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光球緩緩西傾,慢慢開始策畫改變大氣的顏色。


    不隻是大氣而已,白岩丘陵也一樣隨著時間遷移而改變衣著。


    白色是最容易受到影響的顏色。如果不定睛凝神,會分不出哪邊才是真的。


    這名男子也是。


    從蒙眼布後麵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黎度想起記憶中他的模樣。


    他喜歡穿著白色,是因為不希望別人知道真正的自己嗎?


    「好久不見了。您的精神似乎很好,實在是太好了。」


    黎度聽到溫柔的聲音,伊拉斯動作的氣息傳了過來。


    他要伸出手吧?那感覺和平常一樣,所以黎度知道,她也伸出手。


    「……可以稍微邊走邊聊一下嗎?」


    黎度點頭後,右手被牽起並輕輕往前拉。黎度配合著對方的動作往前走。


    感覺很奇妙。自己後麵有二道光。無禮的祭司和新的隨從。兩人沉默地,分別跟在各自的主人背後。


    然而,黎度卻無法在右邊看到任何光或黑暗。


    明明牽著自己的手走著的人現在正在那裏,黎度卻什麽也看不見。


    他很善於隱藏自己的心。因為從以前就是如此,所以黎度都不太注意,不過重新想想,她發覺那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就算目箭在旁邊的其實不是他,現在的黎度也無法判斷。


    這是一個可以和任何人交換的人。說得極端一點,就是如此。


    就連烏爾哈,黎度也常常在偶然間看到一瞬間的光。像這樣持續隱藏內心生活著,不會很難受嗎?


    「您在迦帛爾好像很活躍呢。」


    伊拉斯說話的語氣並沒有帶有責備的感覺,黎度也努力平靜地回答:


    「我隻是做了身為正巫女應該做的事。」


    話才說完,後麵就有人用鼻子哼了一聲。不用想也知道那是誰。


    「真傷腦筋耶。正巫女居然自己做出讓一般徒困惑的行為。」


    他發出像是在說「哎呀呀」的苦笑聲,那道聲音比起無禮的感覺,更發揮出讓黎度覺得自己是個孩子的效果,但黎度毫不退卻。


    「伊拉斯,你的目的是什麽?」


    宛如對抗一般,黎度始終保持平靜的聲音問道:


    「根絕中央沙漠的人民,就是修正派的目的嗎?那真的辦得到嗎?」


    「因為不做就不知道,所以我正在做啊。」


    如果看得到伊拉斯的臉,他大概正露出沉穩的微笑吧。伊拉斯用讓黎度如此猜想的語調回答:


    「您不覺得,這個沙漠的人很多嗎?如果赫薩被賦予的任務是管理這片土地,就應該將規模保持在能夠管理的程度。認清自己的能力。」


    「原來如此,那就是修正派的目的。若是如此……那你呢?」


    黎度斷然抬頭,望向隔壁看不到光的男子。


    「那你自己的目的是什麽?伊拉斯。」


    沉默降臨了一陣子,風鑽過他們之間,兩人的長袍隨之飛舞。


    不久,伊拉斯的喉嚨微微發出聲音的感覺傳給了黎度。


    「我,是修正派的總裁。」


    「是啊,可是我不認為你的舉動是為了赫薩。」


    大概是接受到了什麽信號,後麵的兩人停住腳步,伊拉斯稍微往前走一段路後也停了下來。當然,黎度也隨之停了腳步。


    「真難得,這不像您會說的話呢。」


    「在最近這短短的時間內,我得知丁很多事情。之前的我太愚蠢了,隻做別人要我做的事,從來沒有自己思考過。我發覺那樣是不行的。」


    黎度停頓了一下,伊拉斯催促她繼續往下說:


    「您那想法有什麽根據?」


    「你先是創造了修正派,分裂赫薩;然後傳授迦帛爾人假的命運說,讓他們自我毀滅。這二者都不是為了赫薩啊。」


    「是嗎?」


    「是的。知道真相的沙漠之民不會原諒我們吧,而且那會是認真的憤怒。我們將再度從中央沙漠的舞台上消失以自保。可是,即使回到星都,一度分裂的民族是無法輕易地回歸原狀的。」


    「根本不用自保也沒有關係吧。」


    伊拉斯用毫不在意的語氣,絲毫不受影響地說:


    「隻要戰鬥就行了。如果真的相信命運,就要遵從星星的指引。」


    伊拉斯若無其事地流露出輕蔑的神色,這讓黎度吃了一驚,她不禁豎起耳朵傾聽。


    「你說之前的自己很愚蠢吧?說你自己從來沒有思考過。如果用那個理由來說的話,幾乎所有的赫薩都是笨蛋。不隻赫薩,中央沙漠的人民也是。隻要給他們一個框框,他們就不會抱持任何疑問,在裏麵享受平靜的生活。」


    黎度雖然還是一樣看不到伊拉斯的光,但他的模樣和以往唬弄對方的說話方式不同。


    「框框裏麵有規則,有應該相信的事物,和應該排除的事物。能否不加批判地接受那二者,決定了能否進入那個框框。不能進入的人,隻能繼續旁徨,尋找適合自己的框框。或者隻能謙卑地抹殺自己。」


    黎度感覺到伊拉斯哼笑了一下。總覺得那是帶有自嘲意味的笑。


    「在內部出生的人很幸福。可以不抱持任何疑問地相信事物。」


    (伊拉斯……?)


    黎度感覺到相牽的指尖僵硬了,不知僵硬的是自己的手指,還是伊拉斯的。


    「……如果你憐憫以往愚蠢的自己,黎度,那你也必須要憐憫那些將你供奉為正巫女,讓你左右自己命運的所有赫薩。」


    從聲音的方向,黎度知道他把臉轉向自己。


    她吃驚地顫動肩膀,不由得垂下頭。那是她的霸點。


    隻因自己是毫無能力的傀儡,就犧牲了許多人的生命嗎?


    (……不行,現在不能怯懦。正因如此,我才要改變……!)


    「我的確認為現在的赫薩很可憐,因為他們忘了教義的真正意義。」


    黎度使勁抬起下巴,將臉朝向正前方,承認伊拉斯的話正確無誤。


    「可是,不要緊的,我會教導他們給你看,因為我能夠獲得與那相關的預知。」


    「預知?顯示出教義的真正意義嗎?」


    「嗯。我看到了喔,伊拉斯,散布在地上的無數星星。」


    黎度靜靜地點頭,心中浮現出當時看見的景象。


    「星星表達出理想的世界……那不是騙人的。最初的正巫女,一定是為了把自己所見的事情簡單明了地傳達出來,才會那麽說。可是,經過了長久的時間,卻隻留下字匯表麵上的意義。明明真正重要的事物,是在這片大地上。」


    黎度一邊說著,一邊在無意識之下,用左手指向自己的周圍。


    「不要隻看遙遠的星星,更應該要和周圍的人說話。隻要敞開心房談話,光就會傳播出去。那會成為人類的力量。傳達出這件事,才是身為正巫女的真正任務。」


    「……真想不到。你真的在短時間之內,思考了不少形形色色的事情呢。」


    與其說是佩服,伊拉斯附和的語氣更像是掃興,他若無其事地潑冷水:


    「可是,保守派好像已經不承認你是正巫女了喔。」


    「那是當然的。之前的我,不是正巫女。」


    黎度彷佛要振奮自己似地挺直背脊,以明確的口吻回答:


    「現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正巫女。」


    *  *  *


    緊張的空氣沾滿沙塵,在周遭蔓延。


    在最前麵率領隊伍的男子每隔幾十秒就嘖一聲,同時瞪著隔一段距離擋在前方的男子。


    可惡,現在是怎樣?偏偏在本日的最後行程發生這種事,可惡、可惡、可惡!


    男子了解了狀況,在心中反覆咒罵著在故鄉迦帛爾很少出口的惡言惡語。


    也就是說,對方為了擋住他們,在這裏設下埋伏。


    自稱義賊,站在窮人那邊,策畫了掠奪資產家與迦帛爾鎮的行動,因心懷不滿而鬧事的集團——『沙嵐的後繼者』。為了揭發那些犯罪者,給予其他村鎮安心感,毅然派遣出來的討伐隊,偏偏中了那些村鎮設下的圈套。


    何等野蠻、愚蠢、卑鄙且思慮不周的輕率舉動!


    不管如何自稱義賊,『沙嵐』都是確切的盜賊。那個現在改名為塔拉斯伐爾的強盜集團,那個鎮也一定和他們有關。人們都被騙了。


    因為其他城鎮不像迦帛爾這樣洋溢文化,擁有高度的教育水準,所以人們會無知愚昧到隻要有錢可拿就輕易受騙,不!在某種意義上算是純樸,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正因如此,所以自己一行人才像這樣從聖地出發,做出像到各地巡回的行為,努力進行敔蒙活動。


    但對方卻像是在說這行為煩擾至極,而拿著武器埋伏,封鎖自己的去路。到底是怎麽回事?狀況太混亂,男子的眼角發熱,幾乎要流淚了。


    這也是辛姆辛姆恩澤的一部分,我們的沙漠鄰人啊,你們為什麽不明白呢?


    或許『沙嵐』給予你們財富,可是他們不會給予你們心靈啊。


    現在盡管辛苦卻簡樸地生活,做好萬全準備等待辛姆辛姆使者的到來,那才是沙漠之民喜悅的使命,你們為什麽不明白呢……


    「可以請你們回去嗎?如果帶著那麽誇張的裝備進入鎮上的話,地麵會下沉的。」


    像是對方大將的男子傭懶地說著。


    從各處聚集而來的男人們,在他背後帶著武器成排並列。在他們後方的更遠處,看得見是自己應該要前往的城鎮。


    討伐隊也和他們一樣並列著,但裝備一看就和對方不同。所有人都穿戴嶄新的皮製胸甲、護臂與護腿,半數的人帶刀,另一半攜帶弓箭或長槍等武器。


    如果將刀拔出鞘,刀刃上應該沒有一點髒汙,也沒有重新鍛造過的痕跡,而且會發出閃亮亮的簇新光芒吧。所有的人都騎著訓練有素的溫馴裏固。


    討伐隊和隻是穿著身上的衣服,聚集了到處收集來的武器與人員的他們差別太大了,也難怪大將會有荒謬的感覺。竟然有這麽多錢可以浪費,他完全不明白所有的人都必須擁有相同裝備的理由。


    「你們完全不明白中央沙漠的現狀!」


    像是討伐隊隊長的男子,突然用鬱悶的聲音叫著。大將忍不住皺眉。


    「我們正在進行命運之戰!可是,要投奔哪一個陣營,完全由個人決定!當然一切都是偉大的星星的意思,迦帛爾將製止激烈的戰爭,再度獲得廣大的和平,此為不證自明之理!正因如此!為了盡可能延納人民進入我方陣營,如此髒汙自己雙手亦在所不辭……」


    隊長就那樣開始熱切地說起話來,那模樣讓場麵一下子變得非常尷尬。大將不禁往後退,退到數步之外。


    「喂,那家夥怎麽了?是變態嗎?」


    「據說迦帛爾的家夥迷土了危險的宗教喔。」


    「他們不論到哪裏都進行奇怪的演說,有人批評說那個很羅嗉……」


    「這些家夥真是麻煩死了……」


    就在大將和後麵的夥伴竊竊私語的時候—


    一個鈍音從旁邊傳來,一名夥伴發出慘叫聲。


    「什……」


    他們不約而同地轉過去,麵向這支緊張的混合部隊。


    排在前列的一名男子胸口插了一支箭。


    「混帳!」


    所有的人二話不說一起拔出武器。相對地,在做出了卑鄙偷襲的討伐隊中,不知為何大多數的人都愣住了。隊長也中止演說,交互看了看前後。


    「咦?不、不,等等,好像有點誤會……」


    話才說完,又連續飛來了二支箭。


    這次因為對方也擺出陣勢,所以箭當場被砍掉,但卻足以火上加油。


    「本來以為你們是溫室裏的大少爺,想對你們好一點,竟然放肆起來!」


    「上啊!把那些誇張的裝備和裏固給扒下來!」


    「殺啊!」


    憤怒的男子們發出怒吼,揚起沙塵殺入討伐隊的行伍中。


    「喂,有話好……可惡,到底是誰?」


    「是圈套,隊長。好像有人繞到後麵去,裝成是我們出手的。」


    有人在狼狽拔刀的隊長背後說。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等待的理由了,來實踐命運之戰吧……」


    「什麽、那、那確定嗎?喂,人在哪裏?」


    隊長著急地環顧四周,但已經身陷沙塵與混亂之中,什麽都看不見了。他自己也陷入裏固的韁繩馬上被奪走的事態,腳被拉得摔到地上。這樣一來,就沒有將事情解釋清楚的餘裕,隻能拚命應戰了。


    「可惡……你們這些無法理解崇高目標的野蠻人!」


    叫罵、嘶吼與慘叫、交鋒的聲音,似乎已經讓耳朵變得反常了。


    在城鎮反方向遙遠的天空中則一片模糊,沙暴就在此時出現了。


    (那是討伐隊……在打仗!?)


    宛如另一場沙暴似地,土精靈混亂地飛舞,遮住了地麵的情況。


    拉比莎專心凝視以確認那成套的裝備,然後著急地對法紀魯說:


    「搶走他們的武器!介入他們之間,讓他們無法打鬥;然後吹散沙塵!讓我降落到正中央。辦得到吧?」


    『哎呀呀,這實在不容易……』


    法紀魯用若是人類就會聳著肩的語氣低語,風瞬間加快速度。


    「是沙暴!」


    當有人發覺並如此叫著時,已經大慢了。沒有人能逃得過張開雙臂開始梳理地麵的風,他們的武器紛紛掉落,雙膝跪地。


    「嗚啊啊啊,怎麽回事?好、好重……」


    此時強風以輪狀從人們中心開始狂吹,最後寂靜降臨。


    所有的人都趴伏在地,以戰戰兢兢的表情,疑惑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一名發色燦爛的人突然出現,獨自佇立在前方。


    是少年……不,是少女嗎?從遠處無法判別。


    她的右手拿著一樣東西,纖細又優美的軀體上有著淺綠色的葉子,是某種樹的——


    「辛姆辛姆……?」


    有人愕然地喃喃自語,那聲音隨風飄揚,也傳到了其他人的耳中。


    那謎樣的人物慢慢從懷中拿出一個東西,高高舉起並環顧周遭一圈。


    「誰是討伐隊的隊長?我這裏有聖園發出的命令。討伐隊的派遣中止了!」


    喧嘩聲擴散。


    身穿成套裝備的人們一臉錯愕地看著彼此,他們以外的人都訝異地皺起眉頭。


    「收回武器。沒有爭鬥的理由。不要白白流血!」


    因為所有的人都驚愕地看著那裏,一開始誰都沒有注意到,最後麵有一名男子悄悄起身,拿起弓箭。


    比瞄準的目標微微向上的箭矢飛出,劃破天際。


    「啊!?」


    等到終於有人察覺時,箭已經在目標眼前。太陽色的眼睛注意到疾馳而至的凶器,大大地張開。


    刹那間,一陣疾風吹來。


    那陣風從側麵吹過,改變箭的軌道,箭深深刺入拉比莎腳下的地麵。


    到處傳出倒吸一口氣的聲音。


    看起來猶如辛姆辛姆派遣風的精靈,保護從聖園而來的使者。


    (這是法


    紀魯的免費服務吧。因為我如果在祂得到我的生氣和靈魂之前死掉的話,就傷腦筋了……)


    拉比莎自己瞄了一眼周遭的風,冷靜地如此判斷。


    不過那幫了她一個大忙,沒有人會不利用這種狀況。


    「——這是辛姆辛姆的樹枝,在辛姆辛姆麵前不允許鬥爭。」


    為了讓所有人都清楚看到,拉比莎把樹枝高舉在頭上之後再度說道:


    「討伐隊的隊長是誰?還有,你們的統帥是誰?」


    「我、我是隊長。那邊的統師應該是……」


    蓄著漂亮胡子的中年男子趴在地上,手腳並用地爬了過來。


    他所指的方向,有一個男子發愣地張開嘴巴跌坐在地。當拉比莎看過去之後,他立刻回過神,瞪著拉比莎那裏。


    「我話說在前麵,先出手的是那邊。你們沒有道理抱怨。」


    「什、什麽!?是你們這些家夥用卑鄙的手段暗算我們的吧!」


    「啊啊!?」


    危險的氣氛再度籠罩,拉比莎看到對方的大將站了起來,她製止了隊長。


    「停下來,不要激怒他。」


    可是更激動的人是隊長,他口沫橫飛地愈說愈激動。


    「我對辛姆辛姆發誓,我們是清白的!那些家夥掀起戰鬥,打算用野蠻的手段,搶奪我們的裝備……」


    「你這混帳,我已經忍無可忍了!」


    大將手拿出鞘的刀,蹬了地麵。看到他這模樣,拉比莎立時扭轉身軀,將辛姆辛姆和命令書一起抱在胸前,並狠狠地揮動手臂。


    啪!


    一個爆破聲響起,遭受突襲的隊長,因為那一巴掌的衝擊而腳步踉蹌。


    拉比莎用命令書拍打他的胸口,怒吼說:


    「給我仔細地看!」


    緊接著,她轉頭對睜圓著眼睛、以前傾的姿勢停住腳步的男子叫道:


    「對不起!請不要殺他!」


    拉比莎抬頭用悲痛的表情從正麵看著他,男子看起來也退縮了。


    「我、我並沒有到要殺他的地步……」


    雖然他手上的確緊握著刀,可是平常的他是一介善良的農夫。


    他們是因為『沙嵐』的所做所為讓他們覺得爽快,才聲援沙嵐,可是他們並沒有想做出和那支戰鬥部隊一樣的事。


    男子仔細看著眼前的人,是一名體格纖細的少女。他覺得好像在哪裏看過那少見的發色。


    印象中,她也曾經像這樣阻止過戰爭吧?


    「你……」


    毫無懼色地手持辛姆辛姆,卻一臉哀淒地擋在前方的少女,她的存在讓男子開始產生不明所以的畏懼。


    話說回來,這家夥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她真的是人類嗎?


    「你究竟是……是誰……?」


    男子後退,好不容易才開口問了這幾個字。


    接著,少女以老實的表情開口說:


    「我是辛姆辛姆的……」


    拉比莎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住,思索著。


    然後,她把樹枝移到左手,伸出空出的右手。


    「我是拉比莎。你好。」


    被她這個行動嚇了一跳,男子僵硬地把視線往上移,在夕陽的照射下,拉比莎微微笑了。


    「你的名字是……?」


    *  *  *


    感覺到殺氣時為時已晚。


    往後轉時胸口已被割裂,劄庫羅一邊看著自己噴濺的鮮血,一邊往後退。


    後退的同時,他舔了一下自然地描繪出弧線的嘴唇。


    「月夜嗎?確實是呢。取這個名字的家夥,品味不錯嘛……」


    宛如夜空之月,明明感覺不到動靜,對方卻看得到自己。


    或許名字真正的由來另有原因,盡管如此,劄庫羅仍認為這是個十分貼切的理由。


    胸前的傷口很淺。對方大概想透過第一刀就解決到某種程度吧,不過劄庫羅可沒那麽好對付,不可能讓對方稱心如意。


    「哎哎,難得我想更起勁地找使者妹妹說……」


    劄庫羅重新握好已經打破了和拉比莎的約定、使用過好幾次的刀,慢慢擺好架勢。


    在暗紅色的大氣中,視野的前方,夜晚已早一步來訪。


    傑澤特已經壓抑住外露的殺氣,以敏銳的眼神窺視著劄庫羅。


    劄庫羅感覺到體內在顫抖。雖然使者的事很遺憾,不過他已經等不及了。


    會等著被擁有如此高明刀法砍殺的人,不是開悟的老頭就是被虐狂。我二者皆非。


    「感覺不錯,認真起來了嘛,月夜。果然沒有外人在才能集中精神。」


    「別叫那個名字。我不是月夜,是傑澤特。」


    傑澤特一邊低聲糾正,一邊估算時機。


    「不過我不知道你真正的名字,所以沒辦法叫。」


    「啊啊?」


    傑澤特說了奇怪的話,劄庫羅的太陽穴不由待抽了一下。他聽到女子悄聲說話的聲音。


    ——為什麽沒有好好為那個孩子取個名字?


    ——因為他是『赤之子』啊。要是有了感情,不是很難受嗎……


    男子的聲音像在掩蓋什麽似地叫著自己。


    ——你是劄庫羅!就算在擁有稱號的人之中,你的攻擊力也是最強的,真了不起!


    「我才……」


    腳尖使力,劄庫羅飛奔出去。


    「不需要咧。」


    月夜的表情倏地消失,擺出格擋的架勢。他一邊看著劄庫羅,在劄庫羅即將到來前都沒有改變動作。


    劄庫羅假裝要水平橫砍,猛烈往前刺。從對方看來,自己的手臂應該像是突然伸長吧。但是,他沒感覺到刺到對方的手感。


    月夜在水平橫砍就會砍到的位置,他跟上了自己的動作。


    當然不隻如此。


    一股冰冷的氣息紮入懷中,劄庫羅馬上回手防禦。金屬彈開的聲音響起,月夜利用那道衝擊往後退開。


    在往前衝刺的力道結束之前,劄庫羅拉回沉重的長刀。一般的臂力做不到這點,這就是劄庫羅厲害之處。


    相對地,月夜擁有技術,他動作迅速,精準到位,攻擊確實,而且眼力好。


    然而,他的體力略遜劄庫羅一籌。反過來說,就是因為體力不如劄庫羅,才會用那種作戰方式。


    同理,他的刀也比劄庫羅的輕上許多。因此,他不和劄庫羅正麵交鋒,他知道那麽做一定會輸。


    很好,劄庫羅湧現笑容。能玩得如此開心的對手,已經不多了。


    「真開心哪,月夜。」


    劄庫羅不禁叫了他後,他用興味索然的聲音回應:


    「煩死了。」


    「那樣的你也真有意思。」


    不能讓對方有休息的時間。劄庫羅再度蹬地,揚起聲音叫道:


    「我可是劄庫羅。」


    *  *  *


    如自己所想,世界並不關心自己。


    自己很早以前就注意到那一點了。開始懂事後,就完全接受了那一點。


    話雖如此,他認為世界對其他人,比對自己要溫柔得多。


    是自己想太多了嗎?


    「我要改變赫薩,我要帶著大家回到星都。」


    旁邊的少女用堅定的語氣訴說決心。她的身上已經看不到昔日仿佛人偶的蹤跡。


    「就算錯了,也可以重新來過。我會用適合自己的做法。就算出現不好的結果,但那之後的事情誰知道呢,說不定反而會變好。」


    大概是受到了誰的影響吧?她的話聽起來不像是自己的想法。


    「你


    認為你真的做得到嗎?正巫女的存在,比你所想像的還要無能。」


    尖酸的話語直接離開嘴唇。他早就沒有佯裝平靜的心情了。


    (早點領悟不就好了……)


    和那個女人一樣,即使性命受到威脅,仍深信有自己應該去做的事。一邊追逐亡夫的影子,一邊繼續活在夢裏,永遠的少女。


    笨女人到死都是笨蛋。結果這家夥也一樣嗎?


    「我一個人做不到。所以,我要借用別人的力量。」


    黎度降低語調喃喃說道。她似乎以為自己明白了,其實還是不明白。


    「我要告訴你,沒有人能借給你力量。烏爾哈已經死了喔。」


    這想必還是難以忍耐吧——伊拉斯感到旁邊傳來倒吸一口氣的感覺。黎度沒有馬上回應。


    伊拉斯沒有看她,視線一直注視著眼前荒涼的景色。


    白岩丘陵。因為沿路走來的碎石路緩緩往上,所以下方的地麵彷佛朝反方向深掘,現在他們所在的地方還滿高的。


    稍加遠望,就能看到迦帛爾。


    和染紅的西方天空一樣,那美麗城鎮的地表和房子的牆麵,也都染紅了吧?


    「……烏爾哈在我旁邊喔。」


    黎度緩緩說出這句話,伊拉斯把視線移到她身上。


    「他確實在我身旁看著我。」


    在他旁邊,戴著蒙眼布的少女望向不知名的遠方,靜靜地低語著。


    ——伊拉斯毛骨悚然。


    『埃朗穆……』


    他聽到母親的聲音。


    不斷呼喚死去男人的名字的、女人的聲音。


    「啊……那個男的也很無能。」


    伊拉斯勉強撇著嘴唇,忍住下發出不屑的聲音。


    「結果還不是留下你死了。死人很有利,會在活下來的人心中被美化。」


    他的嘴巴開始任意且焦躁似地說出不需要說的話。


    「明明很無能,明明隻能先逃跑,明明對現實束手無策……」


    住口。你在說誰?現在已經和那家夥無關了。


    「你隻是看到幻象而已。你也該發現了,你根本沒有能力!」


    盡管如此,嘴巴還是擅自激動地叫著。快點發現,你為什麽還不明白!


    若把框框拿掉,你就不是正巫女了。世界是很嚴酷的。父親死了。


    現在的你隻是個母親,我明明是個沒有能力的孩子——


    「借用別人的力量?真是不錯的意見。可是,會為被倚賴的人添麻煩喔。」


    伊拉斯篤定地說了之後,黎度的手指抽動了一下。


    「而且結局不會有任何改變。你隻是想把周圍的世界改變得適合自己生活而已吧?隻是做出一個新的框框,隻挑選對你親切、讚同你、對你謙恭的人。和之前的赫薩有什麽不同?」


    伊拉斯愈說愈惱火。別妨礙我,你這個一無所知的小女孩。


    改變赫薩?多管閑事。我好不容易努力到這個地步了。


    管它什麽真正的教義,重要的是……


    『原初的沙漠』。


    沒錯,還沒有任何框框,最初的世界。


    他腦中浮現的地方沒有人影。當然,也沒有赫薩。


    如果你領悟到離開框框後自己就無能為力,我原本還想帶你過去……


    (不用了。隻是個麻煩。反正你也是那一邊的。)


    伊拉斯感覺到自己的焦躁,他放開了牽著黎度的手。


    要殺掉正巫女很簡單,隻要把手放開就行了。


    所以我說你沒有能力。


    (不過,就算你現在領悟到,也已經太遲了……)


    伊拉斯冷冷地瞥了黎度一眼,就在他即將把那嬌小的身軀推出眼前的陡坡時——


    「我、我想借用你的力量,會給你添麻煩嗎?」


    黎度把自由的手拉到胸口,抬頭向上如此問道。


    伊拉斯不禁停住手。


    「……什麽意思?」


    自己是修正派的總裁,她應該已經十分清楚,他們的意見是相左的。


    『那個,我認為你說的話很正確。我認為不是所有人都會讚成我。可是,我的周遭一定隻會聚集對我溫柔的人。就這一點上,我認為如果是你,就不會縱容我……」


    稍微低頭斟酌詞匯之後,黎度再度抬頭。


    「仔細想想,教我最多事情的人就是你。像是外麵的世界,或是正巫女的影響力。我也知道不是所有的人都會對我好。你一定不太喜歡我吧。可是,該說是因為這樣,我才希望你能待在我身邊嗎……」


    黎度說到一半停住,接著像是下定決心似地繼續說:


    「我從小就好喜歡你。雖然老實說,你現在有點可怕,但我還是無法討厭你。就算感情不會要好也沒有關係,你可以待在我身邊嗎?」


    ——伊拉斯做出不適合他的舉動,他驚訝地張大眼睛。


    「拉比莎他們正在迦帛爾行動,修正派的計劃崩潰隻是時間的問題。可是,抱持那種想法的人居然有那麽多呢。我希望你能告訴我那是怎麽辦到的。」


    就算吃驚,伊拉斯也沒有敞開心房。他的光應該是看不見的。大概黎度沒有領悟到伊拉斯情感的微妙之處吧?


    「我覺得你和其他人不一樣。你看起來能明白許多不同人的心,自由自在地加以操控它們。所以我希望,你能教我更多我所不知道的想法。」


    天真的黎度拚命拜托伊拉斯,拚命到讓人生氣。


    伊拉斯突然變得非常想笑。


    (和其他人不一樣?你很清楚嘛。)


    那是當然的,因為自己所在的世界和其他人不同。然而……


    (她要我進入她的世界嗎?)


    笑死人了。


    突然,他認為一切都結束了。遊戲結束了。


    她發現了。之前他沒有進入任何一個框框,擺出一副屬於所有框框的表情,巧妙地穿梭其間並擬態偽裝,好不容易才能恣意妄為。


    你怎麽了?如果進來這裏的話……黎度向他招手。


    ——那裏很美嗎?


    就算很美,但都到了這個地步,已經不用了。


    「真是個自私的願望呢。我為什麽非得把辛辛苦苦累積起來的東西,那麽輕易就告訴一個毫無關係的人?」


    伊拉斯用冷淡的語氣說著,並伸手進袖口摸索,拿出刀子。


    他俯視戴著蒙眼布,什麽都不知道的黎度,揚起手臂。


    「呀!」


    傳來咚一聲鈍音,黎度發出短暫的尖叫。


    伊拉斯的嘴唇扭曲。


    在他舉起刀子的那一瞬間,黑袍人衝進他們之間想保護黎度。他一邊看著黑袍人的臉,發覺自己有種莫名的安心感。心想:這下就和平常一樣了。


    看吧。世界果然舍棄了我。


    「……請你別認為,對任何人來說,世界都是美好的。」


    伊拉斯拔出插在自己胸前的刀子,扔在地上,發出輕輕的喀啷聲。他所刺進的地方似乎不太好,他咳了一聲,血緩緩溢到喉嚨深處。


    黎度僵硬地從黑服的陰影下窺視伊拉斯的臉,伊拉斯看著黎度,微笑著。


    「我都要吐了。」


    然後,他往後傾,頭朝下,縱身躍向空中。


    啊,天空好紅。


    你也和父親一起看到相同的天空嗎?母親……


    『伊拉斯。』


    伊拉斯聽到聲音,他仍閉著眼睛,忽然露出苦笑。


    什麽事?母親。你領悟到自己的無能為力了嗎?


    領悟了的話,就跟我說吧。


    咚。


    「總……總裁閣下——!!」


    信仰伊拉斯的祭司在背後尖叫,發出誇張的腳步聲開始跑下丘陵。他大概打算到陡坡下麵去吧。


    伊拉斯好像刺了自己的胸膛,跳了下去。


    就在黎度眼前,在她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


    一切都是從隨從那裏聽來的。隨從的光突然從背後靠近,她還在想為何把她的身體往後壓倒,原來是因為那樣。他好像以為伊拉斯要刺殺黎度。


    可是黎度沒有實際的感覺。因為她什麽都看不見。


    (伊拉斯的光……)


    她從來沒有看過。


    就彷佛他仍隱藏著內心,去了遙遠的地方。


    (這是真的嗎?因為,剛才他還在那裏,和我說話……)


    祭司大概到下麵了吧。黎度聽到斜坡下麵傳來祭司哭號的聲音。


    聽到那個哭聲,黎度心中總算湧出類似實際感覺的東西。


    (這是真的嗎……?)


    伊拉斯死了。在沒讓任何人看到內心的情況下。


    「黎度……」


    黎度聽到擔心的聲音,有布碰到她的臉頰。


    黎度這才注意到,自己在哭。


    「已經不要緊了喔。」


    她的肩膀被啪啪拍了兩下,她把頭轉向旁邊。


    她不是因為害怕而哭。


    「我看不到伊拉斯的、心……」


    明明在小的時候,還曾經看到過好幾次。


    明明在他真的很溫柔的時候,那道光還在,卻不知何時不見了。


    然後,自己是從何時開始,不在意那件事了呢?


    他說自己是毫無關係的人。


    在拜托他之前,或許自己有更多應該要做的事情。


    「……對不起,我得振作才行。」


    黎度謝絕了那塊布,用手背擦拭眼淚,抬起頭。


    「帶著迦帛爾的所有占星之徒,回星都去吧。隙了你之外,還有可以幫我的人嗎?現在我還希望能有那樣的人保護我。」


    自己還很弱小。伊拉斯再度把那嚴酷的事情告訴自己。


    「然後,我必須自己辛苦地去理解各種事情。直到看到那樣的我,人們就會自然地敞開心房為止……」


    路途一定不輕鬆,可是那麽做並前進的,不會隻有自己。


    大大的手掌溫柔地拍拍她的頭。


    「我會陪著你。」


    黎度點頭,忍不住拿下蒙眼布,開始放聲大哭。


    這樣就真的和身為孩子的自己道別了。那是蘊含了如此決心的、分別的眼淚。


    *  *  *


    天空好紅。


    一邊救治傷患,一邊不知不覺地在意時間的流逝。


    「欸……欸,那個是辛姆辛姆嗎?借我看一下……」


    拉比莎聽到一個戰戰兢兢的聲音,她注意到一名腳部受傷的男子,隨意地坐在地上,她立即跑到男子旁邊。


    「嗯。來,請吧。」


    「啊,不、不是,摸的話有點……喔,葉子好薄喔。原來是這樣子啊……」


    男子沒有伸出手,而是仔細端詳著。等拉比莎注意到時,周圍已經聚集了許多人。


    「什麽啊,我還以為已經枯萎了,其實還滿有精神的嘛……」


    「雖然那樣也好。可是一想到迦帛爾那些家夥那麽趾高氣昂,心情就好複雜。」


    「不,它已經枯萎了喔。這是活下來的一部分。」


    拉比莎老實地說出來,鎮民驚訝地看著她。


    「那種事情跟我們說好嗎?」


    「那位胡子隊長不會又激動起來了嗎?」


    「可是那是真的啊。」


    拉比莎聳聳肩,望向他們說的胡子隊長。


    在稍遠處的木製遮光屋頂下,他和討伐隊的每個主要幹部,一起用沉鬱的表情看著拉比莎帶來的派遣中止命令書。


    拉此莎簡單說明了迦帛爾的現狀與事件的內幕。他們所相信的占星之徒與『沙嵐』聯手,這件事讓他們受到很大的打擊,大為激動地說沒那回事、一定是哪裏弄錯了,但不久就出現了佐證。


    因為目擊證詞揪出了最初向拉比莎放箭的男子。那個人也是向隊長耳語說「是圈套」的人,他不是迦帛爾人,是自願加入討伐隊的道地占星之徒。從他淺黑色的肌膚來看就知道了。


    被指著說「就是這家夥」時,他正打算騎著裏固逃跑,但一下子就被抓住,什麽都還來不及問就服毒自盡。


    那個行動就是最有力的證據,說明事件背後有見不得人的真相。


    「那邊好像也很鬱悶耶……」


    聽到拿著藥草急急忙忙地在男人們之間穿梭的大嬸那麽說,拉比莎也把臉轉向她視線所及之處。在水井四周,以大將為中心的混合部隊,似乎正露出為難的表情悄悄商談。


    拉比莎也對他們做了某種程度的說明。她說的是『沙嵐』不是義賊的根據,以及與曼納鎮上的商家合作的事情,當然他們震驚地說拉比莎都是亂說的。那些事也是拉比莎和艾雪他們會合之後才聽說的,所以就算她想詳細說明也進行得不太順利。雖然她十分傷腦筋,但不久後,證實那些事情的救援之手也伸了過來。


    在討伐隊與混合部隊互相對峙時,鎮上的某間店主送來了一封信。信上說他有親戚在遙遠的城鎮經營商店,最近鎮上來了由美少年率領的走唱藝人,帶來曼納的大商家克萊舒家與『沙嵐』勾結的消息。據說這件事好像擊垮了克萊舒家,複興了撒魯治家。後麵附帶的補充說泫,也從確切的管道得到了相同消息。


    拉比莎說的話是真的,那封信變成最好的證據。


    (等到他們確實信服之後,我想要回迦帛爾去……)


    拉比莎心神不寧地從衣服上麵摸著胸飾,再度仰望天空。


    紅色加深,眼看著太陽似乎就要告知一天的尾聲了。一旦太陽西沉了,伊弗利特就會奪走她的生氣。那樣一來,拉比莎就無法使用沙暴了。


    (傑澤特現在一定正在和劄庫羅戰鬥。不,說不定已經結束了。我想盡快回去,確認他平安無事啊……!)


    無論如何都必須在日落之前回到迦帛爾,見到傑澤特。不,必須那種說法聽起來好像是義務一樣。怎麽樣都行,她隻想早點見到傑澤特。


    (我也得告訴他我沒事。時間愈晚愈會讓他擔心,我希望他能早點放心休息。他一定非常累了,說不定還受了傷。)


    拉比莎甩甩頭,把那討厭的想法從頭腦中推開。


    (總之!雖然對大叔們不好意思,還是要請他們快一點才行………)


    雖然拉比莎對他們說同意了的話就告訴她說一聲,但拉比莎現在要自己去問,她走向隊長。對方也很快地站起來,把臉轉向拉比莎。


    「「啊。」」


    他們看著對方開口,彼此各縮短了一半的距離。


    拉比莎看到隊長的一邊臉頰變紅了,她尷尬地別開視線。


    「啊——那個,剛才很抱歉。還會痛嗎……」


    「不、不會,那個、哎……嗯咳,就讓它隨沙而去吧。」


    被小了一輪以上的少女大聲喝斥,應該很困窘吧。隊長似乎也不太想去提。因為利害一致,所以他們很快就推進話題。


    「然後呢?你們同意了嗎?」


    「嗯。雖然對現在的我們來說,是一件很難受的事……」


    隊長用不愉快的表情喃喃說道,並攤開他手上的園長命令書。


    「就先按照這個指示進行。等到傷患治療完畢,我們打算明天就朝迦帛爾出發……總之,所有人先回去再說。」


    看樣子他雖然還不認同,不過光是做出那個決定就已經夠了。


    拉比莎深深點頭,拉著他的手走向井邊。


    「你、你要做什麽!喂,放開我!」


    「喂——抱歉打斷你們的談話,可以借用一點時間嗎!?隊長說他想和解!」


    拉比莎撥開人牆,把隊長拉到大將那裏。


    「討伐隊明天就要回迦帛爾了。現在我馬上要趕回去,所以得親眼看到你們和解。你們發誓不會再武力相向,如果有看不順眼的事情一定要用講的。」


    在麵對麵的兩人之間,拉比莎拿出辛姆辛姆的嫩枝。


    「辛姆辛姆、我和在場的所有人部是見證人。」


    二個男人同時用驚訝的表情看著辛姆辛姆,不久他們僵硬地看著彼此的臉。


    「也、也罷,我們已經知道,這次的事情,是因為不幸的誤會,導致戰爭的開端……」


    「在很多事情上,我們也好像被有錢人的陰謀給騙了……?」


    粗魯的手掌冷淡地交握,在手掌迅速分開之前,拉比莎的小手從上麵包住。她抬頭交互看著兩人的臉,分別對著他們微笑。


    「那,來自我介紹一下吧?」


    「「啊?」」


    兩人感情很好地同時出聲並翻白眼,拉比莎繼續笑著說:


    「除了名字和年齡之外,我看也說說彼此喜歡的食物、生日、興趣、沒有女朋友的時間好了。」


    「不不不,為什麽要限定為沒有的時間啊!」


    大將不由得吐槽,他周遭的人牆裏發出口哨聲。


    「喔,什麽?你該不會有女朋友了吧!?」


    「告訴我們嘛~」


    「不、不是,哎呀那個、唉……」


    「哼,戀愛新手嗎?真清純哪。故鄉可是有在等著我的妻子呦。」


    看到語無倫次的大將,隊長不知為何露出遊刃有餘的笑容。對於那樣的他,人牆的一角也發出聲音。


    「啊,夫人總是生氣地說你吃瓜的方式很難看呢。」


    「她說因為會沾到食物殘渣,叫你別留嘴邊的胡子呢。」


    說出那些話的是小心翼翼地窺視隊長模樣的討伐隊成員。聽到那些話之後,大家都哄堂大笑,隊長連沒被打的那邊臉頰都紅了,他舉起拳頭。


    「你、你們少多嘴!」


    「咦?隊長害羞了喔。沒想到你還有可愛的一麵。」


    「我明白尊夫人的心情喔。我丈夫的胡子,每次也都被亞魯基魯的奶弄得髒兮兮的。」


    周遭的女子發出竊笑聲。好像有什麽事情開始了,不知不覺間連愛看熱鬧的鎮民都聚集過來了。


    「欸!大將!自我介紹!」


    「你和女朋友交往多久了呢?」


    嘲笑聲此起彼落,大將繃著臉對拉比莎咆哮:


    「喂,你提議的,你先說啦!」


    「好啊。那就照我、大將、隊長的順序.之後就從頭開始輪下去。」


    輕鬆地承諾後,拉比莎高高舉起一隻手,真的開始說道:


    「我叫拉比莎!今年十七歲,誕生節是至星。興趣是幫裏固梳毛。我沒有女朋友,因為我是女生!」


    「咦?女生?啊,仔細看看還真的耶!」


    「那男朋友呢!?」


    一說完就被追問,發現自己多嘴的拉比莎臉上的表情僵住了。她隨便敷衍之後,把大將推出來。一臉接到燙手山芋表情的大將也自我介紹完畢,馬上輪到隊長。出乎意料,興致勃勃的隊長開始長篇大論,而那意外地大受好評……


    等注意到的時候,不知是誰拿了酒和食物進來。除了說話的人之外全都坐下,簡直就像正在辦一場大宴會似地,談笑聲不絕於耳。


    沙漠之民本來就喜歡聚集在一起。


    對於從遠方穿越嚴酷的大地而來的客人,慰勞、款待並聊天,已成為一種美德。交換彼此擁有的消息,分享水和食物,為再度踏上嚴酷大地的旅人,由衷祈求旅途平安。


    那是生活的手段,也是最大的娛樂。沙漠之民熱愛且重視人。


    獨自一人絕對無法在這嚴酷的世界生存,大家從小就知道這一點。


    隻要能融洽地說上一次話,那就是客人。之後就是慰勞、款待和聊天。


    (這樣就沒問題了,已經不會再打起來了。我要回迦帛爾……)


    「——法紀魯!」


    離開熱絡的人群,拉比莎走到鎮外,呼喚法紀魯。


    周圍卷起風的漩渦,她的身體離開地麵,轉眼間就被抱向空中。


    紅紅燃燒的太陽,身體的一部分已經隱沒到地平麵之下。


    「快點,拜托!」


    一眼也好,拉比莎希望至少能在昏倒之前,看到傑澤特。


    (拜托你,辛姆辛姆。像剛才一樣,讓我們二個相逢……!)


    拉比莎對著緊握在胸前的嫩枝許願,一邊用眼角瞪著太陽,一邊壓抑急躁的心惰,一心一意地朝著迦帛爾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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