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和影月,給了我生命。」


    清醒過來的木頭人睜開眼,凝視著倚著牆的自己,微微地笑了。


    ——要是沒救他該多好。


    要是沒有在那抹仿佛在嘲笑著自己似的如鉤新月下,和影月締結那契約該多好。


    「謝謝你啊——……陽月。」


    這世上我最討厭的,就是人類。從前如此,現在仍是如此,沒有絲毫的改變。仍是那樣的愚昧醜陋而又自私自利。


    難以忘卻的記憶。令人眩暈的憎惡。


    人類都做了些什麽?——曾經發誓,無論度過多少時光,也絕不會原諒他們的所作所為。


    然而,才隻過了寥寥數年——和以往度過的年月相比,那隻能算是“一刹那”而已。


    ……要是沒救他該多好。


    要是沒有一時心血來潮就好了。


    「呐,別哭啊……陽月。」


    可恨啊。他打從心底如此想道。


    他恨這個讓自己意識到這一感情的男人,還有那個孩子。


    「我會為了你和影月而活下去的。我生命的最後一絲燭火都將為了你和影月而燃燒。無論何時、無論在哪裏,我都會想著你的。陽月……我是愛你的。所以,別哭了。」


    誰哭了!?我都氣成這樣了,你還說那種傻話!!


    竟然在這比“一瞬”還短暫的時空裏,做出這種傻事來。


    「千萬別忘了。就算我和影月都不在了,我們仍是想著你的。因為我和影月是愛著你的,直到世界的終結。」


    要是沒有遇到你就好了——華真仿佛看穿了陽月心裏的想法,微笑著說道:「陽月……我心愛的另一個孩子。我真慶幸那天是我撿到了你們。」


    要是這一切都沒有發生——要是可以回到那個新月如鉤的夜晚……


    就不會體味到了。


    體味不到那個微笑,體味不到那一聲聲“我愛你”,也體味不到那失去一切的曰子。


    ※※※※※


    “……就來了!再撒上鹽就好了。”


    香鈴像往常一樣翻炒著鍋裏的菜。


    從臨時趕著搭起的簡陋的廚房裏,飄出了美食特有的誘人香氣。


    “哦——……到底是女孩子啊!托你的福讓我們吃上了好東西了。上頭的那些家夥不知道從哪兒搞來那些好吃的東西,卻要我們下麵人自己搞定自己的夥食!”


    那男人一邊用武器指著香鈴,一邊嘮嘮叨叨地發著牢騷。香鈴隻有在做飯的時候才能從牢裏出來。從她被監禁的第一天起,她就被端上來的隻能用恐怖來形容的“飯菜”和放在牢房角落裏已經腐壞了的水瓶裏的水給驚呆了。然後她就抱著試試看的想法,發揮她在後宮時代所學到的講話技巧,提出了幫看守料理夥食的建議。


    當時,那些男人們楞了一下,隨後就怒吼著“說什麽傻話”走掉了。但最終還是派人來接她了。果然,看守們還是為了改善這惡劣的夥食而讓步了。再怎麽說也不能總是吃半生的東西吧。


    看來,還是香鈴那副怎麽看都弱不禁風無力抵抗的外表奏了效。


    麵對總是順從地埋頭做飯,完了就乖乖回去牢房的少女,漸漸地,看守們放鬆起來,終於再次讓步同意讓她每天去換水瓶裏的水了。


    香鈴很機警地盡量不開口,默默地觀察著看守們的聚集處。


    碟子和筷子的數量也比想象中的少,哪怕把那些所謂的“上頭”全部給加上,恐怕也不過三十人左右——而那些負責監視的下級看守也並不相信什麽教祖,由他們的言談來推測,他們似乎是被“上頭那些家夥”的“花言巧語”給騙來的。問他們後還了解到,這些人都是惹是生非在村子或鎮上呆不下去而被收留的。


    “……真是的!我可是聽他們說輕輕鬆鬆就能騙光村民的錢卷了就走才來的啊!”


    “真不知道他們在搞什麽鬼。剛開始的確是陸陸續續有村民來這裏,害我還有過美好的設想呢!”


    “你也是吧?現在也不知道村民都跑到哪裏去了,誰都不來了。牢房裏每天都要死人,這麽冷的天還要我每天一個人老早出去扔屍體,真是煩死人了。索性直接都殺了算了,那多省事啊!?”


    “每天都這樣,我都膩了!”


    下麵人的不滿情緒已經積聚了不少了,而且還呈急速增長趨勢。但“上頭”似乎並沒有采取什麽特別的措施來約束他們,持放任態度。


    被關回牢裏,香鈴就忙於看護病人。


    說是看護,可香鈴手邊藥物什麽的一樣都沒有。她隻能拚命地回憶認識影月後偷偷學的一些藥草方麵的知識,用廚房裏能有的材料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力所能及的事。


    就算如此,她還是堅持給病人喂粥喂水,擦拭身體,拚命地做著。


    漸漸的,沉默寡言的村民也開始向香鈴敞開了心扉。


    偶爾也會和香鈴訴說自己的遭遇。


    “……我們……都被那幫家夥給騙了啊……”


    他們宣稱“不會發病”,村民們才變賣家裏值錢的東西付錢給他們。而如今卻陸續有人出現了和蔓延到村子裏的怪病相同的症狀!然而,因發病才發覺自己被騙,並向他們表示抗議的村民們,卻被已陷入“邪仙教”無法自拔的人們投入牢房關了起來。


    香鈴一邊把自己做好的飯菜盛進碗裏,一邊拚命鼓勵著村民們:“不會有事的!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的!所以,一定要好好吃飯才行啊。還有,為了保證一有機會就能立刻動身,還請大家盡可能地活動身體啊。”


    看守的男人們每天早晨來搬運屍體,而香鈴則每天擦拭著淚水目送他們離去。


    塵封的記憶不由自主地再次複蘇。


    “……讓我來給予你所期望的一切吧。”


    要不是那雙隨著這一話語而伸出的溫柔的雙,香鈴大概已經獨自藝人走上黃泉裏了吧。


    (鴛洵大人。)


    香鈴並不是什麽大小姐。她隻是個誰都不認識,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窮孩子,本該一早就在那場王位爭奪戰中餓死街頭的。要不是她倒在茶鴛洵宅邸的大門前,就不會有現在的香鈴。


    有了那些不斷向她伸出溫暖臂膀的人們,才有了現在的香鈴。


    (不能哭。還差一點……再堅持一會兒就好。)


    就像那時一樣,絲毫不感到絕望。堅定地相信,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她也曾找到幾個洞穴,但就算是像香鈴這般瘦小的女孩子都穿不過去。而且,就算是鑽過去了,也不知道它是通向哪裏。但她還是四處留心觀察著。


    這一天,她又像往常一樣,和常年在這座榮山中采石的一個四五十歲的大叔開始交談。


    現在還不清楚影月究竟在哪兒呢。


    “大叔,那麽今天就從這邊的四叉路口前有些什麽開始講起好麽?”


    “……我明白了。”


    漸漸地,為了救他們而拚命努力的香鈴的身影,點燃了村民們眼中希望的燈火。


    終於,在一個夜晚,迸射出了光芒。


    “啊,就是這兒啊——。還好沒花什麽工夫就找到了。你好——請問這裏有叫香鈴的人嗎?”


    就算已經疲勞到了極點,但卻總是緊繃著大腦中那根弦的香鈴立刻反應了過來。


    是個陌生女孩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就在離自己很近的地方。


    但是,牢門外卻一個人也沒有。


    “啊,在上麵啦,上麵。”


    香鈴沿著牆壁向上看去,不由得倒吸一口氣。……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誰也沒有注意到——在接近屋頂的背陰處,有個橫向的小洞,一個少女從那兒探進


    頭來向裏張望。


    “我是來替秀麗姐姐傳話的!”


    光是聽到那個名字,香鈴就激動得直想哭。


    ※※※※※


    ——影月不懂什麽不可思議的法術。


    但他,從想要捉陽月的人在自己的四周所畫下的圖紋,以及“千夜”希望影月能盡快消失這兩點來看,很容易就能推斷出:“陽月”在這個圖紋中現身的那一瞬間,就很有可能會被“捉”。


    (絕不能讓陽月在這裏現身……)


    但在他體內回應他的聲音,卻漸漸地大了起來。


    聽到他為自己而憤怒,那個聲音顯得有一絲高興。


    (如果你在這裏出現的話,你……會被他捉住的……)


    如果是他自己的生命,影月可以愛怎麽做就怎麽做。但卻絕不能因為自己而置陽月於危險之中。


    要是沒有陽月,就沒有今天的影月。


    他就會在一無所有的,連與愛人一起生活的幸福滋味都沒能體味的情況下死去。


    你難道不知道最初是誰第一個向我伸出了手嗎?


    (都是托你的福啊,陽月……)


    我本已陽壽耗盡,是你,給了我生命。


    從四歲那年起,之後的十年,我所有的幸福,都是陽月你給予的。


    沒有任何的失去,而隻享受著獲得的十年。


    因為總是失去所愛之人,你說我“真是運氣壞到家了”。


    (能愛上某個人,能被某個人所愛。對我來說,這已經是奇跡般的幸福了……)


    之前活著的四年,是不被任何人需要的四年。


    因為實在是一無所有,所以就連死亡,我都未曾奢望過。對我來說,在生與死的天秤上,生或死這兩者中究竟哪個比較幸福之類的問題,都是毫無意義的。因為,我連什麽是“就算活著也沒有任何好處”的那種讓人感到絕望的“好處”是什麽,都不知道。


    但我卻依稀地記得,在臨死前,自己是那麽強烈地渴望著想要活下去。那是為了什麽呢?你一定從很久以前起就覺得很不可思議吧。


    那個理由。我覺得我現在似乎終於明白了。


    (我……一定是……期盼著能牽起某個人的手吧。)


    不知手牽手的溫暖為何物。也不知道隻要伸出手,就會有隻回應的手。


    臨死前最後看到的,是那輪仿佛嘲笑著自己般的新月,以及,咕咕啼叫著的貓頭鷹。知道最後都是孤身一人。


    連自己為何哭泣都不自知,當頭一次,堂主大人握住自己仿佛期盼著些什麽似的伸出的手時,才終於意識到,自己所期盼的到底是什麽。


    (那時我在想……我還想活下去!)


    我還想再感受一次那份溫暖。隻要再一次就好——不隻是堂主大人。


    還有那時,回握住我伸出之手的另一個人。


    (陽月……)


    「你想活下去嗎?」


    第一次有人回應我的“話語”。


    本不該擁有的十年歲月。


    本不該知曉的種種幸福。


    是你,給了我奇跡般的十年。


    (我……真的過得非常幸福。)


    哪怕數度經曆了生離死別,多次體味了那悲痛的心情,哪怕是死,我也決不會有“要是沒有遇到這些我愛的人就好了”這種念頭。


    不懂得愛與被愛的孩子。一無所有孤身一人的孩子。


    是啊——自己沒有失去任何東西。就連那份深入骨髓的痛苦,也是以前的影月不曾擁有過的。從這雙手掌中,不會有任何東西落下。


    所有的一切,都還在影月的心中。所有的一切,都會在最後收藏在心中一起帶走。


    (我什麽都沒有失去……陽月……我,對你……)


    影月咽下了已經說到嘴邊的半句話。


    ……這句話,一定要留到最後……


    陽月的聲音,遠遠地傳入耳。……不行的……不能呼喚你……。


    (沒關係……我,還活著……還沒有消失掉……)


    多虧了耳邊的聲音,影月才恍惚地睜開了眼。


    ……我好象……還沒有失去意識。


    (好危險……怎麽覺得自己好象是在考慮些相是遺言似的東西……)


    頭好暈。……果然還是失血過多了啊。仔細想想,因為自己不會死就沒有給他飯吃。你們也節儉過頭了吧?混蛋!一旦意識到這個問題,肚子就傳來了強烈的饑餓感。


    (有時候我還真想搞清楚,這個身體到底是死的還是活的啊……)


    感覺到肚子餓實在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早知道還是別注意到的好。影月忍不住想道。


    他甩了甩頭。一直到最後都要堅持做“影月”。還要從這裏逃出去,救出被抓走的村民,開出能治病的藥,鼓勵病人,取回堂主大人的身體,狠狠地對那個男人還以顏色……。


    影月仔細地考慮著並陷入了沉默。


    (……總,總覺得我要做而且能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啊……)


    突然,腦海裏出現了香鈴那臉色蒼白,嗚嗚啜泣的身影。


    (啊——……多麽希望最後能讓我見到香鈴的笑臉啊……)


    就算是在夢裏也好,能笑一個給我看看嗎?影月邊想著,邊嘿嘿地傻笑了一下。


    結果卻人而惹的香鈴更是哭得厲害了起來。臉色已經像蠟燭似的煞白。……我果然不行啊。


    (……我還真是總讓自己喜歡的女孩子遇到些不好的事情……)


    真讓人喪氣。


    就在這一瞬間,他感覺到臉頰上一陣微風飄過。


    有個小小的身體好象要覆蓋住他一樣抱住了跪在那裏的影月的頭顱。滾燙的淚水滴上自己的臉頰,又落到了地上。嗚咽和溫暖的吐息落在影月的額頭,吹動了他的劉海。


    骨節才剛開始變得清晰的小手,顫抖著撫摩起影月的臉頰。


    “……真……真是……影……影月……!”


    聽到那仿佛是從喉嚨中擠出的悲痛的聲音,影月的頭腦複蘇了過來。


    難道真的是本人——。


    “……香鈴……!?”


    當自己真的找到他的時候,香鈴隻覺得,自己還能堅持著沒有昏倒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聽取了秀麗經由少女傳達給自己的指示,香鈴最終心一橫下了豁出去一搏的決定。她決心要在天亮前找到影月的所在之處。她向來巡查的看守提出一天一換的水已經,沒有了,希望他們能讓她去打點水回來。之後再假裝迷路的樣子,按照牢房裏的村民們告訴她的路,一邊避開看守一邊向前走著。


    她在險些被人發現的時候,匆忙中隻好衝進這裏躲藏,沒想到影月竟會在這裏。但是——直接打在雙手上的木釘。因為血液而變成黑色的衣服。從嘴角到下頜的幾絲殘留的血跡。


    她多想能流下淚來。可她顫抖著嘴唇,卻發不出聲來。她隻能拚命地搖著頭。


    還以為他已經死了。


    以為他已經死了。自己沒能趕得及。可他竟然——竟然就在離自己這麽近的地方。


    就在這時,影月慢慢地動了動腦袋,向香鈴露出了笑容。


    仍是真真正正的“影月”。


    夠了!道理啊什麽的都一邊去,香鈴掙脫了理性的控製。


    她衝到影月身邊,抱起他那低垂著的頭,哭泣了起來。


    手,撫摸上他的臉頰。而當她確認了那份溫暖時,眼淚就是一個勁兒地往下落。


    (別這樣。)


    活生生的。明明人還是活著的。


    究竟是誰幹的!?是誰竟能幹出這


    種事!這麽——過分的事!


    “……香鈴……!?”


    影月的聲音傳入香鈴的耳朵。這是她久違了的,一直想聽到的聲音。——但是。


    “為什麽,你會在這兒……!?”


    這句話把香鈴拉回了現實。她感覺自己頭上有青筋暴出。……竟然問她為什麽?


    “為——為什麽你會這麽問!?”


    香鈴一邊撲簌撲簌地掉著眼淚,一邊近距離地瞪著影月。


    “你這又算什麽?竟然,竟然傻傻地被人給抓到這裏!”


    “咦,啊!對,對不起。啊,我不是要說這個……”


    “我可不是追著你來的哦!我是來揍你——對你發火的……但是……”


    香鈴用手指沿著影月嘴角殘留下的幹涸了的血跡撫摸著。


    她含著滿腔的熱淚,緊緊地摟住影月的脖子不放手。看到他這副樣子,後有誰能下得了手打他呢。


    “你……你這個人,都到了這個地步了,都不讓我做我想做的事……!”


    “……香鈴……”


    香鈴拚命地從腦海裏回憶出一定要對影月說的話。


    “再過不久……”


    香鈴顫抖著在影月的耳邊,小聲地把明天將會發生的事都告訴了他。


    聽完她的話,影月抿緊了雙唇。


    “……我明白了。那麽,還請你先快回去吧。”


    “我來幫你。”


    香鈴望向深深地紮在影月手掌上的木釘。她用自己完全使不上勁兒的手拚命地去拔,那木釘卻一動也不動。


    影月急促地吸了口氣。


    “好了,請你快回去吧。我沒事的。”


    “你哪裏沒事了!?一定要……一定要想辦法把這個給……”


    “快回去!香鈴!”


    聽到影月那嚴厲的聲音,香鈴抬起眼,望到的是影月那仿佛會穿透自己似的目光。


    ——那是絕不讓步的眼神。


    對於真正重要的事,為了真正重視的人,他是決不會妥協,決不會讓步的。


    “你現在就回去。要是明天還沒到,就被他們發現了怎麽辦!?秀麗小姐他們想要拯救村民們的行動就付之東流了。不是嗎!?”


    香鈴的心在顫抖。……為什麽這個人他……


    為什麽,他明明比任何人都溫柔體貼,但惟獨對他自己卻能如此的殘忍。


    他說的那些我當然明白。但又怎麽做得到!?


    “不要!”


    把傷痕累累的你就這麽丟在這兒。我又能去哪裏。


    把即將迎來終結的“影月”給丟在這兒,我又不能去哪裏!?


    香鈴死死地抱住影月的頭。


    曾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哪怕一個喘息的時間都是那麽的可怕。


    (我明明都找到你了。)


    追趕著,追趕著,終於……找到了你。


    我已經再也不要這樣了!


    “直到最後,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這悲鳴似的言語和情感,使得影月的眼神動搖了。


    他用力地閉上雙眼。咬緊牙關。


    吼道。


    “……回去!”


    香鈴聽他憤怒的吼聲,知道他是真生氣了,小小的肩頭也因此而顫抖了起來。但她卻仍然沒有鬆開手。


    “……不,我不要……!”


    “你得回去。你答應了牢裏的村民要救他們的不是嗎?難道你所選擇的,是在秀麗小姐他們沒有順利和他們交替之前就和我這麽呆在這兒嗎?就算你在這裏留到最後,也沒有任何意義。搞不好你和大家,……還有我,都會死在這裏。而若是能等到明天,也許一切都能順利解決。說不定……說不定我還能活下去,而你卻選擇送死。我不喜歡這樣的人。”


    最後的一句話,就像是把尖刀,直插進香鈴的胸口。


    為了拯救他人而拖著不斷衰竭的生命飛奔到虎林郡的人。


    比任何人都更重視“活著”的人。自己卻在這樣一個人的麵前——。


    影月的聲音溫柔起來。


    “……在這裏負責墊後,是我和秀麗小姐的責任。我們是不能逃跑的。我把我的後背交付給你了。把我重要的東西交由你替我守護。”


    淚水,從香鈴那大大的黑瞳裏無聲地落下。


    ——重要的東西,托付給重要的人。


    “……不管在哪裏,你都……是個過分的人。”


    “明天,我會靠自己想辦法出去。請你不要來救我。和大家一起避難……”


    “你不要太自鳴得意。我已經不想再聽你說教了。”


    “哎呀呀……”


    “……隻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隻要香鈴一眨眼,就會有幾滴淚水啪嗒啪嗒地落下,打濕了影月的衣服。


    “你答應我……絕對不會有事……還有……絕對不會消失不見……”


    影月垂下眼簾。他那所剩無幾,逐曰削減的,碎片似的生命。


    流逝的沙之命。陽月的聲音。所剩的時間……


    “你……答應我……!”


    影月在心裏歎了一口氣。


    無論何時,自己總是會害香鈴流淚。


    而後,影月從嘴裏吐出了那句話。


    “……我答應你。”


    影月是微笑著的。


    仿佛是被他那個微笑所吸引,香鈴也湊近了自己的臉。


    “我答應你就是。不要再哭了……”


    兩人交換了一個歎息似的親吻。


    “……好了,去吧。”


    影月說出了分別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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