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冬季比平時更早地拜訪了這片土地——純白的雪花,好像鵝毛一樣地沙沙落下。


    在林立的簡樸的墓碑環繞下,小孩子孤零零地默默製作著最後的墓碑。


    還能看到嶄新的木紋的墓碑的數字大約是二十出頭。


    在仿佛會吞沒一切聲音、雪白的死一樣的寂靜中。


    他跪了下來,緩緩地揚起頭來,讓白色的天空出現在了他的眼眸中。


    他隻是默默地用身體承受著,這不容許任何汙穢的冰冷的白銀之洗禮。


    ——明知道如此,他還是犯下了罪。那一幕由冷酷的白色女王所支配的,雪花飛揚的光景,影月始終都無法忘記。


    他也同樣無法忘記,那個在沒有任何人知道的情況下,靜靜地斷絕了生機的,小小的、小小的深山中的村子。


    ——也許是因為今年的秋季轉眼之間就消逝的關係吧,和往年比起來,野菜以及野果的產量確實少了不少。甚至於平時居住於山頂的雪狐,也為了尋找事物而來到了村裏。雖然西華村基本上隻剩下了老人,但是如果多多注意身體,互相扶持的話,原本應該足以度過這個冬天。盡管餐桌上顯得冷清了不少,但是隻要忍耐上幾個月,等到冰雪融化就好。


    原本以為,和平時不一樣的僅此而已。


    他毫不懷疑地相信,和往年一樣,溫和的春天還會再度到來。


    ——可是


    “振作啊!請你振作點!”


    橫躺在眼前的老人,突然劇烈地躊躇了起來。他的肚子好像大鼓一樣地膨脹起來,腳踝上也出現了嚴重的浮腫。皮膚整體都帶上了黃色,就連眼白的部分也發黃渾濁。手掌中出現了紅色的斑點,手指維持著鉤子一樣的彎曲狀態,而且仿佛凍結了一樣無法動彈。麵頰也腫脹了起來,伴隨著激烈的喘息,不止一次地嘔吐。可是因為吐過了頭的關係,已經隻能吐出黃色的胃液來了。


    看起來也不過是十歲上下的孩子停下了搗藥的手,為了讓他能盡可能輕鬆一些,他將老人的身體翻過來拍打著老人的脊背。


    突然,他的手被抓住了。不對,應該說是手腕好象鉤子一樣的手勾住了而已。


    老人應該已經沒有意識了。


    可是,他的眼睛,卻還是牢牢地凝視著孩子。


    “……對不起,影月……還要你這樣照看我們……其實……你才是最痛苦的……”


    正是因為做好了死亡的心理準備,所以格外格外溫柔的聲音。


    孩子的眼中湧現出了淚水。


    ——他也……要走了。


    “……請你,請你不要走……”


    握著好像鉤子一樣彎曲的手,孩子好像祈禱一樣地將自己的小小的臉龐貼在了上麵。


    聽到他發自靈魂的不舍的慘叫,老人在心中暗暗道歉,對不起,我無法實現你得到願望了。


    好不容易才學會了露出笑容的年幼孩子,卻不得不體驗如此殘酷的回憶。對此老人真的非常抱歉。


    在二十幾名村人中,剩下的隻有自己和村長。就連曾經是村子中最有體力的自己都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最後發病的村長應該也不會撐太久了吧。


    隻有堂主到現在都還沒有發病這一點,是唯一的安慰。


    如果連他都倒下的話,已經傷痕累累的影月的心靈,絕對再也不會感受到陽光了吧。


    “……呐,我說你啊,不是要成為很厲害的大官嗎?那就不要哭個不停了。好好學習吧……至少你和堂主沒有染上這場病。著就足以感謝上天。”


    距離第一個村民因為原因不明的怪病倒下才不過短短的兩個月。堂主和影月是如何不眠不休地奔波,如何盡心盡力地救治大家,村中沒有一個人不知道。在一個,又一個人倒下的時候,不管是誰在死前都衷心祈禱,希望無論如何要讓道寺的堂主和孩子都平安無事。


    沒有任何一個人責怪這兩個來自外部,又沒有患病的人。


    幸好你們沒有患病啊——不管是誰都在最後如此笑著死去。


    然後,眼前的老人也從心底祈禱著溫和體貼的道寺堂主,以及他帶來的年幼孩子可以平安無事。


    “你和堂主一定是有仙人保佑吧。你們應該會活下去才對。不用擔心,我會先走一步,好好監視冥府的勾魂使者的……”


    在說完最後這句話之後,他的生命之線,就好像碰到了死神的鐮刀一樣幹脆地斷掉了。


    “——啊啊!”


    像這樣在死亡的邊緣,還關心著自己的聲音,他至今已經聽過了多少呢?


    影月到現在還記得,那個差點被有血緣關係的親兄弟所殺死的日子。


    失去了感情的親兄弟的臉孔、試圖殺死自己的父親的臉孔。


    那之後不管受到多麽溫柔的對待,在心底的某個角落,他其實還是一直害怕人類的。


    可是。


    ——疼愛。


    影月第一次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


    疼愛。關愛。喜愛。


    全部都給與了甚至遭到親兄弟排斥的自己。從西華村的每個人那裏。


    他們愛著自己,然後逝去了。


    “堂主大人!”


    他哭泣著衝進了村長的家中。


    在那裏,有一個在堂主試圖對她照顧到最後的時候,推開了他的手的老婆婆。


    “源也,去了嗎?”


    看到衝進來的孩子,老婆婆露出了輕微的苦笑。


    “居然比我還先走一步,真是沒用啊。那麽,我的時間也快到了。剛才我也對堂主說過,影月……那裏有個壺。”


    老人拚命地伸開了同樣變成鉤子的手。


    “……這是村子裏的大家積攢起來的錢。這都是大家一點點地攢起來的,不過沒想到這麽早就曝光了呢。原本還想說到了你可以參加國試的那年,一定可以攢出個大數目來嚇你一跳的。結果預定完全被打亂了,真是的……”


    老婆婆嘀嘀咕咕地抱怨著說才隻攢了一年而已。但是她的額頭已經流淌下了瀑布一般的冷汗,氣息也變得粗重無比。即使如此,老婆婆也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仰望著影月和臉色發白的的年輕堂主。感情過於豐富的水鏡道寺的醫生歎息了出來。


    “……我說你啊,明明是個醫生還一點都不懂得汲取教訓,每次死了人都要哭得一塌糊塗,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麽好。把這個毛病改改吧,看護病人的時候絕對不要哭泣。如果我還年輕上五十歲的話,一定已經對你霸王硬上弓了。”


    雖然堂主的嘴唇微微動了動,但是卻沒有發出聲音。他蒼白的臉孔,就好像祈禱一樣微微看著山腳方向。麵對這個直到最後的最後都不肯放棄的青年,老婆婆笑了出來。


    “……抱歉了,在器具什麽的還沒有到的期間,大家就都已經去了那個世界。畢竟這個村子實在太偏僻,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有這麽個地方吧。”


    書信寄到黑州州都遠遊,再等到回信,大概需要花費半年左右的時間。而且季節還是冬天——其實老婆婆很清楚,說不定書信根本就無法送到。在看到最初的病人不到半月就過世,其他的村人也接二連三地倒下的時候,身為村長的她其實已經靜靜地做好了心理準備。


    ……原本以為,隻是冬天比平時稍微早到了一些。可是,這卻是西華村的最後的冬天。


    在無邊無盡的送葬之雪中,這個小小的村子會就此淹沒,在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靜靜地消失吧。


    “我知道。你們是多麽拚命地為我們治療。我也知道,如果能等到從州都送來的好藥以及器具的話,你一定可以治好我。”


    年輕的堂主的麵孔已經扭曲得不


    成樣子。


    某一天突然在廢棄的寺院中住下,永遠麵帶笑容的年輕人。對於他,以及他某一天從某處撿回來的孩子,隻有老年人的村人卻都好像理所當然地對他們付出了感情。


    而這個可愛的孩子,現在正抓住了老婆婆放聲哭泣。


    一麵撫摸著他的頭顱,老婆婆一麵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從曾祖母那裏聽到的事情。


    “……在冬天到來的時候,水中會出現魔物……我有說過這個吧?”


    老婆婆俯視著哭得一塌糊塗的孩子。


    “影月,好好學習,努力,如果是你的話一定能夠考得上進士。你不是一個人。因為就算堂主不在了,你還有另一個你在。”


    聰明的影月,隻是想了一下就注意到了那個可怕的事實。


    他反射性地看想堂主。


    應該沒有,異變。


    可是堂主輕輕地地垂下了眼睛。


    僅僅這個動作,已經讓影月明白了情況。


    “……這是……騙人吧。”


    “影月……”


    聽到那好像是安慰一樣的低語,影月將眼睛睜到不能再大,全身顫抖地大叫。


    “騙人!騙人!你是騙人吧!?對不對?堂主!”


    他所抓住的手臂,就好像枯木一樣的瘦弱。那並不是疲勞所造成的瘦弱。


    既然是擅長藥物的堂主,那麽應該可以調製出能夠抑製讓眼白都會變黃的黃疸的藥物吧?還有緩和劇痛的藥物,讓腹部的積水隨著尿液排出的藥物。每天重複調配這些藥物,並且傳授給影月的人就是堂主。可是襲擊了村子的怪病,不是僅僅靠這些就能治好的。


    “我隻是不想對小孩子說謊,年輕的堂主。你真是讓我很頭疼呢,明明自己的身體最糟糕,卻還是靠著精神力每天每天在村子中奔走。不過我已經是最後一個需要你照顧的家夥了。剩下的時間,就請你全部用在孤單一人的影月身上吧。”


    老婆婆眯縫起眼睛。回想起了自從年輕的堂主來了後,大家共同度過的溫暖時間。


    “……真的很快樂啊。謝謝你讓我在人生的最後作了一場好夢。”


    這就是,西華村最後的女長老的,臨終遺言。


    ……在隻剩下兩個人的村子中,淡淡地淡淡地等待著死神來收割最後的首級。


    堂主大人在影月在身邊的時候,絕對不露出痛苦的表情。


    膨脹起來的腹部。浮腫的腿腳。皮膚上的黃色一天比一天擴大,手指也一根根的彎曲。已經連藥物也無法抑製,病情就好像石子從坡路上滾落一樣地急劇惡化。


    “呐,影月。不要哭,我看不到你的表情了。”


    麵對每天每天都滿臉淚水製作著藥物的心愛孩子,堂主露出了溫柔的微笑。


    “我已經寫信給黑州新到任的州牧。在要參加國試的時候,你就拿著這個去找權州牧吧。因為他已經會代替我照顧你。”


    然後,“那一天”到來了。


    在看到開始抽搐的堂主後,影月的腦海終於變得一片空白。


    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奔向道寺外麵。


    不知道什麽時候,他被落到了腰部的大雪所絆倒,一頭紮進了雪裏。


    白色的死之女王,要帶走他最最重要的人了。


    “陽月……!”


    雪花毫不容情地抽打著他的麵頰。在席卷了天空的暴風雪中,影月將聲音提高到極限地大叫。


    “陽月、陽月、陽月——”


    影月知道,為什麽隻有自己沒有患病。


    按照之前和他交換的契約,最長的話還有二十年——所以。


    他當時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有一天詛咒這個不到必然會來臨的某一天,就無法死亡的身體。他原本以為頂多隻有自己會在某一天拋下他人,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會是被孤單單地留下的那個。


    在年幼的時候,他隻是渴望著按照本能生存。


    可是現在,他已經知道自己想要為了什麽而生存下去。


    他知道,這是罪。因為對其他的人他都見死不救。


    即使如此——


    “我知道自己很任性。就算要使用我的壽命也沒關係。所以請再聽一次我的請求——”


    如果現在連堂主都失去的話,自己要如何生活下去。心靈,世界,全都會失去光芒——


    ——僅僅是為了自己的任性,影月再次向曾經給予他生命的“他”做出了祈禱。


    然後,在白色的世界裏,他的罪實現了。


    ——在十歲的影月孤單單一個人製作的村人們的墓碑中,終於沒有出現,水鏡道寺的堂主,華真的名字。


    序章


    虎林郡東側,千裏山脈之一的榮山山腳下有一個名叫石榮村的村子。雖然穿越榮山後山對麵就是黑州,不過千裏山脈不愧是號稱仙人們的住所,整座山上都找不到什麽可以讓人翻越的地方。據說史上曾經翻越過這個山脈的隻有初代國王蒼玄而已。


    如果千裏山脈能夠自由穿行的話,茶州的交易應該可以相當發達才對。但是,這始終都沒有擺脫白日做夢的範圍。村人們在細細地發掘了山腳,采掘到非常適合做硯台的榮山石後,就已經心滿意足。和黑州那邊不一樣,雖然這裏的木材沒有什麽價值,但是石頭拿到州都琥璉去的話,就能賣上相當不錯的價錢。而且野菜和野果也都能采摘到一定數量,再加上田裏的收成足以糊口。所以這個村子說起來也是相當得熱鬧。


    雖然今年因為冬天來得比較早,所以沒有采摘到多少野菜以及果實,但是如果努力的話,就算是冬天也可以采掘得到榮山石。如果是身手過人的獵人的話,甚至還能打到能夠賣出高價的雪狐的毛皮。雖然雪狐平時難得一見,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今年卻時不時就能看到。


    誰都認為,今年的生活不會有任何問題。


    可是,異變混雜在雪花中,確實地正在試圖拜訪這個村落。


    “茗才好像再過十天左右就能走到琥璉城了。”


    在琥璉城看著他寫給州牧的書信,影月的麵孔放鬆了下來。茗才在從虎林郡返回的路途上,每到一處有郵亭的地方,肯定都會認真地發送出書信,所以影月這邊也能比較安心。


    “他走得相當緩慢啊,難不成是路費不太充足什麽的嗎……” 麵對認真地在擔心的影月,燕青暴笑了出來。


    “大概是每到一個地方都被當地的衙門抓住,趁著這個機會把難題推給他解決吧?自從那家夥在國試中及第後,他的權限和資格就都和普通州官不在一個檔次上麵了。”


    “是這樣嗎?”


    “因為那家夥也是個怪胎……奇怪,丙大叔怎麽也送來緊急公文了?”


    讓茗才十分在意而延長了停留的地方就是虎林郡。而治理著那裏的就是丙太守。“在他走後發生了什麽事情了嗎?”


    “難道說是那些名為‘邪仙教"的人有了行動嗎?”


    茗才所送來的報告書,影月當然也已經看過。當聽說在虎林郡千裏山脈出現了號稱“邪仙教”的古怪信仰團體後,影月也用自己的方式進行了調查。


    “我記得那個人是以‘彩八仙"的傳說為基礎的吧……”


    在遙遠的過去,有八位仙人和彩雲國初代國王蒼玄一起創立了國家。被稱為彩八仙的他們在蒼玄去世後就離開了王宮,隻留下了王上為他們所建立的仙洞宮。可是根據史書來看的話,在那之後他們也曾經數度登場,輔助過當時的王上。因為那些君王全都是出名的明君,所以大家開始傳言,隻有在出現值得輔助的君王時,八仙才會聚集在仙洞宮。因此無法打開的仙洞宮到現在也受到了精心的維護,為此還建立


    了名為仙洞省的獨立機關。雖然號稱獨立的省,但是其中的人數卻很少,而且幾乎都是仙人以及曆史的研究者。盡管如此,因為它其中的機密之多沒有其他部門可以匹敵,而且最重要的是它還擁有執行繼位儀式的權限,所以一向被視為可以和國家中樞的三省六部並駕齊驅的第四省。


    “……但是,活了太長時間的仙人們逐漸開始變質為邪仙。如果不好好祭拜的話就有可能在人間作祟,所以必須定期奉獻上活的祭品之類的……”


    “沒錯沒錯。哎呀呀,我一直都覺得自己的腦袋不太好使,不過沒想到還有比我更勝一籌的呢。”


    雖然就算是燕青也隻能笑了,但是這可不是靠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就能打發掉的事情。


    “而且我調查了一下後才發現,這種東西居然還很不少見呢。就算名稱不一樣,類似的東西也從以前起就層出不窮的。隻不過……”


    “是啊,在這種時期可有點奇怪。”


    麵對很快察覺到什麽而深思熟慮地皺起眉頭的影月,燕青高興了起來。


    “對吧?在我就任州牧的時候也有過類似的東西呢。看到這個我就想起來了這種東西感覺像火災場的強盜吧?在不安定的時候就乘虛而入的為所欲為的給他人增添了麻煩。因為在世道比較莫名其妙的時候,難免就會有人會相信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啊。就算是我也一樣吧,如果實在肚子快要餓死的時候,眼前掉下一個明顯很可疑的飯團的話,我絕對有自信把它吞下去。”燕青堂而皇之的挺著胸膛的斷言。


    影月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但是還是搞不明白到底哪裏不對勁。


    “我說你啊……不過,我也這麽認為。因為在世道不安定的時候去蠱惑民心是信仰集團的常用手段,所以如果是我們剛剛赴任的時候也就罷了,但是在就任典禮好歹結束,已經開始進入安定時期的現在搞這種奇怪的東西,究竟有什麽意義呢?”


    “是啊,如果被附近的家夥當成是白癡,衝他們丟白眼說‘快點滾回山裏去"可就好玩了。”


    燕青一麵說著一麵刷刷翻閱著來自丙太守是書函。大致看過一遍後——他的眼睛危險地眯縫了起來。“……好像不是和‘邪仙教"有直接的關係。因為茗才也過擺脫丙大叔監視,所以至少目前好像還很安靜的樣子。”


    “那麽是什麽事?為什麽要送來緊急書函?”


    “在虎林郡的東側,和千裏山脈接壤的石榮村裏麵,好相爆發了腹部會膨脹起來的神秘怪病。”看著書函的燕青,沒有注意到那時候影月劇變的表情。“為了以防萬一,大叔請求我們從琥璉送去良藥和派遣名醫——”


    “——燕青!!”


    “恩?哦,你怎麽了?怎麽這麽一副表情?”


    “那個村子位於千裏山脈的什麽部分?”


    麵對影月仿佛有鬼上身的氣勢,感覺到了什麽的燕青很快回答了要點。“是桔林地帶。在千裏山脈之一的榮山的山腳下,雖然說是村子,其實也接近鎮子了。因為在那座山上采集的石頭是製作硯台的良材,所以那裏算得上相當繁榮。雖然曾經有報告說今年那裏的冬天來得比較早,不過前天的時候大叔也說過應該還不到需要琥璉援助的的程度。”


    影月的臉色眼看著一點點變白,他幾乎是從燕青受上搶過了丙太守的書函,緊盯著寫著“奇病”的部分不放。看到影月與其說是蒼白,更接近於白紙的臉色,燕青的表情也緊繃了起來——這絕對不是小事。


    影月接下來立刻打開了茶州的整體圖。一個個指著沿著千裏山脈蔓延開來的小小村落。“——這一帶的村子、城鎮,以及各個郡守我會立刻寫信通知,請你立刻準備州府的快馬。如果在這一帶出現了看到雪狐的報告,就必須更爭分奪秒了。”


    燕青沒有羅嗦什麽。


    “剩下要做的呢?”


    “……琥璉的醫生大概是不可能治療的吧,可是至少能夠做到抑製病症的蔓延。我現在就寫出必要的藥物。請你包柴彰叫來,讓全商連在一兩天之內準備好藥物和醫師,同時做好能立刻動身的準備。如果——還有治療的可能性的話。”


    “……我還要向州外發送兩份書函。其中一份要交到秀麗那裏。”


    “給小姐?”


    “我要通過秀麗,請陛下立刻派遣禦醫——全國最高醫官們。”


    燕青的眼睛瞪大了。影月的拳頭握到了發白的程度。“——預防還是有可能做到的。而且也不會進行人和人之間的傳染。但是因為某個環境條件,在同時期出現大量發病者的可能性非常高。感染時期應該是秋末,通過幾個月的潛伏期後在冬季發病。然後,一旦發病的話,就我所知還沒有完美的治療方法。”


    燕青立刻察覺到了這個意思,用手捂住了額頭。


    “在秋天感染……喂,現在那邊早已經是冬天了。也就是說……”


    “……沒錯。從現在開始進行預防有很大可能隻是白費工。接下來會連續有發病的報告送到丙太守那邊吧?多半,石榮村已經來不及了……可是,如果是還沒有確認到雪狐的村子……”


    “——你不是說過沒有完美的治療方法嗎?”


    “那是就我所知。可是國家這麽大,也許在某個地方會存在知道治療方法的醫生。可是,現在已經沒有悠閑地去尋找的時間了。現在在這個國家中,沒有什麽能夠聯絡到各地醫生的組織,就算尋找那個傳說中在全國巡回的醫仙也沒有意義。剩下的可能性,就隻有確實集中了全國第一流的醫生們的地方,貴陽的宮城。”


    “明白了,我立刻就去寫信!今天的公務就以這個為最優先吧。”燕青幾乎要揣破門一樣從房中衝了出去。影月雖然立刻就準備好了紙筆,但是他知道自己拿著筆的手都在顫抖。


    ——這算是,懲罰嗎?對於犯下了罪的自己。


    (……堂……主大人……)


    他猛地睜大了眼睛,一拳打在桌子上勉強止住了自己的顫抖。


    ——如果現在有誰能做什麽的話,就隻有自己了。雖然他剛才那麽說了,但是他不認為和千裏山脈沒有接觸過的貴陽醫生,能在那個病上有超出自己的知道。即使如此,根據積累的經驗和龐大的知識,他們也許有可能找得出治療方法。必須告訴他們自己所知道的所有信息,然後在他們到達之前做出些什麽來……


    影月確信,完整記載了那個怪病的治療方法的書籍,一定還存在這個國家的某個地方。曾經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存在的那個人,絕對不會打破“約定”。


    (你要向我保證哦。除了悲傷的時候,不管什麽時候都要盡可能笑出來。不管什麽時候都不能放棄生存。然後,我也向你保證——)


    ……賭上那萬一的可能性,影月首先開始撰寫送到黑州州府遠遊城的權州牧那裏的書函。


    (陽月……請你再給我,再給我一點點時間——!)


    他隻是如此地不斷祈禱。


    來自貴陽的屬下的匯報,讓他不覺笑了出來。他身上所穿的,是色彩明亮的縹色。因為這個動作,一綹月光色的頭發從他的肩頭滑落了下來。


    “真是的,隻能說是命運啊……”


    杜影月好像博得了非常殘酷的白色女王的無比歡心。


    他什麽也沒有做。在什麽也沒有做的情況下,事情還是發生了。所以這才是命運。在隻是稍稍地挪動了棋子之後,就隻要等待著“那個時候”就好了。感知到茶春姬的異能後,他偶然發現了兩個“尋找的東西”。其中一個,就會在不久的將來落進自己的掌心吧。


    “在茶州虎林郡的東側,冬天已經提前到來……”伴隨著杜影月曾經體驗過的那份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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