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很大的霧呢。」


    聽見有人在對他說話,因為緊張而低著頭的少女望向馬車外。


    逐漸被層層迷霧籠罩的街景,看起來既朦朧又如夢似幻。


    抬頭一望,可以看見從城市的建築物群中高聳突出的聖保羅大教堂,輪廓模糊得宛如俯瞰霧都的巨人。


    「據說在這種日子裏最容易發生危險的事端,這可不適合讓你這樣的小姐獨自等候街頭馬車喔。」


    雖然少女拘謹地瞄了一眼坐在身旁那個說話的人,不過她很快地又將視線拉回自己放置於膝上的手。


    「嗯,是啊。我與侍女走散了,正感到相當困擾,感謝伯爵您的熱心相助。」


    「好了,你快別客氣了,我很慶幸能夠和你這樣可愛的小姐同行呀!」


    「沒、沒有啦,請別這麽說」


    盡管她知道這是客套話,心頭卻怦怦地跳,麵對這位擁有豪華的馬車的青年,靦腆的少女甚至無法直視對方。


    這位甫自國外歸來、容貌俊俏的年輕貴族,有著從遠方就可以輕易看見的鮮明金發及優雅舉止,據聞他是位懂得以洗練的話語吸引紳士淑女的人,渾身充滿了魅力。


    雖然還未到社交季節,但是上流社會的女孩們卻一直在談論著剛來到倫敦還未滿一個月的他。


    難以置信的是,這樣的伯爵居然還記得這名僅有一麵之緣卻未曾深入交談的少女,而且正當她因為招不到馬車而傷腦筋時,伯爵竟然恰巧路過,並護送少女回家。


    對於懶得出門的她而言,外出幫忙慈善義賣會這件事是項提不起勁兒的任務,雖然說她也明白對上流社會的女孩們而言,接觸慈善事業是一項義務、也是一門成為好新娘的修練課程,然而,她覺得今天真是不走運,不隻是在人群中與侍女失散,而且天氣還轉壞了。


    少女彷佛在確認似地,又偷瞄了他一眼。


    羅薩琳會吃醋吧?她如此猜測著,因為她想起了對伯爵一見鍾情,並且積極地想要與其攀談的表姊。


    「你很乖巧老實呢。」


    即使低著頭,她也明白伯爵正溫柔地微笑著。


    「還是說,你正因為搭上陌生男子的馬車而感到後悔不已呢?」


    「怎麽會大家都說艾歇爾巴頓伯爵是位溫柔的紳士呢。」


    「流言宛如迷霧般來去無蹤,任誰都不清楚事情的真相,也沒有興趣去探究吧。」


    他突然將身體靠了過來,害少女全身僵硬。


    那優雅的手指向她的頭發伸去。


    可是卻尚未觸及秀發就離開了,接著他拾起了一片樹葉。


    「抱歉,風把樹葉吹進來了。」


    少女將視線往上移.對上了他的雙跟。


    她發現在他完美的笑容背後似乎潛藏著陰影,因此打了個寒顫。


    他是位陌生男子,的確是如此。


    盡管擁有祟高的頭銜與身分,但是他是個正人君子嗎?真的是名紳士嗎?盡管她充滿了疑惑,卻無法得知這類問題的解答。


    「倫敦的霧是不懷好意的,你知道究竟有多少個少年少女被偷敦的霧吞沒了呢?朵麗絲小姐。」


    「不,我不清楚。」


    少女搖著頭的同時,視線仍固定在他身上。


    「小心,別被這壞心的霧吞沒了。」


    馬車停了下來。


    馬車夫把車門打開,她注意到已經抵達家門前,這才鬆了一口氣。


    她的腦海裏居然閃過自己可能會就這樣被帶進迷霧澡處的念頭,簡直愚蠢至極。


    可是,她目送著伯爵的馬車逐漸消失在濃霧的另一端,忽然覺得這個人的領土或許就在濃霧的盡頭吧。


    艾歇爾巴頓伯爵的正式頭銜是伊普拉傑魯伯爵。


    傳聞他是妖精國的領主。


    「朵麗絲,你上哪兒去了?艾歇爾巴頓伯爵該不會坐在剛才的馬車上吧?」


    「羅薩琳,是啊,那個」


    她的表姊在門口叫住她,似乎因為撞見這一幕而生氣。


    「你打算先下手為強嗎?」


    「才沒有。」


    「喂,你以為我瞎了嗎?你最近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我沒有隱瞞什麽呀。」


    少女急忙否認。


    「最好是這樣,你是不能對我有所隱瞞的喲,你沒忘記我們曾對妖精發過誓吧?」


    「當然羅。」


    「那你說,前幾天你為什麽偷偷在寫信?」


    「你、你看到了嗎?」


    「什麽嘛!被我看見會令你很為難嗎?」


    這麽看來,她應該沒看到內容吧?少女鬆了一口氣,那副模樣越發惹惱了羅薩琳。


    「你果然有事瞻著我嘛!你知道一旦違背誓言,就得接受妖精的懲罰嗎?」


    她想起曾和羅薩琳一起在妖精麵前立下誓約,並以摯友的身分約定彼此之間絕無秘密,她曾經說過,一旦違背誓言,霧男就會帶來報應。


    「不過,羅薩琳,霧男真的存在嗎?」


    「是啊!我不管了啦,就算你遭到報應我也不會伸出援手的,像你這種人幹脆被霧男擄走、消失不見算了!」


    霧男是霧之妖精,隻要是在倫敦長大的孩子,小時候都曾經聽過他的故事吧;雖然她的年紀已經不會去相信童話故事了,不過仍然會感到害怕,大概是在某種程度上相信著吧。


    她曾經看過被霧男擄走的可憐孩子,雖然隻是兒時的片斷記憶,但是她卻認為那不是夢,因此即使到了現在,『霧男』這個字眼還是會使她聯想到黑暗與死亡。


    一旦被霧男擄走,會落得什麽樣的下場呢?


    望著離去的表姊那頭橘色秀發,她獨自一人站在霧中,覺得自己彷佛被棄置般地孤單。


    ********************


    即使在倫敦,豪宅比鄰而立的梅菲爾地區也是屈指可數的高級地段,愛德格艾歇爾巴頓伯爵的宅邸就坐落於此。


    弱冠二十歲的伯爵一個月前才回到英國買下了那棟白色建築物,其中一間房間便是莉迪雅的工作室。


    被伯爵家強行雇用為妖精博士的十七歲少女,來到此處已有兩周了。


    以妖精國領主的身分擁有英國伯爵地位的愛德格,並非貨真價實的艾歇爾巴頓伯爵後裔,而是個來曆不明的人物,雖然他毋庸置疑地是貴族出身,卻對妖精的事情一無所知。


    與大部分的人類一樣,他既無法看見妖精的模樣,也無法聽見妖精的聲音,但是因為在他所繼承的伯爵家領地上居住著妖精,而且還認定他為領主,所以他應該是顧慮到往後會產生需要仰賴妖精博士的問題才雇用了莉迪雅。


    自從妖精與人類比鄰而居的時代開始,通曉妖精的相關知識,能和妖精交涉的妖精博士,便被賦予了維係兩者和平的工作。


    可是伴隨著十九世紀的到來,妖精的存在硬被塞入童話故事當中,人們已經逐漸淡忘妖精曾經是鄰人,就連妖精博士也很罕見。


    所以,在莉迪雅故鄉的小鎮上,即使她自稱為妖精博士,非但沒有工作上門,還被當成異類,她就是在這種時代裏被正式雇用為妖精博士。對初出茅廬的莉迪雅,這樣的榮譽地位崇高得令人生畏,但是莉迪雅卻毫不感激,這都要怪那位不知道在想什麽的雇主。


    今天也不例外,當莉迪雅打開那間被當成工作室的房門時,便湧上一股無力感。


    眼前出現的是一片花海。


    「搞什麽呀」


    「是主人送您的穗物。」


    背後傳來總管湯姆金斯的聲音,他以和那矮胖身材不相襯的俐落動作將一個碩大的花瓶放


    置於窗邊。


    「因為主人外出了,所以今天請莉迪雅小姐悠閑自在地渡過。」


    聽到愛德格不在家,莉迪雅鬆了一口氣。


    「那麽,我今天不出門也行羅。」


    總之,她每天被迫陪伴愛德格玩樂,不是看戲、參加茶會,就是聽演奏會,雖然莉迪雅很想抱怨這些究竟有哪一件是妖精博士的工作呀?卻被他的花言巧語哄騙,不知不覺就過了兩個星期。


    莉迪雅還沒接過正式的委托,愛德格真的是雇用她來工作的嗎?


    莉迪雅心想:自己簡直就像是他的玩具嘛!


    就連這個房間看起來也一點都不像工作室。


    黃綠色基調的地毯與壁紙、裝飾著高雅的蕾絲與刺繡的沙發,還有平整的絲質窗簾。


    單從櫥櫃裏擺滿了玻璃工藝品與陶瓷娃娃來看,這裏無疑是正值荳蔻年華的少女房間。他究竟在盤算些什麽呢?


    「另外,剛才送來了幾套晚禮服,請您確認一下尺寸是否合適。」


    「咦,晚禮服?」


    她開口叫住正要離去的湯姆金斯。


    「是的,因為下個月主人將前往皇家歌劇院。」


    「去聽歌劇?我沒聽說呀!」


    「那麽,這幾天您應該就會收到通知吧。除此之外,今後為了因應不同的場合,搭配合適的服裝也是必要的,主人吩咐屬下準備齊全。哎呀,還請您不要如此不悅,畢竟這是伯爵家所配給的日用品之一。」


    「那個可是,因應不同的場合是什麽意思?那些與我的工作無關吧?而且,擅自加入聽歌劇的行程根本是強人所難嘛。」


    反正對愛德格而言,女性隻不過是陪襯自己的裝飾品,正因為莉迪雅知道這點,所以無論是收到花束也好、被帶去華麗的場所也罷,這些都令莉迪雅反感不已。


    「愛德格伯爵吩咐過,若您這麽說,就要逼我穿上女孩子的晚禮服、將我強拉去歌劇院,還請您可憐可憐我這個老頭子吧。」


    無法斷定愛德格這話是真是假這點令莉迪雅頭疼不已。


    「湯姆金斯先生,服侍那個愛德格你不覺得累嗎?」


    湯姆金斯的家族本來就代代擔任伯爵家的總管,雖然他興高采烈地服侍著相隔三百年才出現的主人,不過,湯姆金斯當真滿意那個輕佻的毛頭小子嗎?這真是令人覺得不可思議。


    「莉迪雅小姐,能使喚總管才能當主人喔,至於如何巧妙地處理主人蠻橫無理的要求,這就端看總管的資質。」


    「這是個隻有輸贏的世界。」


    臉上堆滿笑容的他一副幹勁十足的模樣。


    「但是,我可不想和愛德格一較高下喔。」


    莉迪雅重新披上披肩走出工作室。


    「您要去哪裏?」


    「今天可以自由活動吧?我去外頭散散心。」


    若再聽從愛德格的擺布繼續待在這裏,她恐怕會開始感到自我厭惡。


    「今天也會在午後起濃霧喲!」


    「你可以預知天氣啊?」


    「是的,我背後的魚鰭感受到濕氣正在隱隱作痛啊。」


    「那麽,我會在起霧之前回來的。」


    雖然複活節已經過了,但是春風或許還在別處流連忘返吧?倫敦一如往常般感受不到任何一絲春意,終日濃霧密布。


    莉迪雅原本是為了要和父親一起渡過複活節才會離開蘇格蘭的鄉下小鎮,自己究竟要在倫敦待到什麽時候呢?


    莉迪雅的父親是倫敦的大學教授,因此住在這裏,他因為不放心將女兒獨自留在蘇格蘭老家,所以希望莉迪雅能一起在倫敦生活。


    但是對莉迪雅而言,鄉下的老家不僅保留了她與兒時過逝的母親之間的些許回憶,而且還有許多草木與妖精,是她非常喜愛的地方。


    所以在祖母過逝隻剩下她一人的時候,父親也沒有勉強她來倫敦同住,即使現在莉迪雅選擇待在鄉下生活,父親也會同意吧?


    但是問題的症結在於愛德格。


    她受雇於伯爵家,所以若沒有愛德格的許可也不得擅自離開倫敦。


    硬要說的話,莉迪雅隻不過是被愛德格以強硬的手段雇用,因此不必擔心會被解雇,這點她倒是很確定。


    雖然與妖精有關的工作並不常有,但是也總不能把陪愛德格玩樂當成工作,難道不能保留受雇的妖精博士身分回到鄉下去嗎?


    有沒有什麽好辦法能順利取得愛德格的同意呢?於是莉迪雅一邊思索,一邊悠閑地走向了公園。


    「搞什麽鬼呀,這裏的魚真難吃!」


    開口說話的是不知道何時出現在身邊的貓。


    不對,他不是貓而是妖精,但是此時他卻模仿貓咪用四隻腳行走在磚牆上。


    「尼可,請你別在店門口偷吃東西。」


    「難怪連野貓都不屑一顧,這根本就難以下咽!」


    尼可看準了行人變少的時候,從磚牆跳下來用雙腳站立著,並迅速地整理好濃密的灰毛與脖子上的領結,然後抬頭挺胸地擺出紳士的模樣。


    「那個是什麽東西?」


    莉迪雅注意到尼可用尾巴團繞著,小心翼翼包起來的東西。


    「這是罐頭啦。這戶人家在屋簷下午睡的守護精靈哥布林他和我說罐頭在倫敦好像是人間極品。」


    「可是那是魚罐頭喔!」


    「什麽,這是魚?我才沒見過這種魚呢!」


    「魚肉裝在罐頭裏麵,標簽上不是寫著藥草醃漬魚嗎?」


    「咦。這是容器嗎?不可能吧?又沒洞可以放進去!」


    「哎呀,也沒錯啦,畢竟蓋子被焊起來了,所以沒有工具是打不開的。」


    尼可的眼珠子咕嗜咕嚕地端詳著罐頭,然後敲一敲確認硬度,在了解事實的同時他似乎氣炸了,豎起了背上的毛。


    「可惡!哥布林那個家夥竟敢欺騙我呀!一定是因為自己打不開吃不到才想搶我的核桃麵包!你說這裏麵是魚!!」


    莉迪雅接過他正打算丟掉的罐頭。


    「哎呀,有什麽關係,等一下再請人幫你開吧,雖然隻是魚,但是也一定是從大老遠捕來的喔。」


    接著,她與尼可一同走進綠意盎然的公園小徑。


    雖然天空一片黑壓壓的,薄霧也逐漸籠罩過來,不過有樹木的地方能夠安定人心。


    因為天候不佳,所以公園人煙稀少,而妖精們的身影穿梭在從樹林間探出頭來的鬆鼠與小鳥之中。


    雖然比不上蘇格蘭的森林,但是倫敦似乎還存在著妖精,畢竟能看見妖精的人非常稀奇,所以當他們發現莉迪雅看得見自己後,便紛紛圍了過來。


    莉迪稚坐在長椅上傾聽著妖精們的談話,與其探索個中涵義,倒不如聆聽宛如鳥囀般的妖精們的交談聲更令人覺得愉快,很少人能夠體會這一點吧。


    正當愜意的時光一點一滴流逝之際,她的視線突然模糊了起來,莉迪雅本來以為大概以為是濃霧正好飄了過來,但是卻隱約聽見了狗吠聲。


    妖精們一哄而散,而那吠聲似乎越來越近。


    「討厭啦,尼可,該不會有野狗吧?」


    「別開玩笑了,我要消失羅。」


    「咦、等一下,尼可!」


    在尼可消失的同時.莉迪雅身旁的草叢一陣竄動。


    巨大的野狗一邊低吼,一邊靠近莉迪雅,它們一隻、兩隻地漸漸聚集過來,並將她團團圍住。


    「討厭別過來呀!」


    她不假思索就拿起罐頭扔向正想撲過來的其中一隻狗,雖然不偏不倚地命中了目標,但是那隻狗摔落地麵反倒刺激了其他的狗。


    莉


    迪雅正想折下樹枝當武器的時候,從樹的後麵出現了一道人影。


    那是道宛如從霧裏浮現出來般、一片漆黑的巨大身影。


    「霧男」


    她不禁喃喃自語,自己彷佛看見了那率領著妖犬、從霧中出現的不祥妖精。


    男子將手伸向莉迪雅。


    一股濃濃的藥味飄來,令人為之暈眩。


    幹嗎?要擄人嗎?


    然而男子突然全身僵硬、動彈不得,以近似崩潰的姿勢當場倒下。


    一名褐色肌膚的少年站在倒下的男子身邊,麵無表情地看著流出的鮮血將地麵染成一片鮮紅。


    莉迪雅認得他,他是一名宛如會走動的武器般的異國戰士,也是愛德格衷心的隨從。


    「啊!」


    一回神,猛犬的獠牙就近在咫尺。


    少年的小刀猛然回射,一刀戳穿了狗的喉嚨。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回到莉迪雅的身邊,逐一擊潰撲過來的野狗。


    「快走吧,莉迪雅小姐。」


    「可是,雷溫,為什麽你會在」


    「我們應當盡速離開。」


    莉迪雅在催促之下緊跟在他的身後。


    好不容易由人煙稀少之處來到了人來人往的地方後,莉迪雅突然覺得不舒服。


    雖然卸下了緊張的情緒,可是藥與鮮血的氣味似乎還揮之不去。


    莉迪雅看了一下衣服和頭發,雖然沒有沾到任何髒汙,但是她卻感到全身好像濺滿了看不見的血。


    盡管雷溫的確救了她,但是與其說是感激.她更感到畏懼,這全部是因為雷溫那毫不留情的殘酷做法。


    雖然想要請他稍微手下留情不過莉迪雅也明白,他的判斷標準與自己的價值觀似乎相差甚遠。


    「小姐,您有受傷嗎?」


    「沒有我沒事。」


    因為現在不想被他碰觸,所以莉迪雅勉強地挺直身軀,表示自己還能行走。


    大都市是個龍蛇渾雜的地方。


    沒想到就算是在大白天,人煙稀少的地方還是危機四伏。


    在人群裏得當心扒手與搶匪;但是若沒有人又會讓強盜和心理變態的人有機可乘。


    像莉迪雅這種不熟悉倫敦地理環境的人,如果獨自在路上閑逛會被盯上也不足為奇。


    雖說如此,但是雷溫跟蹤自己這件事對莉迪雅而言,並不是件令人高興的事。


    愛德格的忠心隨從雷溫是個有如猛獸般的殺人魔,對莉迪雅來說,他不為人知的部分太多了。


    說到來曆下明,他所服侍的愛德格也是一團謎。


    「莉迪雅!太好了,你沒事吧。」


    愛德格衝進了堆滿花束的工作室裏誇張地說著,並突然握住莉迪雅的手。


    雖然他對緊蹙眉頭的莉迪雅投以一抹稚氣的笑容,不過他的內在不可能存有如此天真爛漫的一麵。


    莉迪雅急忙地甩開手。


    「是啊,真是有驚無險,這都要感謝你派雷溫來跟蹤我呢。」


    雖然她話中帶刺,不過麵對愛德格簡直就是對牛彈琴。


    「能派上用場真的是太好了。」


    「才不好呢,你究竟想怎麽啦!就算沒有變態出現,雷溫也會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逐一向你報告我去了哪裏、做了哪些事吧?」


    「我沒有那個打算,純粹隻是希望他能保護你的安全而已。」


    真的嗎?


    莉迪雅一邊觀察,一邊瞪著十分擔心似地看著自己的愛德格,不過,那端正的容貌與迷蒙的灰紫色眼睛總是成功地掩飾了他的陰謀。


    愛德格對莉迪雅而言,終究是一個「捉摸不定的人」。


    此時,她看見了靜靜地從門口走過來的雷溫。


    「這是給莉迪稚小姐的藥,因為小姐說她頭痛。」


    「真的嗎,莉迪稚?是因為過度恐懼的緣故吧。」


    愛德格為了要仔細確認她是否有發燒而越靠越近,這個舉動讓莉迪雅在沙發上挪動著身子與他拉開距離。


    他自知無論是自己的容貌、談吐或舉止,應該都不會令對方感到不快,所以才敢毫不猶豫地作出親密的舉動,真是居心叵測。


    對於被當成異類受人排擠,不習慣與男性近距離接觸的莉迪雅而言,雖然不會因此感到不愉快,但是總覺得不是滋味,愛德格卻滿不在乎地將手放在莉迪雅的額頭上。


    「好像沒有發燒。」


    「是因為看到血的緣故啦,已經沒事了!」


    愛德格將注意力轉向雷溫,因為這個動作,所以他終於稍稍遠離了莉迪雅。


    「血?你殺了人嗎?」


    「是的。」


    雷溫如往常般幾乎麵不改色,因為他對愛德格始終忠心耿耿,所以不必多作解釋,隻是平淡地回答。


    「幾個人?」


    「一個人和四隻動物。」


    「四隻動物?」


    「他使喚野狗。」


    愛德格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會兒,接著繼續對雷溫說:


    「好了,我明白了。」


    雷溫點點頭,將裝有藥的玻璃杯與一塊白鐵放在桌上。


    「我把莉迪雅小姐遺落的物品撿回來了。」


    那是莉迪雅拿來扔狗的罐頭。


    愛德格疑惑地拿起那個變形凹陷的東西。


    「魚罐頭?」


    「不,應該是武器吧。」


    雷溫不像是在開玩笑,他似乎認為莉迪雅平時隨身攜帶罐頭以防萬一。


    莉迪雅難為情地瞪著一直裝成貓的模樣蜷縮在軟墊上的尼可。


    尼可打了個哈欠,一副與他無關的模樣。


    「是哦,這要怎麽用啊?」


    等雷溫離開之後,愛德格打趣似地說著。


    「你要試試看嗎?」


    莉迪雅隻好自暴自棄地回應他。


    「不,這就免了。」


    他莞爾一笑.在對麵的沙發坐了下來。


    「封了.莉迪稚,可以的話,我希望你今後不要獨自外出,要是你怕雷溫的話,帶個侍女陪同也無防。交通工具方麵,就如往常一樣以馬車接送。」


    「不用那麽小題大作,今後我會注意的啦。」


    「這不是小題大作喔,上流社會的女孩幾乎都是這樣。」


    「可是我又不是貴族,況且,我習慣獨自行動、也喜歡這樣。」


    「這裏不是蘇格蘭,而是女王陛下的首都喲!這裏會依照外表和言行舉止來評斷一個人,令尊既是皇家學會的會員、又是名聞上流社會的學者,身為他的女兒,最好具備女性的基本常識。」


    「父親才不在乎那些小事呢。」


    「可是,難道他會反對你成為一名優秀的女性嗎?這不是形式上的問題,隻要盡到本分稍微特立躅行也沒關係。看得見妖精也好、聽得見他們的聲音也罷,即使你高談妖精的事也會被認為是個性使然。」


    由於莉迪雅在鄉下小鎮上曾公開表示自己看得見妖楕,所以被人當作異類,實際上,愛德格表示自己擁有妖精國伯爵的封號,也毫無疑問地被廣為接受。


    貴族社會不相信妖精的存在,他們所認同的隻不過是家族世代傅承的伯爵封號,以及那種經得起曆史考驗的幽默,而愛德格會被眾人接受,也是因為他本身將貴族的角色發揮得淋漓盡致吧。


    「所以惡棍出身的你才能夠這樣正大光明地擺出貴族的架子羅。」


    「就是這麽一回事。」


    然而莉迪雅卻不願假扮成貴族,雖然這件事合情合理:但是她不想讓愛德格稱心如意。


    「你想將我塑造成一名淑


    女純粹是為了消磨時間吧?這間工作室也好、花束也罷,這些究竟是怎麽回事呀!」


    「你不喜歡嗎?所有的東西都是配合你的形象所準備的。」


    「什麽?哪裏呀?」


    「例如這種薔薇可是會開出翠綠色花朵的稀有品種喲,它在油燈的照映下閃耀著淡淡的金綠色光芒,恰如你的眼瞳。」


    他將嘴唇湊近了身旁的薔薇,對莉迪雅投向熾熱的目光,令她產生了一種眼皮被輕啄了一口的錯覺。


    站起身來的愛德格邊說邊走向莉迪雅。


    「然後,你就是這花園中的妖精,隻要你坐在這裏,整個房間就宛如變成了一幅畫,正如我所料的優美景色,啊~~沒錯,如果可以的話,是否能允許那嬌小的三色堇在你的身旁綻放呢?讓那朵花代替希望能無時無刻凝視著你的我,襯托出你那牛奶糖色的秀發的美」


    「啊~~夠了,我知道了啦!別再說了。」


    真不該問的,莉迪雅無力地收下那朵獻到眼前、與愛德格瞳色相仿的三色堇。


    她忘了一旦讓這個玩世不恭的男人開口,無論物件是誰,他準會滔滔不絕地稱讚個沒完沒了。


    愛德格聳了聳肩,好像還說不過癮似的。


    雖然大方地說出令人臉紅心跳的話語是他的拿手招數,但是那並非發自於內心,盡管莉迪雅對這些都心知肚明,但是隻要稍微一鬆懈,他的舉動似乎就會潛入她的心房,令莉迪雅困惑不已。


    「會將你當成女性看待,是因為我並非將你視為一個傭人而雇用,你是伯爵家的成員之一,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呀。」


    一反常態、滿臉認真的他,將手放在莉迪雅坐的沙發椅背上。


    「因為是你讓我得到了伯爵的地位,所以這份榮耀不屬於我一個人,一切都是你的功勞。身為妖精博士的你是我重要的夥伴。」


    「我隻要退居幕後就可以了,我不想盛裝打扮、成為你的附屬品。」


    「寶石正因為它的光彩奪目才具有價值,不讓年輕貌美的妖精博士露臉,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莉迪雅是年輕的女孩的確是不爭的事實,但是美麗與否卻是個人主觀的問題,除了家人之外沒人稱讚過她,而她也不認為自己有魅力,畢竟無論是外表和性格,她都曾經屢次慘遭批評。


    雖然愛德格是例外,但是不管對方是誰,他一定會滿不在乎地極力讚揚。


    莉迪雅一想到這,便不由得火冒三丈。


    「說到底,你的目的是什麽?還不是為了彰顯你自己。」


    「我不是那個意思,也就是說我希望你一直留在我身邊呀。」


    他略帶慌張的謙虛語調,就像在表白隱藏起來的苦悶心情一般。


    莉迪雅拚命地保持鎮靜、按捺著胸口的悸動。


    愛德格是個無法信賴的人,雖然他本質並不壞,但是若在必要的時刻,也會搖身一變成為一個惡徒。


    如果伯爵家需要自己的能力,那他無論使出任何手段也不會讓她逃走,總之,莉迪雅是這麽想的。


    「你就那麽想要監視我嗎?知道你應該是個已在美國被處決的罪犯之人,除了雷溫就隻剩下我對吧。不過請你放心,我不會對任何人說的,這也算是替認你做伯爵的妖精們著想,我會以妖精博士的身分協助你,所以,你不必對我阿諛奉承,作出一副想要追求我的模樣。」


    垂下視線的愛德格看來似乎意誌消沉。


    為什麽?他感到意外嗎?


    雖然莉迪雅認為這明明就不意外,但是卻感到一股罪惡感,如果將莉迪雅當成夥伴那句話並無絲毫虛假,那麽自己的猜疑及否定無意傷害到他了吧?


    「是嗎我沒想到你這麽討厭我。」


    「那個,也不是那樣啦。」


    莉迪雅站起身來,想要叫住正要離去的他。


    「那麽,我並沒有被你討厭羅?」


    莉迪雅的手忽然被轉身回頭的愛德格握住。


    「也不到討厭的地步」


    「那真要說的話、就是喜歡我羅?」


    「什麽?」


    那笑容逼近到她的眼前,隻要是女孩子,無論是誰都一定會因此懷抱著甜蜜的幻想吧。


    「不不喜歡也不討厭啦!我是伯爵家雇用的妖精博士.除此之外什麽都不是,不要再說這些俗不可耐的話了,請你放手。」


    莉迪雅總算能直視他的眼睛.毅然決然地說出口。


    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的愛德格鬆開了手,應該是覺得她不解風情、隻會破壞氣氛吧。


    「我明白了啦,那就來聊些會令你高興的話題吧,你知道霧男嗎?」


    背對著他的莉迪雅不禁轉過身來。


    「霧男怎麽了?」


    「哼,一提到妖精的話題,你那金綠色的眼睛就會閃閃發亮啊,現階段我的勁敵原來是妖精嗎?」


    莉迪雅已經沒有在聽愛德格的抱怨了,因為她想起在公園裏被襲擊時的事情。


    犯人當然不是妖精而是人類;但是現在又聽到霧男這個字眼,讓她猜測兩者間該不會有什麽關聯吧?


    「針對那件事,有位婦人前來想聽聽你的意見,雖然剛才發生了掃興的事,但如果你不累的話,是否可以見見她呢?」


    看著莉迪雅走出房間,尼可從軟墊上起身,坐回椅子上蹺起二郎腿。


    「啊~~這簡直就是伯爵的圈套嘛。」


    他手裏拿著銀湯匙,一邊看著自己的倒影,一邊調整領結。


    妖精一旦修煉到高等境界,就連鏡子裏的影像都能隨心所欲地讓它顯現與消失。


    雖然常被誤認成貓,但是這並非他的本意,不過,他對於那看似高貴的銀灰色毛發,宛如寶石般的眼珠,以及威風凜凜的胡須感到相當自滿。


    「怎麽辦呢?都已經徹底了解那家夥是個壞東西了,但若他不危害到莉迪雅,也就輪不到我出麵了。」


    喃喃自語的尼可認為莉迪雅進出那個穩固了伯爵地位的愛德格宅邸並非一件壞事。


    他會這麽想,也是因為這裏的紅茶十分香甜可口。


    餐點和酒也非常美味。他心想,倫敦雖然是個空氣差又嘈雜的地方,但是在這裏多待一會兒也無妨吧。


    「可是,在聽那家夥演出愛情戲的當頭,紅茶就已經涼掉了啦!」


    「要不要幫您重泡一杯呢?」


    走進房間的是總管湯姆金斯。


    「太好了,拜托你泡杯熱的吧。」


    尼可遞出茶杯。


    承襲梅洛歐(注1)血統的總管早就注意到尼可的真麵目了,因此他也不必刻意隱瞞。


    或許愛德格也已經隱約地察覺到了,但是尼可卻認為大意不得,所以在他麵前暫且繼續假扮成貓的模樣。


    因為對方也隱瞞了許多事情,所以沒有道理公開自己的秘密。


    先讓他覺得有點不對勁,然後再讓他發覺神出鬼沒的尼可,這不是剛好嗎?


    「喂,總管,伯爵那家夥究竟有什麽企圖?」


    「此話怎麽說呢?」


    總管一邊衝泡著滾燙的大吉嶺紅茶,一邊若無其事地回答。


    「前些日子我看見他獨自前往工業區喔,從他平常那身完美的裝扮完全無法想像,他竟然會以難以置信的肮髒模樣混入平民之中。」


    「該不會看錯人了吧?」


    「怎麽可能會看錯嘛。你也明白吧?那家夥醒目的金發即使用拙劣的帽子遮掩也是遮不住的,因為實在很引人注目,雖然不知道哪裏不對勁,但就是讓人覺得他怪怪的。」


    「或許是吧。」


    「那麽,三天前搭乘那家夥馬車的女孩


    是誰?」


    「主人有載過哪位嗎?」


    「好像是叫做華爾波爾小姐,那又是怎麽一回事?那家夥看上她了嗎?」


    「哎呀,我不太清楚。」


    「哦~~總管不能泄漏主人的秘密嗎?真是盡忠職守。」


    湯姆金斯將厚厚的嘴唇咧成微笑的形狀。


    是魚。


    或許是因為神似梅洛歐的緣故,他有著像魚一般吸引尼可舔嘴的樣貌。


    尼可突然看了一眼桌上的罐頭。


    「對了,請你幫我把那個罐頭打開吧。」


    「您要直接吃嗎?」


    「我隻是稍微嚐一下味道啦。」


    總管從口袋取出了鑿子,他不管什麽東西都隨身攜帶呀!尼可感到十分佩服。


    那當真是倫敦最頂級的佳肴嗎?尼可一邊緊盯著罐頭,一邊吞口水,此時,他看見罐頭正在微微地顫抖著。


    它好像想抵抗正要吃它的尼可,讓人感到一股強烈的敵意。


    「等一下!」


    尼可阻上了正要用鑿子鑿洞的總管。


    接著,他輕輕地觸碰、搖了搖罐頭,並試著用牙齒輕咬。


    尼可一將它放回桌上,那個罐頭就彷佛想逃跑似地微微顫動。


    裏麵裝了什麽莫名其妙的東西嗎?


    可是罐頭是密封的,不打開就無法知道內容物,但是在不知道裏麵是什麽的情況下冒然打開又太過危險。


    「總之,還是先別嚐味道吧。」


    雙手環抱胸前的尼可一邊俯視著罐頭一邊說著。


    *


    當莉迪雅在愛德格的指引下走進朝南的客廳時,一名女子便神色慌張地起身。


    「馬爾夫人,讓您久等了,她就是妖精博士莉迪雅克魯頓小姐。」


    聽到愛德格的介紹之後,女子的臉色稍微緩和一些。


    「哎呀,這位就是印象中的魔女都是年老的婦人,我真的可以對這麽年輕的小姐提起那種恐怖的事嗎?」


    妖精博士不是魔女喔,莉迪雅有點介意,但是這是常有的誤會,接著她轉念一想,若為了芝麻小事而吹毛求疵就太不懂事了。


    「請別擔心,隻要是有關妖精的事情她全都了若指掌。」


    愛德格請馬爾夫人坐下。


    「那麽,你說朵麓絲華爾波爾男爵千金說不定被霧男帶走了嗎?」


    坐著的馬爾夫人麵對愛德格的詢問又低下了頭。


    「是的,小姐已經三天沒有回家了,陪伴她去幫忙慈善義賣的侍女說,兩人在會場走散之後小姐就下落不明了。」


    男爵家的千金失蹤了,而且據說還是被霧男擄走的,麵對如此嚴肅的內容,莉迪雅緊張了起來。


    據馬爾夫人所言,十六歲的朵麗絲小姐失去了雙親,她好像與身為監護人的叔父、以及稍長一歲的表姊同住。


    之前在華爾波爾男爵家擔任家庭教師的夫人雖然因為結婚而辭職,卻仍與小姐保持密切的互動,雖然她是男爵家的遠親,但是同時也是小姐的朋友,得知小姐行蹤不明後,她也十分擔憂。


    因為這種事情對上流社會千金日後的親事而言並不光彩,所以男爵家已經暗地進行搜索,但是對於馬爾夫人曾經提過的霧男卻一笑置之。


    這麽一說,莉迪雅也常為了妖精的話題而被笑,所以能了解馬爾夫人的感受。


    雖然馬爾夫人為此苦惱不已,但是到最後因為證實了朵麗絲小姐被卷入事件中,所以前來與愛德格商量。


    這是因為她覺得愛德格似乎非常誠懇且值得信賴,莉迪罐心想:你被騙了啦。


    雖然被稱作夫人,但是因為馬爾夫人還很年輕、又是十分標致的美人。所以她似乎也明白自己在愛德格麵前相當吃得開。


    「因為那一天是濃霧密布、伸手不見五指的日子。」


    愛德格這麽說著。


    但是光憑這一點,一般人也不會認為是被霧男擄走的吧?


    「可是,為什麽說是霧男呢?就算在起霧的日子失蹤現今也應該不太會有人認為霧男真的存在吧?」


    「嗯,老實說我也不太相信抱歉,有這種想法還來拜訪,可是,消失在霧裏就等於是沒有線索,況且,小姐非常相信霧男這類妖精的存在,也沉迷於『妖精之卵』這種遊戲當中,雖然我聽說這是一種占卜遊戲,但傳聞若違背了與妖精之間的誓言,說不定就會被霧男懲罰,因為她十分害怕這件事,所以我也很擔心。」


    「妖精之卵?」


    「莉迪雅,你沒聽說過嗎?這遊戲在女孩們之間相當流行喲。」


    為什麽愛德格會知道女孩子的遊戲呢?她雖然想要這麽問,卻覺得這是個愚蠢的問題。


    「在寫有拉丁字母的紙上放置玻璃杯和錢幣,然後幾個人將手指按在錢幣上,呼喚玻璃杯裏的妖精。它的遊戲規則是:首先由朋友間約定好要對著『妖精之卵』發誓,然後提出問題再由妖精回答,一般人看不見的妖精會將錢幣移動到字母上,而提問的那方就可以藉此了解許多事情,例如是否能與意中人情投意合啦、是否有人暗戀自己之類的。」


    「你有玩過吧」


    「有啊,很有趣喔,大家都對此著迷、喧騰不已呢。譬如有人詢問將來的戀人是誰的時候,如果錢幣移動到自己的姓氏上時就會相當在意,這比用言語來追求更簡單。」


    真是不正經!


    即使莉迪雅不悅地瞪著他,他卻依舊咧嘴微笑;可是,他一把臉轉向馬爾夫人後又立刻擺出了嚴肅的表情。


    「所以,馬爾夫人,妖精之卵純粹隻是一種遊戲。即使沒有妖精存在,但是隻要參加者中的某人故意、或是無意識地移動錢幣就可以了,因為她們深信那是妖精的力量,所以認為一旦違背約定,或是在發問途中將手指離開錢幣,就會惹怒妖精而心生畏懼。」


    「可是,也不能因此斷定妖精不存在呀,他們很喜歡惡作劇。如果玻璃杯裏放有令妖精感興趣的東西,他們也有可能靠過來、加入占卜的行列啊。」


    馬爾夫人不安地將身體往前傾。


    「換句話說,萬一得罪妖精的話,也有可能會被帶走嗎?」


    「是啊雖然也不是說不可能,但霧男並不是那種會參加錢幣遊戲的妖精,他是個充滿惡意、宛如魔獸般的精靈,從不跟人類做交易。」


    哎呀!夫人發出驚恐的聲音,全身直打哆嗉。


    「喂,愛德格,人類真的會因為妖精之卵的遊戲而被霧男處罰嗎?」


    「不清楚。我參加的時候並沒有人提起霧男這個字眼,隻喚作『妖精先生』,就連女孩們擔心的處罰感覺上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也是,要不然誰敢玩這種遊戲。這樣的話,單憑朵麗絲小姐的言詞,你們又是如何將妖精之卵的遊戲與霧男聯想在一起的呢?我很在意這點。」


    「可是莉迪雅,她也有可能是被其他喜歡捉弄人的妖精帶走的。」


    「在這個節骨眼上說什麽也無濟於事。」


    「那該怎麽辦呢?這是屬於你的工作範圍吧?」


    當務之急是要厘清這究竟是妖精搞的鬼、或是人為造成的,莉迪雅拿定主意後,把頭轉向馬爾夫人。


    「那當然,我會試著調查看看,希望能幫上你的忙。」


    「請問」


    突然,馬爾夫人驚訝地張大了口。


    「難道不能請你們立刻在這裏召喚妖精詢問小姐的下落、或是詢問水晶球嗎?」


    看來她似乎將妖精博士的工作與靈媒、占卜混為一談了。


    「這個嘛,我無法像變魔術似地解開謎團,畢竟我隻不過是比一般人了解妖精的事,隻


    能循著疑似是妖精留下來的線索去搜查。」


    馬爾夫人聽到這一席話似乎非常氣餒。


    那副模樣也令莉迪雅感到消沉。


    想必馬爾夫人是滿心期待前來的。無論答案是否荒誕不經,她都希望能向擁有神秘力量的人尋問男爵千金目前是否遺身在這個世界上?或者是在別處?


    莉迪雅一開始也沒有在委托人的麵前聲稱自己擁有神秘的力量,因為妖精博士的能力平凡無奇,所以總是不被人們理解與期待。


    也因此,她老是被視為『異類』。


    「馬爾夫人,難道這不具任何意義嗎?就像你四處探聽一樣,莉迪雅也能夠向妖精詢問情報,假使朵麗絲小姐是在四下無人時出事的,那或許隻有妖精看見事發現場。」


    愛德格悄悄地安撫她,看來他的說明讓馬爾夫人燃起了一線希望。


    「是啊,您說得沒錯,要麻煩克魯頓小姐多多關照了。」


    莉迪雅雖然有點惶恐,不過還是點頭答應。


    愛德格對她眨了眨眼。雖然明白他又出手替她解圍了,但是竟敢在這種嚴肅的氣氛下擠眉弄眼,真不知該說他是缺少緊張戚,還是太輕率了?


    愛德格意外地了解妖精博士,說不定是因為比起神秘的力量,他對莉迪雅所具備的妖精知識更抱有期望吧?愛德格從一開始就不大驚小怪,或是心生畏懼。


    這也是莉迪雅明明知道那家夥是個惡徒,卻無法對他置之不理的原因之一吧。


    因為到目前為止,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夠正視莉迪雅的能力,所以,她對愛德格的缺點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被耍得團團轉吧。


    「伯爵,實在很感謝您,也隻有您會願意抽空去了解妖精這類荒誕不經的事情了。」


    馬爾夫人稍微恢複了鎮定,望向愛德格。


    「而且您還鼓勵我說,妖精博士一定有辦法找出真凶,畢竟有關妖精的事情我實在無能為力啊。」


    咦.那是愛德格說的嗎?


    就連莉迪雅也覺得十分詫異。


    再怎麽想,她都不認為愛德格會覺得這次的事件是妖精所為,就連妖精之卵的占卜也被他斷言是毫無奇特之處的平凡遊戲,然而他竟然主動地說:妖精博士會設法解決此事,這太不負責任了吧?


    總覺得他似乎有意將莉迪稚拖下水。


    「快別這麽說了,畢竟我和朵麓絲小姐見過麵,所以也很擔心她的安危呀。」


    莉迪雅以不信任的眼神看著笑容滿麵的他。


    仔細想想,這家夥會單純地想要去幫助人嗎?


    或者,他隻是想在女性的麵前扮好人呢?


    雖然猜不透愛德格的心思,但是總覺得自己又被順勢利用了。


    他該不會又在盤算什麽違法的事情吧?


    此時莉迪雅才突然想到,這家夥不正是個罪犯嗎?雖然無憑無據,但是莉迪雅也不認為他會去犯罪,質疑愛德格隻因為他原來是個強盜。


    ※注1:梅洛歐是在第一集登場的妖精,下半身是魚的模樣,他們是負責守護青騎士伯爵寶劍的家族,湯姆金斯也繼承了他們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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