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覺得仿如撫摸著夏爾的翅膀。


    她想重現撫摸夏爾翅膀時的觸感,以及翅膀的色彩。所以,製作過程中難免會覺得仿如撫摸著他的翅膀。


    那種觸感帶來的震顫,遠超過她的想像,甚至有種近乎官能性的戰栗。


    用自己的手指一一搓揉出銀砂糖的手感,讓她湧現無盡的喜悅。


    如同追求什麽般,她無法停下搓揉的手。那種心情或許就像在追求不可能的世界,期盼妖精與人類可以成為一體,期盼可以稍微縮短夏爾認為妖精與人類之間存在的距離。


    加上白色,安共搓揉出五百零一種顏色的銀砂糖。她一次把兩、三種顏色排列在桌上,做顏色的調配。發現不錯的顏色組合,便混合成濃淡層次色調。兩種顏色還算簡單,混到三色、四色時,必須很小心才能維持濃淡層次的色調。


    持續做著,她覺得頭腦都發麻了,卻還是停不下來。


    隔天又開始銀砂糖的精製作業。


    結束白天的作業後往往都筋疲力盡了,然而,吃完晚餐,摸到銀砂糖就會湧現強烈的製作衝動,讓她忘記疲憊。


    每天她都隻像昏迷般沉睡三個小時。


    天一亮就去精製銀砂糖,天黑了就製作砂糖果子。


    每晚,她都享受著自己手指做出來的類似妖精翅膀的銀砂糖的觸感。


    濃淡層次的銀砂糖凝固體,完成了令人難以相信的數量。她再繼續搓揉這些凝固體,在不失光澤、不破壞色調的狀態下,把凝固體撥開,掛成薄薄一片,像翅膀那麽薄。


    然後把翅膀般的銀砂糖切出形狀,用手指捏合,連接起來。


    盡管筋疲力盡,卻還能全神貫注地製作,仰賴的不是想要製作的理性,而是仰賴一心隻想製作的衝動。


    從拜訪聖路伊斯頓教會到現在,快十天了。


    吉斯完成了砂糖果子品評會的作品。當天晚上,夏爾就被告知他的任務結束了。


    準備參加砂糖果子品評會的職人,除了安以外,都完成了作品的製作。然而夏爾並不擔心,因為安的製作速度快得驚人。


    她的專注力令夏爾嘖嘖稱奇。


    大約明天或明後天,她的作品應該也會完成。


    從現在起,夏爾總算可以不用每晚去吉斯的房間了。


    他神清氣爽地走出了吉斯的房間。


    「大家都隻會對我說不行、不可能。你也一樣,埃裏歐特,你老是對我說不行、不可能。你說你喜歡我,卻隻會對我說不行、不可能。」


    才剛走到走廊,夏爾就聽見女人強忍著憤怒的說話聲。可能是太激動了,聲音越來越大,是來自埃裏歐特·可林茲的房間。而聲音的主人,聽起來像是那個叫布莉潔的女人。


    「沒辦法,不可能的事就是不可能啊。」


    「大家老是這麽說,根本是欺騙我……那個叫安的女孩,不就被大家當成了砂糖果子職人嗎?」


    「咦?怎麽說到這裏來了?現在不是在談那個妖精的事嗎?」


    「我說我想做砂糖果子,父親、你、所有工房的人就說『女人不可能』、『女人做不來』、『女人不行』,叫我放棄。可是……那個女孩明明就是砂糖果子職人啊,你們說女人不行,根本就是欺騙我!我不要再被騙了,我不要再放棄我想要的東西了!」


    布莉潔再也克製不了情感,聲淚倶下地大叫起來。


    「布莉潔,你可不可以冷靜一點?」


    接著是埃裏歐特困擾的安撫聲。


    夏爾不由得駐足在埃裏歐特的房間前麵,聽見有人從他背後的房間開門出來。


    「吵死人啦,真是的,嘀嘀咕咕、嘟嘟噥噥,哭得像被困在那裏的幽靈,聽得快煩死了。」


    臉臭得不得了的凱特走出房門,看到夏爾,滿臉驚訝地說:


    「你在啊?夏爾,那樣的歇斯底裏夠陰沉吧?」


    夏爾合抱雙臂站著,凱特走到他旁邊冷哼一聲說:


    「埃裏歐特那小子,怎麽會跟那種小女生訂婚呢?」


    然後他瞥了夏爾一眼,又接著說:


    「我聽埃裏歐特說,那個小女生對你很執著,一直吵著要他把你買下來。後來知道你不能買,就叫他找人去偷你的翅膀,你小心點。」


    「我沒那麽糊塗。」


    「我想也是,不過,看那個小女生的氣勢,可能會不惜付出任何代價也要得到你,所以你最好還是小心一點。」


    看到凱特很擔心的樣子,夏爾狡黯地笑著說:


    「我會小心,為了感謝你的關心,我會去找貓愛吃的木天蓼送你。」


    凱特馬上吊起眉梢大叫:


    「喂,你這個臭小子!真後悔告訴你!」


    氣得七竅生煙的凱特粗暴地關上門,回自己房間了。夏爾嘻嘻笑著,走回安還在做砂糖果子的房間。


    那之後的第四天,安完成了作品。


    離砂糖果子品評會還有三天。


    ——總算來得及了。


    安放下了心中的大石頭。


    不過,不能再享受那種手感,有點遺憾。安很舍不得就這樣完成了,還想再多做幾天。


    第一次有這樣的心情。


    今天她也揮汗如雨,持續著撈大鍋浮沫的工作。


    做這份工作時還好,一到休息時間,在後院的樹下坐下來時,完成作品後的虛脫感就會席卷而來,讓她精神恍惚。


    她仰望著秋高氣爽的天空。


    「安,要不要喝?」


    坐在旁邊一起休息的吉斯遞給安裝著冷水的杯子。安默默接過了杯子,吉斯微偏著頭問她:


    「怎麽了?你看起來沒什麽精神。」


    「啊……對不起,謝謝,我好像有些恍神了,因為昨天剛完成作品。」


    「是嗎?真的嗎?」


    吉斯猛然欠身向前,那種氣勢嚇到了安。


    「啊,嗯,完成了。」


    「太好了!趕上了!後天就是砂糖果子品評會了,老實說,我有點擔心呢。」


    吉斯安心地微笑著。


    「你替我擔心?」


    「是啊,可是我怕老是問你好了沒、好了沒,你也會煩吧?所以我一直很克製。這樣我就可以跟你一決高下了。」


    「真的完成了嗎?」


    他們倚靠的樹幹後麵,突然響起說話聲。他們驚訝地轉過頭,看到馬卡斯·拉多庫裏夫正俯視著他們。


    馬卡斯經常在作業棟與主屋之間忙碌地來來去去,中途正巧聽見安與吉斯的對話就停下了腳步。


    「你的作品完成了嗎?哈魯佛德。」


    馬卡斯又問了一次。


    「是的。」


    安充滿自信地點點頭。


    「後天就是砂糖果子品評會,要參加的人,後天都可以放假。不過要我先確認過作品是不是完成了,你們才能放假。我想現在就去確認,可以嗎?」


    「可以,麻煩您確認。」


    安低頭拜托,吉斯也接著說:


    「那麽,馬卡斯大人,也請確認我的作品。」


    「你也完成了嗎?」


    馬卡斯露出驚訝的神色。


    「是的,四天前。」


    「為什麽不說呢?你完成了作品也不來向我報告,工房內的人都謠傳你已經放棄參賽了,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我隻是沒機會報告。」


    吉斯毫不以為意地回應。安看著他的表情,覺得他可能是在等自己的作品完成。


    如果隻有她拖拖拉拉做到最後一刻,馬卡斯很可能會問她還沒好嗎?還沒好嗎?一直催她,還責怪她做得太慢。可是馬卡斯


    信賴吉斯,即使吉斯跟安一樣做得拖拖拉拉,馬卡斯也絕對不會催他或責怪他。


    吉斯拖到現在還沒報告作品完成,都是為了安。


    究竟誰做得比較好呢?吉斯露出類似挑釁的微笑。


    他可能是想盡可能在相同的條件下,純粹隻比作品的品質。


    他就是品行這麽高潔的人。


    「那麽,我就去確認了,跟我來。去之前,要先向監督的恒格力大人報備,請他讓你們離開工作崗位。」


    「知道了。」


    兩人微微低頭致意,跑向了作業棟。


    他們好不容易才拉住在工作場所裏跑來跑去的凱特。


    「凱特!我跟吉斯要暫時離開工作崗位,這是拉多庫裏夫大人的指示。」


    「啊?為什麽?現在忙翻啦。」


    「我們兩人都完成了砂糖果子品評會的作品,馬卡斯大人要去確認。」


    在附近的颯彌聽見他們說的話,目光犀利地盯著他們。


    「那就沒辦法了,快去快回吧。」


    凱特發出墟聲,揮手趕他們走,安和吉斯趕緊衝出了作業棟。


    馬卡斯在作業棟前等著他們。


    「走吧。」馬卡斯說。


    這時候有人大叫:「馬卡斯大人!」


    是颯彌,他也從作業棟衝了出來。


    「請帶我一起去,我想看吉斯的作品。今年我也會參加砂糖果子品評會,可是我知道絕對贏不了吉斯,所以我想看清楚吉斯的作品,為明年做準備。吉斯的作品如果獲得皇室勳章,我就沒有機會再近看了。在那之前請讓我看仔細,拜托您了!」


    颯彌深深低下了頭。


    「你很有心呢,颯彌。好吧,你也一起來。」


    「謝謝。」


    悄悄瞥安一眼的颯彌,視線充滿惡意,讓安有種不祥的感覺。


    安與吉斯並肩走向宿舍,馬卡斯與颯彌走在他們前麵。吉斯的房間比較靠近樓梯,他先停下來,打開自己房間的門。


    「先確認我的作品吧,請進。」


    吉斯帶三人進房間後,走向擺在房間中央的桌子。蓋著白布的砂糖果子就放在那張桌子上。


    「就是這個。」


    不帶一絲傲氣的吉斯掀開了白布。


    「喔……j


    大概是出乎意料之外吧,馬卡斯輕輕叫出聲來。


    底座是做成草原的模樣,如劍般尖銳的草被風吹得四散,上麵的妖精微彎著腰,單膝著地,目不轉睛地盯著遠處。


    身體柔韌、銀白色的翅膀警覺地伸展開來。白皙的臉龐端正秀麗,黑色眼眸卻蘊含著堅決的意誌,直盯著某個地方。


    夏爾的氛圍與容貌被如實地封入了作品裏,完美重現本人的模樣。


    「好厲害……」


    颯彌也喃喃說出了感想。


    「這樣可以嗎?」


    「嗯,不錯。」馬卡斯用力點著頭說:「做得很好,吉斯,太完美了。」


    「謝謝。」


    與吉斯的作品相比,自己的作品究竟怎麽樣呢?安有些不安,但心情很平靜。她做了自己最想做的東西,製作的時候還沉浸在前所未有的喜悅中。


    所以即使輸給吉斯,她覺得自己也能心平氣和地接受事實。


    ——就算輸了,我的砂糖果子職人的未來也不會因此結束。


    「好,接下來是哈魯佛德。」


    被催促的安,帶著三人來到自己的房間。


    打開房間門,坐在窗邊的夏爾便把視線轉向他們。


    「對不起,夏爾,我請他們來看砂糖果子,可以進來嗎?」


    「可以啊。」


    他說完又把視線轉向了窗外。


    跟吉斯的房間一樣,蓋著白布的砂糖果子擺在房間中央的桌子上。


    馬卡斯三人陸續走進房間。馬卡斯看到夏爾的樣貌,感歎地喃喃說道:


    「這就是吉斯的模特兒嗎?……原來本人更美呢。」


    安走到桌旁向馬卡斯行個禮說:


    「麻煩請您確認。」


    她掀開了白布。


    看到作品的瞬間,馬卡斯赫然張大了眼睛。


    吉斯「啊」地輕叫一聲。


    颯彌驚訝得張口結舌。


    眼前是磨亮的白色底座,彼此纏繞的藤蔓薔薇從底座往上延伸。


    藤蔓彼此相互支撐,如舉起的雙手般,伸向天際。


    薔薇向四麵八方綻放。


    那些全都是用妖精的翅膀做成的。不對,應該說是用看起來很像妖精翅膀的東西,做出了藤蔓薔薇。


    所有的葉子、藤蔓、剌、花朵,都是不同的顏色。全都是把有些微差異的顏色組合起來,借著濃淡做變化。每片花瓣、每片葉子、每根刺,都融合了兩種到四種的顏色。


    整體呈現出不可思議的協調性,仿如夢裏才會出現的幻影。就像把不可能摸得到的虛幻影像以具體形狀呈現出來了。


    安要做的是皇室會喜歡的砂糖果子,但也融入了自己想做的元素。


    藤蔓薔薇是象征皇室的花朵。用妖精的翅膀來呈現,是為了將祖王與妖精王的願望寄托在作品裏,而那也是安的願望。


    「請問這樣可以嗎?」


    都沒有人發表意見,所以安有點擔心,戰戰兢兢地問馬卡斯。


    猛然回過神來的馬卡斯點點頭說:


    「可、可以吧,哈魯佛德……做得很不錯。」


    「謝謝。」


    安才剛低下頭,馬卡斯和颯彌就走出了房間,她急忙把白布蓋回去。


    「夏爾,我要走羅。」


    安說完後,跟吉斯一起離開了房間。


    走在前麵的馬卡斯緘默不語。


    颯彌落後馬卡斯幾步,走在安和吉斯的前麵。


    「不錯呢……」


    吉斯忽然喃喃說起話來,露出些許不安的複雜表情微笑著。


    「你的作品太棒了。」


    颯彌聽到這句話,激動地轉過頭說:


    「沒那種事,吉斯!不要謙虛了,你的砂糖果子更棒吧?你是拉多庫裏夫工房派的第一把交椅,怎麽會輸給這種女人?要是輸給這種女人,就是拉多庫裏夫工房派的恥辱!」


    「我對自己的技術有自信,也認為自己做出來的東西非常好,甚至可以說是完美。可是看到安的作品,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覺得不安,明明自己的作品已經很完美了啊。」


    說到這裏,吉斯苦笑起來,聳聳肩膀又接著說:


    「我們別談這個了,選擇砂糖果子的是國王陛下。還是在公正的場所,恭請國王陛下做判斷吧,這才是我最大的期望。」


    颯彌沉默下來,但眼裏充塞著陰暗的憤怒。


    ——吉斯說我的作品很棒呢。


    那句話讓安比什麽都開心。


    當天的工作結束後,心情難得放輕鬆的安,與夏爾和米斯裏露正一起享用晚餐。


    「不要嘿嘿傻笑,臉看起來更奇怪了。」夏爾麵對鹹魚煮成的湯,毫不客氣地說。


    「咦,我有嘿嘿傻笑嗎?」


    「笑到都暴露你的腦殘啦。」


    聽到這麽過分的發言,米斯裏露輕輕瞪夏爾一眼說:


    「夏爾·斐恩·夏爾,我不是常提醒你嗎?千萬不可以說實話。」


    這句話也說得很過分。


    「我太開心了嘛,不知不覺就……對不起,很惡心嗎?」


    「什麽事這麽開心?」


    米斯裏露一麵把手放到魚湯上方一麵問安。


    「吉斯看過我的砂糖果子後,稱讚了我呢。可以被技術那麽好的


    人稱讚,我真的很開心。」


    夏爾不悅地板起臉說:


    「總之,不要那樣嘿嘿傻笑,稻草人。」


    「我叫安啦……你到底怎麽了?夏爾,你不是說會努力叫我的名字嗎?這半年來,你都沒叫過我稻草人呢。」


    「我決定了,想怎麽叫就怎麽叫。」


    夏爾斬釘截鐵地宣布後,匆匆吃完晚餐,把椅子往窗邊移動。


    安不知道他為什麽心情不好,隻能歪著頭胡思亂想。


    ——我嘿嘿傻笑有那麽惡心嗎?


    這時候有人敲門。


    安站起來開門,看到喬納斯站在門外,坐在他肩膀上的凱希見到安就把臉撇開了。


    「有事嗎?」


    「沒事我不會來找你。剛才我碰到颯彌,他說我伯父找你有事,叫我把你帶到作業棟。」


    「知道了,我吃完飯就去。」


    「他說是很重要的事,要我馬上帶你過去,快跟我走吧。」


    「知道啦。那麽,兩位,我出去一下。」


    安很不情願地跟在喬納斯後麵,離開了房間。


    今晚的作業棟沒什麽人氣,因為今天沒有采收砂糖林檎,所以夜間沒有人工作。


    但作業棟的最裏麵,有個小爐灶點燃了火。


    那是個人精製銀砂糖時使用的爐灶,跟家庭廚房的爐灶一樣大小。總共排列著七個,隻有其中一個燃燒著熊熊火焰。


    在漆黑寬敞的作業棟的昏暗中,搖晃的火焰照出了幾個人的身影。


    喬納斯帶著安走向那裏。


    「伯父?我把安·哈魯佛德帶來了。」


    在那裏的人全都哈哈大笑起來。


    「抱歉、抱歉,喬納斯,馬卡斯大人不在。」


    「咦?」


    喬納斯呆住了。


    現場的幾個人突然包圍了安,兩個人從背後抓住安的雙臂。


    「幹嘛!」


    安大吃一驚,奮力掙紮。兩個男人拖著她,往爐灶移動。


    爐灶的火焰照出那些人的臉。


    包括颯彌在內共六個人,都是去年在風見雞亭見過的人。


    「這是怎麽回事?」喬納斯怯怯地問。


    颯彌走向前說:


    「喬納斯,你不覺得不公平嗎?這家夥一定會在後天的砂糖果子品評會取得皇室勳章,成為銀砂糖師。」


    「咦?一定會?還很難說吧?吉斯也會參加啊。」


    「一定會吧?這家夥魅惑了銀砂糖子爵。吉斯即使做出了跟她差不多的作品,她也一定可以靠銀砂糖子爵的關係,取得皇室勳章。你不覺得這樣吉斯很可憐嗎?我們都知道,不管你、我或其他所有的人,都贏不了吉斯,因為他的遺傳就是跟我們不一樣。但吉斯如果輸了,就會是我們拉多庫裏夫工房派的恥辱了。」


    「你在說什麽?選擇砂糖果子的是國王陛下,又不是銀砂糖子爵!」


    實在說得太離譜了,安大聲反駁。


    「國王陛下猶豫不決時,就會聽銀砂糖子爵的意見吧?這樣對吉斯很不利,太不公平了,所以必須讓砂糖果子品評會可以公平地舉行才行吧?」


    「公平地舉行?」


    喬納斯感到疑惑,颯彌靠近他,把手搭在他肩上,喃喃地唆使他說:


    「你跟這個女人有仇吧?把她的雙手推進火焰裏,慢慢數到三十就行了,這樣她的手就不能再用了。」


    安大驚失色,腳開始發抖。


    以前她聽艾瑪說過這種事。


    大約五十年前,隸屬於派閥的職人被驅逐時,會被燒傷雙手,從此不能再做精細的雕琢,也不能再以砂糖果子職人自稱,這就是派閥的懲罰。


    現在已經沒有那麽野蠻的習俗了。然而,前輩職人還是會把這種事當成恐怖的床邊故事,說給現在的職人聽。


    「不好吧?我是很討厭安,但也不必那麽做啊,可以想其他……」


    「喬納斯,你不認為這是我們身為砂糖果子職人應盡的責任嗎?去年神聖的砂糖果子品評會被這個女人攪得天翻地覆,今年她也會攪局。少了這個女人,砂糖果子品評會就能公平地舉行。這是責任啊,我們的責任。」


    「別開玩笑了,為什麽要喬納斯大人做那種事?你們做就行啦。對吧?喬納斯大人!」


    站在喬納斯肩上的凱希吊起眉梢怒吼。


    「妖精閉嘴!喂,喬納斯,你是馬卡斯大人的侄子吧?你有責任保護拉多庫裏夫工房派的名譽吧?馬卡斯大人一定會大大稱讚你的。」


    「可、可是,我……」


    喬納斯的額頭冒著冷汗,眼珠子骨碌骨碌轉動,四處張望,似乎期盼著誰會來解救他。


    「你這麽膽小啊?喬納斯,你要保護名譽啊,喬納斯!」


    「為什麽要我做?」


    「這是你的責任啊,快動手!」


    在耳邊被大吼大叫的喬納斯,用雙手搗住耳朵,發出慘叫般的呐喊:


    「我不要!那麽做……太可怕了!你們幹嘛不自己動手!」


    「膽小鬼!」


    「我會怕!」


    喬納斯推開颯彌,衝了出去。他頭也不回地奔馳,穿越作業棟,消失在外頭的黑暗中。


    颯彌咂咂舌,走向安。


    「沒辦法,我來吧。吉斯一定要贏,不然我們都會不甘心。」


    「你們開口閉口都是吉斯!這麽做,即使贏了,吉斯會開心嗎?」


    「問題不在於他開不開心。他身為拉多庫裏夫工房派的職人,又是前銀砂糖子爵的兒子,我們無法忍受他輸給你這種來曆不明的女人,那是拉多庫裏夫工房派的恥辱。我十二歲來到這裏,受照顧十多年了,怎能默默看著你毀了拉多庫裏夫工房派的聲譽!」


    後麵的男人們,從背後緊緊抓住安的肩膀,讓她在爐灶前跪下來。


    竹炭被燒成火紅色,爐灶火焰的熱氣撲到臉上,安卻覺得全身仿佛被一股寒氣貫穿。直接的暴力使她內心的恐懼更加飆漲,身體開始顫抖。


    颯彌用兩隻手抓住了安的雙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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