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有水之都這一別名的藍州境內水路縱橫無數,交通工具基本上是船。


    話雖如此,在藍家,以楸瑛和十三姬等人為首的一部分習武者為了鍛煉馬術,反而是騎馬的時候比較多。他們最討厭被人譏笑說海戰強陸戰弱。


    不過,這一次楸瑛使用了最迅捷的交通方式,交替走陸路與水路,使用有龍神之稱的藍家神速水軍,如字麵描述一樣,飛一般回到了藍州。


    但楸瑛沒有趕往藍州州都玉龍。


    而是徑直前往了更深處的,被人跡罕至的連綿高山玉龍山脈環抱的神秘溪穀九彩江。九彩江並不是隻有河流,而是包括玉龍山脈一帶在內的地名。


    被十二座終年積雪的雪山環繞,以這一帶分布的一百零八個湖沼群為源泉的九彩江,在遙遠的過去就被認作是神域,連當地居民也很少踏足其最深處。位於藍州,卻是連州府都無法管轄的縹家的神域,臨近古老的小村落,是沒有藍家的許可就無法進入的禁地。


    藍家的本宅並不是藍都玉龍,而是在九彩江。知道這一點的人很少。


    藍家當家在夏季的時候會在九彩江逗留,雖然可視為僅僅是為了避暑,但事實據說是因為藍家當時還未有八色之姓接管藍州時與蒼玄王交換過的盟約。


    楸瑛來到九彩江的入口,就立刻下了船,隻身攀登險峻的雪山。


    即使楸瑛體力再充沛,要到達宅邸所在之處也得花上整整兩天。強行趕路的話一天之內也不是不能到達,但因為在貴陽那樣的平原地區待了一段時間,有染上高山病的可能性。為了讓身體適應,就必須抑製住焦急,用兩天時間。


    楸瑛默默地登上了山,在休息的時候拿出王最後賜予的白手巾,以及沒能還給珠翠的扇子,端詳著。他想起了離開貴陽時,臨別之際十三姬的麵容。


    對不起,兄長大人。


    那時的她幾乎要哭出來,一定是想說以凶手身份出現的司馬迅的事。十三姬每次想哭的時候,一定會提到司馬迅的名字,提到他失去右眼的事,以及他被剝奪繼承權的事。我真的可以和迅結婚嗎?兄長大人與楸瑛獨處的時候,十三姬時常露出拘謹不安的神情,不斷地向楸瑛問這個問題,以及楸瑛哥哥為什麽不責怪我。


    我、我奪走了兄長大人重要的朋友的一切,為什麽您還對我這麽溫柔?


    楸瑛雖然回應了她,卻無法回答。所以,隻能緊緊將十三姬擁入懷中。


    發生在迅身上的事,沒有一件是十三姬的錯。


    即便如此,這也成了十三姬責怪自己,傷害自己的充分理由。在十三姬一點一點將其克服,希望努力活下去之前,一定會發生什麽事的。


    兄長大人兄長大人!不是迅的錯。錯的是我!!


    五年前,臉色蒼白的十三姬的哭喊聲,至今仍在楸瑛耳邊回蕩。


    楸瑛發自內心地喜愛與迅一起長大的妹妹。


    可是每當想起十三姬的時候,腦中總是浮現出她那張泫然欲泣的臉。


    楸瑛突然迅速對周圍掃視了一圈。


    目光變得銳利。楸瑛立刻起身趕路。


    就這樣,到了第三天的早晨


    雖然已是夏季,但在海拔高的地方依然寒冷,呼出的氣都是白色的。


    突然,視野變得開闊起來。眼前的一片湛藍使他產生置身於天空的錯覺。


    這是九彩江的湖沼中位於海拔最高位置,以擁有廣闊湖麵著稱的湖蒼湖


    在早晨與傍晚風平浪靜的時候,一望無際的藍色湖麵就像一麵延伸至天際的寶鏡。沒有一絲波瀾壯闊的湖如今清晰地映出夏日天空以及環繞蒼湖的群山的倒影。在其前方,臥龍山脈之一,頂峰終年白雪皚皚的白色高山龍眠山巍然聳立,仿佛要阻擋一切。


    楸瑛為景色所陶醉,之後走向對岸的藍家本宅。


    這棟被臥龍山環抱的宅邸小而簡陋,不僅比不上在州都的表麵上的本宅胡海城,連貴陽的藍邸都比不上。這原本是鎮守九彩江的神社。每年都細致地修繕而使用,其基礎和架構據說還保持著蒼玄王時代的原貌。不知道這是真是假,但毫無疑問,這棟破舊的宅邸的唯一優點就是結實,大概誰也想不到藍家當家會在這裏度過夏季吧。


    但楸瑛很喜歡這棟宅邸,因為隻有在這裏的時候,才能避開煩人的親屬,完全不過問家族之事而盡情享受悠閑時光。


    楸瑛在這棟宅邸前,見到了最小的弟弟龍蓮。他站在這裏,表情就像是一百年前就來這裏了一樣。


    他還是一身花俏的裝束,但在風光明媚的九彩江,龍蓮的這身打扮反而與絢麗風光相互交融。


    楸哥,您來了啊。


    楸瑛並不感到吃驚。在這個季節,龍蓮也經常回九彩江。


    我回來了,龍蓮。


    啊歡迎回來。


    聽到龍蓮低聲說出歡迎回來。,楸瑛睜圓了眼睛。以前他隻會輕輕點下頭而已看來龍蓮在茶州的時候被秀麗和影月好好訓導過了。


    一年之間龍蓮就變得有點人樣了,楸瑛由衷地感到高興,他笑了起來。


    龍蓮掃了一眼楸瑛的腰間。


    花菖蒲之劍不見了啊。


    什麽?你應該是知道的啊。我還回去了。


    楸瑛很幹脆地回答了他。藍龍蓮是特別的,可以說是會走路的王座,無論他在哪裏,都能得到與藍家當家同等的情報。雖然龍蓮並不經常使用這些情報,但王都內發生的一切,龍蓮應該是都知道的。


    看到龍蓮欲言又止的神情,楸瑛突然明白了。


    (難道龍蓮是在以自己的方式替我著想?)


    這真是如晴天霹靂般的衝擊。龍蓮會替人著想!!怎麽回事啊。


    楸瑛感到一陣奇妙的悸動。這可真是三百年都難得一遇的奇事。他會變成這樣的話那發生什麽都不足為怪了。還會發生什麽別的怪事呢?比如說,會不會被九彩江著名的熊貓追趕呢?


    楸瑛這樣想象著,不禁笑了出來。


    龍蓮麵無表情,很明顯是有些生氣了。


    啊,抱歉,害你擔心了。謝謝你的關心,我沒事。


    笑一笑,氣氛就會變得輕鬆一些。


    楸瑛好歹也當了十九年的龍蓮的哥哥,那種表情的含義他還是明白的。


    他走到龍蓮身邊的時候,輕輕敲了敲龍蓮的腦袋。


    龍蓮,你可別做多餘的事啊。這是我的問題。


    我明白了。既然哥哥這麽說的話。說起來,你去見雪哥了嗎?


    對啊,這個時候他應該在。


    雪哥不在哦,玉華嫂嫂倒是在的。


    楸瑛立刻停下了腳步,一動不動地僵在那裏。


    然後整個身子轉了一圈,準備朝來時的方向回去。


    龍蓮一把拉住他的衣角。


    你要到哪裏去啊,愚兄?


    兩百年後我會再來的。這次的問題還是你幫忙解決好了。交給你了,弟弟!


    楸瑛似乎根本不知道大腦一片空白的自己隨口說出了什麽話。


    龍蓮也呆住了。這個老哥究竟要拖到什麽時候啊


    把說出口的話收回就太窩囊了哦,愚兄!!你這樣也算是我哥哥嗎!給我好好地下定決心吧。要不要我特別為你即興吹奏勇氣繃繃之曲啊。


    那個應該叫勇氣凜凜吧。謝謝你說多餘的話,讓我想要回去。無論如何我也要回去。哪怕天上掉長矛下來也好,掉小豬下來也好,掉熊貓下來也好。不管怎樣我都會回去的。


    我做了很多楸瑛喜歡吃的東西當早餐哦,你這就要走了嗎?


    楸瑛的心髒都要停止跳動了。


    歡迎回來,楸瑛。我一直盼望這你回故鄉呢。


    這個聲音是無法違抗的。楸瑛緊緊閉上眼睛,緩緩轉過身去。


    多年不見的嫂嫂,和以前一樣,用如同剛做好的煎蛋般燦爛的笑容迎接楸瑛,就像昨天剛分別一樣。


    玉華嫂


    沒義氣的龍蓮,說了大自然在呼喚我的笛聲。這樣讓人一頭霧水的話之後,逃到了山裏。這個時候的楸瑛,對弟弟充滿了無盡的殺意。


    (你給我等著,龍蓮。我一定會在秀麗小姐和影月麵前把你的老底全抖出來的)


    這棟宅邸裏很少有人,連家人也隻有極少數。特別是在玉華成為雪那的妻子之後,基本上隻有當地的老婆婆為了補貼家用,三天來這裏一次,幫忙做飯。玉華不管什麽都盡力學著做,現在已經學會很多東西了。


    三位兄長不太喜歡和人接觸。玉華是知道的。


    (說起來,她也曾經是個追求合理的行動派的人啊)


    就算嘮叨的管家婆說不準出去,會長雀斑。她也會回答這麽好的天氣,不出去悶在家裏幹什麽?你說不許出去,就請你給我個更有說服力的理由。然後毫不猶豫地從窗子跳出去。然後扯住慌忙追出來的楸瑛說你當我的護衛吧。,使楸瑛也成為共犯。楸瑛曾經很迷戀這個比自己年長,會滿不在乎地笑著說雖然我很介意長雀斑,但更喜歡太陽公公,沒辦法了。的少女。


    空氣中飄蕩著剛煮好的飯香味,花瓶裏插著剛摘下的鮮花,夏日寧靜的清晨,從遠處傳來的婉轉鳥啼一切,都保持著在這棟宅邸裏度過的童年時代的原貌。


    楸瑛如釋重負般舒了口氣。心情逐漸回複平靜。


    看到金黃色的煎蛋放在盤子裏,楸瑛不禁笑了。


    這是甜的?還是不甜的?


    是甜的!唯獨這個,雪那說什麽我也不會讓步。


    以前曾因為雪那說甜煎蛋根本不能叫煎蛋。而爆發過煎蛋戰爭。最多不過是煎蛋,再怎麽也是煎蛋。玉華堅持做甜煎蛋。楸瑛每次看到甜煎蛋上桌,心髒就狂跳不止。總是很溫和的長兄雪那用冰冷的目光掃視玉華,而玉華回他一個微笑,那一瞬間,比什麽都恐怖。


    (?說起來,與其說雪哥對嫂子毫無辦法,倒不如說是暴露出不少本性來。)


    不過,在雪那過生日時,就會做不甜的煎蛋。


    楸瑛吃了一驚。以前的她可是寸步不讓的,究竟是怎麽了。玉華輕聲說道。


    因為雪那曾經譏諷說都是因為你頑固地堅持做甜煎蛋,楸瑛才會常年不回家鄉


    啊?他,他怎麽會這樣抱怨啊!!


    再怎麽耿耿於懷,這也未免太小家子氣了。


    雪那以前就是這樣,對楸瑛很溫柔,卻對我使壞。


    啊?是,是這樣的嗎?


    命運般的邂逅,應該是相親相愛如比翼鳥、並蒂蓮一般才對怎麽這樣啊?


    (怎麽這樣啊?)


    以前楸瑛不是誇我像軟乎乎的煎蛋一樣的嗎?


    楸瑛臉紅了,沒想到她還記得這個


    啊,不過,我記得雪那兄長也說過同樣的話


    雖然是同樣的話,但雪那是嗤笑著說父親現在的情婦又是一個像煎蛋一樣普通的女人。所以那是諷刺,一定是諷刺。因此楸瑛誇我的話給了我一些安慰。


    命、命運般的邂逅就是這樣的?


    話說回來,雪那兄長還真是差勁啊。怎麽會對女性說那種話。


    實際上,楸瑛很少見到他的雪那兄長把對方視為仇敵時的表情。那可真是和一向平易地笑著的邵可突然變臉一樣恐怖。


    楸瑛根本沒想到雪那會在才見麵的時候就暴露出全部本性。


    玉華若有所思般扳起了臉。


    我受夠了,這樣的話我決定要變成雪那的新後媽中的一個。對兒子的欺淩絕不服輸。要抗爭到底。


    楸瑛差點吧喝進嘴裏的涼茶噴出來。盡管他強忍著,茶水還是差點從鼻孔中冒出來。


    這種情景光是想想就覺得恐怖。或者應該說,被雪那兄長那樣欺負,還依然選擇抗爭到底的嫂子實在是了不起,太了不起了。不亞於蒼玄王的英雄就在眼前。


    可是,你並不是雪那兄長的後媽,而是他的妻子啊。嫂子。


    話很自然地轉到這裏。


    玉華有些不甘心,長著雀斑的臉漲得通紅。


    是啊。感覺不明不白地就被雪那哄騙了,然後就變成我現在這樣。真奇怪啊,在一起總是吵架。特別是為了楸瑛你的事。


    啊?我的事?是、是指什麽?


    楸瑛驚出一身冷汗。自己怎麽會做出挑起別人夫妻不和的事


    每次和你一起出去,他都會暴跳如雷。說什麽別把楸瑛帶壞了啦;不要帶他到處亂逛啦;要去也不叫我一聲什麽的。真是的!在一起的時候就隻會對我冷嘲熱諷,叫上他一起去賞花,那才是不正常。和楸瑛你一起去才開心嘛。我怎麽會當那種人的妻子啊。


    楸瑛眨了幾下眼睛。嫂子好像到現在都完全不明白他發火的原因


    (雪、雪那兄長竟然在吃醋)


    那個一向冷靜沉著的雪那,在妒忌還是小孩子的楸瑛,而且不明說,而是拐彎抹角地說些奇怪的話惹玉華生氣。


    楸瑛覺得有些可笑,於是笑了起來。


    能把藍雪那變成一個普通男人的,隻有玉華。


    嫂嫂你覺得幸福嗎?


    玉華笑了,把食指放到嘴唇邊說要保密哦。


    要是雪那這麽問起的話,他一定會得意忘形的我很幸福哦。如果我是楸瑛或龍蓮的媽媽就好了,不過能當姐姐也很高興。


    不。


    楸瑛這時意識到無盡的思緒和想像已經劃上休止符了。


    那並不像自己心中一直想像的那樣辛苦和悲傷。


    你並不是母親,而是嫂嫂,這真是太好了。因為隻有嫂嫂您能當雪那兄長的妻子。


    楸瑛輸了,並不是因為比不上完美的長兄。雪那經過艱苦奮鬥,終於贏了父親,贏得了玉華,自己改變了命運娶她為妻。


    這樣就好,楸瑛這麽想著。這是沒辦法的。他打從心裏這樣認為。


    玉華笑了玉華究竟有沒有察覺到楸瑛的心思,楸瑛到現在也不知道。他很感謝一直表現得一無所知的玉華。所以,楸瑛什麽也沒失去,隻不過是把一個箱子貼上封條,藏於內心深處而已。


    楸瑛你心裏有重要的人嗎?


    啊?


    看你這種表情。是送你這把扇子的女孩吧?


    玉華伸出手,把楸瑛懷中的扇子拿出來。打開扇子,上麵繪有魅力的圖案,散發出白檀的香氣。


    這扇子真漂亮。那女孩一定和扇子一樣美吧?


    非常美麗不過我總是惹她生氣。


    楸瑛低下頭自從在飄雪的後宮與她邂逅,已經過去許多年了。楸瑛的目光一直追隨著想著其他男人的珠翠。


    比起見到玉華,看到這扇子更讓他不安。


    現在楸瑛已經明白這是為什麽了。也明白了自己為何能夠平靜地把對玉華的感情藏於心中。


    哎呀哎呀,那麽今後更要好好加油了。


    是的,我正是如此打算,所以才回來的。


    這並不單是指珠翠的事。


    語氣如此堅決的楸瑛,眼中已無任何迷茫。


    一切牽掛,都在與王的較量中斬斷了。


    玉華微笑著。為變得堅毅可靠以後回來的義弟感到高興。她悄悄地想,這果然不是戀愛的感情。不枉自己和雪那一起等待這個時刻的來臨。


    你是為了戰鬥而來的吧。桔梗之室已經準備好了。整理成文的資料也備齊了。吃過早飯以後就請去閉門研究吧。有什麽需要的,


    請盡管說出來。


    楸瑛神情嚴峻,他馬上回答道。


    那麽,嫂嫂縹家的神社裏有什麽巫女進去了嗎?


    鄰近龍眠山的寶鏡山上,有縹家的鎮邪神社。按照約定藍家定期進行修繕和打掃,但沒有常駐神社的巫女。不過既然楸瑛看出來了


    是的。聽說要待在那裏一段時間。是一位身份很高的人。雪那不在就是因為去問候她。


    楸瑛很吃驚長兄親自去!?


    這意為著一件事。縹家的當家,或者地位與之比肩的人來了。


    以前縹家也有過兩次奇怪的行動。一直沉寂的縹家在朝賀的時候,以及茶州發生瘟疫的時候行動過。而現在是第三次。


    楸瑛目光深邃,陷入沉思。果然是這樣。


    縹家正在有所圖謀。楸瑛回鄉的同時巫女進入鄰山,這絕非偶然。這可以視為探查藍家動向的手段。而且做得如此巧妙。


    如果不是兵部侍郎暗殺事件之後就立刻派遣巫女到九彩江是不可能如此神速的。珠翠的事也好,這說明縹家與兵部侍郎暗殺事件有關聯。


    我去追,迅這樣說過。由於司馬迅的行動,禦史台也對楸瑛產生懷疑,他隻好在被罷免之前回到藍州。


    雪那兄長有留下什麽口信給我嗎?


    有的,他說不想見你……


    楸瑛閉上雙眼果然是這樣。


    雖然有三名當家已經是公開的事實,但藍家正式的當家隻有藍雪那一人。


    在決定下任當家的時候,身為前任當家的父親指定了藍雪那一人。


    剩下的兩人會因此被殺掉。因為親屬們強烈而固執地認為三個孩子是不吉利的。將三個孩子養大的父親,對三位兄長說隻有長兄藍雪那能活下去,並讓他們自己決定誰來當藍雪那。而哥哥們的選擇是三個人一起當藍雪那。


    不知道雙親是否分辨得出三人。不過親屬中沒有一個人能分辨出誰是藍雪那。於是父親做出了裁定。


    不能被分辨出的話,就全部被認定為藍雪那。按照條件,藍雪那是當家,這一任當家由三人共同擔任。不過父親那時候也說了。如果被認出來的話,藍雪那以外的兩人按照規定必須得死。不想那樣的話就一生這樣瞞下去。


    楸瑛的目光變得尖銳起來。藍家當家不想見楸瑛。


    我會等著的。


    為了見藍家當家,楸瑛才回來的。他不能放棄。


    玉華小聲苦笑起來。三位兄長有多疼愛楸瑛,玉華很清楚。但他們絕不溺愛。


    嫂嫂,如果有從貴陽傳來的情報請立刻轉遞給我。特別是與紅秀麗和王有關的。


    我知道了。


    玉華之所以一個人留在這棟宅邸裏,是因為她保持中立。玉華不偏向兄長和楸瑛的任何一方。雖然會傳達楸瑛需要的情報,但不會主動把楸瑛沒要求的情報告訴他。楸瑛看漏了什麽,她也不會管。所以,在楸瑛問起誰進了縹家神社之前,她什麽也沒說。


    兄長們與楸瑛的戰鬥已經開始了。


    但嫂嫂還是悄悄為楸瑛加油。


    雪那他們很難對付的,要加油哦。


    楸瑛笑了,這小小的鼓勵使他非常高興。


    對蘇芳來說,藍州之行是最糟糕的旅行。


    嗚哇啊啊啊啊~~


    坐上船不久,蘇芳就趴在船邊。


    秀麗慌了神。


    狸、狸狸,你沒事吧。


    你看我像沒事嗎。


    嗯,看起來就像快死了。


    我可是真的就快死了,你們怎麽一點事也沒有啊


    燕青和秀麗都和暈船無緣,一臉沒事人的表情。


    燕青抱著手。心想暈船的原因是搖晃吧


    因為我平衡感很好,再怎麽搖晃也沒關係。再說這種搖晃根本算不上劇烈啊,還有船客說遇到了好船家真是運氣呢。


    不是吧!!這也算好?


    其他船客被波浪弄得像球一樣滾來滾去的時候,燕青依然滿不在乎,紋絲不動。他捅了捅筋疲力盡的狸狸。


    這就是有名的暈船了。可真是不錯的體驗啊,狸狸!


    一點也不好玩!說起來,怎麽這個女人也一點事都沒有啊。她不是也頭一次坐船嗎?莫非是個武林高手。


    怎麽可能啊,隻是體質問題吧。


    酒量也好得驚人。你真的是人嗎好痛


    撞到蘇芳臉上的,既不是燕青也不是秀麗。


    秀麗慌忙把小黑從蘇芳臉上拉開。


    喂,小黑!這樣可不行哦。不可以欺負快要死了的狸狸。對可憐的人要溫柔才對。


    過分的是你吧


    小黑生氣地把毛倒豎起來。究竟是什麽惹小黑生氣。這是個謎。


    秀麗看著狂吐不止的蘇芳,他不是開玩笑,是真的很難受。


    要是影月在的話一定會幫忙調製特效藥現在該想點什麽辦法呢。他連飯也吃不下去恐怕還沒到藍州就真的會死掉了。還是走陸路吧。


    秀麗雖然具有豐富的藥理知識,但並不知道怎麽做治療暈船的藥。


    走陸路的話可是要花三倍的時間。還是讓我露一手吧!


    啊?你有辦法嗎?


    交給我吧。


    燕青滿麵笑容,露出的潔白牙齒閃閃發光。


    然後,二話不說把蘇芳痛打至昏厥。


    嗚啊啊


    那一刻,秀麗確信自己看到了從蘇芳眼中飛濺出的悲慘淚花。


    睡著了總比嘔吐要好!還可以保存體力,吃點飯就能活下去了。這個就叫做冬眠之熊戰法!厲害吧。真是完美的解決辦法啊!


    哎,燕青


    秀麗氣得渾身發抖。不禁想道,要是影月在的話該多好啊。失去之後才明白影月的好。眼下不想點辦法的話,狸狸可真要死了


    本來他就經常念叨說碰上我準沒好事。現在可真的沒辦法反駁了!


    哇哈哈哈!這怎麽能怪小姐,絕對是靜蘭的錯。不過呢,年輕的時候經曆一點不幸也沒什麽不好。


    可真是有勞你了!!幹嘛要經曆不幸啊!


    秀麗雖然同情可憐的蘇芳,但轉念一想,燕青把他打昏也沒什麽不對。蘇芳在夜裏幾乎都睡不著覺


    (有什麽好辦法嗎。)


    秀麗一邊想著一邊回過頭,看到燕青和小黑互相盯著對方。


    小黑不住地後退。看起來小黑是處於劣勢。


    燕青,不要欺負小黑。它可是旅途中唯一的慰藉。乖,過來這邊。


    秀麗伸出手,小黑立刻撒著歡跑向秀麗。


    唯一的,那我和狸狸算什麽。對你來說不是慰藉嗎?


    誰知道下次還會出什麽狀況。狸狸經常要死要活的,乖乖躺下不到片刻恐怕又要被商人誘騙買奇怪的止暈藥了。稍微有點風浪就會從船邊跌到水裏淹個半死還有燕青你,簡直是個大胃王,不把錢包吃癟不甘心,釣起魚來就在甲板上烤,害我們被船家一通大罵,好奇地在船上到處亂摸,把船上的物件弄壞而使船賠款增加,還不肯剃胡子。完全算不上慰藉嘛。


    嗚嗚,小姐好過分啊!和胡子有什麽關係!


    她越來越像靜蘭了,燕青這樣想到。


    秀麗溫柔地撫摸著小黑。燕青很火大地在一邊看著。


    我說,小姐,關於這家夥的事。


    什麽?


    嗯,算了。


    燕青覺得它很像某個東西,不過既然秀麗不介意,也就無所謂了。


    不過,要不要用繩子把狸狸捆起來啊?別又掉下去了。


    對啊要是他又撲通一聲掉下水的話,燕青也很難把他撈起來。


    正說話見,就聽到撲通的聲音


    。有一些白色的東西掉進河裏緩緩下沉。


    秀麗跳了起來。心想不會吧


    又是狸狸!?


    但聲音很小,又不像。


    燕青看在眼中,立刻跳了起來。


    真可惜啊!為什麽要放饅頭到河裏啊。我要吃!現在就去撿!


    別幹傻事,燕青。


    那是真的饅頭。而且還在陸續被扔到水中。


    (為為為什麽會是饅頭!啊,不要啊!那麽好吃,多浪費啊!!!)


    隻聽說過放河燈,還沒見過放河饅頭的。


    幹嘛要放河饅頭啊!?


    這時,船身劇烈搖晃起來。燕青不由得抓住站立不穩的秀麗。四處傳來哇哇的驚叫聲,滿眼是在甲板上滾來滾去的人。幸好,沒人落水。狸狸也沒事,隻是重重地在腦袋上裝出個大包。


    在旁邊的船客親切地告訴秀麗。


    自古以來這裏就是難以行船的地方,經常死人。在以前,為了平息風浪,還曾經把罪犯和小女孩當作祭品奉獻給河中的神靈河伯。


    秀麗臉色大變,和在虎林郡時的神情完全一樣。


    數十年前,一位監察禦史看到那種情況後說用人做祭品實在是荒唐,用饅頭就行了。,然後把饅頭放入河中,風浪就逐漸平息了。從那以後,這裏就不再用人做祭品,而是把做成人形的饅頭投入河中。


    燕青吹著口哨,低頭看著逐漸沉下去的饅頭。


    那個監察禦史還真行啊。真是個聰明的家夥。


    秀麗的心狂跳不止。他真是個好官啊。她在想會不會是皇毅。記得皇毅也接手過類似的案件。不過,數十年前的話,從歲數上看


    請問你知道那個人的名字嗎?


    啊這個就不知道了。


    這時,船上的乘客亂成一團。


    燕青以敏銳的目光看著前方,捏緊了棍子。


    哦,另一件有名的特產水中貴族來了。真會挑時機啊。


    啊?那是什麽,是大人物嗎?是不是該打個招呼呢?


    燕青朗聲大笑。


    是該打聲招呼。所謂水中貴族,簡單來說


    就是賊,山有山賊,海有海賊,湖裏的就是湖賊。好了,十三姬知識講座到此結束。


    劉輝緊緊抓住船邊,大聲叫了起來。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啊!


    這裏可是河流啊,既不是山也不是海,更不是湖。


    是水賊。好啦,你去睡覺吧!這裏交給我來對付!!


    開什麽玩笑!孤也要


    像田裏的青蛙大合唱一樣哇哇嘔吐的男人還囉唆什麽!!不掉到河裏變成落湯雞就算萬幸了睡你的覺去吧,笨蛋!!


    她大喝一聲,給執意要起身的劉輝腦門上一記重重的肘擊。劉輝立刻滿眼星星飛舞,她可沒開玩笑,一點也不留情。


    (她、她真的是楸瑛的妹妹嗎!?)


    最後的那一聲大喝,震懾力堪比宋將軍。實在恐怖。


    邵可拚命忍住笑。那種行動真的是堅決果斷漂亮。


    聽著,現在開始搖晃會更劇烈。抓緊了,千萬別掉以輕心。


    十三姬把濕毛巾放到劉輝頭上,站了起來。


    邵可大人,從現在開始由我指揮。請您抓緊了!


    邵可微笑著,點了點頭,有名將司馬龍親自傳授的技術,就沒什麽可擔心的。在水賊還沒闖上來之前,應該就能夠提早逃脫了。


    那就交給你了。我會好好抓緊王上的。


    之後發生的事,劉輝根本沒有印象。隻勉強記得船速突然提高了三倍左右。別說是站起來,努力讓自己別被甩下船就已經用盡全力了。經過了數次劇烈的碰撞衝擊,他的身體像皮球一樣上下左右跳動,五髒六腑都幾乎要翻過來了。最後似乎還隱隱聽到船夫和水賊的怒吼聲。


    劉輝被浪聲驚醒,發現自己正仰麵躺在甲板上。無盡的天空已經被夜色籠罩,滿天星鬥如雨點般閃爍著。和被十三姬肘擊的時候一樣,劉輝這樣想著,笑了笑。


    起伏的浪聲在耳邊溫柔地響起。


    濺起的水花,以及時而聽到的搖櫓聲,就是這寧靜的夜之世界的全部。


    這裏沒有任何人。知道劉輝是王的,隻有十三姬和邵可,而他們兩人現在也不在這裏。


    不管是暈船暈得七葷八素,還是很沒用的昏過去,或者是哭喊,都沒人會責怪劉輝。也沒有人會認出他對他表示失望或者驚訝。


    孤什麽也沒做錯啊。


    劉輝這樣自言自語著,出了貴陽。本以為離開貴陽就不會那麽焦躁了,但事實並非如此。劉輝的心,正一點一點被焦躁束縛著。


    就像是把某種重要的事放著不管就出來了一樣。


    心中泛著泡沫,無法停止。內心深處,小小的水泡接連浮起,使劉輝感到悸動不安。如同在陸地上的魚一樣,無法舒暢地呼吸。


    劉輝以前一次也沒出過貴陽。初次的長途旅行就驚險連連。同行的邵可與十三姬像是周遊過世界一樣見多識廣,在陸路上為劉輝展現了不少新奇的世界。就像秀麗在後宮時一樣。


    特別是邵可,見識廣博,對旅行熟悉得令人吃驚。對各地的地理、風俗、情報已經美食無不精通,讓十三姬都驚歎得睜圓了雙眼,而不變的,是父茶的味道。他在年輕時應該早已跑遍了各地。根本不會暈船,是最可靠的人。


    不過,劉輝自出發以來,沒有一次發自內心地笑過。焦躁的情緒,一直在心間無法斬斷。


    是以王的身份,還是以紫劉輝的身份?


    劉輝無法回答璃櫻的問題。


    我明白了。去吧。


    璃櫻那聽起來像是放棄了的歎息聲,縈繞在耳邊揮之不去。


    (在這裏不需要王的身份、指責以及工作。)


    即使今夜過去,明早來臨,也不必埋頭於山一樣多的工作中,不會被羽大人逼著結婚,不會被旺季批評,也不會被絳攸和楸瑛怒吼。不會為做出判斷而感到不安,更不會因為做錯事而被責罵。


    現在的劉輝本該是自由的。本該從一切事物中解脫出來了。


    可是,劉輝卻比在城裏的時候更痛苦。


    痛苦得無法忍受。


    你起來了?感覺怎麽樣


    突然湊近的臉,一時間使他以為是秀麗。


    (可是,她不是秀麗。)


    長得很像秀麗的少女看見劉輝以後,不知為何,露出了緊張的神情。


    之後,她慌慌張張,像是做出了什麽奇怪的舉動似的,在躺著的劉輝身旁抱膝而坐。和平時的夜晚一樣。


    劉輝一直凝視著她,酷似秀麗的少女笑著回去了。她的側臉在中途突然變成冷酷的官吏麵孔。她把劉輝扔下,目光望著前方走了。


    劉輝想追,但身體完全動彈不得。如同被綁住一樣,動也不能動。在秀麗前麵的,應該是自己才對,可為什麽會看到她的背影呢。


    劉輝感到身體十分沉重,就像要沉入無底的沼澤中一般。


    秀麗回了回首,之後就一直朝前走,向著朝廷貴陽的方向。


    (啊)


    劉輝這時意識到自己流下了眼淚。


    (其實是明白的。)


    星辰的仙女隨手撒下的星光刺痛雙眼,視線變得朦朧起來。


    這時,十三姬伸出手,敲了敲劉輝的額頭,盡量不看著他。


    劉輝大人。


    邵可側著身,安靜地站在躺著的劉輝身邊。低聲對他說了一句話。


    逃避也是很痛苦的吧。


    劉輝的淚水奪眶而出,止也止不住。


    邵可一開始就明白。雖然明白,卻依然默默陪伴著他。


    劉輝用雙手擦拭麵頰,淚水卻止不住。


    他俊朗的麵容變得扭曲,喉間發出嗚咽聲。


    好痛苦。


    嘶啞的聲音微弱得聽不清楚。


    孤什麽也沒做錯啊。


    就是因為做錯了,才需要像這樣傾訴出來。


    堆積如山的工作,現在是誰在做呢。


    (悠舜)


    一路順風,吾皇。願您平安


    劉輝無法回答,隻能逃避一般地說是微服出訪而悄悄跑出來。


    由於不想讓兄長看到這樣的自己,到最後,也沒有請靜蘭同行。


    自己從前以兄長?清苑公子為借口,而如今,又以楸瑛為借口,一切都處於半調子的狀態,該做的工作全都扔到一邊,卻跑到了這裏。


    重要的事被置之不理。


    自己是在逃避。


    因為不應該逃避。


    所以,才會如此痛苦不堪。


    秀麗不管在什麽時候都不會逃避。無論發生什麽都勇於麵對。現在也一定是這樣。


    在秀麗走向朝廷裏,無論昨天、今天、明天,絳攸、悠舜以及管尚書他們都在做著該做的事。不論有多辛苦,即使被怒斥,受到否定,被批判,就算不是自己選擇的工作,不是自己喜歡的工作,發出歎息或者抱怨,都很好地完成著工作。


    到了現在,劉輝才明白兩年前所做的事是多麽的愚蠢。


    在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裏,自己已經被強烈的罪惡感壓迫得喘不過氣來,為什麽那個時候的自己,能夠無所事事而不感到絲毫愧疚地度過半年甚至更長的時間呢。自己與那個時候沒有任何變化啊。


    明白了,去吧。


    恐怕那時在場的所有人,都在心中發出和璃櫻一樣的歎息。


    大家都明白。都清楚,卻沒有一個人阻止劉輝。


    沒人因為他拋開一切責任,逃避而生氣,隻是默默歎息。


    自己真是沒用。


    劉輝咬緊了嘴唇。


    (這也能叫王嗎!?)


    自從悠舜來了以後,一切都沒有改變。


    劉輝隻會以王座為掩護做自己喜歡做的事。依靠著絳攸和楸瑛的話,根本不聽大臣們因他的種種獨斷行為而發出的歎息。兩人不在了,那層紗就被強製剝落了。


    劉輝意識到自己成了孤家寡人。


    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會陪伴在您身邊,就算隻有我和小姐,也一定會


    劉輝意識到自己根本不配接受這句話。


    靜蘭,以及一直幫助自己的悠舜也放任自己成為孤單一人。


    (我不配做王。)


    沒有一點王的樣子。


    因為不願承認這一點,才逃出來的。


    然而,在明白了這一點的現在,劉輝還是無法回去。


    明知越逃避就越痛苦,卻無法回去。


    對劉輝而言,當王太辛苦了,一個人在那裏太痛苦了。


    他不想再看到那個逐漸無法回應期待的自己。


    十三姬抱著膝,注視著像孩子一樣哭泣之後沉沉睡去的劉輝。


    他隻能在這裏哭泣。在遠離王都,在大河裏搖晃的孤舟之中。


    不到這樣的地方,王是不能掉淚的。


    十三姬在想,他是多麽寂寞啊。


    (我有楸瑛兄長,有龍爺爺,有婆婆還有迅。)


    可是王不同。


    他是孤單一人啊。


    兩年裏,他已經很努力了。


    看著劉輝那張哭累了的臉,邵可感到無比心痛。


    希望他即位成為王的,不是別人,正是邵可。


    嗯


    為什麽楸瑛會把十三姬留下


    看到王這個樣子,邵可終於明白了。


    王已經無法承受了啊


    孤憐憐的王座過於冰冷和寂寞。


    所以,王需要可以回去的地方,以及無論到哪裏都會陪伴在身邊的妻子。


    這是再怎麽親近的人也做不到的。就算是楸瑛兄長,李侍郎和清苑公子他們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最重要的,是一個溫暖的家庭吧。


    十三姬想到迅和自己。


    那時真幸福啊。真希望永遠都在一起。他是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可是,卻無法在一起。這並不是誰的錯,隻是因為如論如何也不能在一起。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在一起的話十三姬隻會給迅帶來不幸。


    王與秀麗,恐怕也會是這樣的命運。


    十三姬知道,秀麗並不會意氣用事。藍家也給過情報,十三姬自己也偷偷確認過秀麗的判斷是正確的。


    即使把秀麗為妃子,王越想她,就會越得不到幸福吧。


    他也許還會為選秀麗為妃而感到後悔。秀麗是明白這一點的。


    (隻有愛的話,有些事情是無法做到的。)


    與迅分開,盡管使十三姬感到悲傷但更感到放心。


    迅已經不會再遭到不幸了。他一定會在某處找到幸福的吧。自己也要抓緊小小的幸福。因為自己的命是迅以他的一切為代價換回來的。


    十三姬想,如果這個世界上有會對她說即使你最愛的人在別的地方也沒關係的奇特的人存在的話,她一定和這個人一起找到幸福。


    所以十三姬接受了與王的姻緣,認為也許會很順利地發展下去。


    十三姬再次看了看劉輝。


    她明白了,自己和王是同一類人,即使在一起也隻是同病相憐。十三姬心目中的最愛不會變,王的最愛也不會變,也許,一生都不會改變。


    可是,即使是同病相憐,也總會有痊愈一天。即使不是相戀,但以這種相互理解、信賴的友情一般的愛情,也可以建立一個溫暖的家庭吧。一定可以得到幸福的。本來十三姬就做好了朝這方麵努力的打算,實際見麵之後感覺也不壞。


    (他比迅漂亮不過,我好像不太喜歡長得漂亮的男人。還有,比迅溫柔,不知道有沒有迅厲害。不過,比迅笨得多)


    也許,兩人像這樣互相傾訴衷腸,一點一滴發現對方的優點,尋找小小的幸福,而不是貪婪地希望得到一切就會變得幸福了吧。


    王與秀麗一切都發展順利,隻要花上一些時間,也許就水到渠成了。


    可是王的內心,大概等不到那天。


    十三姬認為,現在的王如此孤單,實在是太可憐了。


    與其讓他思念,不如陪伴在他的身邊。


    (讓秀麗得到幸福的方法隻有一個。)


    那是很簡單的。


    隻要劉輝放棄王位,不當王就可以了。※※※※※※※※※※※※※※※※


    不知為何,秀麗感覺劉輝在呼喚自己,於是停止拉奏二胡,仰望天空。


    似乎聽到了他的哭泣聲。


    她想起了以前在府庫,與劉輝和璃櫻一起吃桃子時的情景。


    父親曾說過。劉輝來府庫是在感到孤獨的時候。


    所以。和兩年前拉二胡一樣.那個時候總是希望做了飯一起吃。


    可是現在不行了。除了十三姬,劉輝沒有親信在身邊,一個也沒有也沒對秀麗說,就出了城。他這次選擇了獨自麵對自己。


    不知道劉輝在想什麽。不過,秀麗要去迎接他。


    (寂寞難耐,乖乖地等著隻會更消沉。)


    秀麗停下了剛才的曲子,開始靜靜地拉奏薔薇姬。


    曲子突然停下來的時候.還不知道是為什麽,但秀麗很快換了另外一曲。


    蘇芳在離秀麗很遠的地方,接受著燕青的治療。


    好久沒聽到小姐拉二胡了。哈哈哈,忘


    掉腫起的大包的疼痛了吧!?


    這可能嗎!


    蘇芳覺得有些吵而醒過來的瞬間,發現眼前象戰場一樣一片狼籍,似乎和水賊發生過激戰。不過被燕青用棍子挑過來的水賊的頭撞到蘇芳的頭,使他再次陷入昏迷。癱倒的蘇芳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除了被撞擊的淤青和大包外,渾身多處地方受傷。


    很明顯,和秀麗不同,他絕對是被扔在那裏沒人管,被踩來踏去,飽受戰鬥的禍害。


    順便一提,除了蘇芳以外,沒有一個人受傷。


    (難道今年會是我一生中最倒黴的年份嗎?)


    蘇芳從心底這樣認為。自從今年開始。淨碰到這樣倒黴的事情。簡直難以置信!


    抱歉,我光是救其他人就已經夠戧了。在船上打架還是頭一回,沒辦法應對自如。花了很多時間。實在抱歉。我的治療效果很好的,看在這份上就原諒我吧。


    雖然語氣輕鬆.但燕青的表情卻很凝重。他的道歉是發自內心的。


    (比那個竹筍家人要好很多啊。)


    蘇芳想,那家夥要是會稱讚別人的話,也許就是同一類人了,因此非常感動.


    黑暗中,波浪發出沙沙的聲響。蘇芳仰望滿天的繁星,發出了歎息。


    (啊我覺得自己到哪裏都可以活下來了)


    與秀麗相遇不到半年的時間,蘇芳卻感覺自己的人生經驗猛地增加了三倍。無論發生什麽也不會大驚小怪了。


    與這些日子比起來.過去的年月簡直就是白活了。


    秀麗的二胡曲隨風傳來。


    蘇芳看著幫自己貼濕布的燕青。覺得趁現在說出來比較好。


    我說啊,你!


    嗯?


    多半知道我為什麽會跟來的吧。


    燕青抬起頭,盯著蘇芳的臉。


    然後在他的腦門上彈了一下。


    好疼!


    聽我說,狸狸。我遇到小姐的時候,她的感情相當豐富,就算生氣也很精神,很有活力。可是在茶州的時候,她總是皺著眉頭。


    秀麗非常拚命,凡事力求完美。一點也不任性,所有問題都自己扛,甚至都意識不到自己辛苦得快哭了。而燕青和靜蘭都明白,卻無能為力。隻能以秀麗所希望的形式幫她實現願望。


    這也許是在內心的某處,想讓秀麗明白自己的無能為力。願望是實現了,可如果隻有她一個人的話會怎麽樣呢?


    就象接連的打擊一般,秀麗一個人被貶為冗官,這件事也應該產生了效果吧。在出發之前,秀麗雖然說過太勉強了。但她大概也不知道怎樣才不至於太勉強。


    而燕青也沒法好好告訴她。


    不過.僅僅過了一個春天,小姐就恢複到我才遇到她時的神情了。


    大概,靜蘭也感到後悔了,所以才找狸狸的茬。


    是蘇芳教會了秀麗發揮自己最大限度力量的方法。並不是從頭到尾都用盡全力奔跑,而是什麽時候使出全力最有效。正因為這樣,秀麗變得從容了。


    甚至可以對燕青說別參加製試了,跟我一起去……


    啊,那不是因為清雅嗎?那家夥可真是毫不留情啊。


    蘇芳好像完全沒意識到一樣,羞澀地說道。


    燕青也不是沒想到,靜蘭也許一輩子都不會說,所以決定替他說出來。


    並不是因為清雅我想,小姐有你實在是太幸運了。


    蘇芳歎了口氣,沉默了一陣。


    那個家人奉行小姐至上主義,大概你也是一樣的吧。


    是啊。


    蘇芳雙手捧腮,閉上眼睛。聆聽二胡優美的音色。


    蘇芳並不討厭那把二胡的聲音。大概也不討厭一起度過的波瀾起伏的幾個月的時光吧。


    父親與自己的命都是被她所救,欠債也替自己承擔了。在這點上蘇芳很感謝秀麗。


    不過呢。我可不一樣。我不會什麽都聽那個女人的。因為我是普通人。並不象你、竹筍家人以及那個女人那樣特別。我腦筋不好使,又不強壯,還會暈船,會被河水衝走,而且會找清雅買狸貓。


    狸貓有什麽不好。狸貓湯很好喝哦!隻是很難逮~


    看著豎起大拇指笑的燕青,蘇芳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什麽?


    狸貓湯?


    沒嚐過!!


    那這次嚐嚐吧。去山上抓狸貓來交給小姐烹調~


    哇,你說什麽啊!你以為自己是童話故事裏的老爺爺老奶奶嗎!!那樣做,狸貓不是很可憐嗎!


    蘇芳想象著,突然跳了起來。心想這真是殘忍啊!!


    (竟竟竟然要把我的護身之物給)


    啊很美味的啊,狸貓湯


    不許吃!我不在以後你可以盡管享用,至少在那之前給我斷了這個念頭。


    燕青抬起臉。蘇芳笑了。


    等這趟旅行結束了,我會跟著這個女人,之後就交給你和那冷竹筍家人了。


    燕青沒做任何回答。做決定的是蘇芳,挽留他的也不是自己。


    二胡的樂音飄過來,搖蕩著平靜的水麵,漸漸遠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彩雲國物語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雪乃紗衣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雪乃紗衣並收藏彩雲國物語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