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迪雅的老家,也就是克魯頓家從接到伯爵的舞會邀請函那天起,突然變得一團亂。


    忙的讓莉迪雅幾乎忘了尋找妖精女王的『月亮』,甚至連那個仇視王子的組織的突擊事件也忘了。


    在那之後沒再發生什麽狀況,實際上莉迪雅連當時那股不詳的預感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她必須加緊腳步定製晚禮服、準備適合的鞋子、手套與發飾,還要牢記舞步與禮儀。


    其實莉迪雅並沒有能夠出席正式場合的晚禮服。


    愛德格帶她上歌劇院及拜訪顯貴人家時,莉迪雅都是穿著伯爵家準備的晚禮服。


    愛德格表示,這麽做是為了讓眾人認同伯爵家的妖精博士,也算是工作的一部分,所以她才會同行的。


    原以為這次的舞會也是這麽一回事,但是沒想到父親竟然斬釘截鐵地說,在收到正式邀請的情況下不能把它當作工作的延續,並開始為了獨生女四處奔走張羅一切。


    莉迪雅的父親是名大學教授,因此也跟上流階層有所往來,但是他不擅長應付熱鬧的場麵,除非是無法拒絕的對象提出的邀請,不然他不會輕易出席社交聚會。


    這次是為了不讓莉迪雅感到別扭才決定陪她出席舞會。


    因為他們在嚐試做不慣的事,所以讓克魯頓家陷入一片雞飛狗跳。


    在一陣忙亂之中,舞會的日子終於來臨了。


    莉迪雅的父親在下午跑了一趟理發廳將平時的亂發梳理整齊,不過到達裁縫店的時候已經有所耽誤,害他慌張的不斷將眼鏡摘下來回擦拭。


    由於時間緊迫,所以莉迪雅的晚禮服到舞會當天才完成。


    結果晚禮服送到家中時已經是傍晚時分,幸好克魯頓家的侍女手藝高明,總算來得及替莉迪雅梳妝打扮。


    白色平紋的晚禮服搭配奶黃色的絲帶顯得大方可愛,裝飾在衣領和裙擺上的則是細致的手工蕾絲花邊,


    總是自然披散的紅褐色秀發被紮實地盤了起來,綁成少女的發髻。


    戴上綴有小蒼蘭的發飾,再套上長至手肘的手套之後總算大功告成。


    侍女聽見樓下父親的叫喚暫且離開了房間,莉迪雅則端詳著鏡中的自己並詢問尼可的意見。


    「喂~~尼可,你覺得如何?」


    「我哪懂呀。」


    正在打哈欠的尼可站起身來。


    雖然尼可事不關己地看著人類忙進忙出,卻也不忘係上全新的白色絲質領結。


    他似乎有意參加舞會。


    「裁縫師說,如果是第一次參加舞會,最好選擇純白的晚禮服,可是白色太亮眼反而讓我心浮氣躁。」


    「有什麽關係,反正妳還年輕呀。」


    「他還說白色的晚禮服不但能染成其他顏色,還能加上緞帶與蕾絲改變造型。」


    「妳打算常常參加舞會嗎?」


    「正式的晚禮服肩部比想象中裸露呢。」


    「妳是不是把我的話當耳邊風?」


    莉迪雅在鏡子前改變姿勢檢查背後。


    「我問你喔,背後會不會露太多呀?」


    「妳還挺樂在其中的囉。」


    莉迪雅突然回過神來。


    「你、你在說什麽呀,這是義務啦、義務。」


    「盡情享樂又不會怎麽樣,鄉下的舞會不是根本沒的比嗎?妳可以向鎮上的那些家夥炫耀一番囉。」


    這倒也是,舞會往往是女孩們的憧憬,就連莉迪雅也不例外。


    連故鄉那種鄉下小鎮也會舉辦舞會,雖然是以中產階級為主的小型派對,不過對於從未離開小鎮的少女們而言,仍然十分向往。


    可是因為她老是被當成異類,所以不曾出席舞會,而且去參加鎮上那種全是熟人的舞會也無法盡興吧。


    但是待會兒要參加的是真正的舞會,那是宛如童話故事夢境般的貴族舞會。


    雖然自己的舞藝離夢想中的模樣還有一段差距,但是若沒遇見愛德格根本不會有這種契機,於是莉迪雅打算盡情地享受這種熱鬧的氣氛。


    「也對,反正都要去了,不玩的盡興點就是我的損失。」


    「不過勸妳還是別跟不認識的人跳舞比較好喔,妳會害對方出糗的。」


    連總是看著莉迪雅練習的尼可都這麽說,可見自己跳得說不定比想象中還糟。


    雖然老師說大致沒問題,但是她的表情卻過於僵硬。


    「那麽,最好也不用跟愛德格跳舞。」


    這樣莉迪雅反而樂得輕鬆。


    「有什麽關係啊,妳可要趁機報複一下那位伯爵大人。」


    尼可用雙腳站立,並且用前腳揮舞著貓拳。


    什麽意思嘛。


    這會兒從樓下傳來呼喚莉迪雅的聲音,大概是父親遲遲無法決定改選哪一條領帶吧。


    莉迪雅表示立刻就去,然後稍微拉起裙擺。


    必須壓住撐起裙子的襯裙才能穿越門口,穿著正式的晚禮服在這個家裏走動無論是房門還是樓梯都顯得過於狹窄。


    「喂~~妳太占家裏的空間了,害我都沒辦法活動了啦。」


    尼可厭煩地發起牢騷。


    當廂型馬車抵達伯爵家的時候,宅邸前已經停了好幾輛裝飾著貴族家紋的馬車。


    走下馬車的盡是身穿晚禮服的紳士淑女,人潮絡繹不絕地湧入伯爵家的大門。


    莉迪雅與父親下了馬車,並在侍者的帶領下進入屋內。


    明明是經常出入的大廳,但是嶄新的絨毛地毯,無數的燈光,還有鮮花與布幔等裝飾讓莉迪雅覺得自己宛如闖進了另一個世界,她為此顧不得禮儀不停地東張西望。


    登上連接著正門大廳的弧形大階梯後,另一座大廳頓時映入眼簾,大廳周圍的幾間房間大門敞開,盛裝打扮的賓客已經在裏麵相談甚歡。


    父親拍了拍莉迪雅的肩膀,她這才將視線拉了回來,仔細一看才發現站在眼前的人是愛德格。


    「此次承蒙伯爵邀請,真是受寵若驚。」


    「克魯頓教授、莉迪雅小姐,歡迎你們大駕光臨。」


    愛德格的敬稱讓莉迪雅意識到自己今天是克魯頓家的千金,而非妖精博士,或許是因為這個差異,所以即使自己已經很習慣與他相處,但是當愛德格對她投以微笑時,她的心跳還是停了一拍。


    「晚安……愛德格伯爵。」


    意識到不能以平常那種輕率的方式說話,讓莉迪雅覺得愛德格突然變得遙不可及,相當不可思議。


    「希望你們玩得盡興。」


    說完這句話後,他的視線隨即離開了莉迪雅與克魯頓。


    由於愛德格必須接待絡繹不絕的賓客,所以不能隻顧著招待莉迪雅,莉迪雅雖然自知無法再與他深入交談,卻期待著他能再多說一些話,這樣的心情讓她感到訝異。


    正當她要離去的時候,手被輕輕地拉住,仿佛在傳遞私會的紙條般,愛德格悄悄地在莉迪雅手中塞入一朵珊瑚紅的薔薇。


    「把它裝飾在晚禮服的胸襟上。」


    愛德格在耳邊的低語讓莉迪雅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瞞著父親在做什麽虧心事,因此當父親回頭時,她連忙將薔薇藏起來。


    「莉迪雅?」


    「父親大人,我、我沒事……可以去喝點飲料嗎?」


    「可以啊,我去向梅斯菲爾德公爵打聲招呼。」


    離開了父親身邊,走入人群中的莉迪雅鬆了一口氣。


    「我怎麽可以有所動搖呢。」


    愛德格那故弄玄虛的言行是稀鬆平常的事。


    而且,就算在胸襟裝飾薔薇,晚禮服的裝飾還是稍嫌不足。


    重新環顧四周,每位女性都豔光四射,在家裏看來相當華麗的晚禮服在這個盛開著大型花朵的地方確實顯得有些樸素。


    她以窗戶的玻璃取代鏡子,將那朵已經將花刺拔除的薔薇插在胸襟上。


    或許沒有華麗的寶石裝飾,加上一朵薔薇反而更能襯托出胸襟的華美。


    整理著襟裙邊的莉迪雅突然覺得有人在看她而抬起頭來,發現有幾名女性正假裝若無其事地將視線移開,是自己多心了嗎?


    我有哪裏很奇怪嗎?


    她想要尋找父親的身影,卻隻看到負責招待賓客的雷溫,他一來到莉迪雅的身邊立刻遞上玻璃杯。


    「要喝杯飲料嗎?」


    「謝、謝謝……雷溫,我問你喔,我的晚禮服會很奇怪嗎?」


    「我不知道。」


    他立刻回答。


    看來莉迪雅好像問錯人了。


    「對不起,我說錯了,晚禮服非常漂亮。」


    「……是愛德格要你這麽說的嗎?」


    「是的。」


    哪有人會照實回答呀。


    文不對題的對話讓旁邊揚起了一陣竊笑。


    「一點也不奇怪喔。」


    開口的是湊巧走近的年輕人。


    「不過我也沒有資格評論啦,畢竟我也是第一次參加這種舞會。」


    她有雙溫柔的眼眸。


    「因為受到艾歇爾巴頓伯爵慷慨的邀請,所以我才得以前來參加,不過我很擔心自己或許不適合這種場合。」


    他抓起自己那套有點舊的燕尾服衣角給莉迪雅看。


    忙碌的雷溫一下子就消失了蹤影,莉迪雅覺得這位表明初次參加舞會的青年十分親切,於是很自然地投以微笑。


    「我也是第一次參加這麽正式的舞會。」


    他看起來是個好人,感覺既認真又踏實,雖然有著一頭隨意蓄留的淡褐色翹發,不過莉迪雅卻覺得這讓他看起來很自然。


    既然愛德格會親自邀請這位不像上流階級的人,那就代表他很中意他。


    「可是小姐非常引人注目喔,伯爵答應要與您共舞吧。」


    「咦?」


    他指著莉迪雅晚禮服胸襟的薔薇。


    「今晚您與艾歇爾巴頓伯爵是一對佳偶。」


    這麽說來,愛德格別在領子上的花似乎也是這種薔薇。


    「那朵花不但引起了名媛千金們羨慕的目光,也會引起紳士們的注意吧,大家怕您眼中隻有伯爵一人,所以不敢向您邀舞。」


    原來這朵花有這種含意呀?


    其實莉迪雅還是有點期待有人前來邀舞。


    她也曾經幻想過自己或許會與某人四目相交,互相依偎交談,仿佛夢境一般。


    要不要丟掉這朵薔薇呢?可是一旦受人邀舞卻跳得很糟反而會令對方出糗,這難道也在愛德格的計算之中?


    想必他不想讓自己辦的舞會被搞得烏煙瘴氣吧。


    現實果然是殘酷的,莉迪雅歎了一口氣。


    總而言之,會覺得有人再看自己也是因為這朵花的緣故。


    「不是的,我雖然是伯爵的朋友,可是並不是那種關係,因為我的舞藝很差,所以他應該是希望我不要隨便跳舞吧。」


    「您不會太跳舞?我也是呢,因為我不會跳舞,所以才想說與您攀談的話,即使不邀舞也不會失禮。」


    莉迪雅噗嗤一笑,他也跟著露出微笑。


    「哎呀,我都還沒自我介紹,我叫做波爾·法曼,是個新人畫家。」


    「你該不會就是畫那幅仙後蒂塔尼亞的畫家吧?」


    「您看過了嗎?早知道就不要自報姓名……女性友人經常說我本人跟畫作的印象截然不同,一般人好像都以為我是既纖細又神經質的類型。」


    「沒那回事,我一直很想見見你本人呢,啊,我叫做莉迪雅·克魯頓。」


    「克魯頓小姐,您喜歡妖精嗎?」


    與其說是喜歡,倒不如說是看得見、聽得到,而且每天都與妖精有所接觸。


    一旦說出這些事情,即使是妖精畫家也會認為自己是個奇怪的女孩吧。


    「嗯,還好。」


    為了不嚇跑對方,所以還是別多嘴吧。


    「無論是妖精或是神話中的諸神對我而言都是創作的泉源,正因為沒人看過,所以才能讓我隨心所欲地發揮想象力。」


    「可是就是因為有人看過,所以人類才會知道妖精的存在不是嗎?」


    「那倒也是,因為人類擁有心靈之眼,所以也能看見肉眼看不見的東西。」


    「心靈之眼啊,我也這麽覺得,那是看見妖精的必要條件呀。」


    雖然隻是三言兩語,可是他似乎能夠體會的自己的心情,所以莉迪雅十分開心。


    莉迪雅心想,因為他是個愛好描繪妖精的畫家,所以就算告訴他自己看得見妖精他說不定也能接受。


    不知何時四周安靜了下來,管弦樂的前奏流瀉而出。


    大廳內的人群開始移動,準備跳舞的佳偶們正一對對往中央靠攏。


    「伯爵在那兒,他果然很顯眼。」


    莉迪雅也立刻注意到他,那無人能比的熠熠金發在水晶燈下更是引人注目。


    因為愛德格必須向賓客的高貴名媛們邀舞,所以沒有多餘的時間與莉迪雅共舞吧。


    那倒無所謂。


    她才注視了一會兒,人們便開始合著方塊舞的節奏翩翩起舞。


    這種舞蹈要排列成四方隊形一邊跳舞,一邊交換舞伴,愛德格護衛的那名少女隻不過是稍微離開他一下、改與隔壁的男性挽著手,目光仍停留在他身上。


    總覺得有點羨慕。


    「大家好像很快樂。」


    「要不要去跳?」


    「呃,可是……」


    「這種舞不但舞步簡單,就算跳錯也看不太出來。」


    沒錯,所以大家看起來才會如此快樂,讓莉迪雅感到最棘手的還是華爾茲與小步舞。


    「若您不堅持隻與伯爵跳舞的話,可否與我共舞呢?」


    不玩得盡興點是自己的損失,莉迪雅一邊這麽想,一邊點頭答應。


    「那麽法曼先生,請多多指教。」


    「叫我波爾就行了。」


    *


    妖精貓尼可哼著歌坐在連接中庭的石階扶手上,並用單手拿著蘇格蘭酒杯。


    管弦樂團演奏的樂曲在這裏也聽得一清二楚;但是因為這裏遠離了嘈雜的人群,所以顯得十分寧靜,新月高掛夜空,尼可的手邊不但有美酒,還搭配著魚子醬和煙熏鮭魚當小菜,這讓他非常愉快。


    比起魚卵和薄薄的魚肉,他更喜歡將剛捕獲的魚整條拿去炸的魚料理,不過現在這樣也不賴。


    小妖精們為了聽音樂而圍了過來,在噴水池的四周與樹根附近隨心所欲地跳著舞。


    克魯頓家的哥布林們也來了。


    「尼可先生,青騎士伯爵的舞會真是太棒了呢。」


    金盞花一邊快速地拍動金黃色的翅膀,一遍在尼可的頭上飛來飛去。


    「伯爵先生也是非常俊俏的青年,如果他願意前來女王陛下的身邊,我們的國家一定會更加幸福的。」


    「喂,妳還沒死心呀,妳是沒辦法帶走伯爵的。」


    「隻要取回那個『月亮』,伯爵先生應該就會應許的。」


    「可是呀,妳們的女王陛下愛慕的對象不是那家夥吧?他隻是繼承了相同的名號,這樣也行嗎?」


    「哎呀,既然名字相同應該不會差太多了吧?我聽說人類的壽命很短,因此創造了血統與名號的傳承。」


    但是那家夥根本連個旁係都不算,尼可雖然在心裏這樣嘀咕著卻沒有說出口。


    很久以前,青騎士伯爵曾是妖精最親近的人類朋友,因此其傳承的名號對妖精們而言仍具有特殊意義,女王的堅持也不是沒有道理。


    其實尼可曾經想過,如果金盞花將那個壞坯子帶去妖精女王的國度,那麽莉迪雅不就能解脫了嗎?


    繼續擔任伯爵家的妖精博士,同時也意味著莉迪雅有可能再度被卷入愛德格背負的離奇紛爭中。


    可是莉迪雅卻對愛德格產生了同情心,盡管數次被欺騙、被利用、任其擺布,但是到最後她仍同情擁有悲傷過去的他。


    雖說如此,但是那也是莉迪雅的個性使然,所以怪不得誰,就算愛德格被妖精帶走,隻要不是出自他的本意,莉迪雅便會想盡辦法幫他脫困。


    基於妖精博士的責任感,不管是多麽離譜的事她都會奮力一搏吧。


    「嘖,看來隻得暫時待在倫敦了。」


    在尼可喃喃自語的當下,中庭的小妖精們發出喧鬧聲。


    泉水一鼓作氣地湧出,青銅人魚像四周的水麵宛如一座黑色的山一般隆起。


    同時,周圍彌漫著一股不祥的氣息。


    金盞花躲進了尼可的尾巴裏,而尼可則是驚慌地跳進草叢中。


    噴水池中突然出現了一批高大美麗的漆黑駿馬。


    「格、格魯比……(註1p84)」


    尼可不由自主地發出叫聲,並用前腳捂住自己的嘴。


    格魯比用蹄將癱軟在地上來不及逃跑的小妖精踢開,然後甩動沾著水滴閃閃發亮的鬃毛並抬頭仰望建築物。


    「尼可先生,就……就是那家夥,就是他偷走了女王陛下的『月亮』。」


    「什麽,不會吧!」


    「雖然他現在化成人類的模樣,但是那黑真珠般的眼睛一模一樣。」


    不妙!這下真的不妙了。


    緊張的尼可發現自己的胡須豎了起來。


    尼可打從看見那顆長滿青苔的小石頭起就有不祥的預感,因為他壓根兒沒想到格魯比居然會離開故鄉的湖泊、千裏迢迢來到倫敦,所以才會在當下否定了自己的猜測。


    那家夥是格魯比中的怪胎,一般的格魯比將人類視為食物,但是他卻對莉迪雅情有獨鍾並糾纏不清。


    他的弟弟娶了人類變得更加怪裏怪氣,而他也受到影響堅持要莉迪雅當他的新娘。


    正當尼可感到疑惑之際,格魯比突然變成人形登上那道通往熱鬧舞會的大廳階梯。


    「……得趕緊通知莉迪雅!」


    尼可終於恢複了動作爬上旁邊的樹、躍進二樓的窗戶,搶在格魯比之前衝進了燈火通明的大廳。


    舞曲接二連三地輪流播放,從優雅的小提琴到輕快的單簧管,最後則由沉穩的大提琴展開獨奏。


    莉迪雅離開舞池一邊聆聽音樂一邊站著聊天,原來跳舞比想象中快樂。


    莉迪雅將法曼先生介紹給父親認識之後,自己則與喜愛妖精故事的公爵夫人聊了起來。聊得正起勁時,突然看見一隻用雙腳在人群腳邊穿梭奔跑的灰貓,他看起來十分慌張。


    尼可真是的,在人群中若不像普通的貓用四隻腳走路就太可疑了啦。


    幸好沒有人注意腳邊,也沒有人發現尼可,不過莉迪雅還是急忙地跑到他身邊。


    「莉迪雅!終於找到妳了!大事不妙,那個格……」


    莉迪雅立刻將不知為何顯得驚慌失措想一吐為快的尼可抱了起來。


    「喂,莉迪雅妳在幹什麽啦。」


    「不要在人這麽多的地方講話。」


    貓竟然用兩隻腳走路還說人話,這一定會引來軒然大波。


    莉迪雅直接將尼可抱到陽台,然後利用窗簾後的陰影遮住他並將他放在扶手上。


    「別亂來好不好……」


    尼可一邊發著牢騷,一邊整理被弄亂的毛發,他是一位相當在意儀表的妖精貓,接著,他還將領結調整好。


    「不談這個了,你究竟有什麽事呢?」


    「對了,那家夥出現了!」


    「那家夥?」


    「哎呀,就是那個偷走金盞花的『月亮』的家夥。」


    「你知道犯人是誰嗎?」


    「不是啦,那家夥就是……」


    「莉迪雅,原來妳在這裏呀!」


    尼可話還沒說完又傳來了另一道聲音。


    有位青年從隔壁陽台探出身子。


    燈光照耀著他的一頭黑色卷發,他擁有人類無可比擬的出色容貌,既精悍又帶點神秘感,還有著高大勻稱的身材。


    她還記得他。


    「格、格魯比!」


    他是經常來蘇格蘭老家玩的妖精。


    格魯比原本棲息於高地,但是他這個異類卻來到莉迪雅居住的愛丁堡附近的城鎮,並定居在河裏。


    格魯比本來非但不會與人類溝通,還會利用魔性之美蠱惑人類至水中,然後將之吃掉,是一種邪惡妖精。


    可是格魯比卻因為一時興起跑到莉迪雅家中,也算得上是個有點厚顏無恥的朋友。


    不過充滿魔性的格魯比一旦離開河川也就沒那麽危險了,看來比起吃人的本性,他對妖精博士的好奇心還略勝一籌。


    他或許是嫌經常上路很麻煩,因此在莉迪雅允許他來拜訪的期間竟然叫她到水中遊玩,完全不了解人類的格魯比甚至輕率地要求莉迪雅和他一同生活,所以莉迪雅才對他使用『請將有盈缺變化的月亮送給我』這句咒語,之後他便暫時消失了蹤影。


    就這樣搬來倫敦的莉迪雅因為每天都過得很忙碌,所以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思考格魯比的事情。


    不過,他也用不著在此時出現吧。


    「我來接妳囉,一起回蘇格蘭吧。」


    格魯比輕輕地跳到莉迪雅站的陽台。


    「你、你怎麽會知道我在這裏呀?」


    莉迪雅擺好架勢。


    「是妳家的哥布林說的,他們說妳被倫敦的青騎士伯爵雇用,短時間內不會回去,所以我才會特地來接妳呀。」


    她聽說父親寄存了一封信給熟識的友人請對方代為管理無人居住的房子,異類莉迪雅又以奇特的頭銜被伯爵雇用這件事恐怕早已傳遍整個小鎮。


    「我還有工作,請你一個人回去吧。」


    可是格魯比根本沒在聽,反而毫不客氣地盯著莉迪雅。


    「妳為什麽打扮得這麽奇怪?」


    這可是正式的晚禮服。


    格格不入的應該是格魯比才對吧,雖然他身為妖精情有可原,但是穿著束腰式的襯衫與長褲,一副深山牧羊人的裝扮看起來非常可疑。


    莉迪雅心急如焚,總之得先將這家夥藏起來,然而格魯比卻天真地掀起她的裙擺。


    「你在幹什麽啦!」


    莉迪雅反射性地賞他一巴掌,雖然格魯比因此鬆開了手,不過這一巴掌應該也沒有對他造成傷害。


    「妳還是一樣凶呀。」


    「凶猛的格魯比才沒資格說我吧。」


    「我還以為裏麵藏了什麽東西嘛。」


    「這種晚禮服本來就設計成這樣1」


    「莉迪雅小姐,怎麽了嗎?」


    波爾·法曼一邊發問,一邊走進陽台。


    他一定是看見了剛才的景象,認為有可疑的入侵者圖謀不軌吧,接著波爾插進了格魯比與莉迪雅之間。


    「你是誰?看起來也不像賓客,擅自闖入的人請盡速離開,否則我要通報警衛囉。」


    格魯比一臉不耐煩地微微皺著眉。


    「這家夥就是青


    騎士伯爵?莉迪雅,妳竟然被這種不堪一擊的男人使喚?」


    「不是啦,他不是伯爵……我想說的是,你說話不要太過分!」


    波爾意外地轉頭看著莉迪雅。


    「莉迪雅小姐,他是您的朋友嗎?」


    「這……這個嘛,算是吧……」


    「搞什麽鬼,原來你不是伯爵呀?那就別擋路。」


    格魯比推開波爾並牽起莉迪雅的手。


    「莉迪雅,總之我已經找到『月亮』了,這下子妳是我的人囉。」


    什麽?目瞪口呆的莉迪雅注意到尼可在背後拉她的裙子。


    對了,尼可說過偷走金盞花的『月亮』的就是這家夥。


    無論如何都不能收下它,於是莉迪雅甩開他的手。


    「別說蠢話,月亮還高掛在空中呢。」


    「妳就看一下嘛,這真的是有盈缺變化的月亮啦。」


    雖然在他張開的掌中有枚鑲著乳白色石頭的戒指,不過莉迪雅立刻別過頭去。


    「不用看了,反正根本不可能是真的月亮。」


    「別管這麽多了,妳就收下嘛。」


    「我才不要!」


    格魯比想要將戒指硬套在莉迪雅的手指上。


    「我說了我不要!」


    「你快住手……」


    想要保護莉迪雅的波爾與格魯比相互推擠。


    「我不是叫你別礙事嗎,可惡!」


    「她都說她不要了呀。」


    「囉嗦!……啊。」


    格魯比突然靜止不動。


    咦?波爾驚訝地舉起手,而戒指正套在他的手指上。


    「喂,你在幹嘛,我對你一點興趣都沒有!快還給我啦!」


    「……可是我拔不下來。」


    「什麽?那我就咬斷你的手指。」


    「咦!」


    「真是的,快住手!」


    莉迪雅拚命地推開格魯比。


    可是事態已經一發不可收拾了,注意到這場騷動的賓客紛紛朝陽台圍了過來。


    「發生了什麽事?」


    開口的是愛德格,他一來到莉迪雅的身邊便看見正揪住波爾胸口上衣的格魯比。


    「可以放開我的貴賓嗎?」


    格魯比放開怯懦地叫著伯爵的波爾,轉身麵對愛德格。


    「你就是青騎士伯爵嗎?」


    「莉迪雅,這位是?」


    因為他根本不打算與沒有介紹人的對象說話,所以刻意詢問莉迪雅,這是貴族輕蔑對方的一種方法。


    可是,這一套似乎對格魯比行不通。


    「本大爺可是連惡魔都畏懼三分的格……」


    莉迪雅用手肘撞了一下格魯比的側腹,趁著他說不出話的當兒插嘴。


    「他叫格……、格、格因!」


    要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他的真實身份,想必會引起一陣軒然大波。


    「那麽,格因先生,你找我有事嗎?」


    「有事?對了,我當然是為了把莉迪雅帶回蘇格蘭才來的,竟然被留在英格蘭的垃圾堆裏,你們也太過分了吧!」


    「也對,這裏雖然有很多沒用的垃圾,但是在你的家鄉即使是垃圾也一定會馬上被人撿去用吧。」


    這下子連格魯比也發覺自己被貶低了。


    「你說什麽,可惡……!」


    他伸出強而有力的手臂想要勒住愛德格的脖子。


    可是愛德格卻不為所動,一點也沒有要閃躲的意思,在千鈞一發之際抓住了格魯比手臂的人是雷溫。


    那名既嬌小又一副娃娃臉的東方少年竟然以宛如猛獸般的銳利眼神瞪著格魯比,並使勁地將凶猛的格魯比壓製回去。


    「哦,真不愧是青騎士伯爵,居然有一個這麽不得了的侍者。」


    格魯比應該是看見了寄宿在雷溫體內的殺戮精靈吧。


    他眯起黑珍珠般的眼睛往後退了幾步。


    「陸上對我不利,莉迪雅,改天見囉。」


    格魯比流暢地彎下身軀,直接從陽台跳了下去。


    他在人們發出驚叫的同時跳入噴水池中。


    原以為格魯比完全沉入了應該很淺的池子裏,但是他卻突然變成黑馬再度浮起,像下雨般猛烈地甩掉身上的水滴發出嘶吼,隨即消失了身影。


    舞會的賓客們因為目睹驚人的一幕頓時鴉雀無聲。


    該怎麽辦啦,莉迪雅站在陽台的扶手前俯視樓下,因為太過害怕而無法抬起頭。


    全身僵硬的她感到愛德格在身旁深呼吸。


    「那個,愛德格……」


    「沒關係,妳繼續保持微笑。」


    接著,他轉身麵對賓客說道:


    「紳士淑女們,抱歉讓各位受驚了,好像有妖精們混入了我家的舞會,萬一各位發現自己的舞伴有長角或翅膀的話,請留意不要被帶去他們的國度喔。」


    他微微一笑,瞬間掌聲與歡聲四起。


    多麽精彩的演出啊,賓客間的談話傳到莉迪雅耳裏。


    究竟是什麽手法呢?


    那名黑發的青年是馬戲團的人嗎?


    還是魔術師呢?


    但是既然伯爵是妖精國的領主,那剛剛的人說不定是真正的妖精呢。


    賓客們一遍議論紛紛、一邊走回音樂繚繞的大廳,好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似地,舞會的快樂時光又再度流轉。


    「波爾,你有沒有受傷?」


    在愛德格的叫喚之下,他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端正姿勢,他一邊重整被格魯比扯亂的領結一邊搖頭:


    「不,我沒事……」


    「真不好意思呀,讓你留下了不愉快的回憶。」


    然後愛德格看向莉迪雅。


    「來跳舞吧。」


    愛德格也用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對她伸出了手。


    「不是約好了嗎?」


    「是、是啊……」


    莉迪雅經過似乎還搞不清楚狀況、想要開口詢問的波爾麵前,並在尼可的鼓勵的目光之下,走進了大廳。


    波爾卡舞的曲子正好結束,在愛德格的帶領下,剛踏入大廳的莉迪雅就算不四處張望也知道眾人的視線仍聚集在戴著薔薇的少女上。


    「下一首曲子是華爾茲喔。」


    一開始就是華爾茲這道難關。


    「愛德格,我還是不要跳好了……」


    「妳能跟波爾跳,卻不能跟我跳嗎?」


    他好像一切都看在眼裏。


    「不是啦,我怕或許會害你出糗,而且剛剛好不容易掩飾過去,這次又要因為我……」


    他的灰紫色眼眸仿佛在窺探人心似地凝視著莉迪雅說道:「妳在說什麽呀?」他的語氣似乎有點生氣。


    「妳怎麽可能會讓我丟臉呢。」


    雙手交疊,以手臂摟住腰際的姿勢是等待華爾茲舞曲開始的預備動作,不過莉迪雅發現與其他舞伴相較之下,愛德格好像貼的特別近。


    雖然莉迪雅想要稍微往後退,但是他卻不肯鬆手。


    「……靠太近的話會踩到腳啦。」


    「無所謂。」


    「說不定會撞到,然後摔得很難看哦。」


    「沒問題,我會好好地接住妳的。」


    「你難道沒有聽雷溫說,我的舞蹈好比凶器或嚴刑拷打嗎?」


    「他說有股淡淡的清香。」


    「什麽?」


    「害我好希望妳就這麽撞過來。」


    「……雷溫應該不會說那種話吧?」


    「嗯,那是我的想象,今晚的妳散發著小蒼蘭的芬芳香氣。」


    雖然平時


    的他必定會嘲弄滿臉通紅的莉迪雅,不過此時卻投以格外性感的眼神。


    無論是被牽起的手,或是相互依偎的身體仿佛都不是跳舞的準備,而是為了度過莉迪雅難以想像的甜蜜獨處時光所演出的前戲。


    寂靜無聲的大廳瞬間響起了小提琴的提示音。


    宛如暗號般,愛德格將莉迪雅的身體拉近,順利地踏出最初的舞步。


    莉迪雅自然地做出律動,宛如沉浸在接下來的中提琴銀色中,連她自己都感到驚訝。


    愛德格熟練第帶領著莉迪雅。


    宛如同步呼吸般,音樂、他、自己完全同調,兩人仿佛融為一體。


    「跳得不錯嘛。」


    「……才不是呢,是你跳得好啦。」


    莉迪雅被她緊緊地摟著背順利地轉了一圈,她對於一邊華麗地擺動著晚禮服裙擺,一邊流暢地跳著舞的自己感到不可思議。


    「莉迪雅,妳不覺得我們能像這樣完美地互補直至永遠嗎?」


    他在嘴唇幾乎要觸碰到她的耳朵的距離下低語。


    眼前清澈的金發令莉迪雅不禁感到一陣悸動。


    但是這並不是她努力練習的成果,而是愛德格精湛的舞藝使然,無論舞伴是誰,他都能讓對方跳得如此優美。


    而他也知道周遭的人及眼前的女孩都無法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


    「你這次又有什麽企圖?」


    因為他說甜言蜜語是有一半的目的是為了順利操控莉迪雅,所以她已經學聰明了。


    剩下的另一半純粹出自於他的本性。


    明明就應該沒說錯,但是他卻出其不意地沉默下來。


    她的身體被強硬地拉了過去,連續的大旋轉害得莉迪雅幾乎頭昏眼花。


    跟至今帶舞的方式不同,他突然跳得非常強勢,她好不容易才跟上他的舞步,但是當腳快要不聽使喚時,愛德格卻突然不跳了。


    他們不知何時進入了連接大廳的溫室裏。


    雖然還聽得見音樂,不過或許是因為大廳的熱鬧氣氛與喧囂被茂密的植物遮蔽,所以這裏顯得格外安靜,大概是心理作用吧,總覺得連空氣也變得清新起來。


    放置於走道上的數盞零星燈光及透過玻璃天窗照射進來的月亮,與被光彩奪目的水晶燈照應的室內截然不同,令人感到十分平靜。


    「稍微休息一下吧。」


    宛如剛賽跑完有點喘不過氣的莉迪雅大口吸著充滿南國香味的空氣,調整自己的呼吸。


    領她坐到長椅上的愛德格站在一旁俯視著她,這讓莉迪雅開始在意起那穿不慣的晚禮服的衣襟。


    「這套晚禮服很適合妳,好像戚風蛋糕呢。」


    「這是讚美嗎?」


    「嗯,看起來很可口。」


    正當莉迪雅在思考該如何回應他一如往常的戲謔口吻時,愛德格捧起了莉迪雅被他形容為牛奶糖色的紅褐色秀發輕啄了一口。


    「因為月亮正在看著我們,所以我隻好忍耐著先吃牛奶糖充饑了。」


    他的灰紫色雙眸似乎藏著一抹熱情的火紅,這或許是受到領帶上的紅寶石影響吧。


    但是莉迪雅突然覺得這是他心境的寫照,不禁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莉迪雅,妳好美。」


    為了保持鎮靜,莉迪雅做出深呼吸。


    「……今晚你對多少人說過這句話?」


    「大概有二十來人吧。」


    果然。


    「但妳是最美的,這我可沒對別人說過喔。」


    不是這個問題吧。


    莉迪雅以不信任的口吻說:「是、是。」應付他,於是愛德格隻好聳聳肩靠在大樹旁。


    「剛才那個黑色卷發真的是妖精嗎?」


    「沒錯。」


    「他說要帶妳回去呢。」


    莉迪雅覺得氣氛有點僵,趕緊閉上嘴。


    因為愛德格的直覺很準,所以他一定注意到了吧。


    「向妳求婚的就是那家夥呀。」


    她完全沒料到格魯比竟然會追到這裏,早知道就不該跟他說那些話。


    萬一愛德格卷入自己與格魯比之間的糾紛,似乎會引來前所未有的麻煩。


    「那不算求婚啦,他隻不過是想將我留在身邊罷了。」


    「妳是說他並沒有愛上妳嗎?」


    「嗯,是啊。」


    「但是,我的心七上八下地。」


    「你也不是真心喜歡我吧。」


    「為什麽妳會那麽想?」


    「因為事實就是如此。」


    愛德格一反常態地陷入沉思。


    「妳說他是格因先生?那宛如希臘雕像般的端正容姿也算和我勢均力敵。」


    他似乎不打算對自己的容貌謙遜。


    「比腕力我可能會輸吧,可是無論是智慧、人品、財產以及地位他都一無所有,大部分的女性應該都會明智地選擇我,不過妳並不是普通的女孩。」


    「……愚蠢極了。」


    「沒錯,是很蠢,但那這些作比較,滿腦子想論輸贏不正是愛情的表現嗎?」


    雖然莉迪雅大吃一驚,卻仍拚命想找話反駁他。


    「不是的,你隻是希望自己無論何時都是最引人注目的人。」


    「我在意的不知那些,波爾的確也是妳會喜歡上的那種類型,他相貌平凡、感覺普通、又不顯眼,唯有個性親切算是優點,是位不斷追求夢想的畫家。唉~~不知道為什麽女孩對這種男人特別沒有抵抗力,即使必須窮困地討生活,卻讓人想要和他相互扶持過著簡樸的日子、幫助他完成夢想,這不正是妳的理想嗎?」


    「你不要自己妄下定論。話說回來,把人家形容得一文不值也太過分了吧。」


    「可是啊,莉迪雅,藝術家看來單純,但其實有很多怪癖喲,會讓妳嚐盡苦頭的。」


    「我才剛認識他,根本還不到那種關係,而且愛德格,我認為喜歡上一個人不需要什麽條件。」


    「我明白,因為愛情是沒有道理可循的,所以我現在感到非常不安,看到妳整晚和波爾有說有笑,讓我的心裏老是七上八下、靜不下來,之後還出現了妖精動搖了我的信心,這種不安難道不是戀愛嗎?」


    莉迪雅越是沉默,愛德格就越是起勁地說:


    「妳不相信我的話也是莫可奈何,或許妳不打算原諒原來是個強盜的我,但是正因為愛情毫無道理,我才會懷抱著希望,就算妳可能會認為我厚顏無恥,不過我還是有告白的權利吧。」


    他毫不遲疑、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堆,到底叫人該相信哪一段才好呢?


    莉迪雅隻覺得愛德格很愛和她玩這種遊戲。


    這麽做應該是沒有惡意的。


    據說花費心思追求不可能動真情的已婚者、並以此為樂是貴族間慣有的作風。


    去追求定會吃閉門羹的莉迪雅便是類似這種情況。


    畢竟,別人喜歡自己感覺並不差,若雙方情投意合更是沒問題。


    盡管未有婚約在身,但是正因為莉迪雅知道愛德格的過去,所以才沒有被他吸引。


    其實這樣也好,不時被讚美非但不會引起她的不快,在伯爵家工作也會比較開心,更可以與愛德格培養良好的關係。


    但是,太過火的追求會造成她的困擾。


    莉迪雅並非貴族夫人,這麽做隻會讓她感到更加混亂。


    「別再說了,我不打算和你玩愛情遊戲。」


    「遊戲?」


    雖然他因為聽到意想不到的話而蹙緊眉頭,不過那也是手段之一吧。


    「總之,我希望你別再說這些場麵話了!」


    莉迪雅低著頭,她很訝異自己竟然把話說得這麽重。


    雖然把愛德格的話當真簡直像個傻瓜,不過她也擔心,若他再繼續情話綿綿,後果會不堪設想。


    莉迪雅想起從前曾收過一封表明喜歡自己的告白信,信中表示希望她來參加生日舞會。


    他們兩家是鄰居,雙方的父母感情很好,也曾收到茶會的邀請,她與那個男孩獨處時也很自在,雖然對方也會毫不隱瞞地對莉迪雅吐露內心的煩惱,可是當有其他人在場時,他就不會跟莉迪雅說話,大概是和怪異的少女做朋友會被同伴們嘲笑吧。


    由於他們的關係有點微妙,所以她也懷疑過信件的內容,在幾經煩惱之後,她還是去參加舞會了,可是,在有許多朋友的舞會上,他沒有對自己講半句話。


    雖然平常也是這樣,可是那時候的他連正眼都不願看她,這讓莉迪雅有點生氣。


    於是,莉迪雅走近他的身邊想要和他說話,但是他卻露出既為難又生氣的表情。


    『那是騙妳的。』


    他坦承其實是自己和朋友打賭輸了,才會被迫寫下那封假的告白信,莉迪雅當時隻是覺得果然事有蹊蹺,卻不記得有被深深傷害。


    讓她後悔的是,一開始覺得不對勁時就該悄悄離開才對。


    若隻是單純受邀參加舞會,她或許會這麽做吧,盡管不相信自己是因為那封惡作劇的告白信才會錯意,但是她卻覺得相當厭惡自己。


    如今回憶起來卻突然感到一陣恐懼,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呢?


    「如果讓妳覺得不舒服我向妳道歉,可是……」


    愛德格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仍然低著頭的她發現放置在膝蓋上的手被滴落的水珠沾濕成一片。


    咦?我怎麽在哭……


    「莉迪雅,妳怎麽了?」


    莉迪雅當下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於是慌張地站起身來。


    「沒事!我、我口渴了,去拿點飲料!」


    被發現了嗎?希望他沒有注意到。


    莉迪雅一邊祈禱、一邊跑進父親所在的交誼廳。


    ※註1:格魯比(kelpie),蘇格蘭盛傳的一種水之妖精,據說外型像馬,棲息於水中,擁有化身為人類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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