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不會枯萎的花,但有不會綻放的花。


    世間就是如此徹底地不公平。


    你這廢物!卿壹郎博士暴跳如雷地大肆咆哮,同時用木製手杖敲打誌人君。被結結實實地打了一杖的誌人君應聲倒地,但卿壹郎博士仍不罷休,一而再、再而三地敲打誌人君倒地不起的身軀,同時一再怒叱:你這個廢物!你這個廢物!你這個廢物!


    我們看著那幅景象。


    啞口無言地看著那幅景象。


    斜道卿壹郎、神足雛善、根尾古新、三好心視、春日井春日、宇瀨美幸、大垣誌人,加上鈴無音音、玖渚友和我,十人集聚在第一棟的那間會客室。換言之,除了她以外,目前研究所內的成員都在這裏。


    事發至今一個多小時,可是警方尚未抵達。美幸小姐發現屍體後就立刻報案,但這裏畢竟是深山,加上淩晨又下了一場大雨。盡管並未造成山崩,但多少也延誤了警方的預定抵達時間。


    殺人事件。


    應該就是這麽一回事。


    雖然毫無現實感,但想必就是這麽一回事;難以想象昨天那個侃侃而談的兔吊木垓輔慘遭殺害,但大概就是這麽一回事。


    可惡今天不是該我先提問了嗎


    我看著挨打受罵的誌人君,嘴裏喃喃說著。若能提問,我會問那個男人什麽呢?一方麵覺得有什麽該問的,另一方麵又覺得沒有。到頭來,兔吊木還是順利逃過我的逼問,姑且不管這是不是他所冀望的結果。


    請不要再打了。美幸小姐拉住博士的手臂。博士,請冷靜下來


    閉嘴!卿壹郎博士甩開美幸小姐,甚至像對待誌人君一樣用手杖毆打她。美幸小姐捂住臉似的伸臂抵擋手杖,同時輕聲哀號,倒向地板。


    你們所有人都想阻撓我!博士邊說邊朝美幸小姐的背脊一踹。


    這麽容易崩潰嗎?


    人類這種生物。


    此刻在我眼前大發雷霆的矮小老人,身上早已看不見任何威嚴和原先那種老練的氣氛,完全找不到一絲昨日那種氛圍。此刻的他就宛如心愛玩具遭人弄壞,幼稚無知、愛鬧脾氣的兒童。人類就是如此容易墮落,不論是什麽來頭也好,就連以非凡氣魄震懾我的那個斜道卿壹郎亦然。


    是故,要是換成我的話。


    難看死了,斜道博士。


    卿壹郎博士又舉起手杖,打算敲打美幸小姐時,室內響起一道利箭般的聲音。博士聞言,手臂硬生生地停在半空。


    聲音主人是鈴無小姐。


    她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先是鄙夷似的朝博士揚起下顎,接著真正投以蔑視的目光。


    切,打這墮落三昧這種嚇死人的名字,還以為有多厲害,本姑娘真是看走眼了。沒想到你是如此無聊的生物,簡直是無聊透頂。活了六十年的大男人,居然因為一個人被殺就驚慌失措,對婦孺動手動腳,還沒了解情況,就在那大吵大鬧。真是難看死了、難看死了、難看死了。


    閉嘴!不到三十歲的小丫頭竟趕對我大放厥詞?明明就一無所知!


    博士怒叱,將手杖扔向鈴無小姐。鈴無小姐非但沒有閃躲,就連眼睛都沒有眨。杖尖不偏不倚地擊中她的額頭,但鈴無小姐隻是輕輕哼了一聲,依然繼續對博士投以蔑視的目光。


    那雙眼仿佛看著無聊透頂的生物,曾被鈴無小姐用那種眼神注視過一次的我,不難察覺此刻博士的心情,那是讓當事人品嚐自身卑微與低劣的目光。


    你竟敢用那種眼神看我


    博士!請住手!倒在地上的誌人君叫道:請冷靜請冷靜下來!


    冷靜?這種情況教我如何冷靜?那個東西一死博士再度轉向誌人君。那個東西一死,少了那個東西,現在該怎麽辦?不久等於一切都結束了?迄今累積的東西全都泡湯啦!


    那個東西兔吊木垓輔。


    是誰?博士朝眾人所在的圓桌射來充滿無限敵意的眼神。是誰殺了那個東西?是誰幹的好事?究竟是誰?為什麽做這種莫名其妙的事?犯人就在你們之中吧?寡廉鮮恥的悖德者!


    博士狂嗥,雙手拍打桌麵,但無人回應。並非心生畏懼,單純隻是眾人都不知道那個問題的答案罷了。


    鈴無小姐仿佛認定博士甚至沒有映照在眼裏的價值,轉開目光。大概是剛才的手杖所傷,額頭微微滲血,但她毫不在意,看起來既像是若有所思,又像是什麽都沒想。


    至於她旁邊的玖渚,隻是默默地觀察這一切。


    真是戲言哪。


    事情的開端不曉得能否這樣形容,總之最早察覺事情有異的是誌人君,他今天早上沒接到吐吊木的聯絡電話。因為以前也發生過好幾次睡過頭、一時忘記、惡作劇等等非常有兔吊木風格的理由誌人君並未放在心上,主動撥電話聯絡,但對方還是沒有回應。


    誌人君感覺情況跟平時不太一樣,便向博士和美幸小姐報告。博士得知後要他去看看情況,誌人君便依命前往。據說這時大約是六點半左右。


    然後,誌人君發現了那個東西渾身是血,全身上下慘遭刀械蹂躪的兔吊木,目睹了那個悖德者用一整麵牆展現的殺人藝術。


    大垣誌人是第一個發現兔吊木垓輔屍體的人。


    悖德者嗎


    雖然不曉得博士為何使用這個字眼,但想必就是如此。這座深山是與世隔絕的密閉空間,既然有一個人類在此遇害,犯人必然就在幸存者之內,換言之


    換言之,就是醜陋惡劣的發展。


    哎呀呀,大夥冷靜一下吧?正當無可奈何的空氣開始流動不,是正當無可奈何的空氣開始沉積的時候,根尾先生冷不防出聲。打趣似的對眾人雙手一攤,落落大方地說:再激動也無濟於事,博士,對吧?現在必須先想想今後的應對之道。


    今後?博士向根尾先生投以怫然不悅的眼神。今後又能怎樣?今後這東西早就沒了,根本已經不存在了。


    不不不,這麽馬虎可不太好呦。依我看,就讓幹那種荒唐事的家夥負起責任吧?既然手法那麽誇張,不可能沒留下任何證據。隻要警察一來,一定可以馬上揪出犯人的,接下來


    犯人?是你們其中的哪個?


    這種想法太狹隘啦,博士,一點都不像卿壹郎博士。喏,前幾天不是有入侵者嗎?也可能是外人所為。不,鐵定是這樣。這裏雖是易守難攻的城堡,終究不是百分之百無法入侵。


    入侵者。


    一聽見這個字眼,我整個人不禁僵硬,但還不至於被誰發現。


    懷疑內部人員也不能怪你,但這種想法不太好,基本上咱們研究員根本沒理由做這種事吧?因為那個東西對我們來說,也是非常、非常重要的研究材料。


    根尾!博士以不同於剛才的語調叱道。


    這有什麽關係?但根尾先生滿不在乎地應到:反正玖渚大小姐、這位看起來冰雪聰明的小姐,還有少年郎大概也發現了。正因如此,他們才不遠千裏地到咱們這裏,我說得沒錯吧?我說大家就別再這樣明欺暗騙、裝模作樣、相互愚弄了,現在可不是無故猜忌彼此的時候吧?


    根尾先生說完,分別偷覷博士和玖渚一眼,但博士神色不悅地悶不吭聲,玖渚則像是根本沒在聽他說話,置若罔聞。哎呀呀,根尾先生聳聳肩,唉,也罷,我就繼續說吧?總之,因為這樣,咱們這些研究員不可能殺死兔吊


    木,這是天經地義的。既然如此,接下來呢?難道要懷疑博士的秘書宇瀨美幸女士?或者助手大垣誌人君?


    倒在博士兩側的美幸小姐和誌人君同時一顫。


    但這也是不可能的,大家都曉得他們倆對博士忠心耿耿。這話或許不太好聽,但大垣君的忠心程度堪稱非


    比尋常。既然知道這種事隻會另博士不快,就不可能貿然為之。所以,接下來呢?恩啊,就不得不懷疑玖渚大小姐他們這些貴賓了


    根尾先生轉向我們。


    可是這也不可能,因為他們三人明明是來拯救兔吊木的。拯救這種說法咱們聽起來或許不太舒服,但總之他們不可能想殺兔吊木,沒錯吧?根尾先生接著又轉回博士。這麽一來,博士,犯人就不在咱們之中了,這當然也包括你在內。


    盡管難以稱為有條不紊,但根尾先生的論點也算是合乎邏輯,博士亦不禁默然。即使再激動,精神狀態再不穩,不論何等窮途落魄、衰敗失意、山窮水盡,斜道卿壹郎終究無法對邏輯視而不見。


    所以,這隻能判斷是外人所為。既然搞得那麽轟轟烈烈,我看應該是那個吧?準時跟博士敵對的研究機構幹的好事。本人倒是認為張空機關跟百夏機構十分可疑。


    那些人行事不可能如此誇張。


    或許吧?但終究是有可能性,所以目前還不能斷定咱們之間有悖德者,對吧?沒錯吧?各位先生小姐。根尾先生征詢眾人感想似的回頭。


    我想他說的沒錯,雖然語氣有些油腔滑調,但大概也是為了打破這股沉重氣氛的手法,至少根尾先生確實讓眾人尤其是博士冷靜到能夠思考的程度。這當然也包括我在內。


    心視老師。


    我呼喚坐在離我們最遠的心視老師。咦?老師杏眼圓睜,接著不知為何浮起淺淺一笑,轉向我問道:怎麽了?小徒弟難不成是有問題想要問咱家嗎?小徒弟。


    老師,憑你的話,光看那個應該就能推測出什麽吧?我有些緊張地說:畢竟老師是人體解剖學的權威,應該已經知道兔吊木垓輔是如何被殺,死因為何之類的


    嘿嘿嘿,想不到你竟也有有求於咱家的一日啊。人生雖然無趣,但也算有苟活的價值嗎?老師露出那個在休士頓經常看到的討厭笑容。哎,咱家也隻有稍微瞟了幾眼,沒辦法評論些什麽。


    應該是大量出血造成失血死亡,不然就是外傷性休克致死吧?不過這種事誰都看得出來才對。老師並非對我,而是對眾人講述似的娓娓道來。死亡時間是恩大概是淩晨一點到三點這之間吧?


    範圍挺大的嘛。


    恩啊,這種隨便看看的情況,一般都是靠屍體僵硬程度和眼球狀況來推測死亡時間,不過咱家並沒有觸摸兔吊木先生的身體,再加上眼球又是那種狀態。


    兔吊木先生那雙被剪刀貫穿的眼珠。


    抱歉辜負各位的期待,不過目前咱家能說的,大概就隻有這些了。


    謝謝。我點點頭,轉開目光。


    昨夜淩晨起的三小時我在那段期間做了什麽?記得淩晨一點左右見到春日井小姐,接著,在那之後


    什麽?什麽?你是想調查不在場證明嗎?少年郎。根尾先生說:既然如此,還有更好的方法喔,喏,宇瀨小姐?


    什麽?突然被點名的美幸小姐抬頭。什麽事?


    你去查查看嘛,研究棟的進出紀錄。


    美幸小姐瞟了博士一眼,博士心煩氣躁地丟了一句:快去快回。


    是。


    美幸小姐點點頭,接著快步離開房間。


    紀錄?我對根尾先生的那句話愣了一下,那是什麽意思?啊啊,莫非進入各個研究棟時的那些嚴密手續(卡片鑰匙、數字密碼、id、聲音及網膜辯識),每次都會在某處的中央電腦裏留下紀錄嗎?原來如此,有紀錄的話,確實就能限定犯案時間,畢竟若要進入第七棟


    若要進入第七棟?


    我的思考猝然停止。


    對了,這不是紀錄雲雲的問題,若要進入第七棟,勢必要破解那些嚴密手續。沒有事先登錄資料的人員,別說是殺死兔吊木,根本就沒辦法進入室內。


    既然如此我轉向根尾先生,根尾先生難道沒發現嗎?既然如此,外人根本不可能踏入第七棟。


    例如紅色承包人哀川潤,她在模擬聲音、開鎖與讀心術方麵是無出其右者,而且若非到很遠的地方,大概也找不到出其左者(當事人如此強調);不過,那個人根本就是自稱人類最強的自戀狂、自命不凡者,這些事或許聽信一半就好了。話說回來,即便是那位哀川小姐,我想也沒辦法開啟那扇絕緣門的。畢竟那並非機械鎖,而是有嚴密的邏輯所建構的思考機械。


    根尾先生泰然自若地將寬闊的身軀靠在椅子裏,他當然不可能沒發現,根尾先生不可能沒發現自己的主張自相矛盾。若然,那番言論隻是為了讓博士冷靜下來嗎?真是狡猾的人物。


    我不由得這麽想,而這麽一想之後,我又更加冷靜了。


    換句話說,這個事實就代表我們三人我、玖渚和鈴無小姐不可能犯下那件案子。沒有事先接受研究員的資料登記,就不可能通過那些檢查,這種結論是必然的。


    基於相同理由,亦能否定她的犯案可能性。是故,犯人就在其餘七人原本就在研究所內工作的研究員之中。因為隻有他們才能進入第七棟,這是必然的結果。到此為止的推論沒有重大錯誤,沒有那種無法事後修正的錯誤。


    我若無其事地偷覷眾人,七人卿壹郎博士、根尾先生、神足先生、春日井小姐、老師,以及誌人君還有離開會客室的美幸小姐,一共七人。不過,根尾先生剛才的


    發言倒也不隻是為了讓博士冷靜,至少我就猜不出


    這七人之中誰有非得殺死兔吊木先生不可的動機而且是以那麽殘酷的手法。盡管我猜不出來


    不介意的話,我就自己先說了。根尾先生道:我昨晚一直待在自己的研究棟第五棟。神足先生呢?


    我也是。神足先生簡短應道:沒理由半夜在外閑逛。


    咱家也是。老師說。


    我有出去遛狗。途中遇到了這位小弟弟。


    春日井小姐對我說,我一語不發,點頭同意。


    博士呢?昨晚做了什麽?


    一樣。博士不悅地回答根尾先生的詢問。我一直在第一棟裏,誌人和宇瀨也在,這種事看紀錄就知道了。


    原來如此,那麽,你們呢?根尾先生將矛頭轉向我們。你們昨晚做了什麽呢?


    我們一直在宿舍裏,隻有我在下雨前出來散步片刻。


    喔,散步啊。根尾先生耐人尋味地頷首。原來如此,人類也會在半夜散步啊。恩既然如此,我們之中終究沒有犯人嗎?因為誰也沒有接近第七棟。


    就連說話的根尾先生自己,大概都不這麽認為。半夜散步、說話騙人、製造秘密,換言之這才是人類。人類不可能對他人百分之百坦誠。


    喏,伊字訣,鈴無小姐用隻有我聽得見的音量,悄悄耳語道:按照這個發展,情況好象不太妙耶。


    是嗎,應該早就非常不妙了我斜眼偷看玖渚〔仍舊一臉呆滯〕,一邊低聲回答鈴無小姐。套句博士的話,現在一切都結束了兔吊木一死,我們來這裏的意


    義也煙消雲散,隻剩下麻煩事。


    不,鈴無小姐指的並非這件事,而是接下來跟警方的應對嗎?不但要接受冗長的詢問,而且恐怕將被視為這起事件的嫌犯,被拘禁在愛知縣內好一陣子,返回京都的日子搞


    不好必須延期。我這種閑閑無事的大學生和玖渚那種賦閑在家的自閉症到還無妨,鈴無小姐〔雖然是打工〕到底是有工作之人,或許她是指這種不妙,但鈴無小姐說:


    本姑娘不是指這個,意思就是局勢看起來不太妙去!每次淺野有事相求,就準沒好事這種事早就知道了明明知道,為什麽本姑娘每次、每次都


    呃鈴無小姐?


    我猜不透陷入自我厭惡循環的鈴無小姐究竟想表達什麽,


    正當我一頭霧水時,美幸小姐回來了。美幸小姐先是略顯困惑地望著眾人,接著遲疑地走向博士,朝他一陣耳語。


    什麽?博士驚呼,接著對美幸小姐問道:這是真的嗎?


    是的不會錯。


    她肯定表示,盡管不知她在肯定什麽,但總之美幸小姐點點頭。恩博士聞言露出沉思的表情,一路走向圓桌,扶著椅子坐下。坐下之後,用手肘撐著桌麵,再度陷入沉思。


    美幸小姐到底跟博士說了什麽?


    不,這時的問題並非內容。博士聽了那句話後就恢複冷靜或者該說瘦小的身軀恢複初次見麵時,那種高深莫測的氛圍,對我而言才是問題。雖然還不確定有何問題,


    但總之是一個大問題。


    歸根究底,就是不祥預感。確信會與老師重逢的那種不祥預感在腹中翻攪,而我的不祥預感從未落空。正如那位最惡劣的占卜師,未曾猜錯任何事。


    恩博士抬起低垂的臉孔,眾人視線自然集中在他身上。事情越來越不妙了,諸位。


    一聽見不妙這個字眼,我轉向鈴無小姐。鈴無小姐閉著眼,宛如正在沉睡,額頭的血絲業已幹涸。我將目光轉向博士,他的臉上再度浮現那種老練的笑容。


    喂!宇瀨!博士看著美幸小姐。你去聯絡門口警衛,叫他們看見警察的話,直接把他們攆走。


    咦美幸小姐聞言一驚。咦?可是,要怎麽


    隨便編個理由就好了,對了,就告訴他們是誤報,說是小孩子博士望了誌人君一眼。惡作劇之類的。


    啊美幸小姐茫然點頭,那表情仿佛不太理解情況不,是完全搞不懂情況。誤報嗎?


    怎麽了?快去!


    可是,為什麽


    那麽根尾先生沉思片刻。就可能性來說,最後進入的大垣君和玖渚大小姐都有犯罪嫌疑但這麽一來,又跟三好小姐推測的死亡時間差太多啦。博士,這樣就變成不可能的犯罪啦。


    還有另一件麻煩事,根尾。博士從容不迫的笑了。哪,你先冷靜下來聽我說,別這麽激動,好好的大男人慌成這樣實在太難看了。宇瀨調閱第七棟的進出紀錄時,順便查了一件事就是包括我在內,所有研究員的進出紀錄。


    咦?所有研究員是指我們嗎?


    不然是誰?卿壹郎博士神采飛揚地說道。


    或許是言談間開始興奮,他越說越發得意。相較之下,我感到自己的心情或者該說是第六感,正逐漸墜入幽暗深淵。


    我明白了。雖然還不確定博士想說什麽,但我已經明白那將會抵達何處。正因如此,他的態度才如此悠閑。正如羅伯布洛奇〔注1〕所言:時運不濟猶能歡笑者,


    必已覓得推委塞責之對象。


    換句俗話


    調查結果是因為宇瀨不在,隻好由我發表沒有任何人在半夜,至少是在三好說的那段時間內離開自己的研究棟。


    眾人聞言,同時倒抽一口氣。


    隻有一人例外那就是春日井。


    博士說完,春日井小姐隻有略微一動,對那句話幾乎毫無反應。


    春日井在淩晨一點左右,離開第四棟五分鍾左右,就是剛才說的遛狗吧?可是這根本不必多想,因為短短五分鍾不可能造就那般淒慘的結果。


    那真多謝了。春日井小姐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曖昧地回應博士。在此先向博士致謝。


    嘎?那麽,意思不就是根尾先生結結巴巴地說:咦?這麽一來,博士,不是越來越沒理由懷疑我們了?我們每個人都待在自己的研究棟,再加上案發現場的第七棟也沒有進出紀錄,換言之


    這是不可能的犯罪啊。心視老師打斷根尾先生。你不覺得嗎?小徒弟。


    我雖然這麽覺得


    我謹慎挑選詞匯,同意老師的發言。若對卿壹郎博士剛才的論調照單全收確實就變成沒有任何人進入第七棟,甚至沒有任何人離開自己的研究棟。這麽一來,假設用單純的字眼來表現這種情況


    密室。


    而且在物理上非常完美。


    但是,就算這是不可能的犯罪


    姑且不管卿壹郎博士的論調是對是錯,為何必須把警察攆走?這種時候不是正該輪他們上場?我想起京都府警的雙人組刑警,內心暗忖,接著不知不覺地看向博士。


    博士目中無人地笑著。


    不可能?這世界根本就沒有如此無聊的東西,這世界隻有可能,或是可能以前的東西。


    呃不過博士,情況既然變得這麽詭異,為什麽要讓警方吃閉門羹呢?根尾先生講出我的內心疑問。這樣完全不合邏輯,一點都不象博士。


    哎呀哎呀,喂,根尾,你要不要稍微動動腦?我都講得這麽白了,還沒發現的話,你可免不了大傻瓜的汙名啊。


    大傻瓜嗎?根尾先生雙手抱胸。可是,博士


    在這裏的人又不是隻有我們。


    說到此處


    博士用下顎朝我們比了比,隨著那個動作,根尾先生驚訝萬分地,神足先生毫不意外地,心視老師理所當然地,春日井小姐事不關己地,誌人君雙眼大睜地轉向我們。


    我吞了一口口水,鈴無小姐依舊雙眼緊閉,她說不定真的在睡覺。我朝鈴無小姐旁邊的玖渚友瞧了一眼,她仍然眼神空洞地呆坐在那裏。或許是在思考rajamaharaja


    〔注2〕和parappatherapper〔注3〕的關係,或許沒有思考,總之可以確定不是正常狀態。確認我方戰力後〔盡管看上去非常慘淡〕,我與眾人對峙。


    你這話教人實在沒辦法假裝沒聽見,斜道卿壹郎博士。我竭力壓抑激動的語氣,對博士說:這簡直就像認定我們是殺死兔吊木先生的犯人,就算是博士,也有能說


    和不能說的話。


    咦?喂喂喂,我什麽都沒說哦。博士揚起嘲弄的冷笑。你在慌什麽?或者是有什麽線索?


    先是懷疑內部人員,現在換成懷疑我們嗎?事情要是這麽單純就好了。那棟宿舍的確沒有任何保全係統,出入很自由。可是博士,從不可能進入兔吊木先生所在的第七


    棟這點來看,我們的不在場證明比你們更好,沒錯吧?在談什麽紀錄雲雲之前,沒有進行id登錄的我們,根本不可能進入第七棟內部,更不可能離開。


    不一一解釋理由,你就不肯聽我的命令嗎?


    不,不是這樣對不起,我立刻就去。


    美幸小姐慌慌張張地對博士鞠躬,接著又飛奔離開房間。


    這是怎麽一回事呀?博士。根尾先生盯著美幸小姐消失的房門道:把警察攆走?這未免太瘋狂了,剛才宇瀨小姐偷偷告訴你什麽?


    就是這件事啊,根尾,就是這件事。卿壹郎博士咧嘴一笑。事情不妙了。


    這樣子當然不妙啦,可是問題不是這個吧?把警察攆走的話,就能夠解決事件嗎?


    喂!你先聽我說。


    博士委婉伸掌阻止根尾先生插嘴,接著沉默數秒,話說回來,根尾,博士開口道:你的論點很奇怪哦,兔吊木的第七棟玄關設有嚴密的保全係統,不論是何方神聖


    ,都不可能突破那道關口,至少張空和百夏是不可能的。


    博士在至少的部分特別加重語氣,這種行為又讓我感到莫名其妙的重壓。這位老先生到底想表達什麽?


    恩啊,聽你這麽一講,或許沒錯,是我大意了。根尾先生聞言,裝腔作勢地應道:話雖如此,這樣就立刻認定是內部人員的犯行,會不會太短視了?博士,咱們不是一直一起共事的夥伴嗎?博士或許是因為兔吊木先生變成那樣而驚慌失措,可是就這樣立刻懷疑內部人員,咱們的立場也未免


    驚慌失措?你這人還真沒禮貌,我才沒這樣,我非常冷靜。仿佛剛才的激昂全是我們的錯覺,博士堂而皇之的說。


    不,可是博士


    安心吧,根尾,我不可能毫無證據就懷疑內部人員吧?你想知道宇瀨剛才跟我說了什麽嗎?


    眾人對前半段的台詞似乎難以苟同,但又被後半段勾起興趣,便等著博士繼續說下去。卿壹郎稍微擺擺架子,接著道:昨晚第七棟的玄關沒留下任何開啟紀錄。


    沒留下?根尾先生重複博士的話。沒留下的意思就是昨晚沒有任何人進入第七棟嗎?


    正是,第七棟大門的最後開啟紀錄是誌人玖渚大小姐和這位青年的三人組見過兔吊木之後的離開時間。按照正常想法,這個紀錄不可能有錯吧?根尾。


    博士這是又強調正常想法,就像在暗示有正常想法想不到的方法。莫非博士的意思是他已經知道犯人悖德者是誰?事件發生至今不過一個多小時,就堂堂進入解


    決篇了嗎?雖然我不這麽認為,但套句鈴無小姐今天早上的話這又不是電影,我沒辦法預測時間還有多久。我一方麵覺得事件即將結束,又覺得剛到一半,我不可能知道


    還剩幾頁。


    我無法掌握自己目前所處的位置。


    那總之,是怎麽一回事?根尾先生一改原先詼諧的態度,這次真的一頭霧水,滿臉疑竇地對博士說:這樣的話,事情就怪了,變成沒有人進入第七棟,也許是機


    械故障吧?


    不可能的,這種事你也很清楚吧?


    我當然有理由.博士說:為何隻有玖渚大小姐能解鎖,而且還能清楚那些紀錄的理由.基本上,撰寫這個係統的主程式、七年前建構那種嚴密過頭的保全係統、以十二歲之齡創造本所素材的人,正是玖渚大小姐.


    博士滔滔不絕地說完,再度朝玖渚一指.


    玖渚依然毫無反應,自從目睹兔吊木慘遭屠殺的屍體,她就沒說過半句話中;話雖如此,倘若博士剛才所言屬實


    她可是難以置信的天才啊,徹底逾越你這種凡夫俗子的想象,就連本人亦無法完全理解.可是,正因如此,這就成為告發玖渚大小姐你們三人的理由.


    告發?你說告發?我站起來.開什麽玩笑?這種亂七八糟的理由根本就狗屁不通!


    別這麽激動,小徒弟.心視老師介入我與博士的對話,猛然一瞧,心視老師嘴裏不知何時叼著香煙,右手拿著可樂罐,這個人到底是何時去拿這些東西的?慌成這樣實在太難看了,鈴無小姐剛才不是這樣說?


    老師


    話說回來,博士,你說的那些確實有點不清不楚.


    心視老師用香煙指著博士.雖然不知道是什麽牌子,但相當細,應該是女性抽的香煙.因為在休士頓時就有煙癮,或許是把肺搞壞了吧?


    不清不楚?三好,哪個部分?


    剛才根尾先生不也說了?他們三人是來拯救兔吊木先生的,當然沒理由殺死兔吊木先生。誠如博士所言,玖渚大小姐是兔吊木先生的前領袖,這麽一來,不就更找不到殺他的理由了?就像研究員沒有殺死兔吊木先生的理由,他們三人也沒有非殺兔吊木先生不可的理由。


    你還真是缺乏想象力啊,三好。博士說:腦筋不能轉一下嗎?我們再怎麽說都是學者吧?唉,你專攻生物學,或許是沒辦法的


    啊!這種論調聽起來就像橋瞧不起某些部門的研究者,一副鄙視他人的語氣,自認數學和工學比生物學優秀似的,哪?春日井。


    沒錯。這正是理工學者以為世界是由數學公式組成的論調。寡廉鮮恥該有個程度。一定是阿拉伯數字看太多導致感受性退化了吧?


    春日井小姐與老師異口同聲地抗議。


    喔!理工科之間也有不同派閥嗎?我還以為理工科之間的情誼堅如磐石,看來也隻是自己的幻想罷了,我想著這種與事件毫無關聯的無聊事。


    話說回來,春日井小姐昨天也是這樣輕描淡寫地吐槽他人,搞不好是我喜歡的類型我又繼續胡思亂想,借此逃避現實。


    我不是這個意思遭受兩名女性學者同聲指責的博士微微苦笑。我撤回剛才的發言,不過三好,你不覺得根尾說他們是來拯救的這件事根本毫無根據嗎?


    根據嗎?老師瞥了我們一眼。根據嘛這個恩,可是


    就不能假設玖渚大小姐其實是來暗殺兔吊木垓輔的嗎?


    暗殺老師聞言亦不禁蹙眉。什麽跟什麽,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們來本所的理由就是為了殺死兔吊木,如果一開始就是為了這個目的


    這才叫胡說八道!我憤然大吼,聲音大到掩蓋博士的聲音。要說毫無根據,這才叫毫無根據,不是嗎?玖渚為何非得殺死自己的朋友和昔日夥伴的兔吊木?我們根本沒有理由做這種事!


    喂喂喂,注意你的說話態度,小夥子。博士深藏不露地晃動雙肩。你們今後的命運就掌握在本博士手裏,反倒應該感謝我把警察攆走才對,你們就沒辦法體會我的善意嗎?


    惡意倒是可以體會,墮落三昧博士〔maddemon〕。


    博士聽見我的駁斥,卻隻是愉快地大笑。


    可是博士,這位青年講的也不無道理。根尾先生問博士。再怎麽說,這種假設是不是太牽強附會了?博士的主張倒也不是無法理解,但


    理由嗎?博士停止大笑。根尾,你是想說玖渚大小姐沒有殺死兔吊木的理由嗎?


    啊根尾先生一時啞然。恩,就假設玖渚大小姐成功破解保全係統,還清除了電腦紀錄吧,可是玖渚機關的相關人員而且是非常接近中樞的相關人員,再怎麽說都不可能毫無理由地殺死兔吊木先生。


    那可不一定喔,根尾。博士瞟了玖渚一眼。說來確實教人摸不著頭緒,就連本博士都一頭露水,搞不懂玖渚大小姐為何非殺兔吊木垓輔不可,但理由雲雲其實也無關緊要吧?一點都不重要,這位玖渚大小姐可是


    博士重複剛才說過的某句台詞,但後半段


    博士還沒說完後半段的部分,我的身體就動了。並非無意識的行動,而是肉體基於確信、基於自我意識、基於完全正常的意識所產生的動作,惟獨思考停止了。我雙拳緊握,向前方一躍,在桌麵降落。正準備繼續衝向博士時,右側頭部遭受重擊。那是可樂罐,眼角映照出奔向我的心視老師。原來如此,剛才就覺得突然喝起可樂很不自然,心視老師早就預料到這種發展了嗎?不過,我事後才想通其間道理,映照在眼裏的心視老師這時隻是毫無意義的影象。我什麽都沒看見,什麽都沒聽見,看不見,聽不見。紅,一片赤紅。血之色,血之眼,光線和聲音淨是血紅;話雖如此,心視老師的這個行為成功讓我頓了一下。當我準備再衝上前時,阻力從後方出現。從後方追來的鈴無小姐掃了我一腿,我的身體在寬大的桌麵微微浮起。就在這極短的刹那,鈴無小姐護住我的腦袋,用渾身力量、全身體重,將我按向桌麵。結實的木製桌麵嘎吱作響,這或許是我的骨頭的嘎吱聲。來不及進行防護措施,全身承受重擊的我仍拚命朝博士伸手,但那隻手也被心視老師按住。被可樂罐重擊的臉頰又被甩了一巴掌,老師的斥責聲響起,按住我左臂的鈴無小姐也念念有詞。她好象在跟我說話,但我聽不見,冷靜!我在幹什麽?到底在幹什麽?不對,我沒做錯事。


    我想。


    我想那時的我大概瘋了。


    鈴無小姐朝我的頭部一拳揮來,在我失去意識的那一瞬間之前,一片赤紅的左眼角落,好象捕捉到玖褚的藍發,或許隻是我眼花了。


    2


    當我恢複意識意識恢複到堪稱為正常


    的水準時,發現自己身在一座牢籠中。未經粉刷的水泥地板、牆壁、天花板,以及鐵欄杆。昏暗、些許凝滯的空氣,些許沉悶的氛


    圍,憂鬱的氣氛。精神萎靡,想要再睡一會兒的感覺,仿佛剛做了一場噩夢;可是,跟惡劣的現實相比,噩夢或許還比較好吧?甚至讓人思考這種莫名其妙之事。


    啊啊,管他的!怎樣都無所謂了。隱隱生疼的後腦勺還有全身上下,鈴無小姐和心視老師真是出手不知輕重,完全沒有手下留情。話說回來,在休士頓的時候也經常被老師


    揍。其中五成,不,九成以上都是排解鬱悶,但剩餘的一成,如今回想起來或許是我活該討打。雖然我完全無意回想這些陳年舊事,但回想起來,不挨打就想不通,不吃虧


    就停不下來,我從那時起就一直毫無長進。


    啊,阿伊,你醒了?玖渚聲音讓我的意識完全蘇醒。哈羅


    哈羅。我輕輕招手回應玖渚,挺起橫躺在地的上半身。呃


    我重新環顧四周。


    一如半夢半醒時的判斷,這裏好象是某種牢籠。我、玖渚和鈴無小姐就直接坐在牢籠的地板。


    喲!伊字決,你醒啦?太好了,太好了。本姑娘出手重了些,還擔心你醒不過來呢。


    多謝關心我有些尷尬地對鈴無小姐鞠躬。呃這裏是哪裏呢?


    第四研究棟,春日井小姐專用的研究棟地下室。


    是嗎?可是,簡直就像牢籠


    這裏好象是用來收容實驗動物的籠子啊。玖渚不知為何喜滋滋地笑道:嘻嘻嘻,人家也是第一次被關在籠子裏耶!第一次真開心。


    我是第五次了我邊說邊觸摸欄杆,想當然耳,欄杆不動如山。呃這是怎麽一回事我們為什麽被關在籠子裏?又不是人猿,這種待遇實在難以接受。


    還不是博士的指示?對了,伊字訣,你對剛才的事記得多少?


    老實說,沒多少,雖然知道被鈴無小姐和心視老師痛打一頓我老實回答鈴無小姐。我想想我記得早上起床之後到屋頂,然後鈴無小姐叫我


    騙人!記憶退化那麽多?這樣的話,解釋起來就麻煩了。


    啊啊,等一下讓我再想想。我靠著水泥牆,重新坐正。接下來幫玖渚綁頭發咦?啊啊,對了對了好,我想起來了。


    是嗎?鈴無小姐點點頭。這樣替本姑娘省了不少工夫。


    嘻嘻嘻,阿伊的記憶力還是一樣的差哩,不過被打成那樣,嚇得忘光光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咦?玖渚好象恢複正常了?我邊想邊向鈴無小姐問道:那麽,我昏睡時發生了什麽事?


    既然玖渚恢複正常,我判斷問她也沒用。


    簡言之,博士認定我們是嫌犯。鈴無小姐道:所以將我們關在這裏。


    非常簡單明了的說明,謝了。


    第四棟,春日井小姐專用的研究棟,而且是地下室總覺得被對方當成實驗動物,不過跟囚犯相比,哪個比較好,或許是相當微妙的問題。偏偏將我們關在這種地方,那


    個博士比想象中更沒人性。


    恩話說回來,某起殺人事件的嫌犯正是在我的提議下被隔離監禁,原來如此,一旦自己遭到這種待遇,就是這種心情嗎?雖然現在說這些為時已晚,但下次還是別再提


    那種餿主意了。


    所以,狀況怎樣?


    無可奈何到淒慘的程度,對了,博士好象有講什麽在考量今後的應對之道這段期間,就先稍微委屈幾位吧?我不會對你們不利的。


    是嗎如果不會對我們不利的結果是監禁在地下室,要是決定對我們不利,又會是何種待遇呢?光想就叫人發寒。啊啊,我全部想起來了嗚哇啊!


    這時才驚叫出聲的我大概非常二百五。


    恩,就是這麽一回事。鈴無小姐眯起一隻眼看著我道:本姑娘一個人抵抗也沒用,所以決定靜觀其變唉,真是的,雖然早就知道跟伊字訣一起旅行準沒好事,沒


    想到誇張到這種地步。你還真是事故頻發體質的最佳代言人啊,與其說是頻發,這種情況或許該說是誘發。


    我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啊況且這次的事件,不論從哪個角度來看,我都沒有任何責任,殺死兔吊木的既然不是我,鈴無小姐的怨歎當然與我無關。真的萬萬想


    不到還以為這次一定平安無事的


    嘻嘻嘻,就是因為這樣,跟阿伊在一起才不會無聊啊玖渚眉開眼笑。一點都不無聊,人生好快樂喔。


    不過這次被殺的可是你的夥伴啊。


    唔?玖渚脖子一歪。恩,可是啊,事件已經結束了,再說什麽也沒用,人類要樂觀生活才行喔。


    你這丫頭就是這樣。


    的確,我記得的玖渚就是這樣,剛才的她隻不過是一時不對勁罷了。一定是這樣,目前就當成這樣吧。


    總之,目前的問題是要如何突破這個狀況。


    突破啊這又是一個了不起的目標呢。鈴無小姐當啷一聲握住鐵欄杆。這玩意連本姑娘都無計可施,淺野在這裏的話,或許還有辦法


    美衣子小姐有辦法劈開鐵條嗎?


    至少聽說可以劈開魔芋而且居合道〔注4〕或拔刀術練到一定程度後,聽說就能劈開鐵條,不過,唉,她也不在這裏,說了也是白說。


    也對。


    我抬頭看著天花板,若是拍電影的話,這時就該剛好有個換氣孔,讓我們可以從那裏逃脫;然而,現實上不可能有那種東西,世事發展不可能總是如此幸運。哎呀呀,難怪


    空氣如此凝滯,去!就不能再人道一點嗎?


    總而言之,就冷靜的眼光判斷,要逃出這間牢籠是決無可能之事。欄杆上附有堅固的鐵柵,我們三人之中也沒有開鎖高手。


    話說回來那臭老頭說話真是亂七八糟、狗屁倒灶!


    喔!阿伊在別人麵前這樣口沒遮攔,真稀奇耶。


    當然稀奇了,當然沒遮攔了,哼!他們接下來該不會是想拷問我們吧?


    一想到心視老師,可能性非常高。先不管今後是否會進行拷問,舉凡找茬行為,那個老師都是首屈一指的天才,青苗劊子手這個蓋世綽號絕非浪得虛名。


    這倒不至於吧?因為那個人還出手阻止阿伊耶。萬一打中博士就糟了,會大大不妙喔。這麽一想,心視搞不好是個大好人喔。


    大好人嗎恩,也許吧?


    無知是一種幸福。恩,在我失神期間,鈴無小姐似乎已經跟玖渚解說過心視老師的背景資料。既然是鈴無小姐,應該沒有透露什麽不該說的事。


    而且呀,阿伊,博士的論點不能算亂七八糟,其實也頗有道理的。


    什麽?哪有道理?我看是荒誕無稽吧?那何止牽強附會,根本就強詞奪理。就連還不會背九九乘法表的小學生,都能想到更好的推理。


    本姑娘倒是不會背九九乘法表呢鈴無小姐冷不防插嘴。還沒學之前就退學了。


    咦?你們繼續說啊?


    啊呃剛才說倒哪了?因為太震驚而忘了剛才的話題。對了,博士的推理亂七八糟,就是這樣。沒有人離開研究棟,沒有人進出第七棟,所以玖渚一夥是犯人。什麽跟什麽呀?哥德巴赫猜測〔注5〕都比這說得通呢。


    一夥?玖渚嗤嗤笑個不停,似乎對一夥這個字眼頗為中意。恩,一夥很棒耶,一夥。加上一夥,別有一番風味,嘻嘻嘻,開玩笑的啦。


    恩,至少比一賊好吧別轉移話題!現在已經夠頭大了你告訴我博士的推理是哪裏頗有道理?玖渚大小姐是叢集的領袖,所以那種鎖根本難不倒她?


    我說這根本就狗屁


    人家打得開呀。玖渚輕描淡寫地道。


    什麽。


    那個打得開呀。玖渚又說了一次。而且很簡單。


    很簡單?


    超簡單。


    玖渚的回應快得甚至不必換行,我頓時抱頭苦思。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玖渚大小姐。


    博士不是說了?撰寫那個係統的,基本上就是人家咩。唔,正確來說,小直和小霞也有幫忙。所以根本不必解析結構,人家原本就曉得它的構造。


    小霞霞丘到兒先生。他是直先生的死黨,套句根尾先生的話,曾經是非常接近玖渚機關中樞的人,至於現在哎,不管現在如何,總之以前,玖渚與我相遇以前


    ,他們三人總是一起行動。話雖如此,直先生和霞丘先生應該都是機械工學的外行,換句話說,這可是玖渚獨立設計的。


    可是,就算這樣,沒工具也沒用吧?要是理解結構就能開鎖,大家都能成為闖空門的小偷啦。我也曉得自己房間門鎖的結構,可是沒鑰匙的話,還是打不開。


    恩,說得也是。玖渚頷首。如果不是小潤,的確沒辦法打開。可是呀對了,喏,阿伊,例如進入這座研究棟時,不是填寫入所登記簿嗎?


    啊啊,搞半天,原來你看見了呀?我還以為你打電動打得出神了。


    人家才不是在打電動咩那時警衛不是說了?跟數位化的方式相比,那種傳統的方式比較安全之類的。


    有嗎?那是很久以前的對話,我早就不記得了。喔,所以呢?


    總而言之,意思就是高科技有高科技的缺點羅。具體來說的話,比如人家去小兔的第七棟那時就是一個好機會。乘機像小兔借一台電腦,再連到卿壹郎博士第一棟的中央


    電腦。接著將人家登記成新研究員,當然是用密件方式。殺死小兔之後,再把資料刪除,最後用清除紀錄的軟體,將包括大門開關的紀錄徹底清除。


    光聽她講述這些步驟,好象真的很簡單;可是,這隻是玖渚故意大幅簡化內容,實際上必須破解的障礙物、防火牆、保護程式、警報裝置等等肯定多如繁星。


    但若是玖渚


    這的確有可能。玖渚友本身就已具有傲人的卓越技術,要是再加上知悉保全係統的內部結構的路。


    想不到正如博士所言。


    因為電腦安全防護上有所謂的管理員權限,至少人家的立場的確比別人有利。話說回來,破解這類安全防護其實是小日的拿手絕活但人家也不是不會。


    小日就是雙重世界〔doubleflick〕嗎?


    喔?媽媽眯呀,阿伊的記憶力正常運轉耶!不對,因為異常才是正常,所以正常運轉時應該說是異常運轉嗎?


    你別若無其事地說這種沒禮貌的話,因為兔吊木昨天提到這個名字幾次,大概隻少於你跟小豹。


    喔小兔也真是難以捉摸的人哩。


    被玖渚這樣說的人,我想是無藥可救了,不過說死人的壞話也不太好,就算對象是那種超級怪人。兔吊木垓輔以被釘在牆上殺死說反了?應該是被殺死釘在牆上才對。


    要是聽見這件事,小日、小豹、小惡那些集團的昔日成員會感到傷心嗎?沒有跟其中任何人直接接觸過的我也無從得知。


    不過那個聲明似的東西又是什麽?youjustwatch,deadblue!翻成日文的話應該是你等著瞧吧,死線之藍


    或許吧!總之就是警告人家不許多管閑事吧?這算是一種釘囑嗎?嘻嘻,唔,嘻嘻嘻。


    玖渚似乎覺得自己說的釘囑這個比喻很有趣,在那裏咯咯笑個不停。能夠對這種雙關語發笑的神經,就連我也不禁退避三舍。


    多管閑事是指你想拯救兔吊木嗎?可是,如果你這叫多管閑事,那殺死他的犯人不就等於拔刀相助了?


    這個疑問目前隻能暫時擱下要討論的話,問題就變成犯人為什麽要把小兔剁成肉醬?為什麽要拿走手臂?


    巴不得將屍體剁成肉醬的理由,首先想要的就是怨恨吧


    話雖是如此,一年多未曾離開那棟建築的兔吊木,實在想不出讓人如此深惡痛絕的理由;不過,這當然隻是指這座研究機構內若是集團時代的惡行,那種下場


    或許是無可奈何之事,我想這種情況也不能忽略。


    可是,就算你真的有辦法破解那個鎖,就算這樣,你還是缺乏殺死兔吊木的理由或者該說是必然性嗎?更何況你到兔吊木的第七棟時,不是一直跟我和誌人君在一起?先不管你跟兔吊木單獨交談的時候,況且那個房間裏又沒電腦,根本就不可能跟中央電腦連接吧?


    哈哈哈,伊字訣,你還真是扯三拉四。鈴無小姐對我笑。對博士來說,這種芝麻小事根本就不重要吧?


    這是什麽意思?


    簡單說,邏輯隻要一丁點說得通即可,我想博士不是真的認為藍藍是犯人。正如伊字訣所言,問題就在於能否牽強附會,而現在正是為了拚湊邏輯的時間落差。


    時間落差?


    對,博士現在不僅是博士,想必所有研究員現在都在拚湊玖渚友一夥的犯案證據。春日井小姐嗎?那個人剛才說五小時之後就能決定你們之後的命運,恩,


    就是在伊字訣醒來之前,我們剛好在談那件事。


    所以呢?


    總之,阿伊。玖渚事不關己地說:博士可能是想把人家當成小兔的替代品。


    我頓時啞口無言,把玖渚當成兔吊木的代替品?這,這換言之


    不將人家交給警方的代價就是協助研究不,是參與實驗。


    這種事這才就亂七八糟。


    對,目前的情況就是亂七八糟。鈴無小姐的態度宛如看破紅塵。雖然不曉得本姑娘和伊字訣會受到什麽待遇恩,大概是用來控製藍藍的人質吧?要是本姑娘就會


    這樣做。


    這種事


    可是,玖渚友確實足以當兔吊木垓輔的代替品,不,應該是比兔吊木更加適合。假設博士的實驗內容正如玖渚昨晚的猜測,玖渚友確實是最佳材料。兔吊木也相當不錯,但


    玖渚可說是最適合的。


    特異人類結構研究〔ultra-humanoiddogma〕。


    這種這種事這種事豈能容忍


    噯!別急著發飆,伊字訣,若要本姑娘獨力壓製你的怒火,可沒讓你全身而退的自信了。剛才幸虧有三好小姐出手相助,現在你可要有全身半數骨頭骨折的覺悟羅。


    不用擔心,我很冷靜。我邊說邊用拳頭敲打水泥牆,很痛。冷靜得很,恩。


    嘻嘻嘻。玖渚〔明明是切身問題〕不以為意地傻笑。這種情況好懷念耶,該說是窮途末路耶?還是危機一百呢?


    危機一百是什麽東西?


    你挺開心的嘛,玖渚友。


    還好咩,可是呀,跟第一次見到阿伊的時候相比,這種還是小巫見大巫,又不是會被殺死或者更淒慘。


    反正,我們到這裏是白忙一場了。我說:那接下來要怎麽辦?怎麽辦呢?鈴無小姐。


    現在這樣又能怎麽辦?鈴無小姐說:唉,本姑娘要是一直沒回去,淺野應該會有所行動才對不過大概也要等到後天之後。


    無論如何,既然被關在這種地底三十公尺的地方,人家也束手無策咩。電話又被拿走了,也沒有pda,無力無力無重力。


    這跟無重力沒關係。我深深歎了一口氣。的確看來是沒有突破這種窘境的方法


    方法我有。


    我心灰意冷地說完,那個聲音極度自然、理直氣壯地響起。分秒不差,仿佛一直在等待自己的出場機會。


    那個聲音既不是鈴無小姐的,亦不是玖渚的,當


    然更不是我的,而是從鐵欄杆外傳來的。


    隻見石丸小唄雙手抱胸站在那裏。


    沒有任何腳步聲,亦沒有任何氣息,更沒有任何預兆,她就站在那裏。


    壓得低低的丹寧布鴨舌帽、丹寧布大衣、穿帶皮靴。鏡片後方隱約可見的雙眸銳利地俯視我。仿若在享受這個狀況正如玖渚打從心底享受這個情況,小唄小姐露出一抹


    輕笑。


    初次見麵的兩位好,不是初次見麵的吾友好,我是石丸小唄。地下室雖然昏暗,但依稀可見小唄小姐朝我們嘴角一撇,輕抬下顎。今後請多指教。


    鈴無小姐小心翼翼地皺眉,嚴陣以待;玖渚杏眼圓睜,一臉狐疑地側頭;我則是貼著牆壁站起。


    喲!小唄小姐,昨天多謝了。我慎重地、慎重地、非常慎重地。在這種地方碰麵,真是天緣奇遇。


    這該說是有緣千裏才是十全啊,吾友。小唄小姐態度狂妄、用詞親昵、語氣調侃地道:恩啊,實在是老套的無以複加。


    怎麽了?為什麽在這種地方?莫非是迷路了?


    不不不,非也非也,吾友。完全非也。小唄小姐拚命忍笑道:我聽說這裏的籠子關了珍禽異獸,才想來參觀參觀。看看那個斜道卿壹郎博士捉到什麽珍禽異獸。


    你怎麽都不笑呢?小唄小姐傻眼地歎了一口氣。笑容是談話的基礎喔,虧你還能維持如此十全的人際關係,還是其實並不十全?


    謝謝您的忠告,石丸小唄小姐,但是要我沒事亂笑,我寧可去死。我含糊應道:所以是有何貴幹?


    基本上,你又是怎麽進來的?


    問得好,不過這個有趣的問題還是待會再談小唄小姐將目光從我身上移開,轉向玖渚和鈴無小姐兩人。嗬嗬,牢籠加上兩位女性,還真是美妙的構圖。


    那語氣仿佛在說其中一位很礙事。


    聽見小唄小姐毫無預兆、驀然出現那句的台詞,鈴無小姐哈!一聲輕笑。


    想不到伊字訣的人麵挺廣的嘛,在這種荒郊野外竟然接連遇上兩個熟人。鈴無小姐沒搭理小唄小姐,直接對我說:而且兩位都是女性,簡直就像在原業平〔注6


    〕。


    嘎?莫名其妙的比喻。


    所以是什麽關係?你跟這位美麗的淑女?


    昨天我向這位男士提出交往請求,但被他徹底甩了。在我回答鈴無小姐的詢問之前,小唄小姐搶先回答,居然擅自回答。是吧?吾友。


    是的,呃大約有十分之一的真實性。


    真實這玩意兒隻要有一成就夠了,話說回來。小唄小姐話鋒一轉。因為情況有變,我想你的想法說不定也變了


    糾纏不清的女人隻會惹人厭的。鈴無小姐終於對小唄小姐道:不是嗎?吾友先生。


    或許是這樣。小唄小姐毫不畏怯地應道,對鈴無小姐迸射的敵意視若無睹,充耳不聞。這看起來或許沒什麽,但我知道是何等厲害的行為。


    不過我這個人非常死心眼還是希望你能稍微控製一下敵意,我並不是你們的敵人,反而應該能跟你們相處融洽尤其是跟你。小唄小姐用下顎指指我。你不這


    麽覺得嗎?吾友。


    你剛才說了聽說吧?鈴無小姐沒有回答小唄小姐的問題,卻反問她。我聽說是什麽意思?


    可以解釋成有人告訴你我們被囚禁在這裏嗎?


    哎喲!我說溜嘴了嗎?恩,這也不算致命失誤,嗬嗬,還真不能小看你鈴無音音小姐?小唄小姐笑得越發愉快。不過,我倒是希望你能將這種專長發揮在其


    他地方。我一開始就講了,方法的話我有。對現在的你們而言,這比較重要吧?


    方法,突破這種窘境的方法。


    鈴無小姐也不禁默然。我偷看玖渚,她保持小唄小姐出現時的姿勢僵硬,換言之,就是睜大眼睛側頭,偶爾這樣中止思考正是玖渚友的特色。


    小唄小姐啪一聲在胸前擊掌。


    總之,意思就是要我出手相助嗎?


    我的神情為之一僵。


    我想起昨晚的事。


    你不相信?不相信嗎?我可以體諒你的心情,猝然聽見這種美事,當然難以置信。這是非常正常想法,隻不過


    小唄小姐將手伸入大衣口袋,取出一把小刀。外形尖銳,與其說是小刀,更像是錐刀或刮刀。刀刃很短,形狀似乎也不太容易操控。對,那不是用於刺殺他人,破壞物品的


    器械,相較於刀械,反而更像開鎖專用道具


    喔!你們知道這種刀子嗎?這樣我也不必多費口舌,還真是十全。小唄小姐颼的一聲朝空氣一揮。這是朋友送的禮物,也不能用得太粗暴,總之


    她接著將小刀插入鐵欄杆上的鑰匙孔,喀啦喀啦搖動兩、三下,響起某種物體鬆脫的聲音之後,牢籠的門就從鐵鎖解放。一邊發出鐵鎖的嘎吱聲,一邊朝外側開啟。


    這樣就不必談什麽相不相信,而是客觀的事實。


    你的目的是?


    小唄小姐對我的問題露出不悅之色。


    你這人真沒禮貌,受人幫助時應該先像對方致謝,你媽沒教你嗎?


    沒有,我從小嬌生慣養也因此變得有點不相信他人。


    這還真是十全十美,吾友。小唄小姐這次換上高雅的笑容。小事一樁,隻是小事一樁,我的要求就跟昨晚提出的完全一樣,吾友。


    是嗎?


    我姑且點點頭。


    跟昨晚一樣的要求,換句話說


    如果我還是拒絕呢?


    無妨,這樣也很十全,請隨意拒絕。要是這樣,不過就是分道揚鑣罷了。小唄小姐雙掌對著我,做出投降的姿勢。因為我自幼管教嚴苛,不過並非來自父母


    總之,希望別人對自己親切,須先無償奉獻自己的親切,剛才都是免費服務。


    是嗎?


    究竟有多少可信度?


    我的字典裏沒有相信初次謀麵者的這種單字,更何況是信賴對方。而且,這個人石丸小唄別說是相信,無疑是值得恐懼的危險人物。不論是昨晚的事也好,或是現在的


    事也好。


    而最不妙的就是選擇零崎當假名的這個事實。


    紅色曾經告訴我不可能有人選擇零崎當假名,可是我眼前的這個人物就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地使用這個姓氏入侵,這到底代表什麽?


    然而,話雖如此情況還能比現在更差嗎?


    岸丸小姐,沒錯吧?我不知該如何作答時,鈴無小姐搶先道:岸丸小姐,對了,你的


    我姓石丸。小唄小姐略顯不悅地應道:是石丸小唄,請別搞錯。


    失禮了。鈴無小姐輕輕聳肩。感謝你的提議,但我們不能與你交易我不曉得你向伊字訣要求什麽,但我們不能答應。


    哎呀,這是為什麽呢?小唄小姐故作誇張地側頭。搞不好我要求的是非常無聊的東西也不一定,例如兩千圓日幣、禮券之類的。


    因為交易不可能成功。鈴無小姐說:我們不能離開這裏,或許該說,離開也沒有意義。就算離開這個牢籠,也沒有任何意義,不是嗎?伊字訣。


    也對。


    沒錯,確實就像鈴無小姐而言,即使從這個籠子成功脫身,我們亦無力逃離春日井小姐的第四棟。這棟建築物一扇窗戶都沒有,而且唯一的出入口玄關對,有那個保


    全係統的嚴密監控。


    假設雖然是非常虛裏幻的假設,假設剛才玖渚說的情況能夠實現,利用第四棟內某處的電腦跟中央電腦連接,經由管理員權限之類的方式開鎖。這麽一來,或許就


    能離開第四棟,而接下來,說不定也有機會離開研究所;話雖如此,飛


    雅特被對方扣住,大門口又有警衛駐守,而我們三人之中,大概隻有鈴無小姐具有徒步離開這座荒山


    的耐力。


    即使無視這些障礙,極度樂觀地假設我們能夠潛逃成功,隻要卿壹郎博士通報警方,我們終究隻能束手就擒。對博士來說,這種發展也不算太差。


    所以,能否離開這座牢籠,跟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小唄小姐。鈴無小姐略顯自嘲地笑了。這根本就是八方受敵、四麵楚歌。


    不不不,充其量隻是三方受敵、兩麵楚歌,完全不必灰心喪氣。小唄小姐說完,拋了一個媚眼。正因如此,才要交易,我對利己不利人的交易毫無興趣。交易這種事


    的前提在於雙方必須同時獲利,否則就無法獲致真正的誠意和協助。


    真是了不起的想法,不,就這點來說,我也舉雙手讚成,小唄小姐所言甚是;然而,話雖如此,凡事並非正確就好。


    總之,是怎麽一回事?接下來要回頭討論方法了嗎?


    正是,吾友,真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果然聰明果然機敏。


    我默默等待小唄小姐的說明,鈴無小姐也是。玖渚原本就不確定是否在聽,不過,她也不發一語。


    方法就是舉發真凶,證明你們無罪。小唄小姐終於說道:這麽一來,卿壹郎博士就再無理由拘禁你們,不是嗎?


    真凶?


    殺死兔吊木垓輔,將他盯在牆上的真凶,害我們被關進這種地方的人物。


    這


    我手捂嘴唇,陷入沉思,腦中反複思量小唄小姐的話語。對,我太大意了,追根究底,那件事肯定是某個人做的。既然認為卿壹郎博士又臭有長的推理是狗屁倒灶,就該想


    到另有最佳解答。對,這麽一來,隻要找出真凶,就能推翻卿壹郎博士的論點。


    這裏是與世隔絕的空間,是密閉空間,條件非常受限。既然如此,真凶既然真凶在我們之中,這提議


    這提議


    的確不錯。鈴無小姐替我接口。這提議的確不錯,但就現實來看,終究是不可能的。理想高超固然帥氣,但時間太緊迫了。春日井小姐說五小時之後就會出現結論


    ,屆時我們就結束了。因為已經過了一小時,現在隻剩下四小時,要在短短四小時找出真凶未免


    四小時!小唄小姐歌唱般地打斷鈴無小姐。四小時?這是永遠的意思嗎?我看是時間太充裕才對。


    她又挑釁地轉向我。恩?沒錯吧?吾友。


    假如你肯出手相助,或許是這樣,小唄小姐。


    我勉為其難地點頭。


    正如鈴無小姐所言,局勢十分嚴苛;正如老師所言,這是一起殘酷的殺人事件,亦是完美無缺的密室沒有例外的密室,不可能的犯罪。嚴密過頭的保全係統,再加上兔


    吊木慘遭釘死的理由,以及牆上血字的意義。原本就屬高難度的問題,現在還有時間限製。


    然而


    確實如鈴無小姐所言,這個方法或許是目前的最佳選擇,盡管同時亦是最壞的選項。


    所以呢?怎麽辦?我不會強迫各位的。


    小唄小姐的右手從鐵欄杆間伸來。鈴無小姐沉默不語,玖渚也未置一詞。


    我下定決心,握住她的手。


    感覺就像握住人類的手。


    3


    鈴無小姐和玖渚留在牢籠,我則與小唄小姐展開行動。故意分成待機組和行動組或許有些誇張,但也不能全體一起行動,眾人均同意必須有人留在牢籠裏。既然如此,也不能隻留一人〔無法保證春日井小姐一定是在四小時之後出現,潛逃之事一旦敗露,落單不但不安,而且很危險〕,更不可能留下小唄小姐這個局外人〔我雖然這麽希望,但被拒絕了,想當然耳〕,所以我們三人我、玖渚、鈴無小姐之中隻有一人能夠成為行動組。鈴無小姐率先謝絕本姑娘腦筋不好,結果就剩我和玖渚。就客觀條件來看,玖渚的確比較聰明,但是既不能把玖渚交給小唄小姐這種可疑分子,我也不認為玖渚有能力執行秘密任務,肯定離開牢籠兩秒就會露餡。既然卿壹郎博士的目標是玖渚,隻要她留在這裏,萬一東窗事發,對方大概也不會亂來對,應該不會亂來。是故,我就隻能選擇行動組。


    如此這般傳教士與食人族〔注7〕式的思考結果。


    我選擇離開牢籠。


    真是戲言啊。


    我咕噥著一如平時的台詞,與小唄小姐迎麵對峙。請多指教小唄小姐重新壓低帽簷道:那麽,立刻展開行動吧?也不能一直在這裏蘑菇。


    說得也是,正是如此。我點點頭,接著回頭望著鐵欄杆。鈴無小姐,這裏總之玖渚就拜托了。


    這種狀況下,本姑娘也沒辦法自信滿滿地答應,恩,就輕~輕接受委托吧。鈴無小姐道:伊字訣,我們的命運就交給你羅。


    我收下了異常珍貴的事物。


    拜托對方,全權委托,收下回禮。


    喂喂喂,我們這不就像是


    彼此信賴?


    阿伊。玖渚在堪稱唐突的時間點說:最壞的情況阿伊真的束手無策時,聯絡小直也沒關係的。


    聯絡直先生,我知道那代表什麽意思當玖渚友麵臨迫切的危機,借用那個人的力量所代表的意思。


    我知道了,就這麽辦,如果真的發生最壞的情況。


    還有,阿伊,你記得嗎?玖渚坐在地上,抬起小臉望著我道:人家以前說過關於集團的那個規矩我們約好不能對別人泄漏成員的情報。


    啊啊,你說過嗎?這麽說來,好象有說過。


    人家要毀約羅。玖渚說道:昨天,小兔跟我說差不多是可以挽回汙名的時機了。


    挽回汙名。


    兔吊木的汙名害惡細菌〔greengreengreen〕嗎?昔日集團的終極破壞者,極盡暴虐之能事的那個時代被冠上的稱號,蔑稱。兔吊木說要挽回那種汙名嗎?想取回那種稱號嗎?被人釘在牆上,而今命喪黃泉的兔吊木,為何有此發言?不,可是,更重要的是


    為什麽現在忽然告訴我這種事?


    因為人家覺得不太公平嘛。現在時間不夠,隻能說這些,可是,人家希望阿伊能懂。玖渚語氣異常平淡地說:喏,阿伊,阿伊不會拋棄、不會討厭我吧?


    不會。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終於能不假思索地回答。


    因此感到安心的,恐怕不是玖渚,而是我自己。


    這種不可能發生的事不要一一問我,我連問答都嫌麻煩。對我們來說,這種事跟那種事根本不算什麽,小友。


    是嗎?那就好。


    玖渚再度展露平時那種天真無邪的笑靨,這樣就夠了。我下定決心,說:那我們出發吧?小唄小姐。


    恩,先來開開作戰會議吧?小唄小姐也點點頭,開始邁步。為了了解並掌握目前情勢,首先必須離開這棟建築。


    就是這件事,剛才我應該已經問過了,小唄小姐又是怎麽進來的?


    待會就跟你解釋,你先跟我來。


    我跟著大步前進的小唄小姐,沒多久繞過一個轉角,就此看不見牢籠,更看不見玖渚和鈴無小姐的身影。


    這時,小唄小姐忽地噗嗤一笑。


    有什麽好笑的?


    不不不,就覺得挺好的。該說是友情?愛情?還是別的呢?兩位淑女都很迷人,吾友,哪個才是你的真命天女?


    我們不是這種關係,鈴無小姐不是,玖渚也不是。我的真命天女是住在我隔壁房間,像武士一樣的人。我隨口答道:基本上這種事跟你又沒關係。


    嗬嗬,當然跟我沒關係,你的事跟我完全無關


    ,毫無關係,這的確十全;不過,想深入了解即將同生共死、生死與共的夥伴,這也是正常的吧?吾友。


    我可不打算跟你一起自殺,小唄小姐。我故作輕鬆。話說回來,你對我們似乎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我們對你卻是一無所知,這樣不免令人有些緊張。


    緊張?無妨,請繼續緊張,這樣事情也會比較順利。小唄小姐速度不減地當先前行,同時應道:隻要你答應我的要求,我就毫無怨言。我要的不是信賴,而是誠意。


    真是即物主義。


    這叫做務實。


    毫無意義的胡扯。我既覺得這樣不行,又覺得應該無所謂。不論如何,我目前隻能依賴這個人。


    往這裏走。


    小唄小姐指著一扇綠色鐵門,她用剛才的那把錐狀小刀開鎖,將門向外一推。門後麵是一路朝上的樓梯,就結構來看,似乎是逃生梯。


    你是從這裏進來的嗎?


    恩啊,因為電梯的聲音滿大的,一搭就會曝光。好了,快走,不是有時間限製?快點行動比較十全。


    相較於我的躊躇,小唄小姐則是迅速上樓,行動毫無半點猶豫。換言之,對她而言,這種發展是預料中之事,包括我接受她的提議,遵循她的吩咐,這一切都在她的計劃中。我輕輕甩頭,踏上樓梯。後方鐵門自動關上,門鎖聲響起,看來這扇門是采用單純的機械鎖。


    我糾正其中一個誤解。小唄小姐忽然道:你說得沒錯,大部分的事都一如我的計劃,但對我來說,還是有一件出乎意料的事。


    我一句話都沒講。


    我以為要花更多的時間才能說服你。小唄小姐不理會我的疑問,徑自續道:從昨晚的態度判斷。對我來說,這樣當然比較十全;可是,你看起來實在不像是明辯事理的人,即便是走投無路,你為何如此爽快地答應我的要求嗎?


    我有一個朋友我先歎了一口氣,答道:跟你很像。不,一點都不像,而且我也不了解你,其實也不了解她,不過,該說是類型嗎就像在分類學上,可以擺在相同類別的人。


    喔?好象挺有趣的。


    話說回來,那個人的工作無所不包,呃就是承包人。我說:並不是你這種小偷。


    嗬嗬,原來如此,這也很十全套句那個黑衣人的話,想不到你的人麵挺廣的嘛。無論如何,這麽快就說服你,實在太好了。


    黑衣人?誰?啊啊,鈴無小姐嗎?


    經過一樓鐵門時,小唄小姐卻轉身朝二樓走去。


    咦?還要上樓嗎?隻有一樓有出口喔。


    因為那個出口出不去,你們才傷腦筋的吧?既然正常的方法行不通,嚐試正常以外的方法才是十全;不過不過,話說回來,是怎麽一回事呢?


    不不不,我是想先問問看,對於這起事件恩,是事件吧?你有沒有順利解決的自信?


    都被對方關在那種地方,已經稱不上順利了不過,恩自信嗎我隻能保證一件事。我模仿小唄小姐,擺了擺架子才說:這類事件過去經曆過無數次,而其中沒有一件是我解決不了的。


    沒想到你這麽有自信,我有點驚訝。


    這隻是經驗法則或者該說這種程度還不夠。我不帶一絲感情地道:想要毀滅我和玖渚,這種程度的事件是辦不到的。玖渚的昔日夥伴在密閉空間裏被人關穿雙眼、剜開嘴部、刨開胸口、扯裂腹部、刺穿雙腿、奪走雙臂、釘在牆上、書寫血字的這種程度,恩給它六十分吧。


    這樣也可以取得學分了。


    或許沒錯不過,有時間限製倒是頭一遭。四小時或者更短,在那之前必須返回地下室。


    要是四小時之內解決不了,你有何打算?小唄小姐問道:剛才在黑衣人麵前雖然那樣說,但是對我期待太高的話,我也很傷腦筋。我另有目的,跟你隻能算是同盟關係,與其說是生死與共,或許比較算是吳越同舟。


    我曉得,確實是吳越同舟,對要是解決不了嗎?


    跟那個什麽小直聯絡?小唄小姐略微壓低音量。


    那是最後的手段,不,跟你的共同戰線若是最壞的選項,那應該算是最低級的手段。


    如果選擇那個手段如果玖渚直知道玖渚友,知道自己的妹妹遭受那種待遇,這起事件不用四小時,大概四秒內便能解決。直先生將動用一切力量解決這起事件不,鐵定是驅逐;然而,惟獨惟獨那個


    可能的話,我不想使用那個手段。


    喔?雖然不知原因為何但你看來確實不太想選擇那個選項,既然如此,還能怎麽辦?請你剛才說的那位承包人幫忙善後嗎?


    這個手段其實也不太想用。我老實回答:這不是最好或最壞的問題,恩因為我想跟那個人保持朋友關係,我隻想跟那個人保持單純的朋友關係,所以不想欠太多人情、恩德這類的東西,更不想變成商業關係。


    我嘴上這麽說,其實早已受過對方無數恩惠。


    假如隻是拯救兔吊木,請她幫忙倒也還好,但情況變得如此棘手,反而不好意思開口了。


    因為是朋友,所以不想麻煩對方?我的想法跟你正好相反。這種時候不出手相救,還算什麽朋友?


    我也有很多難言之隱的。


    這方麵的定義不易解釋,就是如此含混不清、模糊難辨。若想解釋清楚,勢必得追溯窮究,但我也不想多費心力追究,尤其是在目前這種狀況。


    對我而言,生存就是矛盾的同義詞。我姑且對小唄小姐講述現階段的結論。我很高興能夠跟那個人成為朋友,很高興能夠跟那麽棒的人相處融洽、聊天打屁、一起用餐、同房共寢、讓對方疼愛、被對方取笑、被對方毆打、被對方欺淩,總之,我很高興能夠跟那個人成為朋友。所以,希望那個人哪天也能覺得跟我成為朋友很好,或許很無聊,但隻是這樣。


    是嗎?恩,這的確也很十全。小唄小姐不知是中意我那番台詞的哪一句,微微轉頭,對我露出欣喜的神情,沒想到那是相當迷人的笑容。所以呢?要是四小時之內解決不了。你到底有何打算?我先警告你,要說服那個博士是不可能的,那個此時此刻應該正在努力拚湊證據的墮落三昧博士。


    你聽了我們的談話嗎?


    從中途開始,差不多是把玖渚當成兔吊木先生的代替品開始。


    是嗎?真是不能小看你恩要是四小時之內解決不了,沒辦法,我會放棄。


    騙人。小唄小姐立刻否定。你不像是這麽容易死心的人。


    是嗎?或許。但我並沒有騙她,完全發自內心,完全真心誠意。對,解決不了的話就放棄吧。事情若走到那步田地,我就放棄漂亮的破案方式,放棄不玷汙自己雙手的解決方式。事情若走到那步田地,我亦無意堅守十九年來勉強維係的普通人生活,我悄悄確認藏在上衣內的小刀並未被對方沒收。


    什麽?裝模作樣的。


    不不不,我是想先問問看,對於這起事件恩,是事件吧?你有沒有順利解決的自信?


    都被對方關在那種地方,已經稱不上順利了不過,恩自信嗎我隻能保證一件事。我模仿小唄小姐,擺了擺架子才說:這類事件過去經曆過無數次,而其中沒有一件是我解決不了的。


    沒想到你這麽有自信,我有點驚訝。


    這隻是經驗法則或者該說這種程度還不夠。我不帶一絲感情地道:想要毀滅我和玖渚,這種程度的事件是辦不到的。玖渚的昔日夥伴在密閉空間裏被人關穿雙眼、剜開嘴部、刨開胸口、扯裂腹部、刺穿雙腿、奪走雙臂、釘在牆上、書寫血字的這種程度,恩給它六十分吧。


    這樣也可以取得學分了。


    或許沒錯不過,有時間限製倒是頭一遭。四小時或者更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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