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外露天的籃球場。


    這裏是青少年經常聚集的區域, 偌大的地,一共好幾個籃球場,他們幾個占據著一方,也是他們常來玩的地方。


    頭頂慘白的燈光直射下來。


    場中陳述一個人揮汗如雨, 眼神狠戾,喜怒莫辨。


    力氣大的無處發散。


    明顯還沒消氣。


    周齊幾人坐在場外瞄著他。


    宋斯仰頭恨恨地喝了一口水, 喝完之後,他把空的礦泉水瓶一下子, 揉成一團, 低聲罵了句髒話。


    而後他轉頭沒好氣地朝陸隔抱怨:“不是我說,你們那都什麽人啊, 看好你們班的人行不行, 一張嘴什麽鬼話都說的出。”


    陸隔沉著臉:“我知道。”


    事情是這樣的。


    他們當時在校外的奶茶店裏。


    幾個人坐著聊了會兒天。


    陳述帶著帽子, 低頭擺弄著手機, 不顯眼。


    有可能新進來的人沒注意到他。


    他們就坐在宋斯背後那一桌。


    那幾個男生點了東西之後就在聊天, 說話聲音很大。聊著聊著就說到了陳述的八卦上,一個人同學問:“陳述和那女的怎麽了啊, 不好好的麽, 怎麽突然就分了。”


    被打的那個人不屑的笑了笑:“還能怎麽, 玩膩之後就甩了唄, 這種不都是這樣麽, 大家都是男人, 都懂的。”


    說著, 他又用手摸著下巴痞痞的笑:


    “我說, 你們見過那女的沒?那女的看上去蠻純情的,不知道床上怎麽樣,哎,你們說,我去追她怎麽樣––”


    學校名人陳述玩剩下的人他還真想知道是什麽滋味。


    他話沒說完,隻聽背後一聲響。


    陳述忍不住了,他站起來,唇線繃緊,腳狠狠地踹著桌子。臉上暴戾又陰鬱,眼睛都紅了,一下子,回身直接把桌上奶茶灌他身上,然後上前拽起他的衣領,一句話也不說,就揍了上去。


    當時誰都沒反應過來。


    宋斯當時也聽見了,還想回頭叫他們小心點說話的呢,可還沒來得及開口,某人就發了好大的脾氣。


    奶茶店裏有不少的女生。


    事發之後,尖叫灌滿店裏,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隻剩下他們這幫人。


    他們班級的那個人也不是省油的燈,他被陳述打了一拳,懵了以後才反應過來,瞪著眼睛,速度也快,趁亂也還了一拳。


    陳述眯著眼,拇指擦了擦嘴邊,反而笑了起來,輕狂的很,接下來,那個傻逼就被陳述按著打了,完全無抵抗之力,他們攔都攔不了。


    陳述用力地拽著他的領口,眼神凶狠,嘶啞著聲音問:“你剛說的什麽?我沒聽清,你再當著我的麵說一遍?”


    那人被打的眼淚直流,求著陳述,哭著說再也不敢了。


    然後還是他們怕真的出事,才死命攔著陳述。


    結果這人氣性還沒發出來,現在正在打籃球出氣呢。


    他們誰都不敢上前阻撓。


    怕被揍。


    宋斯胡亂的抓了抓頭發,不解:


    “這都是些什麽事兒啊,照我說。要是喜歡,就上去再追回來不久結了麽。”


    周齊也歎了口氣,他轉頭問:“哎,陸隔,你有沒有問問安玥,這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現在也隻有從安靜的身邊人試探了。


    反正問陳述一百個問題,他一個也不會回答。


    閉口不談。


    悶葫蘆。


    陸隔雙手插袋。


    眼裏深沉地望著場裏的人,神情難得有些穩重:“問了,安玥說,好像是被她媽發現了,然後鬧起來了,一定要他們斷。”


    宋斯驚訝:“臥槽。斷什麽斷啊,理他們這種人幹嘛,自己管自己的不就行了。”


    周齊睇他一眼:


    “別瞎說,她們自己家的事兒,我們管不了的。”


    宋斯心有不甘,還想說什麽,他皺眉:“難道,就看著阿述這樣一天天消沉下去?”


    陳述越來越寡言少語,對什麽興致都淡淡的。


    眼裏一片消沉,他看著都沮喪。


    周齊沒說話。


    宋斯眯著眼想了會兒,出了個新的主意:“要不這樣,再介紹個女的給陳述怎麽樣。高一的妹子有很多都還是不錯的。”


    周齊不可置否的嗯了聲,他抬頭示意:


    “你上去和陳述說。”


    宋斯抖了抖身體,想了想那場景,還是一陣後怕:“算了,我上去說,他怕不是要打死我。”


    周齊哼了一聲:“你也知道啊。”


    周圍沉默了會兒。


    宋斯歎了口氣,雙手撐在後麵,仰頭望了望天空,又四處瞅了瞅,不經意的眼睛一定,以為自己沒看清。


    他眨了眨又睜大雙眼,愣了會兒,不敢置信,他嘴巴張大,手忙腳亂地推推周齊的肩膀。


    “大齊。”


    周齊轉頭:“怎麽?”


    宋斯伸手指著遠處:“你看那邊。”


    周齊望過去,身體一頓,忙站起來。


    場外。


    安靜手裏抱著書,穿的很單薄,弱不禁風。


    她站在一顆樹前的陰影下,不知來了多久,眼睛定定的看著籃球場內,衣服下擺隨風漂著,臉上白皙清秀,輪廓沉靜,眼底看不出情緒。


    周齊忙朝裏大喊:“阿述。”


    陳述聞言,停下腳步抱著球,彎腰一手撐著膝蓋,低頭喘了口氣,他抬眸,擦了擦額邊的汗,轉身朝後看。


    表情怔住,手上一鬆,籃球掉了下去。


    在空曠的場內一滾一滾。


    他沒理,隻慢慢地朝她走去。


    一瞬間的事。


    他在想,他們是有多久沒說過話了?


    在他記憶裏,好像很久了。


    久到,他有些窒息,連走到她麵前都是一個腳步一個腳步,輕輕地,小心翼翼,生怕一重,她就碎了。


    安靜心情複雜的看著眼前的人。


    陳述一身黑色衣服,濕濕的貼在身上,足以證明剛才有著劇烈運動,他頭上的濕發垂在兩邊,額邊有汗滴下。


    眼裏沉沉地睇她,嘴角一邊很矚目,有些淤青。


    陳述嘴角勾著笑,輕聲問:“你怎麽來了?”


    夜風婆娑,夏日的晚上,連空氣都是甜的。


    安靜沒說話。


    她低頭從包裏拿了一個創口貼,遞給他。


    陳述就這麽看著她動作,無動於衷,他們之間大概有一米的距離,那是從高三以來最近的一次了,他沒放過她的每一個動作。


    記在心裏。


    垂下眼睫,看了會兒,普普通通的創口貼。


    他伸手接了過來,漫不經心地抵了抵嘴角,嘶了一聲,有些痛,這點小傷,他本來也不在意。


    不過這是她給的,他拆了包裝,貼在嘴邊。


    她明明告誡自己要忍住。


    可坐在車裏,路過這個露天籃球場時,熟悉時間的時間熟悉的地點,她還是下意識的讓安向逸停了車。


    沒想到,他真的在這裏。


    她馬上就要走了,沒多少時間。


    安靜張了張口,想告訴他很多很多事。


    話語都到了嘴邊。


    可還是隻輕聲說了句:“陳述,以後不要打架了。”


    陳述想都沒想,應聲:“好。”


    她知道,他答應她的話,絕不會食言。


    安靜垂眼,手指動了動。


    說出的話夾雜著暖風,碎碎蕩蕩。聲音平緩:“我有聽你的話,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所以,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別再這麽頹廢了,你告訴我的,我都做到了。


    可是為什麽,你自己卻不好好遵守呢。


    陳述心髒仿佛被揉了下,笑了,“好。”


    安靜點點頭。


    兩人相顧無言。


    她腳步動了動,轉身,朝身後的車走去。


    陳述靜靜地看著她。


    車聲轟鳴遠去。


    陳述呆了一會兒,他邁動腳步朝宋斯他們走去。


    宋斯神情有些驚喜。


    他看安靜主動找來,以為有複合的機會,所以一直叨叨不休的問:“你倆很好了嗎和好了嗎?”


    誰知道。


    陳述過來卻隻低頭拿著外套和手機,看樣子,是要走了,宋斯忙問:“阿述,你去哪?籃球不打了?”


    陳述嗯了聲,低語:“回家了,還有好多作業要做。”


    回家做作業?


    剩下的人一臉懵比。


    你是好學生麽,怎麽突然想著要做作業。


    不對,他確實是好學生。


    不對,重點不是這個,安靜到底說了什麽,就讓陳述一秒轉性了啊,嘖,厲害的還是安靜厲害。


    高三的日子每天都被學習充斥著。


    其實日子過的很快。


    各種考試如期而至,沒有一絲喘氣的機會。


    安靜和陳述接下去的日子,再也沒有說過話,隻偶爾,在操場上,小賣部各種場合遇見,但也隻是遇見,誰的腳步都沒有停留。


    月考期中一模二模。


    課桌上如山的書本,教室後給學生打氣的黑板報,班主任每天都慷慨激昂的鼓勵著學生們,還有那一天天都在減少的倒計時。


    昭示著,時間已經不多了。


    考卷不同的題型做了一遍又一遍,補課同樣沒有減少,每天都很累,她把心放下來了,沉穩冷靜,自虐般的學習。


    有時候實在煩了,她就會去操上,帶著耳機。


    獨自走上一遍又一遍。


    每天晚上,睡不著覺,她就會抱著膝蓋,靜靜地遙望窗外的夜空,數著星星,數著數著,又會忘記數了多少,隻能從頭來過。


    第二天又是正常學習。


    日子,也就這麽不平不淡地過著。


    高考前夜。


    她收到一條短信,愣愣地看了好久。


    【加油。】


    這是隔了多久?


    她也不知道。


    她手指在屏幕上觸了觸,隻默默地回了句你也是。


    讓我們都全力以赴,不留遺憾吧。


    高考那天。


    她其實身體有些不舒服,前幾天感冒咳嗽,過了幾天都沒好,每天都在吃藥,陸美華都快急死了。


    沒辦法。


    她隻能忍著喉嚨的癢意寫著題目,盡量不打擾同一考場的學生,實在忍不住了,就捂著嘴低低咳了幾聲。


    二天的考試全部結束。


    最後一場英語鈴聲打響。


    安靜沒有馬上走,她握著筆,坐在座位上,怔了好久,窗外的光線折射進來,落在桌上,斑駁光影。


    窗簾隨風而漂,花香彌漫。


    安靜很久沒動,隻是偶爾咳嗽一聲,陰影覆蓋眼底。


    腦裏一片清淨。


    終於過去了。


    終於全都結束了。


    當初書房裏。


    陸美華沉聲問:“你想好了麽?”


    安靜斂睫:“我在高考結束前不會和他再有接觸了。”


    陸美華看著安靜的樣子,好像失了魂眼裏都沒有光了,她有些不忍心,軟聲說:“安靜,媽媽這是為了你好啊,高三啊,你人生最重要的階段,怎麽能讓這種事毀了你,聽媽媽的話,高考完之後,媽媽不會再攔著你了。”


    安靜緩緩抬眼,輕笑了聲:“好啊。”


    離開教室,她走到陽光底下,眯起眼睛。


    抬頭看了看天,刺眼的陽光。


    感覺身體的枷鎖終於被解放了。


    周圍鬧哄哄的,每個人都在討論題目,有些人臉上悶悶不樂,有些人神情興高采烈,有些人哭著從教室裏走出來,釋放著壓力。


    各有各的神情。


    高考完之後。


    她哪也沒去,誰也沒理。


    首先在家睡了幾天,吃完了睡,睡完了吃,渾渾噩噩了好久,連骨頭都是鬆的,安玥都叫不醒她。


    她不用再去看書,不用再去寫練過千百遍的題型,不用再去刻苦的學習,心空蕩蕩地,好像一下子就放輕鬆了。


    日複一日地窩在家裏。


    後來還是紀沅打電話叫她出來的。


    她們雖然升入高三以後在不同的班級,可是平常還是會有聯係,兩個人的性格愛好都相仿,是難得的朋友。


    她們見麵玩鬧了一會兒後。


    在一家甜點店坐下來,休息了一會兒。


    手機突然鈴響。


    安靜低頭看,是安玥,她接了電話,靜靜地聽很久,電話裏的安玥聲音很大,很激動,她說了很多,千言萬語,最後道了一句:


    “恭喜你,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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