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圖源:naztar


    錄入:zbszsr


    修圖:kaa


    濃霧彌漫的森林深處,     搖籃曲般的合唱,


    綠草芬芳與蟲兒鳴啼。     星空下的小山丘。


    我一路前往遠方。       生奶般的霧氣逐漸消散,


    我一路走向遠方。       回家之路消失無蹤。


    在沒有太陽的草原上,     我不了解永恒。


    我和美麗的小家夥們邂逅。   我必須盡快回家。


    就快接近中午時分,      遙遠的彼方有我的家。


    我必須趕決回家。       遙遠的彼方是我的家。


    綠草芬芳與蟲兒鳴啼,


    「不用回去,這裏一直是永恒。」濃霧彌漫的森林深處,


    孩子們聞始唱起歌來。     我一定,永遠回不去了。


    不過,永恒到底是什麽?


    「就是一直留在這裏。」


    「就是一直沒有改變。」  /忘卻錄音


    忘卻錄音/1


    天氣不是很冷的十二月過去了,我也迎接了生平第十六次的新年。


    「新年快樂」這句話所代表的新年溫情,讓我無論聽幾遍都不厭倦,感到愉快。


    話雖如此,我卻無法享受這個新年。


    因為我的心情低落到隻能想著「啊~~可惡!我到底是怎麽了!」我甚至開始認真思考,幹脆忘掉有關新年的記憶。但人心沒可這麽方便,到頭來我的問題還是沒有解決。


    即使待在房間裏,心情也好不起來,我忍住摔枕頭、踢枕頭發泄的衝動,出門前往橙子老師的事務所。


    我家的家境明明隻是小康,卻又大費周章地準備新年這種節日。雖然家裏替我準備了新年參拜時穿的和服,我卻沒有穿上它的心情,所以還是穿上平常穿的服裝出門。


    「哎呀,鮮花,你要出門嗎?」


    「嗯,我打算去向平日照顧我的人拜年,傍晚之前會回來。」我笑著說完之後,便離開了黑桐家。


    一月一日午後,天際一片陰暗。


    我總覺得那正代表我現在心情,腳步下的步伐變得輕快了些。


    我原本也是很喜歡新年的。


    我會變得憎恨新年,是因為三年前難忘的一月一日,在邁入一九九六年的那一天,我從鄉下的親戚家搬回老家。


    ……我,黑桐鮮花,身子相當虛弱,雖然我體育課從沒拿過a以外的成績,但身邊的人對我的印象就是如此。


    在十歲的時候,我因為「不適應都市空氣」的理由被寄放在鄉下叔叔家,從此之後,我隻有在寒暑假才會回老家住幾天,但其實我不想回家。


    因為我有我自己的目的,才會接受叔叔把我收為養女的提議,並且到鄉下居住。我不惜謊稱身體虛弱也要離開家裏,原因出在我哥哥——黑桐幹也身上。


    沒錯,如果想向哥哥告白,我就得這麽做。


    我不知為什麽喜歡上不出色的哥哥。麻煩的是,這並不是兄妹之間的喜歡,而是把他當成異性喜歡,所以事情才會很棘手。雖然當時的我才就讀小學中年級,不過早已發現自己的精神年齡比同年齡的人高。我不清楚是因為容貌、成績等等都比他人出色,或者是我天生就很冷漠。現在回想起來,說不定那隻是一種錯覺。


    可是,我對幹也的感情是真的+


    那不是「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這種程度的情感。我的認真程度已經嚴重到「想讓他隻屬於我自己」、「可以的話想把他藏起來不給別人看」。


    嗯,到現在我還是認真的,隻是因為現在長大了,已經不能像小時候一樣撲向哥哥。


    這本來就是無法對人說的戀慕之情,所以我現在幹脆乖乖等待反擊的機會到來。


    ……反擊,對,就是反擊。


    我之所以搬到鄉下去,說起來都是因為要離開幹也。如果我們繼續住在一起,幹也一定隻會把我常成妹妹看。我不在乎戶籍登記上的事實,隻是,讓幹也在無意識的狀態下認定我是妹妹,那可就糟糕了。所以我使用裝病的手段離家出走,之後隻要等幹也忘掉我是他妹妹的之後,再突然回到家裏去就行了。


    於是,我開始過著再淑女也不過的生活。然而,比起愛人,被愛還是比較好的,我徹底分析過幹也的喜好,要讓他愛上我,就像折斷竹筷那麽簡單。


    ——你看,我的計劃很完美吧。


    明明是這樣,卻出現一個不得了的家夥來攪局。


    ……唉,出現了。


    這件事要回溯到三年前的新年。當我升上國中,終於到了可以談情說愛的年紀,因此我為了打探情況回老家一趟。就在那個時候,幹也居然帶了一個高中同學回家。


    那個名叫兩儀式的少女,顯然正在和幹也交往。


    所謂「煮熟的鴨子飛了」就是這麽回事。我真沒想到,居然會有女孩願意和幹也這種看上去靠不住的男人交往,說真的,和這種男人交往實在太沒眼光了!


    總之,那天我因為太過驚訝,腦袋一片空白,在失魂落魄的情況之下回到了鄉下。


    但在我煩惱接下來該怎麽辦時,我收到兩儀式的壞消息。她發生交通意外不幸昏迷不醒,幹也又變成孤單一人了。


    當時我有點同情式喲,雖然我隻見過她一麵,卻一直記得她一臉開心的燦爛笑靨。


    不過,這樣一來我就安心了,像式那種眼光特殊的人,應該不會再有第二個。接下來,我隻要順利從高中畢業,然後去讀老家那邊的大學就好。如此便隻差臨鬥一腳,經過八年之後,幹也應該就不會把我當妹妹看了。


    ……就這樣,在叔叔家的陽台上啜飲著紅茶的我,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雖然如此,敵人可不是簡單的角色,式那個家夥,去年夏天恢複了意識。幹也特地打電話告訴我這件事之後,我暗自下定決心。


    我現在已經無法等到高中畢業了,我決定誠實地麵對自己。打定主意之後,手腳就得決,我立刻在市中心找到一所名校,而且是全校住宿製的高中,然後辦好轉學手續。


    幸好叔叔和爸爸不同,他是個著名的畫家,加上我成績優秀,又擁有無可挑剔的富家千金美貌,於是我很順利轉入這間重視父母財產甚於學生成績的禮園女子學院。


    之後又過了半年,時序來到我現在覺得討厭的新年。本來今天準備和幹也去參拜,但昨天晚上式卻來把幹也帶走了。


    ……真是的。


    事情已經發展成不容片刻猶豫的狀態。


    ◇


    我的魔術老師蒼崎橙子的工房,位於工業區的正中央。


    這棟奇怪的建築物,乍看之下雖然像是廢棄大樓,但裏頭卻有設施完善的事務所。


    一樓是車庫,二、三樓功能不明,四樓是幹也受雇的事務所。對了,哥哥事務所的所長,也變成了我的老師。


    「祝您新年快樂。」


    「啊,新年快樂。」我走進事務所打完招呼之後,橙子老師以慵懶的表情看著我。


    蒼崎橙子的年齡約莫二十幾歲後半,是個英氣凜然型的美女。


    她身為所長,所以在職場上總是以身作則穿著正式套裝,今天還拿下了眼鏡,看上去更有壓迫感。


    「怎麽了鮮花,你今天不是要跟黑桐一起出鬥嗎?」


    橙子老師坐在所長座位上提出犀利的疑問。


    「式過來把他帶走了。雖然是我自己說要蹺課的,不過恢複原本的計劃也可以。」


    「正好


    ,我也有話對你說。」


    ……?橙子老師有話對我說,真是稀奇。


    我替她泡了杯咖啡,給自己泡了杯日本茶之後,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那麽,有什麽事呢?」


    「啊,我在想,鮮花是不是已經向黑桐告白了?」


    老師這個人也真是的,居然用開玩笑的口吻問人家這種問題。


    「沒有,因為我不打算讓哥哥發現。怎麽了嗎?」


    「——真無趣。如果是黑桐的秘密被看穿了,他一定會感到很慌張。可是你卻是眉頭動也不動立刻回答,兄妹倆居然不像到這種程度也算少見。鮮花,你懷疑過你們不是親兄妹嗎?」


    「如果不是親兄妹,就不會有問題存在了。」


    我有點別扭地回答之後,橙子老師露出了微笑。


    「哎呀,你還真單純。抱歉,我問了個無聊的問題,就算是我,一年至少也會說錯一次話,你原諒我吧。」


    「把一年一次的口誤,在新年當天就用掉用,這種起跑點衝刺真了不起。對了,您要跟我說什麽?」


    「和你學校的事有關。鮮花,你就讀的是私立禮園女子學院一年級吧?有關一年四班的事件,你曾經聽說過嗎?」


    一年四班?莫非是——


    「是橘佳織她們班吧?我讀的是a班,所以我不太清楚d班的事。」


    「橘佳織?那個人是誰?名單裏沒有她這個人耶。」


    橙子老師不悅地蹙起眉頭。我也同樣偏著頭一臉疑惑。


    我和橙子老師之間似乎有很大的代溝。


    「……那個……老師說的是哪件事?」


    「這樣啊,原來鮮花你不知道啊。也是,班級不一樣,所以沒有成為話題。因為禮園分班上課,所以那件事包隻有同班的學生才知道吧?」


    橙予老師一個人若有所思,說起了事件的詳細經過。


    事件是在兩星期前開始,在寒假前夕,禮園女子學院高中部一年四班教室裏,兩名學生在吵架之後拿美工刀互刺。


    ……在禮園這種封閉的異世界,居然會發生這種傷害事件,真是讓人感到難以置信。


    禮園這所學校如同收容所般,入學後沒有相當的特權,就無法出來。校內氣氛安靜、停滯得像是騙人似的,明明是個不可能有暴力事件發生,幹淨到有些病態的異世界。


    「——那兩個人傷勢如何?」


    「傷勢倒是還好,問題在別的地方。這兩名學生都受傷了。鮮花,你知道這表示什麽嗎?」


    「……這表示兩人吵完架之後,同時拿刀互刺對吧?換句話說,那兩個人沒有誰吵贏了,而且是在溝通毫無交集的情況之下,得出了相同的結論。」


    「沒錯,吵架的內容之後再和你說,問題還在持續當中,這個事件發生之後,並沒有被立刻呈報給校方,是修女校長在寒假翻閱保健室記錄的時候,看到兩個人受傷的報告,這個事件才會爆發出來。四班的導師似乎想要隱瞞這件事。」


    四班——d班的導師,名字叫做葉山英雄,是禮園校唯一的男老師之一。不過他在去年十一月,因為學生宿舍發生火災,被追究責任之後消失了。接任他工作的人不是修女,我記得是……


    「我覺得玄霧老師不像是那種人。」


    我終於脫口說出自己的想法。橙子老師也點頭同意。


    「修女校長也這麽說,一年四班的導師玄霧似乎非常受信任,當修女校長質問他的時候,發現玄霧皋月好像不記得這件事。在修女校長點出來之後,他才突然回想起來。雖然看起來好像騙人的,但是根據修女校長的說法,玄霧皋月不像是在說謊,她好像真的忘了那件事。」


    ……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事?


    怎麽可能會把兩個星期前發生的事忘得一幹二淨?不過我心裏想……如果是玄霧老師搞不好真的有可能。


    「回歸正題,我來說說兩個學生吵架的內容。因為這兩人是在下課後還有其他學生在的情況下爭吵,所以其中有些內容被別的學生聽到,好像是因為自己的秘密被人說了出來,而且那不是一股的秘密,而是自己已經遺忘的秘密被他人揭露出來。」


    「——咦?」


    「也就是說,連本人都已經忘卻的兒時秘密,卻被對方說了出來。聽說最近一個月以來,她們一直收到詭異的信件,信裏頭寫著連本人都不記得的事。剛開始,她們並不知道信的內容指的是什麽,等回想起那是自己過去發生過的事之後,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在感覺不對的情況下跑去質問對方,對方卻說自己也收到了一樣的信件,這兩人自小一起長大,要說誰能記得自己已經遺忘的事,那麽大概隻有一起長大的彼此了。因此那兩個學生都認定對方是犯人,於是拿刀刺傷了對方。」


    聽完故事後,我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連本人都已經忘卻的回憶,屋竟然有人寫在信裏寄了過來?連本人應該都不知道的秘密,在某處的某人竟能寫在信上寄給本人。


    「這該不會是什麽新的恐嚇手法吧,橙子老師。」


    「不,因為信裏隻寫著已經遺忘的住事,沒有威脅恐嚇的打算。即使對方像跟蹤狂一樣整天監視,也不可能得知以前曾經發生過、連本人都已經遺忘的事。若要說讓人毛骨悚然,這件事確實讓人毛骨悚然沒錯。」


    我覺得這不僅是毛骨悚然而已了。


    一開始看到這種信件,或許會覺得很有趣,但如果連續一個月都收到,那又會如何呢?知道連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卻有某個不是自己的人一清二楚,一天接著一天看著神秘的監視者寄過來的信,她們受到的精神壓力一定會越來越大。


    ……隻發生拿美工刀互刺這種結果,也或許算是很幸運了。


    「橙子老師,已經找到寄件者了嗎?」


    「嗯,犯人是妖精。」橙子老師以篤定的口吻說。


    她的回答讓我詫異得叫了出來。


    「——抱歉,可以請您再說一次嗎?」


    「我說,這是妖精做的。怎麽了,鮮花,難道你沒聽過這件事嗎?聽說在禮園裏有很多通靈能力很強的女孩,因此有很多人親眼目睹。你大概是因為眼睛的焦距沒對上靈體,所以你才會看不見,不過,這件事在住宿生之間傅得沸沸揚揚。晚上會有妖精飛到枕頭旁邊,等到隔天醒來,就記不得過去幾天發生過的事。采集記憶似乎是妖精的工作之一,所以這恐怕是妖精做的。一年四班的事件,多半和妖精有關。」


    橙子老師以平淡的語氣說。我雖然在拜在這個人門下學留魔術,卻無法認同她的說法。


    「橙子老師,您真的相信嗎?那些妖精的故事。」


    「我沒親眼看過,所以不便多說,不過禮園裏應該有妖精存在。因為那裏具有那種氣氛,禮圈與世隔絕,校內甚至連車聲都聽不到,在嚴格校規以及安靜的修女支配下,年輕男女之間流行的事物都無法進入校內。而占據了大部分校地的樹林,有如深遠森林一樣,如果在裏麵迷路,可能大半天都走不出來吧。空氣裏飄著香甜的氣味,時間的指針就像老人婆的毛線棒針一樣緩慢前進著……你看,這不像位於市中心的妖精故鄉嗎?」


    「橙子老師,您還真清楚,聽您的口氣好像對學校很熟的樣子。」


    「當然羅,我可是那裏的畢業生。」


    ——這次又讓我嚇到叫出聲來。


    「幹麽那樣看我。你認為莉茲拜斐修女校長,她會找外人商量學校的醜聞嗎?昨晚修女校長來委托我,希望我可以查明事件的原因。我開的雖然不是偵探社,但這畢竟是校長的請求,不能推托。不過,我親自潛進校內未免也太招搖了,真不知道該怎


    麽辦鮮花,你說呢?」


    我把頭別向一邊,露出一副不想再聽的表情。


    橙子老師不帶情感地盯著我好一會兒,然後她突然換了個話題。


    「那麽,一聽到妖精,你會聯想到什麽?」


    「——妖精嗎?嗯,像是長了翅膀的小女孩吧。」


    我毫無自信地回答。橙子老師別具深意地露出「有夢想是好事」的笑容,


    「妖精也分很多種,或許真的有那種妖精存在。不過那些都是魔術師創造出來當使魔的妖精。妖精和惡魔不同,妖精並不是從想像幻化成型的實體,而是確實被列在生物係之中,因此身體構造不可能會違反生物學。像哥布林和紅帽子,從某方麵來說是純種的妖精。


    妖精和龍是具代表性的幻想種族,純粹的日本鬼也屬於其中一種,他們經常會和我們進行接觸。他們不像惡魔是因為人的欲念而生、而是讓人召喚的被動者,是擁有自己主觀意識的存在。


    聽說現今蘇格蘭一帶還有妖精惡作劇的事件發生,其中有一種惡作劇會讓人失去記憶。


    另外像是引誘小孩進入森林一個星期左右不讓他們同家,把剛出下來的嬰兒換成妖精的小孩、在家門口置放兔子屍體,淨是做些和孩子惡作劇一樣的可笑之事。


    在那此不具相關性的惡作劇當中,有一個共通點存在,那就是妖精沒有得失之心。他們純粹為了享樂去做,並非企求在事後得到成果。但是,禮園發生的事件不一樣,將奪走的記憶寫在信上,不論怎麽想都具有惡意吧?加上在禮園現身的妖精,就和鮮花你剛才想像的一樣,有很可愛的外型。」


    ……原來如此。真不愧是橙子老師,我完全沒想到這個層麵。


    好不甘心。


    為了自尊,我自己先開口說了。


    「換句話說,在禮園出現的妖精是人造使魔。之所以帶有惡意,也是因為背後有操縱的魔術師存在,應該是這麽回事吧?」


    「嗯嗯。」橙子老師開必地點了點頭。


    「以前我說明過使魔,可以大別為魔術師提供自己部分肉體創造出來的分身類型,以及使用其他動物作為材料替自己辦事的類型,這次的事件,一定是那種替自己辦事的使魔幹的,因為它隻有竊取人類記憶的單項能力,居然有人去做這種像小孩一樣的惡作劇,真是無聊。」


    ……老師也沒替我想想被強迫處理這種無聊事的心情,兀自繼續說了下去。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妖精很不容易控製,主人經常會發現,在不知不覺間,本來是要妖精們替自己辦事,結果卻變成自己在替它們辦事。這是因為妖精老是會提出無理的要求。因此以前以妖精當使魔的魔術師就不多,如果有,也是第一流的高手。但這次不一樣,因為對方是一個隻能使喚類似妖精使魔的初學者,因此你就當作是修練吧。所以,鮮花,我以老師的身分下達命令,目的是要你查明真相,期限是到寒假結束之前,雖然我不期待你連事件的發生原因也一並解決,不過你就盡力試試吧。」


    ……果然是這麽同事。


    我不禁有些惱怒,不過還是努力冷郭下來,點頭答應。


    「——如果這是修練的一環,那也是沒辦法。」


    橙子老師站起來說著「那麽,我現就在拿詳細資料給你」。而住那之前,我提出唯一令我不安的問題。


    「不過,橙子老師,我看不見妖精啊,我又不像老師您有那樣的魔眼。」


    聽了我的問題之後,橙子老師不禁竊笑。


    那是我從未感覺過,基至想一腳踹飛的不祥笑容。


    「哎呀,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我已經想好司以取代魔眼出方法。」


    老帥一邊忍著笑一邊說,但到最後她還是沒說到底是什麽方法。


    忘卻錄音/2


    我和她兩個人,一起從禮園女子學院高中部的教職員辦公室離開。


    ◇


    「從以前我就一直在懷疑橙子腦袋有沒有問題。」


    一月四日,星期一,陰天午後。


    在我旁邊那個負責「代替眼睛」的家夥恨恨地低聲說著。我則是把視這家夥為敵的事暫時擱在一旁,並打從心底同意她說的話。


    「對啊,誰不好找,竟然找你來潛入我們學校,實在讓人懷疑她是不是腦筋不正常。」


    「你真過分,要說這次的犧牲者肯定是我啊。明明沒有轉學的打算,卻被強迫演一出第三學期才轉學的戲碼。」


    我們兩人走在高中部校舍的走廊上,沒看對方的臉彼此交談。


    ……現在走在我身邊的人,正是那個名叫兩儀式的少女。


    禮園女子學院的學校製服,設計得像是修女參加彌撒時穿的服裝。雖然像是具有黑色禮服風格的學生服,卻不是適合日本人穿的製服。


    即使如此,這套製服穿在兩儀式身上,卻完全不讓人覺得不合適。


    她的發絲比製服更加漆黑,卻沒融入身上那襲黑色衣裝,纖細的肩膀與脖子,因而看起來更白皙。連我也不得不承認,她給人的印象是如此強烈。


    式的年紀明明比我大,為何看起來卻比我年幼?


    即使身高和差不多,身形卻非常端正,猶如一名沉靜的基督教少女。


    ……總覺得非常無趣。


    「鮮花,那邊那兩個人一直盯著我們看。」


    式看著剛才與我們擦身而過的學姊。


    那兩個盯著我們看的學生會討論什麽,其實可以輕易地推敲出來……禮園是一所女校,學生之間不會為了男性而有利害衝突,雖然如此,她們畢竟對還是男性抱持憧憬,因此,具有中性氣質的美女,不論在哪個年級都是大受歡迎。


    具有這種氣質的人,在禮園裏並不多,要是式真的轉學進來就讀,一定會變成校內的風雲人物。和我們擦身而過的學生們,必定是因為式具有男性英氣的容貌,因此才會竊竊私語,討論起內心的這份期待。


    「她們隻是覺得轉學生很少見罷了,和這次的事件無關。」


    「哦,明明學校在放寒假,居然還有學生在學校啊。」


    「因為我們學校采取全校住宿製,所以寒假留在宿舍的學生也意外的多。雖然校舍圖書館一樓和四樓都有開,不過宿舍本身就有代用圖書館,因此來校舍的人其實不多,不過,如果是違犯校規,被修女叫過來,那就另當別諭了。」


    如果被那位修女連續叫去三次就會被校方退學。老實說,我也曾經被叫去過去幾次。


    不論有什麽理由,這所學校不容許有學生隨意外出,即使是探望父母這種理由也不會被校方接受。來禮園這所學校就讀就是這樣,學生家長也是因為欣賞校方管理嚴格境,才會讓自己的女兒入校就讀。


    像我或者好友藤乃,雖然屢次外出,卻沒被校方退學,是因為我們有各自的背景。


    藤乃沒被退學,因為這間學校的捐款有三成是她爸爸捐的,換句話說,她不可能被校方退學。


    平於我呢……嗯,畫家叔叔也可以替我撐腰,不過說穿了,我是禮園校方為了學校升學率雇來的傭兵,因此校方對我外出的事,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會過問。畢竟禮園是一間學校,如果學生能考上好大學,是一件再好也不過的事,禮園之所以會讓我進來就讀,就是因為我擁有隻要報考t大就一定會合格的條件。


    ……的確,念書這件事不是隻有向神祈禱就能解決。禮園經營者的想法雖然勢力,但我並不會覺得不滿。至少我就是拜此原因所賜能夠自由外出。


    在我獨自思考這些事的時候,身旁的少女一臉不感興趣、用倦怠的眼神觀察蒯圍的校舍。而她似乎很快就感到厭煩


    ,開始玩弄起胸前掛的十字架。


    「真是個詭異的學校,不知道是老師去當修女,或者是修女來當老師。說到這個,剛才我看到了教堂,那裏會舉辦彌撒之類的儀式嗎?就是『蒙上天付喚的天父啊……』那種儀式。」


    式提出了一個很單純的問題。


    不過她這個笨蛋,哪可能真的被上天召喚啊?


    「——禮拜儀式早晚都有,彌撒則是每周日舉行一次,學生有義務參與的隻有禮拜,彌撒可以自由前往。像我這種高中才進禮園就讀的人,因為不是基督教徒,所以並不會參加彌撒。雖然這樣會給修女不同的印象,但信仰是自由的,所以也沒有特別的強製規定。禮圍本身雖是曆史悠久的學校,不過在幾年前變成千金養成學校後,對基督教不感興趣的女孩也不少。因為隻要從禮園畢業,不管是品行多糟的女孩,介紹相親的邀請也會隨之增加。為此目的讓女兒前來就讀的父母應該就占了一大半,換句話說,真正為了信仰來就讀的人數變少了。我想,在現在的日本,應該也不會有家長為了讓女兒信基督教而讓她來這裏就讀吧?……話雖如此,學校裏確實有真正的基督徒存在就是了。」


    「神嗎?真要說起來,那種東西或許存在吧。」


    ……總覺得有嚴重的不協調感。


    雖說我早已習慣式的男性口吻,可是她現在這副清純修女的模樣,實在讓我感到很混亂。


    「有沒有神我不知道,但是其他的呢?你看到過什麽東西嗎?」


    我一邊走著,一邊順口提出這個問題。


    式搖了搖頭表示沒有。


    「我完全沒看見,看起來隻能等到晚上再說了。」


    她露出一臉困倦的表情說道。


    ……這女人擁有可以看見常人肉眼看不見物體的能力,不僅僅是幽靈而已,攘說還看得到物體容易損壞的部分,加上她的運動神經過人,本人的個性也很殘暴。


    說得明白一點,就是和幹也完全相反的「特殊份子」。相較於其他人,我最不能忍受幹也被式奪止。


    是的,我向橙子老師拜師的原因,說到底正是因為這家夥。如果幹也的對象是普通的女孩,我在一天之內就能擺平她們,可是兩儀式她就非常棘手了。


    在判斷出這樣下去我不是對手後,我拋棄了一般的常識,拜入魔術師蒼崎橙子的門下……不過遺憾的是,我的實力還是不如式,所以現在才得每天過著修練的生活。


    話雖如此,但我現在的心境其實滿複雜的。


    說到原因的話,那是因為——


    「晚上要在鮮花的房間過夜嗎……算了,既然是你的房間,那我就忍耐一下好了。」


    式莫可奈何地歎著氣說。


    根據幹也的說法,式不在自己認定為床以外的地方睡覺。可是,她卻在還沒看過我房間之前,就說出她願意忍受。


    這就是讓我心情複雜的原因。畢竟式根本不討厭我。我明明就討厭式,如此一來,總讓我覺得哪裏不太對勁,讓我很為難。


    其實……如果沒有幹也這件事的話,我想兩儀式算是我會喜歡的那種人吧。


    這次輪到我歎氣了。


    這時,式突然盯著我看。


    「鮮花,你要去哪?不是要去宿舍嗎?」


    「去宿舍不是也沒事?總之,我打算去向四班的導師探聽消息,你跟著我來吧。因為你是我的眼睛,我見過的人你都必須檢視一番喔。」


    「——你說的導師,是指那個叫葉山的家夥嗎?」


    「不是,葉山老師已經在去年十一月離開學校了。現在的導師是玄霧皋月,兩個人都是學校裏罕見的男老師。」


    「女校裏的男老師啊?在其他地方雖然一點也不稀奇,但這所學校有男性就很怪異了。」


    式說得沒錯。


    對於要將學生在畢業前培養成完美淑女的禮園來說,男老師隻會是個麻煩的存在。明明為了防止不正當的兩性關係所以禁止外出,但敵人卻早巳跑到學校裏,就像特洛伊木馬一樣。


    「……你說得對。不過,這可是有內幕的哦,葉山英雄這個人,在校內並不受歡迎,甚至連有沒有教師執照都很可疑,而且他似乎真的對學生下手,可是不隻是修女,連校長都無法嚴厲懲戒他,原因出在我們學校的理事長,他現在雖然姓黃路,不過他入贅之前姓葉山。」


    「原來是理事長的不肖弟弟啊?那他為什麽會離開學校?」


    「在十一月的時候,我人在橙子的事務所,你還記得嗎?當時我說高中部的宿舍發生火災,一年級和二年級c班以下的宿舍所在的東館,全部都被燒得精光。禮園的學生宿舍,不僅是以年級作為區分,更細分成各個班級區域加以管理,而起火點正是一年四班的區域。當時是葉山老師不知在想什麽的情況下縱了火,理事長也因而自行辭職,從那個時候起,葉山就從學校消失了。」應該是逃走了吧,我又補上一句。


    火災的消息對外完全封鎖,聽說連幫忙救火的消防員也被禮園的學生家長設法堵住了嘴……他們應該不希望重要女兒所就讀的學校傳出難聽的醜聞吧?


    ……明明,明明有一個人因此死了啊。


    「玄霧那家夥到底是個怎麽樣的人?」


    「與其說玄霧老師完今沒有問題,不如說他和葉山相反,我想這整個學校應該不會有學生討厭他吧。」


    去年夏天玄霧老師才這所學校任教,不過他不像葉山有後台撐腰,完全是因為校長親自推薦才過來的。我們學校追本溯源是英國某間名校的姐妹校,雖然英國的學校已經關閉,不過姐妹校禮園卻還存在。校長內心的期待是把所有教師全部都換成英國人,不過卻很難有會說日語的正統英國老師。在這一點上,玄霧老師因為在國外長大,所以發音非常完美,沒有難聽的美國腔,這一點也讓修女們很高興。」


    「那玄霧這家夥是英文卷師?」


    式蹙起眉頭低語著……式這家夥全身散發著日本風格,她該不會對英語完全沒轍吧?


    「不僅僅是英文而已,聽說他還擁有德文和法文的教師執照,中文好像也不錯,他甚至連南美部落的方言都會講……是大家私底下叫他『語言翻譯機』的怪人……對黑桐鮮花和兩儀式來說,則是不同意義上的特殊之人。而我實在不太會和那位老師應對。」說完,我便停下腳步。


    英文老師的準備室位於一樓的角落。


    在禮園這所學校,教職員辦公室是處理日常事務的地方,而每一位老師都各有屬於自己的學科準備室。


    玄霧老師使用的是葉山英雄用過的學科準備室。


    我設法在不被式發覺的情況下,做了一個輕輕的深呼吸之後,伸手敲了準備室的門。


    ◇


    玄霧皋月背對我們,麵向桌子坐著。


    他的桌子在窗戶旁邊,灰色日光映照室內。這裏不像是學科準備室,比較像研究室,裏麵有些淩亂。


    「玄霧老師,我是一年a班的黑桐鮮花,不知道校長是否已經告訴過您了?」


    我話說完,他便應了聲「是的」之後,轉過頭來看著我們。


    椅子「刷」地一聲轉了過來,玄霧皋月麵對著我們。


    「——————」


    我感覺到式不由得咽了一口氣。


    就連我第一次見到這位老師時,也有這種暈眩般的感覺。


    「哎呀,你就是黑桐同學吧?你的外表果然和我聽說的一樣。先請坐,今天的談話可能會有點長對吧?」


    玄霧老師輕聲說完之後露出了微笑。


    他的年齡大約二十五歲,是這個學校最年輕的老師,纖瘦體格搭上黑框眼鏡,看上去


    感覺像是文學係出身的,在在顯示這個人的無害。


    「是要談一年四班的事吧?」


    「……是的,就是那兩名用美工刀互刺的學生。」


    對於我的回答,玄霧老師遺憾地眯起了眼睛。那一副寂寥的表情,讓我看了都不由得感到難過。


    「那件事我幫不上忙,真的感到很抱歉,我自己對那件事的記憶也十分模糊。不但沒法記得很清楚,也沒辦法去阻比她們。的確,我在現場,但我卻什麽忙也幫不上。」


    比起自己的無力,玄霧皋月更為受傷的學生感到難過,他因而閉起了眼睛。


    ……這個人也一樣。一樣深入去擔憂他人的悲傷,讓自己擔負不必要的重擔。絕對不會傷害他人,像是沒有刺一般、一個太過溫柔的人


    「那麽老師,您知道她們吵架的原因嗎?」


    為了確定起見,我問了這個問題。


    玄霧皋月靜靜地搖了搖頭。


    「……根據其他學生所說,是我去阻止了她們。但我卻沒有那一天的記憶。嗯,雖然常有人說我是個健忘的人,但整段記願完全不見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發生。等到聽別人說發生了某什大事,我才知道事情已經無可挽回。不對,其實原因或許出在我身上。那天我和她們在同一間教室裏,光是這樣,就應該追究我的責任。」


    老師一臉沉重地說著。


    這時候我才終於發覺,雖然對d班學生來說,已經忘記的秘密被人寫成信件,那股焦躁絕對非比尋常。但被看不見的不安所壓迫的人不隻是她們,問題發生時,盡管在場卻完全不記得事情經過的玄霧老師,他的精神狀態也正處在危險的平衡下吧?


    如果我處在和他相同的情況之下,內心一定會局促不安。光是沒有記憶這件事就足以讓人不安了,在那段其間到底得到或失去什麽?連自己曾做過的事都不清楚,這種情況就像落入一個無底洞。


    越是往壞的方麵想,洞穴就越加深幽黑暗,連可以否定這一切的理由都忘了。老師會認為原因出在自己身上,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不過老師,1-d的學生都看到事情的經過,老師你隻是純粹去阻止那兩人而已。」


    「話不是這麽說,黑桐同學。你要記住,在確認自己的記憶時,不可以依靠他人的記憶。畢竟隻有名為回憶的自我天平,才能決定過去……所以我才會認為,這件事可能還是我的錯。


    ——啊,真抱歉,談這種事一點意義也沒有,雖然這種情況下的我不太可靠,不過還是請你繼續發問吧。」


    麵對勉強微笑的老師,我輕輕地點頭回應。


    「……我知道了。那麽,請問d班本身有沒有什麽異常的地方?像是全班都忘記寫作業之類的事。


    「沒發生過這種事,不過修女們的確說過,本班教室內的氣氛感覺滿緊張的……雖然我不清楚同學們的過去,不好擅自下結論,但四班教室真的是太過安靜了點。」


    「請問,那種氣氛像是畏懼什麽事的感覺嗎?」


    事情如預料般發展,於是我繼續進行確認。


    對這兩名用美工刀互刺的學生,為什麽周圍的同學都沒有去勸阻她們激烈的爭論?


    是因為對那種事沒興趣?不,這麽一來連談話內容都不會去聽了。這樣推論雖然太過果斷,但恐怕一年四班的人應該全部都有收到記載忘卻記憶的信件。所以她們不去阻止開始爭吵的兩個人,因為隻要她們繼續爭吵,至少能夠確認其中一名就是送信的犯人,


    ……不過,玄霧老師的回答,卻未支持我的論點。


    「……這個嘛,我覺得並不是在害怕什麽。」


    「——大家不是感到害怕嗎?」


    「對。與其說她們是在害怕,道不如說是彼此監視還比較正確。不過她們相互監視的原因,我就不得而知了。」


    她們在相互監視——是嗎?


    雖然重點有些不同,不過我的想法大致上是正確的。


    換句話說,她們確信犯人不是外人,而是班上的某人。


    「請問老師,您能聯絡上d班的學生嗎?」


    總之,要先向記得事件的當事人們問問她們的說法。順便也問問正流傳著的妖精之說,這樣就不至於會受到懷疑了。


    「不必特別去聯絡她們了。因為我班上的學生全都留在宿舍裏,因此應該很快就能跟她們談談。」


    玄霧老師的回答讓我感到驚訝。


    一年四班的全體學生竟然都留在宿舍?這樣的偶然已經等於是某種必然了。


    「那我先告辭了,之後可能還會來請教您一些問題,到時候還請多指教。式,我們走吧。」


    我催促在身旁一言不發的式後站起身。


    就在此時——玄霧皋月突然一臉驚訝地看著我。


    「老師……請問怎麽了嗎?」


    卷師沒有回答。


    相反地,式第一次開口了。


    「老師,她說的式是指我。」


    式用女性化的口氣說道。


    老師開朗地回答了一聲:「啊。」


    「對了,你從剛剛就一直都在呢。之前沒見過你,是新生嗎?」


    「那可就不一定了,我想參觀一下學校,如果有興趣的話,真的轉校進來也很不錯。」


    玄霧皋月一臉愉悅地點了點頭,一直盯著式瞧。像是畫家邂逅自己憧憬的模特兒般,觀察著對方的所有細部特征。


    我隻能旁觀著這一切。


    這時有人敲響了學科準備室的門。


    傳來一道悅耳的聲音「打擾了」,一位留著長發的學姊進入了準備室裏。


    她有著一雙凜然細長的眼眸,一頭長及後背的烏黑長發。


    在美女眾多的禮園之中,這位美女依然非常搶眼,我認識她。


    應該這麽說,我不可能不認識這位去年還擔任學生會長的學姊。


    那雙高傲睥睨的眼眸,那對細長的眉毛,美麗之中帶著一股威嚴。這位宛如城堡裏的皇後的學姊,我記得她叫……


    「哎呀,黃路同學,沒想到時間已經這麽晚了。」


    玄霧老師對著走進來的黃路美沙夜這麽說。


    渾身散發自信氣息的黃路學姊回答「是啊」。


    「皋月老師,都已經過了約定的時間了,請您務必在下午一點到學生會一趟。時間可不是永恒啊,如果不好好掌握時間的話,我會很困擾的。」


    黃路學姊就這麽責備起玄霧老師。


    充滿威嚴的氣質,讓她在擔任學生會長時,以女暴君之名廣為人知。雖然我轉學進來的時候,學生會剛好正在交接,所以我不太清楚她的事,但是根據藤乃的說法,連修女們也不敢對黃路學姊有意見。


    聽說連現在的理事長都管不動她。


    不過也難怪,身為入贅女婿的現任理事長,與身為正統黃路家次女的黃路美沙夜,兩者的發言等級實在相差太多了。


    ……聽說黃路家的小孩每個都是領養來的,但如果因此感到自卑的話,憑這種程度的抗壓性,成不了黃路財團的繼承者。相反的,為了找出更堅強,更具有黃路家風格的養子,黃路家還是會把具有未來性的孩子收為養子……簡單地說,黃路學姊是性格堅強的鐵血女子。


    不過,幸好黃路美沙夜是很有正義感的人,雖說對不遵守校規的學生毫不留情,但對於尊守秩序的學生來說,她是一個很會照顧人的好學姊。她本身也是個虔誠的基督教徒,聽說每個星期日都會參加彌撒。


    「黃路同學真嚴格,又在說『永恒』那種難懂的話了。」


    玄霧老師露出微笑站了起來,黃路美沙夜則是惱怒地瞪視著


    他……的確,對於像她這種循規蹈矩的人來說,玄霧老師的悠哉態度確實讓人看不順眼。


    黃路學姊以帶有敵意的眼神看著我們,像是在說,「你們是誰?」我認為再待下去就會有麻煩,因此我拉起式的手,打算早點離開這裏。


    「那麽,我們到下一個地方去吧,式。」


    我們往準備室的出口走了過去。


    然後,玄霧老師幫我們打開門扉,態度就像管家送客一樣自然,讓我不禁很有禮貌地說了句不好意思。


    「不,我沒能幫上忙才更覺得抱歉,祝兩位有個美好的假日。」


    老師還是露出溫柔的笑容這麽說。


    那是有點寂寞、空虛的笑容。


    「——老師,您臉上的笑總是帶著哀傷呢。」


    式突然脫口說出這件事。


    老師略感意外地睜大了眼,點了點頭說道,「是這樣嗎?」


    「可是呢,我從來沒有笑過喔——一次都沒有。」


    玄霧老師臉上浮現淡淡的笑容如此回答。


    ◇


    我們離開學科準備室之後,決定先回宿舍一趟。


    我們穿越位於一樓的走廊,來到了中庭。


    禮園女子學院的學校用地,就像大學一樣寬廣,為了運用這般寬廣的空間,從小學部到高中部的教室、體育館、學生宿舍等等,所有建築物都不彼此相鄰。


    打個比方,校舍就像是遊樂場裏的各種不同的設施……這應該是最為貼切的說法。嗯,這種說法讓人有抱持著夢想的感覺,不如找一天講給幹也聽吧。


    從高中部校舍到學生宿舍,路途非常遙遠。


    雖然中途經過馬拉鬆比賽使用的樹林,但為了讓人可以穿室內鞋走到宿舍,沿路鋪設了一條木板走廊。


    我跟式兩人漫步在這嘎吱作響的走廊上。


    式的模樣有點怪,不過這也是無可厚非的。畢竟看到那麽相似的兩人,多多少少都會感到震驚吧?


    「式,你是因為玄霧老師很像幹也,所以嚇了一跳吧?」


    對於我提出的問題,式坦率地點頭。


    「沒錯吧?除了老師比幹也還帥一點之外。」


    「是啊,玄霧的臉型比較沒有瑕疵。」


    雖然說出來的話不一樣,但我們的意見還是相同的。


    沒錯,玄霧皋月這名青年,和黑桐幹也簡直沒有兩樣。不僅外表神似,甚至散發出來的氣質都如出一轍。不,正因為玄霧老師年長了幾歲,因此比較能讓人感受到他可以自然地融入周圍的氣氛。


    從我和式這種隻會和周圍環境產生摩擦的人來看,那種「不會去傷害任何人」的普通人,光是他們的存在本身,便足以讓我們詫異不已。


    事實上,就連我——發現自己和幹也屬於截然不同類型的人的時候,都沒來由地哭了出來。那是什麽時候的事呢?在這段我已回想不起來的童年回憶裏,因為某件事發生,讓我了解到黑桐幹也就是那樣的人。


    我們以兄妹的身分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不知從何時開始,我想要得到幹也。


    我知道,以兄妹來說,這樣的想法確實異於常人。不過,我不覺得這是個錯誤。如果要說有什麽事讓我感到懊悔,那大概隻有——


    那個讓我發現他對我有多重要的契機,我回想不起來。


    「——不過,那個人叫玄霧皋月。即使再怎麽相像,他也不是黑桐幹也。」


    我說出一句無法反駁的事實,我想走在我旁邊的式,一定也跟我有同樣的想法。


    不過,我以為會點頭同意的式,卻蹙起了眉頭。她臉上露出複雜的神情,喃喃自語地說:


    「與其說很像——倒不如說是……」


    她說到這裏,突然停下了腳下的步伐,像是瞪著樹木股凝視著森林深處。


    「鮮花,森林裏有什麽東西對吧?感覺像是木造建築。」


    「啊,那是舊校舍。已經沒人使用的小學校舍,預定在寒假的時候會整個拆掉,怎麽了嗎?」


    「我過去看一下,鮮花你先回去吧。」


    式身上如黑色禮服般的裙擺翻飛,隨即迅速消失在森林之中。


    「喂、式,等等!不是說好你不能擅自行動嗎!」


    我大喊著打算追上式。


    「黑桐、鮮花同學?」


    但是在這之前,我身後有一道聲音叫住了我。


    /1


    ◇


    『式,你有新工作了。』


    橙子在電話裏這麽說。


    在一月二日晚上,橙子丟給我一件性質和之前截然不同的工作。


    工作內容是鮮花就讀的禮園女子學院發生案件,希望我前去調查。這真是讓我提不起勁來。


    我——兩儀式,之所以會協助蒼崎橙子,純粹是因為可以殺人,但是這次的工作卻隻是要查明真相,這種工作不能滿足我空虛內心的饑渴。


    說起來,橙子交待的工作內容雖然都會殺些某些東西,卻從來沒有殺過「人」,多半都是解決一些莫名其妙的怪物。夏天的時候雖然出現過一次機會,但結果我還是沒殺了那個「光用眼睛看就能讓東西彎曲」的家夥……正確地說,主要是因為在做那件工作的時候,式了解自己為何會執著於殺人這件事,而我則隻要能殺,不管對手是誰都行,於是便做出了妥協。


    總之,就像是處於雖然吃飽了,但是味覺卻沒有獲得滿足的狀態。


    在我開始對這種現狀感到不滿時,卻有個內容不明工作找上門,居然隻要我找出事件的主謀就好。


    我沒什麽幹勁,可是也沒有其他事好做。如果差別隻是在於在房間裏或在禮園女子學院裏睡覺,那我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我聽完了整個事件的經過,由於鮮花的眼睛看不見妖精,於是我便充當她的眼睛,和她一同前往禮園女子學院。我偽裝成準備在第三個學期轉學,事實上隻會待一個寒假的轉學生。


    ◇


    我在森林中漫步。


    鮮花沒跟在我身邊。


    我從樹木閘的空隙看見了森林深處的木造校舍,於是往那個方向走了過去。


    或許是受到陰天的影響,森林裏彷佛起霧般一片灰暗。


    禮園女子學院的校地廣闊,在校舍和校舍之間種植的樹木,已經茂盛到超出校內森林範圍了。


    校地有一大半都是長滿濃密樹木的森林,這已經不是校園裏麵有森林,而是森林裏麵有學校。


    我走在腐葉土的地麵上,出神地嗅著空氣的氣味。


    空氣充斥泉湧般的香氣,並且帶有顏色,混雜著樹葉散發的香氣和蟲鳴聲,讓人為之陶醉。


    那是有如成熟果實似的甜膩空氣,仿佛時間緩慢前進般的景色,置身其中,像是漫步於水彩風景畫裏,全身輕飄飄地感到神奇又舒暢——這一所和外界隔離的學校,確實是一個獨立的異世界。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曾經有個男人,在一棟公寓裏製造出無人能入侵的異世界,那家夥真是繞了一大圈,其實隻要像這學校或者兩儀宅邸一樣,在土地四周築起牆壁,不讓他人進入,便可讓他的居處和外界隔離。


    沒多久我便走出了森林。


    這棟曾是小學校舍的建築,是古老的四層木造房屋。


    在砍伐林木後形成的圓形廣場上,校舍毫無聲息地矗立著。


    廣場上長滿雜草,感覺像是草原。


    校舍彷佛臨終前的老人般,靜候著生涯最後一刻來臨。


    我踩過草地走進校舍後,發現裏麵並沒有像外觀一樣嚴重損毀。


    可能因為是小學校舍的關係,建築物內整體的感


    覺也有點小,鋪著木板的走廊,每走一步就會發出「嘰嘰」的聲音。


    嘰、嘰、嘰、嘰。


    ……昆蟲發出的聲音,在校舍裏也一樣聽得到。


    我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中央停下腳步,不再往前進。


    「玄霧、皋月。」


    我回想起剛剛那位老師。


    鮮花說他和黑桐幹也很神似。


    若要說神似的話,兩個人確實很像。


    因為人的臉部構造是一樣的,因此每個人看起來都很神似。但是他們兩人卻不隻是外貌神似,連散發出來的氣質都一樣。


    「……真的很像啊,那個樣子。」


    不過,他們之間卻有某種決定性的差異存在。


    是什麽呢?


    我找不出答案。


    明明已經快想到了,卻就是差了臨門一腳。


    知道但是卻不了解,我似乎也變得很像正常人了。


    半年前——當我剛覺醒的時候,我沒有不了解的事。因為不了解的事就是兩儀式不知道的事,因此所以沒有加以思考的必要。


    但現在,兩儀式曾經體會過卻不清楚的事,部被我當成知識體驗著。那堵阻隔在發生事故前的兩儀式和康複之後的我之間的絕望高牆,如今也越來越低了。


    多半是因為原本沒有自我情感的自己,透過遭遇這些未知的事物,逐漸累積起「我的記憶」了吧?


    我——隻能把無聊的現實以及細微瑣碎的情感,拿來填塞我胸口的空洞。雖說依然沒有活著的實感,但是剛覺醒時的那陣虛無感,如今已經消失了。


    那麽——總有一天,當我胸口的洞穴不再存在,或許我也能做些跟一般人沒什麽差別的夢吧!


    「這個心願還真是微不足道啊,織。」


    我獨自呢喃,知道不會有人回答我。


    『不,那是一個笨拙的希望。』


    ——但是,卻有人回答了我。


    嘰、嘰、嘰——


    蟲發出嗚叫。


    某種物體輕觸我的後頸。


    「——啊!」


    我的意識逐漸模糊,置身在此地的記憶變成空白一片。


    眼前看到的景象,宛如橡皮擦擦掉一樣逐漸淡去。


    ……我真是太沒用了。明明知道這裏就是蟲子的巢穴才前來,我卻——


    「這家夥。」


    頗感不悅的我伸出手臂。


    把手伸到脖子後方之後,感覺確實抓住某種物體。


    從手中握著的觸感,可以確認那是比手掌略大一些的人偶。


    我將手裏的不明物體就此握碎。


    發出了「嘰」的一聲。


    逐漸模糊的意識恢複過來了。


    我縮回伸到脖子後麵的手,並緊盯那隻手看。


    手掌上隻剩一灘白色液體,而這灘黏稠的液體,啪答啪答地滴落到地上。


    在握碎的瞬間,它就變成這副模樣。


    我從沒見過妖精。


    因此我判斷不出這是否就是鮮花口中說的妖精。


    「……真惡心。」


    我甩掉了手上的黏液,而這灘液體很不可思議,明明黏性很強,卻又不會附著在皮膚上的,很輕易地就能全部甩掉。


    已經聽不到蟲的聲音了。


    ……因為非常不悅才順手捏碎了,如今看來好像是個失敗的舉動。


    這裏原本充滿了許多妖精眾集的氣息,現在完全感受不到。


    妖精們是因為看到同伴被殺所以逃跑了?還是妖精的主人見到我可以抓住妖精,因此所以要妖精們全部撤退?


    無論如何,線索已經從這棟廢棄校舍裏飛走了。


    我沿著走來時的原路回到走廊上。


    當我回到了林間走道上,發現鮮花正默默佇立在原地等著我。


    黑桐鮮花身材比嬌小,有著一頭飄逸的長發。


    剛才那個叫黃路的女人像是城堡裏的皇後,而鮮花的舉止,則像是城堡裏的公主。隻是得再在加上「好勝的」三個字罷了。


    我不發一言地走到鮮花身邊。


    「咦?式,你不去了嗎?」


    ……鮮花突然說了一句奇怪的話。


    「不去?我不去哪裏?」


    「——就是那裏啊!」


    ……我完全不了解她在說什麽。


    鮮花則是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我以及森林深處。


    原來如此,我終於理解了。


    「鮮花,你知道現在幾點嗎?」


    「大概下午兩點左右吧——」


    鮮花驚訝地閉卜嘴,因為現在時間已經是下午三點了。


    「可以在這裏呆呆地站上一小時,你還真是悠閑呢!不過,如果你記得自己做過什麽,那倒也無所謂。」


    鮮花的手微微發顫,默默把手指抵在自己的唇瓣上。


    她的臉上露出詫異神色,凝望著天際。


    鮮花大概已經記不得在我回來之前這段時間她做了什麽事。


    「式,我該不會……」


    鮮花身體發顫,喃喃地說這怎麽可能。


    那不是因為害怕,純粹是因為憤怒造成的。對於自尊心很強的鮮花而言,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擺了一道,這種感覺真是屈辱至極。


    「應該不用我多說吧,你的記憶被妖精奪走了。」


    鮮花聽完我說的話,頓時漲紅了臉。


    那其中混雜了自己的不成熟還有屈辱,反應充滿著羞憤及悔恨。鮮花總是一副冷靜的樣子,這麽率直地表現出自己的感情,雖然非常不協調,但從旁看來,肯定很可愛。


    「——回宿舍去吧,看來得改變行動方針才行。」


    鮮花像是在鬧別扭一般,說完後就自顧自邁開步伐。


    我看著她的背影,心裏有個想法。


    如果我告訴她,其實連我也被那少女般的坦率所感動,鮮花不知道會有什麽反應。


    ……算了,那種事連想都不用想也知道結果如何吧!


    我像往常一樣,刻意不發一語靜靜跟上她。


    /2


    回到宿舍跟幾位一年四班的學生談完後,外頭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盡管學校放假,宿舍規章還是得要遵守,於是我們便前往鮮花的房間。


    這裏在晚上六點以後,連宿舍內走動都被嚴格禁止。除了上廁所之外,似乎隻有想去一樓自習室時才準離開房間。


    高中才入學的學生常因為不習慣這個規定,總在前往朋友房間的途中被巡視的修女給逮到。至於小學就在此念書的學生已經習慣不隨意外出,就算會,也因為熟知修女的巡邏路線而不會被抓到。


    ……鮮花很仔細地告訴我這些事。


    這些都跟這次事件內容毫不相關,我想大概隻是她的抱怨吧。


    鮮花坐到自己的椅子上。


    一年級學生的房間都是雙人房,而鮮花的室友已經回家去了。


    房裏有兩張跟牆壁一體化的桌子,還有一張上下鋪單人床。個人所有物像是書架跟空箱子等占據了房間的角落,房間呈現長型的構造。


    建築物年代久遠,因此房間也頗為老舊,由曆史累積出來的古風,散發出讓人放鬆的氣氛。


    鮮花一回到房裏就脫下製服,換上了睡衣。我也很想脫掉身上這套悶熱的製服,可是我沒帶換洗衣物過來。


    沒辦法,隻好穿著製服躺在床上聽鮮花說話。


    「……因為沒辦法在宿舍內活動,今天就到此告一段落吧!起床時間是五點,不過寒假沒有晨間禮拜,所以可以睡到六點左右……式,聽清楚了喔!其他學生還有修女


    並不知道我們在調查一年四班的事,所以行動盡量別太醒目。我跟你不一樣,還得在這裏待兩年,可不想引起什麽騷動。」


    鮮花今夜又把昨天說過的事重複了一次。


    還真是杞人憂天啊!


    對我而吾隻是把睡覺的地方換到這裏罷了,我個人一點幹勁也沒有。


    「你放心吧。我的工作隻是負責看而已,所以沒帶刀子之類的武器來。況且我和妖精的主人也沒有結怨,我打算和平共存。說到情緒失控,你還比較讓人擔心咧!」


    「我很冷靜。我的目的隻是查出真相,而不是將原因排除。在徹底調查之後,就可以交棒給橙子老師了。」


    雖然我輕鬆地一筆帶過去,可是鮮花的眼神一點也不安分。


    多半是白天妖精的事讓她認真起來。基本上,鮮花的個性是有仇必報的。


    「是啊。鮮花,你如果做得到的話,那當然最好。」


    鮮花隨即瞪了過來。


    「……你別瞧不起人了。」


    「真是冤枉。」


    鮮花那種困擾又狐疑的眼神,實在和幹也很像,我不由得笑了出來。


    「——算了。就算我犯了錯也不會造成問題,所以輪不到你擔心。話說回來,在你今天遇見的人當中有可疑人物嗎?」


    鮮花迅速轉移話題。


    「如果要說可疑的話,今天碰到的全部都很可疑啊!一年四班的那些家夥,每個人脖子上都有那個……」


    「那個,是指被式握碎的妖精血液嗎?」鮮花蹙起了眉頭……她大概認定我是個非常過分的人。不過這的確是事實,我也不想否認。


    「不能說是血液,是像蝴蝶翅膀上鱗粉之類的玩意兒。因為若是體液的話,她們也會察覺對吧。還有,那個叫玄霧的老師脖子上也有。見麵時雖然不知那是啥,但回想起來,他的脖子上的確也有。」


    「——是嗎。式,你覺得奪走記憶的理由是什麽?」


    「不知道,因為又不是我幹的。」


    「是、是、你說得對。我會問你的意見,看來我也變得相當沒自信了。」


    鮮花兀自生起了氣,隨即陷入沉思。


    「……十二月開始有信件寄到d班學生的手中,信件內容是『連本人都已經忘記的秘密』。同時間,學校裏妖精的流言也開始傳開來。這些妖精似乎會跑到枕邊奪取記憶。


    在放寒假前的d班教室裏,兩名學生吵架後用美工刀互刺對方,吵架的原因果然還是因為信件。連續一個月,四班的學生不斷收到自己也不知道的記憶,精神狀態已經麻痹到無視同學吵架了。征跟四班的學生們談過之後,我了解到那真的是到有人自殺也不奇怪的情況。」


    鮮花嘀嘀咕咕地整理出到目前為止的重點。


    「式實際上遇到了妖精,我也有一小時的記憶空白……那段時間我做了什麽呢,有一個小時的話,做什麽事都有可能。」


    看來鮮花對空白的記憶也相當在意的樣子。


    ……那我又是如何呢?


    四年前……我還是高中一年級時的記憶充滿了漏洞,讓人感覺很不舒服。那時街上的人們正陷於隨機殺人魔的恐懼中。


    雖然我認為那個事件跟我有關,但因為那時行動的是織,在他已經消失的現在,那些記憶也跟著他永遠消失了。


    「——咦。」


    我突然察覺到一件事。


    為什麽至今都沒有發現呢?


    之所以沒有三年前殺人魔事件的記憶,是因為織跟那件事有關的緣故。


    那麽——我失去出事前的記憶又是為什麽呢?那時的我應該不是織,而是式才對。


    若這個操縱妖精的人知道想起忘卻記憶的方法,說不定我就能取得我的過去了。


    ……但我總覺得不太對勁。


    我是不知道鮮花相不相信妖精那玩意,但我總是無法接受它的存在。


    感覺有什麽根本上的誤解,但我跟鮮花似乎都沒察覺到。


    「喂、鮮花,連本人都忘記的記憶,要怎樣才能查出來呢?」


    「這個嘛……可能要在催眠狀態下從大腦深處提取出來吧?你知道記憶的四大機能嗎?」


    「編碼(學習)、儲存、讀取、再確認對吧。跟錄影帶一樣,把錄下的影像貼上標簽編碼,接著小心儲存起來,要看的時候用錄放影機讀取播放。確認播放的內容跟以前相同。隻要其中一環故障,頭腦就無法正常運作了。」


    「對,就算本人忘記了,但隻要頭腦正常,記憶就一定會存在腦子的某處。因為頭腦不會忘掉曾記錄過的東西,所以隻能當作是妖精將它奪走了。」


    ……采集忘卻記憶的妖精。雖然橙子說它們帶有惡意,但我實在感覺不到惡意的存在。因為連本人都忘掉的記憶就算要被奪走,本人也不會有所察覺。


    將那些記憶寫成信件送來,反而比較像是善意的行動吧?


    這種行為就像是提醒你,您忘記這件事了,下次請別忘了喲!


    「奪走記憶也可能是為了隱瞞某種證據,但是,讓人看見自己遺忘的記憶,這件事究竟有什麽意義呢?」


    我將疑問不經意地說出口。  「


    鮮花則是靠在椅子上答道:


    「應該是在揭發罪狀吧?為了通知對方,你以前曾經犯過這種罪喔。」


    「揭發不同的罪狀長達一個月嗎?那已經不算揭發,而是惡意刁難了,跟小鬼沒兩樣。」


    照橙子的說法,一股想到妖精就會想到小孩子,說不定真的是這麽一回事。


    這時我的思考停頓下來。


    不管身為眼睛的我怎麽想,要找出結論的人還是鮮花自己。


    於是我便直接躺到之前坐著的床上。


    「式,我希望你告訴我一件事。」


    坐在椅子上的鮮花,感覺有點不好意思地問。


    「那個,想要看到妖精的話,該怎麽做呢?」


    ……看來被妖精奪走記憶這件事。真的讓她相當不甘心。


    不過,說實在我也不知道看見妖精的方法。


    「誰知道,硬要說的話是看不到的,對你而言沒辦法吧。如果你無論如何也想找到,就去感覺比較暖和的地方隨意找找吧,感應力好的話就抓得到了。」


    「空氣暖和的地方嗎。」


    鮮花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雖然聽起來亂七八糟,但我並沒有胡說。


    就算是妖精,活著的時候應該也會發熱。那麽隻要是比其他地方暖和的場所,運氣好的話起碼能觸碰得到它們。


    總之,談話就到此告一段落。


    我借用鮮花大一號的睡衣,睡在雙層床的上鋪。


    忘卻錄音/3


    一月五日,星期二。


    我拋下還在賴床的式,前往一樓自習室。


    時間剛過早上七點。自習室裏沒有一早就來念書的好學生,倒成了密談的好地方。


    自習室是替住宿生設計的圖書室,從傍晚到熄燈為止,住宿生們各因不同的理由聚集在這裏,或閑聊或閱讀教科書。可是傍晚過後,魔鬼舍監——愛茵巴哈修女就會親自來此監督,所以得瞞著她才能偷偷聊天或做自己的事。


    總之,傍晚就會變得恐怖卻也很熱鬧的自習室,一大清早則是空無一人。利用這一點,我約了d班的班長在此見麵。


    昨天回到宿舍之後,雖然找了幾個四班學生談過,不過每個人的說詞都一樣,對調查實在沒有幫助。畢竟她們麵對我這個外人是不可能會敞開心房的。


    既然如此,我也隻得有所覺悟從正麵進攻。戰鬥時,一對一是基本中


    的基本。於是,我便選擇感覺最能掌握事件的d班班長——紺野文緒。


    進了自習室一看,果然沒有半個人影。


    因為自習室沒開暖氣,所以裏麵很冷。


    「黑桐,我在這裏。」


    一陣凜然的聲音從自習室裏傳來。充當圖書宣的房間裏,內部擺滿了書架。紺野文緒像是預先躲在書架間等我的到來一樣。


    我關上門扉往裏麵走了進去。


    簡單的描述,紺野文緒是個高大的女孩,和我一樣高中才進到禮園就讀。超過一百七十公分以上的高大身材,看上去很有魄力。


    她本人也察覺自己不太像少女,因此剪了一頭短發,讓她的臉看上去更顯沉穩,散發出即使自稱大學生也很具說服力的氣質。


    「抱歉,這麽早把你叫出來。」


    畢竟是初次見麵,我很有禮貌地打了招呼。紺野則不置可否地撇開視線,雙手抱胸口氣譏諷地說道。


    「無所謂,反正我也跟其他人一樣睡不著。有事做還比較不會亂想。你想要談什麽?葉山的事嗎?」


    該怎麽說呢,紺野文緒的個性似乎很率直。知道我在調查某些事之後,立刻單刀直入一下說出重點。


    「……葉山,是指葉山老師嗎?」


    「我沒說錯吧?你昨天不是帶了個陌生的美少女來找我們班的人問事情嗎?a班的首席有事找我們的話,肯定跟那家夥有關。」


    她一邊說著話,一邊瞪視著我。


    ……看起來她人也很聰明,這樣事情就好辦了。


    我接下紺野銳利的視線。


    「老實說,我並沒有想到葉山老師的事。但看來似乎是我了解不夠深……那麽我就直說了,我受校長委托來調查你們班發生的事故。紺野同學,你還記得那件事嗎?」


    對於我的問題,高大的她顯得有些不安,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傷腦筋,校長直接委托你嗎?果然好學生就是不一樣。哪像我隻能得到『快忘掉事故,專心用功吧!』這種回覆,我還真是甘拜下風啊!」


    「——紺野同學也在調查那件事故?」


    「那當然,我畢竟是班長啊。我跟玄霧老師一樣,明明在場卻沒辦法阻止,而且還完全不記得那天的事。回想起來,頂多就是『啊,真的發生過那件事』這樣而已。引發事件的那兩人……嘉島跟琉璃堂,送到醫院後也沒下文了。我想去探病順便問個清楚,但向校長詢問醫院所在地時就被趕回來了。」


    紺野一邊撥弄著亮麗的頭發,一邊有點害羞地說著。


    光是這個動作,就讓我很中意她。


    「那,我想——你應該也有收到信件吧?」


    「啊,那個啊,真是惡心極了。我還算是比較少的,多的人可是每天都會收到。聽說嘉島跟琉璃掌也是每天收到,肯定讓她們很難受啊。」


    至於信件的內容,幾乎都是無害的往事。像是小學時跟喜歡的男生一起回家、養的貓不見了之類的。


    「剛開始,我還覺得怎麽有人會寫這種無聊的事。不過仔細回想起來,那竟是自己的往事。與其說我覺得驚訝,倒不如說是會感慨:『嗯,真的有這回事呢!』不過,也有人怕到連提都不敢提就是了。


    「那是因為她們有不可告人的事嗎?」


    紺野點了點頭說,「大概吧。」


    「還是問一下,你猜得出是誰寄這些信來的嗎?」


    「……依照常理推斷是沒有,但這次的事已經超出常理了吧?若說是幽靈、妖精,我倒是有答案。」


    可是,紺野文緒並未說出那個答案。她以「這不隻是我個人的問題」為由拒絕回答。


    於是我便試著換個角度提問。


    「那麽,緝野同學怎麽看待這件事?」


    「不知道,這之中的確充滿著不尋常,但我們班g就出問題了,怎麽說呢,這人概是間接的報應吧。黑桐你可能不曉得,d班的學生幾乎都是高中才入學就讀的人,問題學生真是滿多的。」她又加了一句:「雖然我也是問題學生之一。」


    我事後才知道,紺野文緒在國中時似乎是個有名的籃球選手,她身為某重點培育產業的會長獨生女,會來讀禮園據說是被強迫的。


    「那麽葉山老師放火燒宿舍的事呢?」


    我抱著在此一決勝負的決心提出問題,但紺野卻一臉苦澀地把視線從我身上移開。


    「……我一點也不清楚那家夥到底在想什麽,居然會跑去燒宿舍。葉山英雄這男人相當不正常,你知道他的口頭禪是什麽嗎?竟然是『老哥為什麽不讓我當校長』,很難相信對吧?這是連高中都沒畢業的人所說的話嗎?那男人根本就是個混混,別說校長了,連老師都不該讓他當。佳織會死都是因為他,還有那個因為弟弟沒工作就讓他當老師的理事長哥哥!這件事跟我們沒關係,沒錯。也不是我的責任……!」


    ……雖然模樣相當堅強,但她的精神也已經相當脆弱了吧。她看也不看我一眼,一臉要哭出來的樣子恨恨地說著。


    ……傷腦筋,看來沒辦法從她嘴裏打聽出更多情報了。


    「謝謝你。紺野同學,你說的話讓我受益良多。」我轉過身背對著紺野文緒。「啊,可以再問一個問題嗎?你相信妖精嗎?」


    離開前,我隨口問了她這個問題,像隨機統計般。


    「……是不相信,但我想妖精的確存在。因為我,還有其他人,一切都像是被捉弄一般,記應模模糊糊的。」


    「是嗎。」我這麽回答完後,便離開了自習室。


    ◇


    之後,我試著去問過每個四班的學生,但她們的說法都一樣。


    每個人都疑神疑鬼,都把自己關在房裏不肯出來。她們像在等待什麽似地將封閉自己起來。但是又異口同聲地說想要回家。不過隻要我一說「那你回家不就得了」。每個人就馬上閉上嘴……和我仔細談過的人隻有紺野,其他學生話都說不上幾句。


    從結論來說,她們都相信有妖精存在。換句話說,每個人都有遺忘的記憶,也都收到了信件。


    另外,還有一件事是確定的。


    ——一年四班的全體學生聯合起來在隱瞞某件事。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什麽事,但是無法隱瞞這件事必定和前任導師葉山英雄有關這一點。


    ◇


    於是我接著前往教職員辦公室。


    葉山英雄雖然因為十一月的宿舍縱火事件而離開學校,但我仍期待會有什麽相關資料還留下來,可以當作線索。


    「報告。」我打了聲招呼後打開辦公室的門。


    讓人意外的是,裏麵竟空無一人。


    原本辦公室就是專供早上的教職員會議使用,修女們不太會過來,而辦公人員也因為放寒假中不可能會在。


    「啊——神啊,真是感謝您。」


    我竊笑著說了一句「阿門」之後,開始在資料櫃裏搜尋。


    總之,去年十一月前後的資料全都得看過一遍。


    我認真找了約莫一個小時,結果還是沒找到值得注意的情報。


    「……真是麻煩。這下隻好帶著式找遍學校每個角落了。」


    雖然我不想做這種像是帶獵犬散步的事,現在也隻能這麽做了。


    我莫可奈何地整理起散亂的資料。


    ……就在此時,我突然瞄到一份讓我懷疑自己是否看鍩的檔案。


    ……葉山英雄。一九九七年二月就任,一九九八年十二月離職……」


    乍看之下似乎很普通,但總覺得有地方很詭異。十二月離職?這怎麽可能?葉山英雄十一月初縱火燒了宿舍便從學校消失。既然如此,為什麽十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空之境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奈須蘑菇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奈須蘑菇並收藏空之境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