手指捏著濕淋淋地貼在皮膚上的衣服。這樣做了之後,空氣瞬間進入衣服而膨脹,但又馬上柔軟無力地貼上來。


    她伸手到腰後麵確認,辛姆辛姆的嫩枝還好好地插在腰帶上。


    (總之,從這裏出去吧。隻要到外麵去,這種程度馬上就幹了。)


    好,拉比莎打起精神站起來,環視四周。


    沙沙沙……以源源不絕的水流聲為背景,到處可以聽見水滴落下的聲音。


    這個空間很暗、很大、而且很高,同時極深。以土壞堆疊而成的牆麵上,到處開了大小稱不上是窗戶的采光洞,外麵的陽光從那裏呈線狀射入。因為如此,雖然很暗,但若是白天,還不至於到行走不便的地步。


    她的背後是厚實的岩壁。隔著那座岩壁,另一邊就是辛姆辛姆的聖域。下方開了好幾個和拉比莎鑽過的方形洞穴一樣的出水口,分別把水送入以石頭組成的牆壁所隔開的水槽裏。


    現在有半數以上的出水口蓋上了蓋子,所以加滿水的水槽必然占整體的一半以下。每個水槽前麵,又開了好幾個方形的小孔。


    這裏的構造,是讓水量變小流過那裏的水,通過設在下麵的木框,蓄積在更下麵附蓋的水槽裏。木框裏鋪滿了小石子、木片或自生的苔蘚等等,混入水中的多餘垃圾幾乎都會在這裏被過濾掉。


    拉比莎的視線看向木框的深處,這次她看到從附蓋水槽斜斜地延伸而出的圓形土管。


    土管從每個水槽裏長長地延伸出來,連接辛姆辛姆聖域所在之處反方向的牆壁。有的達到約二層樓的高度,也有的延伸到三、四層樓,甚至更高的地方。那是為了把水打上去,送到鎮上各處的裝置。


    裏麵有木製的螺旋軸,透過旋轉安裝在外麵的車輪來轉動,把土管裏麵的水打上去……之類的,拉比莎記得哈迪克曾經告訴過她。雖然拉比莎不是很明白那是怎麽回事,不過因為是哈迪克說的,所以就是那樣吧。


    雖然從這裏看不見,不過其他應該還有利用斜坡與地底的水路相連的構造才對。拉比莎現在站立的地方,就位於隔開最初木槽的牆壁上方。


    隔牆上麵和周圍的牆壁遍布作業用的細小通道,所以移動並不困難。


    (問題是會通到外麵的哪裏?雖然也可以試著打開那裏的門看看。)


    唔,拉比莎用手抵著下巴,看著她所想的那扇門。給水塔由於位在聖園境內,門由看守聖園出入口的守衛兼任管理。因為在迦帛爾,沒有會偷水或丟人異物之類不守規矩的人,在這個前提之下,門並沒有一一鎖上。


    隻要走過去應該就能馬上到外麵去才對,可是拉比莎不太想那麽做。


    (總覺得突然碰上追過來的劄庫羅的可能性極高。)


    劄庫羅走出聖園之後,隻要朝著可疑的方向前進,運氣好的話,馬上就會發現這裏。太危險了。


    (而且我也不知道鎮上現在變成怎麽樣了?既然劄庫羅來了,那就表示『沙嵐』也進城了吧……)


    她感覺到被水精靈冷卻的空氣,從濕掉的衣服上麵重新包覆住全身。


    (不知道哥哥是否順利逃走了。就算到外麵去也很危險……黎度現在怎麽樣了呢?她知道取水的地方嗎?突然被獨自留下,她一定覺得很不安……)


    拉比莎把注意力投注到塔外之後,發覺外麵好像充滿了危險的吵嚷聲。實際上,水塔內部被厚牆覆蓋,外麵的喧囂等等是傳不進來的。


    她往上看,中心部位是通風處,牆上到處延伸出工作用的踏板。幾乎都是有棱角的扇形,踏板之間架了梯子。


    其中一個位於三層樓高的寬大踏板上,裏麵有一扇門。


    (我記得有連接外麵防壁的地方才對,應該就是那個了。)


    如果爬到圍繞鎮上的防壁上去的話,就能夠將現在鎮上的情況一覽無遺,而且劄庫羅應該也不會一下子就找到她。拉比莎如此思索著,姑且以那裏為目標。


    她用視線探索較近的路線,跑向起始點的梯子之後,立刻開始往上爬。木製的梯子為了防腐和止滑而塗了樹脂,所以手腳離開時都帶有一些黏稠感。


    (如果是不久之前的我,在這麽昏暗又安靜的水塔裏,一定會很害怕,馬上就跑出去。)


    一邊往上爬時,拉比莎忽然想到這件事。獨自在黑暗的塔裏,這種狀況對拉比莎來說,是會讓童年時的痛苦記憶複蘇的討厭狀況。


    可是,比起痛苦的記憶,現在的她更能回想起幸福的瞬間。


    (因為傑澤特和我一起攀爬過。)


    在迎接新年的曼納,傑澤特強硬地牽起她的手,讓她看到美麗的黎明景色。


    從那之後明明沒有經過很長的時間,但拉比莎卻覺得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不知道他最近怎麽樣了……)


    越過好幾個踏板,拉比莎稍微休息了


    一下,搓搓冰冷的指尖,接若再度往上爬。


    抵達門的時間比她估計的還快。因為每一條梯子都沒有很長,所以身體也沒有很疲憊。一想到劄庫羅,她就有點害怕走到外麵,但想讓衣服快點幹的心情略勝一籌,拉比莎立刻把手放在門上。


    流進來的光讓拉比莎眯起眼睛,她一來到外麵,便看到眼前有一條搭在空中的狹窄通道。


    她沿著通道潛入防壁的側麵,爬上又窄又陡的樓梯之後,頭上出現了四方形的藍天,微溫的風馬上吹過身側。


    好久沒有感受到四周都沒被牆壁堵住的感覺,拉比莎有種重獲新生的感覺。


    「呃,這裏就在聖園旁邊,所以……是南邊的防壁吧。也就是說,正門在那裏嗎?」


    拉比莎重新把身體朝向給水塔的方向,指著右邊點頭。


    (總之,先往正門去,看看鎮上的情況之後,再回老家……)


    她一邊在心裏喃喃自語,一邊暫且小跑步前進,離開了巨大的給水塔陰影之後,飄浮在空氣中的異樣喧囂立即竄進拉比莎的耳朵。


    「啊、這是,什麽……!」


    雖然那陣喧囂從她一走出塔時就聽到了,不過她看到眼前展開的景象之後,才初次體悟到那喧囂的異樣。


    眼下是蠢動的群眾。


    拉比莎不太清楚狀況,不過她知道那些男子幾乎都在使用暴力。他們互罵互毆、互相抓住並用手指戳刺對方、成群民眾包圍少數的人……


    (是『沙嵐』的襲擊嗎!?)


    才剛這麽想,就聽到不知何處傳來的嘶啞大叫。拉比莎看了過去,矗立在聖園地上部分的建築物屋頂上,倒著一名身披綠袍的男子。


    他旁邊有另一名持刀男子。看到綠袍男子倒下之後,就退入建築物裏。


    (那裏是和水利協定議會開會使用的……是上級園丁進出的場所!)


    拉比莎直覺認定,剛才拿刀的男子是『沙嵐』。他是挑選地點和人襲擊的。


    那麽,眼下聚集的男子們是……


    (雖然不太清楚,不過都是一般人嗎?因為如果對方是『沙嵐』,感覺馬上就會被殺了。也就是說,是迦帛爾人之間的糾紛嗎?還是迦帛爾人和外地人的……)


    從遠處什麽也看不清楚。不過,她感到狀況不妙。在r沙嵐』引起的襲擊背後,一般人開始發生衝突,而討伐隊也在鎮外散布火種。


    再這樣下去,紛爭會引來紛爭、憎恨會引來憎恨,受傷的個人恨意會愈來愈深,戰火想必會在罔顧原本的原因或事件的本質之下擴展開來。


    (那樣就正中伊拉斯的下懷了!那家夥就是要中央沙漠的人民互相殘殺,開端即是把迦帛爾和『沙嵐』的關係當成火種……!)


    拉比莎的腦海中浮現靜靜地微笑的白袍男子,她緊緊握住拳頭。


    (得阻止才行!總之,普通人之間不可以再起紛爭!)


    她迅速跑到防壁上麵,打算從最近的樓梯下去。


    可是拉比莎才剛踏上第一階,就吃驚地停下動作。


    宛如燃燒般的紅發。


    紅發主人鳶色的眼睛張得圓圓地,往上看著她。


    「……喔喔。」


    早一步打破僵局的是對方。


    「我還想說從上麵找應該比較快吧,沒想到被我料中了。」


    他邊說邊把手伸向拉比莎的腳踝。


    「……!!」


    在快被抓到時,拉比莎好不容易把腳抽了回來,就那樣以倒下的姿勢轉身後,用連脫兔都折服的速度,開始往原路跑回去。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心跳快得不像話,她怕得無法往後看。


    (對了,法紀魯,呼叫法紀魯!)


    「跑得還挺快的嘛。」


    劄庫羅的聲音從比想像中還近的地方傳來,拉比莎的胸口彷佛被釘入木樁一般疼痛。呼吸時喉嚨發出宛如風吹過縫隙的聲音,她發覺自己好像快哭了。


    「……紀魯……」


    一邊全力奔跑一邊說話很難受。拉比莎拚命鼓動著幹燥的舌頭,再試一次。


    「法、魯!」


    風沒有出現的跡象。那是當然的,因為她完全無法集中精神。


    「像這樣追逐拚命逃跑的獵物的感覺,偶一為之也還不錯。」


    劄庫羅從喉嚨發出的聲音傳了過來。完全被他戲弄了。可是拉比莎隻能拚命逃。


    她沒有選擇的餘地,死神以冷酷無情的模樣降臨了。


    (為什麽!?)


    麵對鎮外的部分隻有牆壁,前方的通道突然中斷了。


    從進出口出來後,還沒去看給水塔內部,望向防壁上方的兩人,立即目擊到被紅發男子追趕的金發少女。


    「「拉比莎!」」


    他們同時發出的叫聲沒有傳過去,拉比莎一心一意地朝西方奔逃。


    「糟了,那裏是!」


    薩允嘖了一聲跑出去,馬上跟到他旁邊的傑澤特問道:


    「什麽糟了!」


    「那裏在施工啊!防壁的修補工程!」


    薩允一邊拚命揮手,一邊自暴自棄地大叫。


    「那裏有個洞,因為警戒著『沙嵐』,所以最近打算修補!」


    一邊聰著一邊看向前方的傑澤特也吃了一驚。蜿蜒向前延續的防壁,有一部分的確突然中斷了。下麵擺放著各種施工工具,土壞和土堆就在旁邊。


    (拉比莎……!)


    眼前染成一片鮮紅,傑澤特咬緊牙關加快速度。


    他認為拉比莎的腳程很快,可是她畢竟是個女孩子,劄庫羅顯然隻是在玩。


    她挑釁劄庫羅,通過泉水逃了出來。具備了機智、勇氣和膽量。可是她是個女孩子。


    自己明明想保護她,遠離所有會讓她感到害怕的事物。


    (我真是差勁透了。)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他看到跑到終點往後回頭的拉比莎。


    「喂,那裏有梯子——」


    薩允急迫的聲音掠過耳邊。他看到拉比莎僵硬的臉。


    那是張僵硬到快哭了,可是卻又明白無法尋求任何人幫助的悲痛表情。


    傑澤特跳了起來,蹬上堆積如山的土壞,以那氣勢攀上土堆。


    大概有建築物的二層樓那麽高吧。還不夠。防壁比那還高二倍。


    盡管如此,仍比沒有好。


    「拉比莎!」


    傑澤特喊出有生以來最大的聲音。拉比莎張大眼睛。


    「過來!!」


    拉比莎看著張開雙臂呼叫的自己,同時把手伸了出來。


    她就那樣以沒有間斷的動作,毫不猶豫地將身體投向空中。


    「什……」


    傑澤特聽見劄庫羅驚愕的聲音,但那也隻有短短一瞬間,之後,周圍的聲音馬上再度消失。


    傑澤特接住拉比莎的身體,藉由直接滑下土堆消去衝擊,然後立即站起來進入劄庫羅視野的死角,並轉頭看向薩允。


    「救到了!」


    接著,傑澤特緊緊抱著拉比莎,跑進中斷處前方的防壁內消失得無影無蹤。


    目擊全程的薩允愣愣地張開嘴巴,站在原地呆立了好一會兒。


    他的手還抓住梯子。冷靜下來之後,仔細想想,這個梯子要到防壁上麵也太短了,而且就算夠長,也無法保證對方會等到他爬上去。


    不過,就算是那樣……


    (居然會想到在那一瞬間爬上這座土堆,接住掉下來的人。)


    那個發想太奇怪了吧?


    不隻是那家夥,拉比莎也是。


    (竟然


    毫不猶豫地,從那樣的高度,朝著一個人跳下來。)


    那不是劄庫羅很可怕之類的問題,而是已經到了脊髓反射的程度了。


    「什麽嘛,根本贏不了啊。」


    薩允不由得露出迷惘的眼神喃喃自語,然後回到了現實。


    他提心吊膽地望向防壁上方,劄庫羅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他望向兩人消失的防壁那裏,那兒也沒有半個人影。


    (……不過啊,隻要有那家夥在,一定沒問題吧。)


    薩允發覺自己在不知不覺間比想像中還信賴傑澤特,感到有點氣餒。


    不過,薩允馬上抬起頭,繃緊了表情。


    「我有我的工作,我得向哈迪克報告拉比莎平安無事才行。」


    接著,他開始朝原路跑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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