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真是嚇到我了。”


    那隻正優雅拿著茶杯與杯托的貓這麽說道,凱莉偷偷地瞄了它一眼。


    它可是一名紳士啊,照理說是不可以這樣子盯著它看的。雖然明白這個道理,凱莉還是想要目不轉睛地觀察它。


    凱莉把早餐的麵包送進嘴裏,一邊若無其事地環顧四周。這裏是住客的侍者們專用的食堂。既然客人們早就已經以國家或階級或財富為基準分好了組,那侍者們也同樣以集團為形式相處在一起。


    沒有加入任何集團的凱莉打從心底覺得,與這隻不可思議的貓同席反而更加輕鬆。


    之所以大家都沒注意到尼可,大概是因為大家都忙到沒空去發掘近在眼前的奇跡吧。


    打小時候起,凱莉就經常聽到有關妖精的事。雖然他們與妖精的世界是那麽接近,可若不是想要去看的人,就絕對不看見。


    而且,就算想要去看,如果妖精不想被看到,那麽普通的人類根本就看不見它們。而莉迪亞是特別的。


    “那兩位能夠和好真是太好了。”


    尼可得知這個食堂裏有英國風味的燒鮮魚後,立刻粘著凱莉一起來用餐了。然後,他一邊滿足地把嘴巴塞得滿滿的。一邊埋怨法國料理,尼可就這麽貓在了侍者的食堂裏。


    “那也是多虧了你啊。像我和雷文,如果去撫慰莉迪亞的話,隻會讓事情越搞越僵而已。”


    “對那兩位來說,這場雨也來得正是時候。不用出門,這樣就可以兩個人放鬆一下了。”


    凱莉眺望著窗外,笑了起來。一大早就下了一場傾盆大雨,這對那兩人來說,應該是個交流的好機會吧。


    “失禮了。”


    伴隨著這句話,凱莉眼前的座位有誰坐了下來。那是雷文。一發現是他,凱莉就開始緊張起來。


    雖說大家都是服務於艾歇爾巴頓家的同事,可是除非必要,雷文是不會向凱莉搭話的,用餐時不在同一張桌子也是稀鬆平常。


    今天是怎麽回事?凱莉困惑了。但那人就在眼前,已經沒辦法無視了,可又沒有共通的話題。


    “呀,雷文,本來我還以為,那兩個家夥結婚後總算能安頓下來了,結果卻越來越危險了嘛。你還真是辛苦啊。”


    “是的。”


    雷文把臉轉向旁邊的尼可,那表情比凱莉所熟知的要溫和得多。


    “不過,這種辛苦也不壞。”


    “唉,也是啦。不久之前還根本就不是那兩人可以吵架的事態。”


    人和貓麵麵相覷,然後深深地點頭。


    “呃,雷文先生與尼可先生感情真好呢。”


    聽到凱莉這麽說,雷文有些意外地看向她。


    “凱莉小姐,您是從什麽時候坐在那裏的?”


    沒看到我嗎?


    雷文隻是為了與尼可坐同一張桌子而已,並不是想要跟同事搞好關係而來。發現了這點的凱莉感到了強烈的無力感。


    果然是個奇怪的人。


    “雷文,凱莉是個做得很好的侍女哦。話說回來,凱莉你也很驚訝吧?你應該覺得他們的感情會更好才對吧?”


    確實有點驚訝。聰明並抱有責任感與正義感的丈夫,以及一路鼓勵支持他的溫柔妻子,那兩人給她的印象本是這樣的。在高地的島上時,那兩人之間的信賴關係在她的腦中塑造出這樣一對完美的夫婦。


    可是現實卻是,平日的伯爵總以喜歡惡作劇的陽光態度讓莉迪亞困擾,而莉迪亞也會幹脆利落對那些源源不斷的毛手毛腳和玩笑表示抗議。不過。


    “我覺得他們是感情非常好的夫婦。”


    “既然如此,為什麽昨晚會出現那樣的事態呢?”


    雷文認真地看著凱莉。雖然是個奇怪的人,但他總能完美地完成隨從的工作,就算主人因結婚而改變了環境,為了能繼續服侍,他也會去努力地學習。凱莉對他的這一點相當欣賞。


    “那是因為莉迪亞夫人還太年輕了。不過不必擔心。純真的小姐們結婚後晚上哭著逃出來,或是花好幾天才能覺悟自己作為妻子的義務,這些都是常見的情況。而且,夫人她根本就沒有感到痛苦啊。”


    “那是愛德格大人唯一的長處。”


    雷文一臉嚴肅地說道。尼可噗的笑了出來,而凱莉則盡力忍住了笑意。


    “總而言之,一切都非常順利。”


    凱莉抬頭挺胸地斷言道。作為一名侍女,注意主人夫妻間的關係當然是她的工作。如果對名門的夫人來說,最重要的工作是養育出色的繼承人,那麽對侍女來說,那也是同等重要的事。


    即便是那種世間常見的並非你情我願的婚姻,也必須調整夫人的心情讓她願意,如果情況好到不需要特地這麽做,對侍女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凱莉小姐,您是天生的娃娃臉麽?”


    雷文唐突的話語讓凱莉回過神來,並瞪大了雙眼。


    “誒?為什麽這麽說?”


    “其實您有三十歲了吧……”


    “這……是說我很老氣嗎?”


    “是的。”


    凱莉膝上的雙手攥得緊緊的,哆哆嗦嗦地抖動著。她徹底無語了。


    常有人說她比實際年齡要顯得成熟。也許是因為長期服侍年長的主人吧,嗜好和話題都與同齡的少女們不合。明明就沒有戀愛過,自己對男女關係也實在知道得太多了吧?她也曾這麽想過。


    可是啊。居然在女性的麵前說出這種話來。


    這個人絕對很奇怪!


    也許是察覺到緊繃的氣氛吧,等凱莉回過神來,尼可已經不見了蹤影。


    *


    很久以前,在布列塔尼還被稱為海之國的時候,治理的王都位於海麵上。每到漲潮時,這片低窪的土地就會被海水所覆蓋,不過它卻被堅固的圍牆與水閘牢牢守護著。


    王上有一個女兒。據說她的母親是位妖精。於是,大家都很怕她,因為她精通魔法。


    王女不肯接受基督教的教育,討厭聖人為她選定的婚約者,性情豪放的她豢養了好幾個寵男。


    因此,這座被神靈遺棄的都城,落入了惡魔的手中。


    惡魔唆使一位王女最喜歡的男人,從熟睡的王女枕邊偷走了鑰匙。這是守護都城的要塞——水閘的鑰匙。


    這一天,惡魔親手打開了水閘,海水一下子湧入都城之中。


    察覺到惡魔意圖的聖人,為了拯救民眾四處奔走。敲響警鍾,在都城沉沒前呼喚眾人逃往陸地。


    城裏的人們準備好了船與馬,正準備撤退的時候,王女祈求他們把自己一起帶走。可是,她的那些戀人們,沒有一個人敢違背神的旨意把她一起帶走。


    隻有一個人,讓她坐上了自己的馬,正是聖人所選出的她的婚約者。


    可是,由於王女罪孽太過深重,身下的馬一步也走不動。


    聖人下令讓王女下馬,婚約者無可奈何隻得照做,瞬間她就被波濤吞沒了。


    流淌著妖精血液的王女,仍然活在海底都城中。


    她憎恨所有的男人,與海底的美人魚一起,建造起了隻有女人的樂園。


    如果有人靠近這座都城,就會被殺死。也有傳言說,海員們也會受妖術所惑,沉沒於海中。


    也有傳言說,隻有給予王女她想要東西的人,才能活著從王女的都城中出來。


    如果有人能實現她的願望,那麽對流淌著妖精族血的女王來說,即使自己所討厭的男人,也會救他的命。


    “王女真是可憐的人啊”


    “明明有好多戀人。”


    “結果大家都背叛了她。看來誰都不是真正的愛她。”


    “是啊。”


    愛德格合上書,放在桌子上。


    這本記載有布列塔尼傳說的書,是從飯店的圖書館中借來的,方才是愛德格讀給自己聽。


    雨聲隔絕在屋外,兩人坐在沙發上,耳畔傳來愛德格的聲音,莉迪亞心情非常愉悅。雖然下雨阻擋了兩人外出的腳步,不過兩人這樣悠閑的度過也挺不錯。


    “如果有人不害怕她的魔力與她妖精的血液就好了。真正愛她的人,不會聽信惡魔的唆使,都城也將繼續繁榮下去……”


    愛德格輕輕一笑,湊近說道,


    “那你可真幸運,因為有我。”


    “在和你說王女的事呢。”


    “你把自己想象成她了。不用擔心,不管發生什麽我都不會放手。如果馬走不動,我就背著你走。”


    愛德格過於寵溺的話語讓莉迪亞羞紅了臉,佯怒似的將愛德格推了回去。


    “我沒法無視這個傳說。飯店裏已經消失了好幾個女人,有些謠傳說她們被邀請去了海底都城。女性很難提出離婚,我總覺得,是那些想離婚的人希望尋求傳說中那個女性樂園的幫助。”


    聽到莉迪亞的話,愛德格皺了皺眉頭。


    “莉迪亞,你可不要動離婚的念頭。”


    “你說什麽呢,如果這個都城真的存在,那麽半妖精的王女至今肯定還活著。她或許知道妖精國或者紅色月光石的事呢?”


    “我可不願意你與那個討厭男人而推崇離婚的女人過於親近。”


    “可這樣的話什麽也沒法查到啊。”


    “你不覺得我們應該首先調查紅色月光石的傳說嗎?”


    的確,那才是導致自己一行來到布列塔尼的線索。


    “恩,可這本傳說中並沒記載。父親也說沒有找到記載傳說內容的相關文獻,也許是個不為人知的傳說吧。”


    “這樣的話,也許隻有會說布魯通語(※注1)的人才知道了吧。”


    線索似乎不是那麽明朗。對於單純的旅遊者莉迪亞來說,在這片語言不通的土地上,怎麽可能認識誰呢。


    沉浸在思索中的莉迪亞看了下時鍾,已經過去好久了。


    “啊已經這麽晚了。愛德格,我有個茶會要參加!”


    下午有個隻招待女性的茶會。莉迪亞急忙站了起來。


    不知不覺中,雨停了。


    以紐曼夫人為中心,上流社會的貴婦人們聚集在庭院裏的亭子中。大家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八卦,不知是誰又說起了昨天斯洛普夫人的事。


    “太可怕了。居然腳上還被鎖上了鐐銬。”


    “真是想也不敢想。”


    “難道真是自己的丈夫殺的嗎?”


    “你說呢,艾歇爾巴頓夫人,才新婚的你肯定覺得不可思議吧?恐怕和丈夫連嘴都沒拌過呢吧。”


    莉迪雅隻得含糊的笑笑。


    “可是我認為,斯洛普夫人這件事並不是夫婦拌嘴這麽簡單。我曾經看到過她被她丈夫毆打……”


    在場的好幾人都點了點頭,皺緊了眉頭。看來,並不是隻有莉迪雅一人撞見過這種事。


    “雖說曾看見過,但跟我們毫無關係。”


    紐曼夫人斷然的說道。


    “因為她是勞動階層出身的女人。”


    好像為了教誨聽的一頭霧水的莉迪雅,坐在身旁的紐曼夫人靠近莉迪雅說道。


    “斯洛普氏據說是移民到美國並發跡的資產家。他的夫人以前是家裏的傭人。門不當戶不對,這才是不幸的根源。”


    “可,就算身份懸殊,還是有人婚姻得到幸福的啊……”


    “這不過是幻想。喜歡上了身份卑賤的女子,並與之結婚,男人根本就沒把她當妻子看待。男人要的,隻不過是一個無論自己如何為所欲為都不會逃跑的奴隸而已。正是她自己,與這樣的男人結了婚。你不認為,她的下場,正是她得到了與自己不相稱的身份與金錢的代價嗎。”


    莉迪雅什麽話都說不出來,隻感到了她心腸的歹毒。


    所幸的是,之後關於斯洛普夫人的話題與紐曼夫人的教誨都被打斷了。


    可是,這種不融洽的氣氛並沒有消除,因為亭子中出現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亞艾斯。(即艾尼斯。)


    在一片竊竊私語與皺眉中,她抬頭挺胸的走到紐曼夫人麵前,行了個禮。


    “子爵夫人,很抱歉突然打擾您,我的一個朋友生了急病,我正在找醫生。不巧鎮上的醫生去遠處出診了,焦急萬分中,我聽說您丈夫頗懂醫學知識。”


    “急病?這可不得了。”


    莉迪雅急忙想站起來,相反紐曼夫人卻穩穩的一動也不動。


    “我丈夫已經不再做事,自從繼承爵位以來。”


    “還請您想想辦法。因為沒法直接見您丈夫,我隻能拜托夫人您了。”


    “就算我傳話也沒用。因為我丈夫本來就是隻給貴族看病的。”


    “您的意思是,不能給平民看病?”


    亞艾斯挑釁般的說道。


    “難道不是這樣嗎?”


    紐曼夫人堅持這麽說。


    “那個,紐曼夫人,至少要問一下您丈夫吧……”


    莉迪雅看不下去,出口說道,隻見紐曼夫人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艾歇爾巴頓夫人,連你也這樣?貴為伯爵夫人的你,難道要成為這個女人的同夥嗎?”


    仿佛是讚同紐曼夫人的話一般,周圍冷冷的視線一齊射向莉迪雅。


    所以呢,伯爵夫人?有著這樣的頭銜,卻無法改變自己。


    愛德格恐怕會感到震驚吧。比起紐曼夫人來,亞艾斯更讓自己深有同感,於是向她走去。


    “亞艾斯,我還認識一個醫生。我們去找他吧。”


    當看到她鬆了一口氣的表情後,莉迪雅覺得很開心。


    “請停下來。這樣你將會被認為是這個女人的同類。”


    “紐曼夫人,也許我不適合做你們的朋友。因為我也不是上流社會出身。”


    對於周圍傳來的驚訝的議論聲,莉迪雅一點也不介意。這是事實,隱瞞事實的交往毫無意義。


    “對不起,先失禮了。”


    莉迪雅輕輕施了個禮,離開了亭子。


    莉迪雅所說的醫生,當然就是弗朗西斯。


    把事情向他說了之後,他們來到了亞艾斯的房間,床上正躺著一個女人。


    有點眼熟。正是昨天來亞艾斯房間的那個女人。


    她口中傳來微弱的聲音,弗朗西斯湊近一聽,卻隻是在不斷的重複著“太過分了”。


    並不是生病,因為她的背部已經紅腫潰爛,看上去像被燒傷一樣,肯定是潑到了沸水。


    給她上藥包紮的時候,也許是藥物刺激到了痛處,她像發了狂一般的掙紮。莉迪雅也幫忙壓住她。


    她用大得驚人的力氣不斷扭動著身體,莉迪雅也不顧形象的拚命按住她。莉迪雅整個人爬到床上,根本顧不得自己的裙擺,袖子,當然也不知道亞艾斯已經看到了自己身上前幾日留下的傷痕。


    受傷的那個女人也終於折騰的耗盡了力氣,不斷在說著胡話。


    她不斷的說,快躲起來。亞艾斯重重的頷首說道,


    “為什麽,已經把自己搞到這麽慘了,還要維持那毫無指望的婚姻嗎。”


    亞艾斯會這麽說,恐怕也是因為曾遭受過丈夫的非人對待吧。


    “待會可能會發燒。如果燒的嚴重的話就給她吃這個藥。”


    亞艾斯從弗朗西斯手中接過藥,和他還有莉迪雅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


    “這件事,能


    請你們保密嗎?”


    不斷在房中進出的女傭們,恐怕是亞艾斯自己的傭人。她們默默的換上幹淨的床單,搬動剛接受過治療的那個女人,讓她能趴著睡覺。


    “你這兒藏個受傷的人,恐怕很難說的過去。這不是你自己家,而是公共的飯店。”


    弗朗西斯說道。


    “不要緊,就快了。”


    她說的就快了,是指什麽。


    莉迪雅的視線轉移到窗邊。那邊放著一個盛著牛奶的玻璃杯,燙傷的女人,斯洛普夫人,亞艾斯她們都這樣,‘毫無指望的婚姻中的女人’?這句話中有什麽含義嗎?


    但莉迪雅並不認為亞艾斯和另外兩人相同。一個人滯留在這,並不是傳言的那樣,似乎是為了成為困擾中女性的同伴而來,莉迪雅強烈的這樣感覺。


    ‘我將解放她。’


    她的確這麽說過。


    莉迪雅腦中有些事情似乎將要串聯起來。


    “那麽我先告辭了,莉迪雅小姐,我送你回房間。”


    不過,弗朗西斯的話語打斷了莉迪雅的思考,回過神後,剛才那種即將想通的感覺消失了。莉迪雅站起來。


    “我還不知道你曾經當過醫生呢。”


    走到門邊,莉迪雅聽到了亞艾斯對弗朗西斯說的話,頗感意外。


    等弗朗西斯走出來後,莉迪雅忍不住問道,


    “你們認識嗎?”


    弗朗西斯輕輕歎了口氣,仿佛自嘲般的笑道,


    “以前的事了。不過她一直很討厭我……亞艾斯是戴安娜的朋友,她覺得我不適合戴安娜。她還曾直截了當的對我這麽說。”


    “對不起……我不知道還有這回事,讓你想起了不好的回憶。”


    “沒有的事,這和受傷的女性一點關係也沒有,是我的工作。亞艾斯現在也已不再介意。而且我是被戴安娜甩掉的。”


    “可是我認為,適不適合這種事,旁人無法理解。”


    “恩,所以到現在,我也能終於理解亞艾斯真正想說的話。是這樣……我對戴安娜來說,是企圖奪走她重要使命的人。那個時候,我想方設法的希望她可以為我自己所獨有。所以她離開了我。”


    “如此重要的使命,到底是什麽呢。”


    “是啊,到底是什麽呢。”


    弗朗西斯哀傷的看著天空。


    愛德格果然應該與此人聯手。莉迪雅如此想。


    雖說對於妖精國的事雙方現在都毫無頭緒,但如果能夠交換下僅有的信息的話,還是能夠捕捉到一些什麽。


    莉迪雅想著看向庭院那邊。


    她正好看見了打算回飯店的貴婦人們。


    剛才的茶會散席了吧,莉迪雅突然想起來手包忘在了那裏,停了下來。


    “弗朗西斯先生,我好像有東西忘在了亭子裏。我去拿回來。”


    她拒絕了弗朗西斯要跟來的好意,也許是不想讓他看到,自己被紐曼夫人以及那些跟班們嫌惡的對待吧。


    恐怕她們已不會再接受莉迪雅。


    一個人向著亭子走去。


    察覺到還有幾個人沒走,莉迪雅急忙躲進了樹木的陰影中。


    “這麽說來,還真是令人吃驚呢。艾歇爾巴頓伯爵夫人她……”


    “感到了她的一些平民氣質。”


    說這話的正是紐曼夫人。


    “就因為我們這種生活在他鄉的英國人不了解本國的情況嗎,難道沒有覺得被欺騙了嗎?”


    居然說什麽欺騙,莉迪雅胸口好痛。


    “這話過頭了。不管出身如何,她現在可是伯爵夫人。”


    紐曼夫人袒護的話語,稍微緩解了一下尷尬的氣氛。


    “看啊,那個包是誰的?”


    似乎有個人發現了一直置於椅子上的莉迪雅的手提包。


    “是艾歇爾巴頓夫人落下的。”


    “真廉價啊,看不出是伯爵夫人的東西。”


    莉迪雅覺得一點也不是廉價的東西,隻不過是用慣了而已。果然應該買個新的啊。聽到她們嗤嗤的笑聲,莉迪雅心情沉了下去。


    “我去拿給她。”


    紐曼夫人拿起包。也許還沒被她完全討厭吧。莉迪雅有了小小的期待。


    “話說回來,艾歇爾巴頓伯爵還真是年輕,又容貌出眾,又是有淵源的貴族,不管結婚對象身份多麽高貴,都是配得上的呢。”


    “就是,真是奇怪的人。”


    “和貴族小姐不同,有不少男人喜歡言聽計從的平民女孩。”


    “簡直和娼婦差不多,隻要有錢,什麽都會聽你的。”


    貴婦人們離開亭子的同時,不斷說著讓莉迪雅難過的話。


    紐曼夫人與她們稍微拉開了點距離,也打算離開。


    看上去她並沒有要加入嚼舌根的隊伍中,可是,她突然停了下來,將手中莉迪雅的手包扔進了水池裏,然後若無其事的跟了上去。


    什麽……?這算什麽?


    莉迪雅一下子傻了,有那麽一會動彈不得。


    原來她並不是真的想幫助自己。


    隻是因為是自己首先向莉迪雅示好,現在她被人嘲笑,覺得麵子上過不去而已。所以才會幫莉迪雅說話。


    莉迪雅感到了強烈的無力感,靠在旁邊的樹上。


    稍微想一下,在倫敦的社交界,因為愛德格的關係,莉迪雅得到了保護。


    有梅斯菲爾德夫人做後盾,還有女王陛下的首肯,莉迪雅作為愛德格的婚約者被大家接受。但是,一旦離開了那兒,僅憑一點點的努力是無法成為貴族的。


    不管怎樣,自己是妖精博士。為了愛德格,可以做任何事。對他來說,自己應該是不可替代的存在。


    莉迪雅使勁揉了揉眼睛,不讓淚掉下來。然後,麵對著空無一人的亭子,莉迪雅下定決心的走了出去。


    *


    “難得的新婚旅行,你覺得她有必要每次都去參加那些女性茶會嗎,雷溫?”


    愛德格托腮低語,雷溫把茶杯放在桌上,不溫不火的應道,


    “那您和她直說不就行了嗎。”


    “如果樣樣事情都幹涉她,她會覺得我是個煩人的丈夫。可如果不這樣,莉迪雅整天與那些怨婦們在一起,我看她的樣子,似乎把婚姻想的太過複雜了。”


    雷溫看上去好像歎了口氣。大概是覺得自己的這趟旅行一點也不省力,不但要做他們夫妻吵架後的和事老,還要不時的聽一籮筐的牢騷。


    “可是雷溫,莉迪雅真的喜歡和紐曼夫人她們交往嗎。雖然這也不是什麽壞事,可是我很擔心,她為了融進貴族的生活而在勉強自己。”


    希望這次在飯店裏的停留,對莉迪雅來說能成為一個美好的回憶。愛德格當初帶莉迪雅去沙龍的想法是,在這全是外國人的地方,接觸一下英國的貴族也許會比較有親切感。不過莉迪雅有可能把這個當成是自己作為伯爵夫人的義務了。


    “莉迪雅小姐不管做什麽都會很拚命。”


    “可不是麽。”


    盡管莉迪雅這麽的努力都是為了愛德格,為了青騎士伯爵家,可另一方麵也隱隱的覺得這次的新婚旅行仿佛變成了走過場。


    “為什麽她就不能熱情的投入到加深感情這件事中來呢。”


    “我想是因為很難做到比愛德格大人你更熱情。”


    原來如此,愛德格豁然開朗。


    曾以為隻要她答應了自己的求婚,別的什麽都可以不要。曾以為隻要她和自己結婚就滿足了。能聽到她的愛語,能得到她的吻就好。


    可是不管莉迪雅怎樣迎合自己,自己總是渴求的更多。


    “雷溫,為什麽明明很幸福卻總覺得不夠呢。”


    就如長時間行走在烈日沙漠中的旅人,在得到水的那一刹那,會發現無論多少水都緩解不了自己的饑渴。


    “我真的能讓莉迪雅幸福嗎?”


    身上背負了太多的東西,自己還能給她平穩溫暖的生活,然後與她一起慢慢變老嗎。


    很希望這一切能實現,可偶爾自己也會這麽想,希望就這樣抱著莉迪雅消逝於茫茫天地中。


    如果能得到莉迪雅全心全意的愛,不管伯爵家還是王子,都將變得微不足道。不願再勾心鬥角,也不願再戰鬥,與其說是共同死去,不如說是一種希望帶著她一起走向無底深淵的衝動。


    和莉迪雅的相識應該給自己帶來了希望,為什麽還會時常浮現這種近乎絕望的衝動呢,愛德格實在想不明白。


    “不管發生什麽,莉迪雅小姐肯定會陪在您身邊。”


    雷溫的話擲地有聲。


    正因如此所以才覺得不安,愛德格隻得苦笑。


    如果莉迪雅真是如此,那麽愛德格無論如何也不願放手。萬一有一天她想離開自己,自己肯定會不顧一切手段留下她。


    有一件事,愛德格已下定決心。如果自己體內王子的記憶的複活,如果自己感到了這種征兆,那麽一定會在大禍釀成之前做些什麽。


    另外,也清楚的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不可能讓莉迪雅離開自己。


    已經沒什麽好煩惱的。隻要自己還沒有改變,那就隻需專心的與莉迪雅營造幸福生活。


    可是為什麽,總會感到痛楚呢。也許是在猶豫,這樣究竟是好是壞?


    越得到莉迪雅的愛,就越是害怕,這樣的自己真的好嗎。


    ‘你不應該被出生到這個世界上’


    也許是想起了那句詛咒的話。


    “……話說回來,雷溫,告訴我你調查的結果。”


    雷溫訝異的看向這裏。讓他陷入不安,這也實在無可奈何。愛德格轉換了下心情,說道,


    “是。”


    雷溫似乎還想說些什麽,但在愛德格問話下正了正姿勢,


    “亞艾斯·達魯摩魯,獨自一人住在這家飯店。每年似乎都要來幾次。”


    “舉止看上去挺優雅,身份是?”


    “她有著許多謠言,比如有個上了年紀的丈夫,又或是獨身,不甚清楚。”


    “哦?不過若是飯店的常客,也許有其他客人會認識她。”


    弗朗西斯也不像是第一次來這兒。或許他們認識。


    而且,愛德格也在想,這女人是否就是以前來過席爾溫福特的那個女人。可由於她身份不明,無法得知她與母親有沒有什麽瓜葛。


    還是應該直接見一下本人。


    正在想著的時候,凱莉的身影出現了。


    “大人,有位叫做亞艾斯·達魯摩魯的夫人來了。”


    愛德格吃了一驚,與雷溫交換了下眼神。然後轉頭向凱莉說道,


    “她說有什麽事?”


    “好像來找莉迪雅夫人,問可否在這兒等夫人回來。”


    “總之先把她帶到這兒來吧。”


    出現的可不正是昨天與弗朗西斯說話的那個女人麽。然後,在愛德格的記憶深處,仿佛出現了一雙帶著不詳預感的黑色長眸,正注視著這裏。


    記憶中的女人一點也沒變,愛德格越發覺得別扭。


    “初次見麵,艾歇爾巴頓伯爵。”


    女人臉上浮現出持續的笑容,


    “有禮了。您和我妻子是在這兒認識的嗎?”


    “恩,真是位富有同情心又出色的夫人呢。”


    “您有何事?”


    “你還真是位對妻子的大小事情都要過問的丈夫呢。”


    她話中帶刺,擺明了就是要挑釁。


    她恐怕知道愛德格的身份。不,這不可能啊。就算她是那位以前曾出現在席爾溫福特的女人,她也不可能知道當時的少年被冠以了艾歇爾巴頓的姓啊。


    可是,在這雙似乎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下,愛德格不快的皺了皺眉。


    “我想沒有妨礙到您吧。就算您有秘密,我妻子也不會全部告訴我,這點請您放心好了。”


    “你錯了,不是我。我隻是擔心尊夫人的傷勢而已。”


    “傷勢?”


    愛德格大為震驚。


    “您還不知道嗎?手上,腳上,那些被撞到或是毆打的傷痕……”


    “怎麽可能?”


    “真奇怪呢,如果真的是被誰打了,莉迪雅小姐為什麽沉默不語呢。”


    達魯摩魯夫人淺淺的笑笑。


    “希望你不要胡說八道。莉迪雅不是那種會暗藏秘密的妻子。”


    “或許是這樣。可你卻裝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


    這女人到底想幹什麽。


    她的態度表明她根本不想接受愛德格的反駁,隻見她屈膝行了個禮,


    “我多事了。請恕我失禮告辭了。”


    接著她毫不停頓的走出了房間。


    愛德格呆站著,手指插入頭發中。


    “凱莉!”他呼叫侍女進來。


    “是,主人。”


    “莉迪雅身上,有被打過的痕跡?”


    愛德格咬牙切齒的問凱莉。凱莉惶恐的抬頭看著愛德格,斷然說道,


    “說什麽呢,沒有的事。”


    真的嗎?好的侍女絕對與夫人站在同一陣營。而且這名侍女還是愛德格親自為莉迪雅選的。怎麽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我知道了,可以了。”


    他揮退了侍女,雷溫麵帶嚴肅的走近。


    “雷溫,剛才那個女人似乎想說我對莉迪雅施行了暴力。你怎麽看?”


    愛德格既氣憤,又震驚,一陣無力感襲來,跌坐在了椅子上。


    “愛德格大人,還有一件重要的情報。”


    雷溫說,沒有想發表意見的意思。肯定與那個女人有關。


    “哦?說來聽聽。”


    “現在,在別處出現了個叫達魯摩爾夫人的名字。今天從倫敦的斯萊德那裏,得到了有關紅色月光石那副畫的情報,那位無意出售此畫的主人似乎就叫這個名字。”


    是那幅戴著紅色月光石戒指的女人的畫。麵具遮住了她的容貌。她身後的海上,漂浮著一座薔薇色的古城。


    就仿佛受它指引一般,愛德格一行來到了布列塔尼。


    是哪裏出了差錯,法國的畫商將這幅畫帶到了倫敦?


    如果這幅畫的所有者就住在這家飯店裏呢?到底是怎麽回事。就好像是被她召喚來一樣。


    “而且,也有消息說那幅畫的模特就是達魯摩爾夫人本人,身後的小島也歸她所有。雖然這一帶有古城的島嶼並不在少數,可現在該是一個個著手調查的時候了。”


    這塊也許原本屬於伯爵家所有的紅色月光石,竟在這人手中嗎?


    “你覺得那位達魯摩爾夫人,與住在這裏的亞艾斯·達魯摩爾是同一人嗎?”


    愛德格側身詢問道,


    “恐怕很有可能。這個達魯摩爾夫人也同樣來曆不明,可是卻非常有錢。”


    “果然,這兩個女人都身份成謎,是吧。”


    這個在愛德格記憶中的女人。


    這幅畫有紅色月光石畫的主人。


    好像專門等在這裏一般,悄無聲息的接近了莉迪雅。


    不管怎麽想總覺得怪怪的。


    “大人,夫人回來了。”


    凱莉的聲音打斷了愛德格的思考。


    走進房中的莉迪雅,看上去


    沒什麽精神。


    亞艾斯的事情也好,莉迪雅身上有沒有傷也好,就先放在一邊吧。


    看到莉迪雅無精打采的樣子,愛德格很是擔心,站起來迎接她。


    “回來了,莉迪雅。茶會怎麽樣啊 ?”


    愛德格張開雙臂,不過莉迪雅可不會自動飛撲過來,還是自己主動點吧。


    莉迪雅一直低著頭,想吻下她的額頭都不行。


    “那個……愛德格,有件事我必須要向你道歉。”


    “怎麽了?”


    愛德格擔心的不得了,仍然若無其事的輕輕問道,


    “我在大家的麵前說出了我並非貴族出身的事。”


    說完之後莉迪雅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大概她已經抱著任憑處置的心情了吧。


    “什麽嘛,這有什麽。”


    “當然有什麽,和一個平民結婚的話,大家就會認為你不是一個純正的貴族。”


    “不要胡思亂想。貴族真正的價值並非在於爵位,血統,而是一種自尊。


    這不是值得炫耀的事,別想太多了。”


    看到莉迪雅悲傷的表情,愛德格開始後悔了。這次的旅行似乎沒有給她留下美好的回憶。


    “別悶悶不樂了,有樣東西送給你。”


    別放在心上,愛德格笑著撫摸莉迪雅的頭發,然後取過桌上的盒子。


    “剛從巴黎的店裏送來,打開看看。”


    莉迪雅不可置信的點點頭,拆開盒子上的蝴蝶結。裏麵是一個鑲有白蝶貝串珠的手提包。


    在巴黎購物時,莉迪雅就看中了這個包。當時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沒買。


    當時沒注意到愛德格已經偷偷把這個包買下了吧。


    “這……怎麽回事?很貴的。”


    莉迪雅驚訝的抬頭,


    “我還是覺得非常襯你。我知道你不喜歡太奢侈,不過這次的旅行就小小的放縱下吧。隻要我買的起的,我都想送給你。”


    “是嗎,你……那個,謝謝,我很喜歡。”


    她的臉上雖然溢滿了笑容,可心裏也許並非那麽高興。


    也許還在介意它的高價格吧。


    可是莉迪雅接下來卻說出了愛德格意想不到的話。


    “那時我就在想要是買下來就好了。在那個高級店裏什麽都沒買,結果好丟人。”


    “莉迪雅,你在說什麽?”


    “在巴黎的飯店裏,傭人們的話讓我很震驚。對不起,我那時沒想到這點。”


    其實自己並沒有這個意思,可是這個禮物恐怕傷害到了莉迪雅的自尊。


    至少,現在不是一個好時機,因為莉迪雅才因為身份和貴夫人們的交往出了問題。


    “不是這麽一回事,我隻是想讓你高興。”


    “我真的很高興哦。”


    她勉強的笑容,真的看不出高興。


    “有了這個包,看上去就更像伯爵夫人了。”


    “你經常用的那個刺繡的包很適合你。這個的話就搭配禮服時使用好了。”


    聽說這個包是莉迪雅已經去世的祖母送給她的成年禮物。雖然對貴族女性來說它過於樸素了點,可如果孫女是嫁給和自己同一階層的成功男士的話,這絕對不是拿不出手的東西。


    因此對莉迪雅來說,這個包絲毫不比任何昂貴的東西遜色。愛德格喜歡的,正是莉迪雅這種愛惜事物的珍貴品質,而且,艾歇爾巴頓家也絕不是需要靠這些虛榮來撐門麵的家族。


    愛德格從來不覺得莉迪雅的東西與言行讓自己蒙過羞。


    這種感覺,怎麽說她才會懂呢。


    “算了,那個包,我再也不會用了。”


    莉迪雅一字一頓的說道,金綠色的眼眸蒙上了一層霧氣。


    “為什麽?”


    問的時候,愛德格才注意到莉迪雅沒拿著原來那個包。


    出去時明明帶著的呀。


    “對了,包呢?”


    “掉了,被我不小心掉在了水池裏……所以”


    莉迪雅越說越小聲。


    肯定發生了什麽事。


    果然,給了莉迪雅不必要的擔心,如果自己專注於二人世界的話……


    自己到底在幹些什麽。


    明明才新婚不久。離開了倫敦,離開了熟悉的交際圈。讓莉迪雅突然陷入伯爵夫人的角色中,自己應該好好守在她身邊的呀。


    她肯定在隱忍些什麽,包括她身上的傷。愛德格都一無所知。


    看著一臉沮喪的莉迪雅,愛德格牽起她的手就往屋外走去。


    “……愛德格,去哪兒?”


    莉迪雅一頭霧水的被愛德格帶下樓梯。出了飯店來到庭院中,他向著亭子走去。


    “在哪兒掉的包?”


    “就在這附近,不過草太多也不清楚。”


    愛德格放開莉迪雅的手,脫下手套卷子袖子,冷不防的踏進了水池中。


    “怎……愛德格!”


    盡管隻是個淺淺的人工水池,愛德格不顧鞋子褲子會被弄濕,義無反顧的朝前走。撥開水草,雙手在渾濁的水底不斷摸索著。


    “愛德格,快回來。不用了。”


    “沒事,一定能找到。”


    莉迪雅在岸邊幹著急,眼光不斷追隨著愛德格的身影。


    “求你了,別這麽做!我真的喜歡你送我的禮物。是不是因為我看上去有些不高興呢……你以為我不喜歡它?才不是呢。”


    莉迪雅激動的也踏進水池中。


    “對不起……因為我真的想要,比起得到它時的驚喜,我更害怕自己與它不相襯。我沒有說實話,對不起。”


    雖然腳下的泥滯緩了自己前進的腳步,可莉迪雅還是拚命的朝愛德格走去。


    “所以我才努力的讓自己能配的上它!努力的讓自己符合你的期望……”


    “找到了!”


    找到纏在水草下的皮包之後,愛德格興奮的喊道,


    “看,找到了吧?”


    說著愛德格轉過身,卻仿佛嚇了一跳般楞的說不出話來。


    “莉迪雅……怎麽搞的。看,裙子上都沾滿了泥。”


    “你不也是這樣麽。”


    看著愛德格臉上浮現的笑容,莉迪雅也安心的微微一笑,


    “都是你的包還不行嗎?你既是克魯頓家質樸的女兒,也是艾歇爾巴頓家的伯爵夫人。兩個都是你,我沒有希望你單純的成為其中任何一方。”


    莉迪雅點點頭,取過他手中刺繡的手包。雖然上麵滿是汙濁的水漬,可這是愛德格親手找到的,莉迪雅將更加珍惜。


    “謝謝你……愛德格”


    抬頭看他,卻不想被他抱了個滿懷。


    “現在你不會生氣了吧。”


    “什麽?”


    “其實我還買了帽子,圍巾和手套。你當時猶豫了很久還是沒買下的東西,等我們回了倫敦之後都會送來哦。”


    愛德格不安的看著眼前滿臉驚訝的莉迪雅。


    “我明白。能讓你高興的東西,絕不是這些禮物。你並非溫室中培育的玫瑰,而是生長在路邊的櫻草。是聖誕節時滿懷心意的卡片。可我總忍不住想送你些什麽。因為每天我都希望能看到你的笑顏。”


    莉迪雅將愛德格冰冷的雙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


    “手都變冷了。”


    愛德格微笑著反握住她的手。


    他把她拉近,覆上她的唇。隻是一個輕吻而已。可他,似乎毫不滿足的吻了好幾下,漸漸,越來越深入,越來越熾熱。


    “愛德格……那個。”


    被揉亂的頭發,被侵略的唇


    瓣,莉迪雅羞的驚喘不已。


    “你的腳,不冷嗎?”


    “……嗯”


    他說著便放開了莉迪雅,看上去還是那麽的不滿足。


    “對不起,我們回去吧。”


    總不能一直站在水池裏吧,沒辦法。可是看著愛德格不滿足的眼神,莉迪雅又膽怯了。


    也許愛德格並不幸福。


    存在著諸多的問題,雖說結了婚,但並不代表就一定會幸福。而且他總是包容著莉迪雅,想方設法讓她安心。莉迪雅的困惑也好,不解也好,哪怕是一點點,愛德格也總能察覺到。


    可是,自己連他送的禮物都無法說出真實的感受,當然無法讓愛德格得到滿足。


    到底怎麽辦才好。也許自己不該再退縮,而該全心的接受愛德格的索吻。


    就從現在開始吧。想是這麽想,可到了關鍵時刻,還是會退縮。


    自己可是妖精博士。


    理所當然該給予愛德格他所期望的支持。


    盡管又給自己注入了一些自信,可心頭仍是揮之不去的膽怯。


    莉迪雅脫下了滿是汙垢的裙子,坐在暖爐前烘腳。愛德格走進了換衣間。


    她驚慌失措的拉了拉家居服的領口,雖然明白對夫妻來說這種反應未免有些過度,可莉迪雅還是緊張的不行。


    家居服的下麵僅僅穿著貼身襯衣與束衣。肩膀和背上還殘留著醜陋的傷痕。雖然天色已晚,可昏暗的室內還是隱約能看到什麽。


    莉迪雅還被剛才的熱吻籠罩的透不過氣,一看到愛德格就更加燥熱了。連莉迪雅都會這麽覺得,就別說愛德格了。如果他想繼續下去的話,該怎麽辦。


    如果他有渴望,總希望能回應他。可內心總忍不住想退縮。


    也許是覺察到了莉迪雅的不安,凱莉委婉的請求愛德格出去。誰料,請你出去,愛德格斷然說道。


    既然主人發了話,豈有不遵從之理。


    剩下兩人獨處。他走近莉迪雅身邊,挽起她披散在身後的頭發。


    愛德格也已換好衣服,沒有戴領帶與手套,看起來異常溫和。


    “能說些什麽嗎。”


    “……恩”


    說?要說些什麽?


    “莉迪雅,你沒有話要對我說嗎?”


    “這,這個,為什麽?”


    “比如……你困擾的事或是很難說出口的話。”


    “沒,沒什麽啊。”


    總不能問你對結婚生活是否滿意吧。


    莉迪雅從椅子上站起來,想與愛德格拉開一點距離,冷靜一下。


    “怎麽突然這麽問?雖然我被人嘲笑出身,可並沒為此煩惱啊。既然你也說,我隻要做我自己就可以,已經沒事了。”


    她突然被他從背後緊緊抱住。


    “是嗎……沒的話就算了。”


    看來愛德格對自己的回答一點也不滿意。意識到他的呼吸已近在咫尺後,莉迪雅羞紅了臉。


    太過在意描繪著自己鎖骨曲線的手指,以致沒察覺自己的外衣正在被解開。


    意識到自己的衣服被解開時,莉迪雅心慌不已。


    外衣掉落腳邊,背部和手臂完全暴露在空氣中,雪白的肌膚上印著觸目驚心的傷痕,糟了,被愛德格發現了。


    因為察覺到他頓時屏住了呼吸。


    “這個……這是因為……”


    莉迪雅急忙回頭,卻看到愛德格痛苦的表情,似乎在害怕即將從她口中聽到的理由。


    忽然他的神色轉為了憤怒,放開了莉迪雅。然後沉默的走出了房間。


    真的有那麽不堪入目嗎。


    莉迪雅呆呆的站在那裏,腦中一片空白……也難怪。


    連自己都不想看到那些傷痕。


    可是,有必要那麽氣憤嗎。


    隻要過段時間就會消退了呀。或許在男人看來,隻要讓他失望過一次,那麽女人的魅力也就會消失殆盡了吧。


    本來自己就毫無魅力。所以,才那麽的不想被看見。


    一陣遠處的雷鳴聲,傳進了莉迪雅耳中。


    又要下雨了嗎。


    天空突然變暗。時而有閃電在雲間劃過。


    得把窗關起來,當看到遠處海麵閃爍著彩虹之光後,莉迪雅走到陽台上。


    海麵夾雜著閃電響起低鳴聲,可那不可思議的光彩又吸引著莉迪雅走近欄杆處。


    不知道從哪傳來一陣美妙的歌聲。那仿佛能迷醉心靈的聲音,在召喚著她。


    不知不覺身體已探到了欄杆的外麵。甚至有種想飛翔的感覺。


    同時莉迪雅也嗅出了一絲詭異。


    歌聲裏隱含著魔力。


    這是人魚的歌聲。迷惑人類,從而將之引入海底溺死。


    不能再聽了。可身體卻不聽使喚,似乎是半身麻痹的感覺,不由自主的想翻越欄杆而去。


    “莉迪雅!你在幹什麽!”


    尼可大聲喊道,一把抓住莉迪雅的袖子。但它的力量太小,甚至無法阻止自己也往陽台外飛去。


    “尼可……救救我,人魚的歌聲……”


    “什麽,我什麽都沒聽到哦!”


    這魔法隻對莉迪雅有效嗎。為什麽人魚會想要自己的命呢?


    尼可的爪子嵌進莉迪雅的袖子中,它拚命的呼救,可既然是魔法在作祟,那麽隔壁的愛德格他們也不可能聽到吧。


    “尼可,要是從這裏掉下去,我會死的。”


    “那就快給我回屋!”


    “不行,使不上力……尼可,快打開通向妖精界的入口。”


    “啥?那連我也要一起掉下去?”


    “拜托了,現在隻能飛往妖精界。”


    已經支撐不住了。一個無力,身體就開始往下墜。


    已經沒有尼可抓著自己袖子時那種感覺了,是因為它已放手了,還是也一同掉了下來?


    不一會兒就感到自己被甩到了冰冷的海麵上,很快,鹹鹹的海水灌滿了自己的喉嚨。


    ※注1:breton語,通譯布列塔尼語,屬凱爾特語係,是breton民族自己的語言,但今天這種語言已經幾近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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