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有著人心的怪物


    還是有著怪物心的人,都是不需要的


    想要的隻有——怪物


    想要蹂躪萬物的怪物


    但是,製作怪物也是很辛苦的


    很辛苦——很辛苦


    即便如此,依然努力地去做,


    忽然注意到


    我所期望的,並不是讓怪物蹂躪萬物這件事


    而是期望怪物本身——


    一輛古舊的野馬——從租車店以低價借來的便宜貨——從幾小時前起就以不變的速度在無盡的荒野上跑著。既沒有傳來汽車收音機的爆音,也沒有發出年輕人式的嬌聲。


    駕駛野馬的,是一名亞裔青年。即使是在這長到讓人膩煩的道路上行駛,臉上也看不到一絲疲倦之色。反過來說,也看不到一絲快樂的樣子。


    他的表情冰冷。既不無聊也不沮喪。就隻是,冰冷。


    這是從前親臨過地獄——現在也依然目睹著地獄的青年的和龐大的戰鬥經驗一起獲得的目光。


    他的名字,叫做衛宮切嗣。


    ——這個叫做美國的國家,實在是大而無當。


    這就是,衛宮切嗣對初次到訪的這個叫做美國的國家的印象。


    從在紐約籌措必要的物品起已經過了五個多小時了,依然隻是在空無一物的高速公路上跑著。


    就是單調的道路在自顧自地延續而已。切嗣將體內的魔力稍稍活性化了一點,驅走了睡意……在這種地方引起事故的話可是個麻煩。


    本來的話,負責駕駛明明的應該是她——,切嗣瞟了一眼在副駕駛座上酣睡的女性。


    雖然不愉快地皺著眉頭,閉起眼睛的樣子看起來似乎正懷抱著什麽深刻的煩惱似的……但,切嗣知道她其實隻是在睡覺而已。


    哎呀呀——似乎疲倦地歎了口氣。接著,她好似完全沒有察覺自己的心情一般唰地睜開眼睛,說到。


    “小子,怎麽了。我的臉上有什麽嗎,還是你對我動情了?”


    “……駕駛,差不多也到了該換人的時候了把?”


    娜塔莉婭?卡明斯基會乖乖聽話的時候(除了在戰場上以外),就隻有疲倦的時候——身為她的大弟子的衛宮切嗣,對這件事最清楚不過了。


    “拒絕。我很累了。小子你在談判的時候,就隻有傻站在我旁邊而已嘛?”


    談判——啊,切嗣一副敗給她的樣子搖著頭。


    “……雖然我也打算保護你的,但是……”


    談判的對手,根本就是無可救藥的二流匪幫。就隻是看一下我們所指定的武器,就要把價錢抬高,真是蠢到沒下限。


    談判破裂,之後留下的就隻有我們所指定的槍支了——屍體並沒有留下。


    “那是因為我拔槍的速度更快啊。”


    沉默。雖然也有點忸怩,但就像娜塔莉婭所說的一樣。在拔槍的速度上,從未勝過她。


    原本,在反射神經方麵,她應該是無敵的。


    娜塔莉婭?卡明斯基是有著魅魔祖先的半妖血統,和隻不過是見習魔術師的衛宮切嗣——可以說,根本就不在一個起點上。


    她的起點,對切嗣而言,就算竭盡全力想要獲勝——也沒有可以獲勝的道理。如果說有的話,那就是讓她在上起點之前,就徹底地予以擊潰。


    “這樣一來,都特意讓我追到美國來了,卻還沒有告訴我目標的名字。”


    “嗯?哦,你這麽一說,我才發覺忘了告訴你了。”


    “這麽重要的事,你竟然忘了!”


    娜塔莉婭臭著一張臉,說著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拿出一張照片。


    “預定是去見見,創造出這個的家夥。”


    “……哼嗯。”


    一瞬間,內心動搖了一下——照片上的物體,看起來似乎是由複數的人類組合而成的東西。


    被切碎,被粘合,被融合,被分離的屍體——。中央穿了一個焦黑的大洞。


    “這是在二十年之前,在德國北巴伐利亞地區發現的東西。雖然照片因為取景的關係看不清楚,但這家夥是用十八條馬腿跑路的。”


    “馬腿,嗎?”


    娜塔莉婭露出了一絲冷笑。


    “怪胎沒上限呢。造這個的男人,是個名叫海因裏希?澤普特的魔術師。”


    “他做出這個怪胎的目的是?”


    “聽了可別吃驚哦。似乎是‘死者複活’呢。”


    “複活……?”


    走火入魔者,曾經思考過的事——將重要的,所愛的人複活的奇跡。


    “小子你所想的死者複活,是什麽樣子的?”


    “那是——”


    那是——取回失去的身體、失去的靈魂。將失去的時間,倒轉回去。


    在尋求答案的切嗣腦海裏浮現出了少女和男人的樣子,但是,他很快將之揮去。


    “海因裏希和小子你所想的‘死者複活’,在認識上稍微遠了點呢。”


    ——通常,“將死者複活”這一奇跡就和切嗣所想的一樣——希望“靈魂和肉體的複活”。無論哪個都是不能舍棄的東西。如果靈魂沒有複活的話,就隻是會動的行屍走肉而已,如果肉體沒有複活的話,就和腐爛的食屍鬼沒區別了。


    “隻要肉體複活,靈魂怎麽樣都無所謂——看,夠異端吧?”


    “不能理解呢。隻是複活肉體的話,到底有什麽用?”


    “誰知道。說不定,也許連本人都不知道。”


    “為什麽?”


    “澤普特家族,代代都埋首致力於‘死者複活’的奇跡。一開始絞盡腦汁於複活完整的屍體,之後又向拚接破碎屍體的方向努力。最後終於學到了拚接不同的屍體使之獲得生物機能的技術。”


    這是——最後所到達的,已經不是最初的“死者複活”了。要形容起來的話……


    “是的。完全偏離目的了。這已經不是‘死者複活’了,而是‘怪物創造’。”


    澤普特家族,從幾代前起就已經被認為出現了“失控”的征兆。


    將死者以完全的姿態複活——但是,老衰的先不論,死於突發事故的人,完全複活到和生前同樣的姿態是不可能的。


    所以,就算是肢體被切斷的狀態也必須可以複活——不不,不局限於肢體齊全,就算是在欠缺的狀態下也必須可以複活——。


    但是,為此必須要有更加發達的複活技術。必須要有能將分離的肉體融合的技術,要將之融合,就必須要有連接神經使之活動的技術,即便多少欠缺一些零件也必須做到,為此必須要有將之補足的再生技術——。


    必需的是,完全操縱肉體的技術。為了將各種零件,無論在何種狀態均能融合、合成、粘合、操縱——


    “就這樣,被協會問罪了嗎?”


    “把一整個村子都當作實驗材料使用的話,就算是協會也很難幫他撐腰了吧。”


    “……”


    一整個村子,這個詞讓切嗣的雙眼微微渾濁了一下。以前,曾經目睹過同樣的光景——萬物慘遭蹂躪,就如同地獄一般。


    “但是海因裏希從德國逃亡,就這樣不知去向了——嗎?”


    “被發現在美國?”


    “回答得好。他所造出的那個怪胎,也在某個鎮上出現,大鬧了一番呢。”


    “那個怪胎?”


    “美國警官真是優秀呢。說‘雖然還不清楚是什麽生物,但總之就是朝它開火了。’,漂亮地解決了它。是值得學習的明了和和勤勉啊。”


    這也能叫優秀嗎——切嗣雖然如此想著,卻沒有說出口來。


    “然後,根據回收那


    具屍體的魔術師的報告所做出的調查結果,認為海因裏希確實住在那個村子。於是我們就來了——就是這麽一回事。”


    “終於理解任務了。”


    “那好。盡可能快速地,把走火入魔的魔術師海因裏希?澤普特收拾掉。有異議嗎?”


    “沒有。”


    平淡地說完,切嗣腳踩油門加快了車速。


    又經過了一個小時,太陽開始西沉的時刻,那個村子——“愉快山(pleasantmountain)”突然出現了。


    在村子的入口處,用很蹩腳的字記載著似乎是人口的數字,共二千人。


    道路也沒有經過鋪裝,汽車顛簸著壓過石子,把二人震得彈了起來。


    “那邊有一座旅館。暫且,先在那邊安頓下來吧。”


    切嗣點了點頭,把車停在了旅館前。打開車門,正當外麵充滿塵埃的空氣跑了進去的時候——察覺到了視線。


    沒有殺意,但是在觀察。


    “喂,這邊。”


    娜塔莉婭一邊從後備箱裏取出行李,一邊嘟囔。裝滿了槍支的手提包,被娜塔莉婭毫不費勁地就提了起來。


    “娜塔莉婭,你怎麽認為?”


    “——如果隻是單純的好奇心就罷了,但是,必須做好預防最壞情形的準備。”


    “和二千人,對幹嗎?”


    “最壞的情形,就是在美洲的荒野中陷入徒步逃亡的困境。”


    娜塔莉婭邊說邊笑,把雙手提的手提包裏小的那個,朝切嗣的方向扔了過去。


    好沉,切嗣為了提起那份重量緊緊地握住了提手。雖然隻要將魔術回路活性化就能舒服很多,但現在是身陷敵陣,可不能那麽幹。


    二人進入旅館。櫃台裏的老板胡亂打量著二人。


    “要住店。”


    “一晚一百美元。”


    “三十美元就夠多的了。”


    “一晚一百美元。”


    “……ok。一晚一百美元,給。”


    娜塔莉婭放下了二百美元,老板依然胡亂打量著二人,把類似房間鑰匙的東西放在了櫃台上。


    “208號室。”


    “切嗣。”


    點點頭,跟在她後麵上了樓梯。在二樓最裏麵的地方,有一扇破爛的房門。


    “這還要鑰匙幹嘛?”


    在發完牢騷之後,娜塔莉婭打開了門。把沉甸甸的包放到床上,被震起的灰塵蒙了一臉。


    “娜塔莉婭,怎麽辦。真的要住店嗎?”


    “如果村民允許的話。”


    說著,她開始麻利地從包中取出叫做槍支、彈倉、手雷的近代兵器,以及與之完全迥異的古老魔杖和如同用獸毛束成的繩子一般的魔術兵裝。


    切嗣也開始從打開的包裏取出武器。


    話說,此時的切嗣還身在修行中,也就是說,因為還沒有冒出利用自己的“起源”消滅魔術師——此類的念頭,所以,他尚未擁有今後對他來說是最強王牌的thompsontender和起源彈,也沒有獲得固有時製禦。


    基本上,他的裝備都是以支援娜塔莉婭為理念的。他所追求的,是大量拋撒彈雨,和一擊必中的遠程狙擊。


    切嗣從自己拿的手提包裏,取出了卡利柯衝鋒槍。將其插入懷中的槍套後,又從娜塔莉婭手中接過了weatherbymkv步槍——不由得麵露難色。


    “真的要用這個嗎?”


    這把步槍的威力是如此巨大,以至於在以一般的魔術師為對手的場合,根本就是殺雞焉用牛刀。


    “這要視對手而定。要與沒上限的怪胎作戰的可能性並不為零。基於此點的話,必須要準備好連古代的恐龍都能收拾掉的手段。”


    當然,在魔術世界裏,即使用這把步槍也收拾不了的怪獸——幻想種之類的東西也是存在的,但在現時點,這把武器非常適合用於對付作為他們對手的魔術師。


    譯注:weatherbymkv是weatherby公司於1958年開發出來的手動式步槍。可對應.460weatherbymagnum、12.7mm99等多種大口徑子彈。號稱威力最大的步槍(反器材步槍除外)。雖然口徑比著名的“屠象槍”.600ne來得小,但是因為子彈初速更快,所以威力也就更大。因為後坐力過於巨大(大約是m14的5倍)的緣故,這把槍的人氣不高。準備獵殺恐龍的人,畢竟不是很多。


    對手是操縱肉體,造出怪物的外道魔術師——。


    即使對手連魔術也不使用、痛哭流涕、哀求饒命,也必須毫不猶豫地扣下這把步槍的扳機。


    “……”


    娜塔莉婭的表情,從原本的漫不經心突然變得如同匕首一般寒氣逼人起來。


    在切嗣開口提問之前,迅速地用手指做出了“移動”的手勢。


    “離開房間。已經感覺到了吧。”


    輕聲低語——。


    切嗣也注意到了。同時也清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


    他快速地從包裏取出指向性對人地雷,把線設置在房門附近。在打開房門往裏踏的瞬間,七百個鐵珠就會迎擊過去。


    娜塔莉婭悄無聲息地就破壞了房間的牆壁,開出一個能讓一個人通過大小的洞來。比起破壞來,用扯開來形容更為貼切。當然,對用魔術強化身體能力的她來說這種技巧完全不在話下。


    在打出了設置完成的手勢同時,通過娜塔莉婭打開的牆洞潛到了隔壁的房間,靜氣凝神。


    咚咚咚的腳步聲。即使是還在“見習”的切嗣也能很清楚地聽出其中注滿的敵意。


    娜塔莉婭站在房門前。切嗣采取支援的姿勢,握緊了卡利柯衝鋒槍。


    隔壁響起了敲門聲。娜塔莉婭和切嗣都保持了沉默——敲門聲,漸漸開始粗暴了起來。


    切嗣輕輕地捂住了耳朵。隻隔了這麽薄的一層牆壁,ymore地雷爆炸的聲音也許會刺穿鼓膜。


    有人大力地踹起門來了——咣、咣、咣。


    就在他奮力踹開門的瞬間,如同雷擊般淒厲的聲音在整個旅館內回響,振蕩。


    幾乎就在同時,娜塔莉婭行動了——她飛起一腳踹破房門,還留在走廊裏的手持老舊步槍及砍柴用斧子的村民們,被她一躍而過。


    切嗣迅速地往樓梯附近的牆壁移動,對聲音有所反應並趕來的人是剛才的老板,看到他手裏拿的東西是一把老式左輪手槍後——切嗣沒有一絲猶豫就開了槍。


    正上樓上到一半的老板,在沐浴了衝鋒槍子彈的洗禮後全身痙攣,一邊鮮血飛噴到跳舞場上一邊滾了下去。


    “出去了哦。”


    “是。”


    對娜塔莉婭說的話,切嗣也平淡地回應著。


    從旅館後門出來的二人,遠遠地觀察著似乎是因為聽到爆炸聲而集結起來的村民們。


    ——沒有表情。沒有驚訝、沒有悲傷、也沒有憤怒,隻是閉緊嘴死死地盯著旅館看。他們的手裏,拿著步槍、手槍、割草的鐮刀、斧子——以及其他各種各樣的凶器。


    終於,他們慢騰騰地行動了起來,衝進了旅館。沒有恐懼,沒有躊躇,也沒有憤怒。


    切嗣確認完這一情景後把望遠鏡扔給了娜塔莉婭。她在確認這點後,輕輕地嘀咕了一聲,可惡。


    ——通常,當魔術師要隱居於像村子這般小規模團體中的場合,大致會用兩種手段。


    一是隔絕。不幹涉任何人和事物,即使被誹謗為怪人也無所謂地持續隱居著——這是性喜平穩的魔術師的手段。


    還有,另一個就是把全村一股腦地置於自己的支


    配下的惡性手段。


    在像日本這般狹小的國土上,名為“村子”的團體非常容易被孤立起來。隻要把村民全體置於魔術力量的支配下的話,自身的情報泄露的可能性就會大大減少。


    海因裏希?澤普特所采取的手段,看起來似乎是後者。村民全部麵無表情,這不是為了忍耐什麽而斬斷了自己的感情,而是被他人限製了自身的大腦活動。


    恐怕,是為了不泄露情報,也就是這個村子的國王——海因裏希?澤普特的住所。


    “我敗了。這樣一來,看起來也別指望能打聽出什麽來了。”


    “要不要抓一個來用魔術詢問看看?”


    對於切嗣的提案,娜塔莉婭露出了更為苦澀的表情。“對手可是魔術師一類的啊。為了防止自己的住所被說出去,應該會加上保險的——”


    “這樣下去,豈不是束手無策了。”


    “……沒辦法了,試一試總比不試好。”


    娜塔莉婭長歎了一口氣。


    二人走出旅館後門,彎著腰跑路。暫且,到達了一個類似馬廄的地方,一邊捂住用笨拙動作照顧著馬的男子的嘴,一邊用匕首頂著他。


    “不許動,不許開口。”


    但是,即使到了這種地步,男人的眼裏露出的既不是憎惡,也不是驚愕或者膽怯——而是隻有虛無。


    切嗣一邊用力地捂住他的嘴,一邊懷疑他是否能理解正在受到威脅這件事。


    “我們要找一個叫海因裏希?澤普特的男人。”


    既便如此,切嗣依然平靜地質問著。為了證明匕首不是假貨,輕輕地在他臉上劃著。


    “你的時間並不充裕。快點回答。”


    男人緩慢地點點頭——直指著馬廄東麵的方向。之後,又豎起了三根手指。


    “從這裏往東,三公裏?三百米?”


    頭搖了搖,又點了點——看起來,答案是後者的樣子。


    接著,把捂住嘴的手放開並為了奪取男子的性命而去拿小型匕首的那一瞬間——


    背後起了動靜。


    “小子,退後!”


    因為這句話,放棄了迅疾地刺向男人的匕首,向後方急退。與此同時,以迅雷之勢從背後伸出的第三條胳膊打空了。


    是條奇怪的胳膊。明明有著驚人的長度和強力,外表卻如同木乃伊般地幹皺。


    這條胳膊揮舞起來——直接命中了娜塔莉婭。她如同皮球一般被彈飛,背部撞上了馬廄。


    “娜塔莉婭!”


    被呼喚的娜塔莉婭毫不猶豫地下達了命令。


    “開火!”


    瞬間、切嗣做出了選擇——單手握緊卡利柯衝鋒槍,扣下了扳機。


    以強韌的意誌克服槍的後坐力,將二十發以上的子彈準確地射入對方身體。


    男人連哼都沒哼一聲,就跌倒在地。


    “……?”


    切嗣感覺到了一股奇妙的不協調感。當然不是第一次射人了,但是——雙手上留著的似乎是射殺其他什麽東西的感覺。


    “好好看著,小子。”


    娜塔莉婭踢了屍體一腳,這樣一來,切嗣也理解了這股不協調感的緣由。


    “沒有噴出血來。”


    “嗯。就是那個了,一種像食屍鬼一樣的東西。活著的隻有外表而已,也稍微有一點思考能力。但是,裏麵就——”


    她從靴子上拔出的匕首來,還沒等來得及阻止,就一口氣從胸部劃到腹部,將之翻開,露出裏麵的東西。


    “空蕩蕩啊。看這裏,隻有心髒、和肺而已。其餘的全部取走了。……得,這點點東西已經足夠讓他站著說話了。”


    “現在不是感動的時刻啊,娜塔莉婭。快點離開這裏吧。”


    “是啊。聽到剛才那麽大的聲音,村裏的家夥們正往這裏趕來吧——”


    娜塔莉婭的背後,有著一個巨大的“東西”在蠢動著。不像是切嗣該有的動搖表情——幾乎在她確認這點的同時,感覺到了從背後襲來的強烈殺意。


    娜塔莉婭猛一挫身,發揮出她那可怕的身體能力朝著背後的存在使出了猛烈的踢擊。


    “噢噢”


    ——即使是使出踢擊的娜塔莉婭的也露出了張口結舌的表情,直盯著眼前的怪物。


    那是馬。


    馬並不是異常的東西。


    襲擊這件事也算不上異常。


    要說有什麽異常的,那就是兩匹馬完全融合的樣子。


    結合麵黏黏呼呼的,好像融化了的巧克力一般。八條腿裏麵,有兩條已經變成了和剛才那男人的怪手一樣皺巴拉嘰的。


    “……作者的審美觀實在是可疑。”


    娜塔莉婭一麵吐槽,一麵再次朝著巨體使出了踢擊。壓上失去重心的馬體,用魔術強化腕力,絞住它的頸骨。


    然而,即使如此,馬也依然為了掙脫娜塔莉婭而困獸猶鬥。而且,朝著好不容易壓製住了馬的她,咻地一聲,飛來了一支冷箭。


    然而,娜塔莉婭的視覺也非比尋常。在確認冷箭飛來的瞬間,她一邊用雙臂絞緊馬頭,一邊使出踢擊——高速飛來的箭矢,在空中碎裂了。


    切嗣的眼睛,也確認到了在屋頂上張弓搭箭的村民。不等娜塔莉婭下命令,他端起雙手所持的步槍就射。


    在和轟鳴及肩膀感覺到麻痹——的同時,村民的胸口開了一個大洞。


    “……糟糕!”


    也不知是是大意了,還是它的力氣比預想的更大。雙頭馬,從娜塔莉婭的絞殺中逃了出來。


    馬一邊用好像人類一般充滿憎惡的眼神死死盯著兩個人,一邊迅速後退。接著,又做出了足以使兩人一起張口結舌的動作。


    “竟然……爬到民家的牆壁上去了!”


    巨大的馬以讓人意想不到的敏捷動作,一溜煙地爬上了民家的牆壁。


    切嗣迅速調整步槍,瞄準後發射。直接命中巨大的胸板——幹掉了,他的感覺如此確信著。


    然而,雙頭馬又換到另一個頭的方向,開始在屋頂上跑了起來。


    “……有兩個心髒嗎”


    切嗣不由得對沒有注意到如此明顯事實的自己自責不已。


    站住,娜塔莉婭高聲怒喝——但是,馬在屋頂上長嘶一聲,一路跳躍,往村民們匯集的地方飛奔而去。


    如同等身大青蛙般的跳躍力。雖然娜塔莉婭也可有著追上去的可能性,但這時候村民們已經齊刷刷地往這邊看過來了。


    “怎麽辦?要迎擊嗎?”


    對於切嗣的問題,娜塔莉婭似乎閃過了一絲迷惑。這對一向當機立斷的她來說實在是罕見,但在這種狀況下要在逃跑和迎擊中做出二擇也確實值得深思熟慮。


    至少,在切嗣的腦海裏浮現的就隻有這兩種選擇。打探出魔術師的根據地之類的念頭,是連認真思考的必要都沒有的異想天開。


    然而。


    “不——不要迎擊。”


    “暫時,先逃跑嗎?”


    “不——也不要逃亡。”


    娜塔莉婭提示要用第三種手段。


    她看著切嗣,會心一笑地說到。


    “我死了哦。然後,要被運到澤普特那裏去。”


    連切嗣都露出了被驚到張口結舌的表情。


    接到雙頭馬報告的村民們,大舉逼近了馬廄。來的人數,足占總人口的一半。接著,他們發現了一個女人晃晃悠悠地在跑著。


    有人張弓搭箭,射了過去。


    有人扣下了老式步槍的扳機。


    就這樣結束了。女人肩膀中箭肚子中槍,慢慢地倒了下去。


    村民們一擁而


    上,對女人的屍體進行圍觀。


    “死了吧。”


    “是的。”


    “要運到醫生哪裏去呃。”


    “醫生不在呀。”


    “嗯呀。索亞在吧。”


    “這裏,沒有設施。就交給索亞他們呃。”


    “同意呃。”


    “還有一個人吧。”


    “我們來找吧。”


    意識沉入深淵,呼吸停止,心髒不動,娜塔莉婭名副其實地“死亡”了,但是,隻有聽覺還在繼續收集著情報。


    對“醫生”這一單詞在意識的深處進行反應、思考、得出結論——。


    醫生,即是“治療他們的人物”,除了海因裏希?澤普特以外不會有他。


    ——那麽,就這樣運走好了。去到海因裏希?澤普特那裏吧。


    切嗣進入民家藏身,感覺到娜塔莉婭的魔力遠離之後,長歎了一口氣。看起來,是過關了。屍體沒有遭到當場被分屍等等暴行,還真是走運。


    但是,下麵才是切嗣要幹正事的時候。首先,必須先搞清楚娜塔莉婭的魔力去往何處了。


    雖然這是比較簡單的工作,但是問題在於怎麽到達那個地點。要如何從二千名村民的眼皮底下,不被任何人發現地到達目的地——。


    “如果是小子的話,一定會有辦法的。”


    娜塔莉婭一邊笑一邊說,就這麽往險地而去了。


    “——當然,我會好好做給你看的。”


    切嗣如此說著,把神經更加集中了。吊在帶子上的的輝石,在手沒有去碰的情況下,就自己開始慢慢地動了起來。終於,輝石直指向某一點。


    “……東麵嗎。”


    他一邊確認周圍沒有村民,一邊從民家的後門走出來。


    娜塔莉婭被村民們抱起來,運往“醫生”的住處。


    預測——雖然村民們沒有仔細進行死亡確認,但不認為澤普特也同樣會如此輕率。


    預測——澤普特在見到自己的瞬間就會殺過來。


    預測——所以,要在澤普特看到自己前先一步行動,必須迅速地將其製服。


    預測——村民們說過“醫生”並不在。是外出了嗎?這真是天助我也,畢竟在村民上千的狀況下,實在是很難動手。


    疑問——“索亞”是什麽人?醫生的代理?那麽不是弟子就是助手。不管是哪個,隻要有繼承魔術,都要一並收拾掉。


    希望——真想村民們在把自己運到醫生的住處後,不加停留地就趕回來。


    哢噠,是哪裏的門被打開的聲音。


    嘰,是誰在踏過木板的聲音。


    娜塔莉婭明白自己已經到了。切嗣的話,根據至今給予的情報,應該可以捕捉到這個地點。因為作戰都是以此為前提所構築的。


    “索亞……材料,帶來了。”


    “就放在那裏好勒。”


    濃重的口音。似乎這就是那個叫索亞的男人。


    伴隨著腳步聲,還聽得見如同在摩擦什麽金屬的聲音。可是,現在還不可以睜開眼睛。


    村民們,立刻就離開了。腳步聲漸漸遠去,恐怕是最後一個人吧,發出嘰咿咿咿的轉軸聲把門關上了。


    確認這點的數秒後——首先,啟動視覺。不轉動腦袋,僅用眼球觀察四周。和預測的一樣,和醫生相配的道具一件也看不到,牆上掛著各種魔術道具和分屍用的斧子、匕首、柴刀等等。在櫥子上的玻璃瓶裏,有著五條胳膊和獠牙的胎兒用圓溜溜的眼睛看著自己。


    地板上堆滿了書而顯得非常狹小——雖然一點也不罕見,但無數高價的魔術書被亂堆一氣。雖然牆壁、地板、天井上的照明非常地昏暗,但這裏正是標準的魔術師工房。


    娜塔莉婭確信了。


    這個地方,才是海因裏希?澤普特的住所。


    “……甚麽回事?不是還活著麽?”


    伴隨著索亞的聲音,她從床上跳了起來——啟動魔術回路,折斷了還在發呆的索亞的脖子。


    “嗬——”


    在脖子折斷之後,娜塔莉婭才發覺。索亞的臉,就如同超現實主義繪畫一般奇怪。


    接著,索亞即使脖子被折斷,也依然活著。活著,動了起來。


    “幹,甚麽!”


    索亞也不把脖子被折斷後就垂在那裏的腦袋複歸原位,拿著沾滿血鏽的柴刀就砍了過來。


    輕身閃過後,集中魔力於手上,朝他的脖子一手刀劈了下去——身子被一劈為二。


    後跳一步避開噴出的鮮血。娜塔莉婭確信這一招算是解決掉他了。眼前的男子是魔術師也好,食屍鬼也好,或者是其他怪物也好,心髒被撕裂的同時體內的各種機能也就喪失了。


    ——應該是。


    “什……”


    連娜塔莉婭也張口結舌了。被劈成兩半的屍體,一邊滴落著內髒和鮮血,一邊蠢動著。


    身體的左右兩半相互支撐,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好……好,痛……好痛……好痛喲……”


    “——到底是什麽樣的研究,才能造出這等無聊的東西,想想就惡心。”


    一邊如同感慨般的長歎一聲,一邊把試圖攻擊自己的索亞踢飛。


    “不行……了……”


    “造出你的‘醫生’在哪裏?如果不說的話,就把你剁成肉醬,讓你連一個屁都放不出來。”


    奪過柴刀的娜塔莉婭,把它架在了索亞的身上。


    “醫生……那裏……”


    索亞顫抖著手指,指向了書架。娜塔莉婭以為書架背後有出入口,但是看起來似乎沒有。


    “電、電視……電視機……”


    索亞輪流地指著電視機和書架。書架上放著的有,弱智看不懂的魔道書、疑似是村民們迄今為止的病曆的東西、還有——。


    “錄像帶……?”


    電視機和錄像帶?


    娜塔莉婭稍有一瞬放鬆了對背後蠢動著的索亞的警惕——話是如此說,其實它的目標也不是娜塔莉婭。就在回頭的瞬間,伴隨著木製地板啪啪破裂的聲音,索亞以驚人的速度被拽了進去,連拉都拉不住。


    “……!?”


    連忙跑到地板上的洞穴邊上察看——似乎直通地獄底層的黑暗深淵。什麽都看不見。試著把香煙點著後扔了進去。


    眼見著一點紅光在眼前慢慢消失在遠處。


    “那麽……”


    娜塔莉婭雖然迷惑了一小會,但很快點著了第二支香煙,抱起錄像帶和病曆,坐在了電視機前。


    至少,這個村子裏有能把屍體在一瞬間就拽走的怪物。那樣的話,必須得到與之對抗的情報的重要性是不言自明了。


    播放的錄像帶上映出的是,如她所想的人物。


    “雖說是通過錄像帶,但見到你很高興哦。海因裏希?澤普特。”


    娜塔莉婭一邊嘟囔,一邊冷笑。


    衛宮切嗣確信那個建築物就是娜塔莉婭被運送到的地方。再遠就沒有建築物了,也沒有哪個民家能發出比這建築物更濃烈的血腥味。


    邪惡的魔術師工房,會將各種各樣的生物用於實驗,給予他們各種各樣的痛苦、絕望。那真是一幕幕一言難盡的慘劇。


    “令人惡心的氣味”更勝以前父親的工房——讓衛宮切嗣對世界絕望的那個地方,他一邊胸懷如同寒冰一般的冷酷,一邊悄悄地潛入。


    “來了嗎。”


    對著娜塔莉婭的話點點頭。她正與這種狀況無關似的,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雖然很想對她倒苦水,但她用手指指了指電視機,於是把頭轉向屏幕。


    “澤普特……?”


    “是的。小子,看起來這是封來自地獄的情書哦。”


    畫麵上映著一個長發男人。半張臉被大胡子蓋住了,在深陷的眼窩裏,既沒有瘋狂也沒有虛無,有的隻是理性的光輝。


    “——看著這影像的協會的獵人啊。我的名字是海因裏希?澤普特。就是被你們追殺的那個男人。”


    聲音裏並沒有蘊含著得意——隻是,平靜地敘述著事實。


    “不論你們見到這段影像的時日為何,我已經在1978年就離開這個世界了。”


    “……離開這個世界,那麽,這是遺言嗎?”


    切嗣皺起了眉頭。


    “魔術師留下遺言了,呢……”


    娜塔莉婭嘟囔到。


    “我們澤普特家族,確實走上了岔路。為了複活人體——我們可以複活肉體、可以複活儲藏在腦內的知識、還可以複活被破壞的魔術回路。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剩下的就隻有研究喚回死者靈魂的手段了。但與此無關,我們並不想要精神,隻執著於肉體的複活。”


    他似乎是說累了般,搖了搖頭。


    “一根手指、一絲頭發、指甲、眼球——從這些東西起,直到全身上下都能複活的技術。或者是,在手臂的欠缺處融合上別人的手臂,將之認識為自己的手的技術。還有,認識新的身體部分,並使之活動的技術。”


    他沉默了一陣,嘟囔到。


    “……究竟,這麽做能夠得到什麽?無聊、無論用盡什麽語言去形容,但那隻不過是件玩具而已。”


    “這麽說也沒錯。”


    對於娜塔莉婭的嘟囔——切嗣也心有戚戚。


    原來如此,那種技術確實也是值得讚賞之物。假如,那不是魔術之類的東西,而是純粹的科學技術的話,可是會引起天搖地動般的大騷動的吧。


    但是,從魔術的觀點來考量的話,那就隻是一堆無用的技術。量產活死人的技術之類的,是沒有誰會要的。


    ——,說到這裏切嗣察覺到了。


    直到剛才,影像裏的他——澤普特的眼神裏確實閃爍著知性的光輝。在語氣裏,也蘊含著理性。


    然而,隨著講話的進行那些都漸漸地消失了。


    “——是的,不過是玩具。但是,我們——不,我,和追求根源的魔術師根本無關,我就隻是對那個玩具……抱有無可救藥的愛慕之情。”


    “……”


    影像裏的男人,全身都洋溢著瘋狂。笑容如同麵部痙攣一般,黑暗從嘴裏流淌而出。


    “是的。抱有愛慕之情。我愛上它們了。對著那些自己創造出來的怪物們,我衷心地感到愉快!”


    切嗣看著他那如同小孩一般的笑臉想到——和走火入魔的魔術師交手也有幾次了,但是,他們都保持著一種類似僧侶禁欲般的態度,對於這些令人作嘔的行為,澤普特則是衷心地感到有趣。


    切嗣抱住了雙腳,內心有一種被拉進去了的感覺。眼前一黑,頭暈目眩——。


    “別吞下去啊,小子。”


    娜塔莉婭如此說到。不知不覺間把嘴裏刁的香煙按到了切嗣的手上。


    “……!”


    一瞬間,意識伴隨著疼痛覺醒了。


    “要吞的東西有酒就夠了,連瘋狂都都吞下去的話,可就喪失身為獵人的資格咯?”


    麵對嚴厲的嗬斥,連切嗣也繃緊了臉。


    “剛才的是……”


    “不是魔術。也不是暗示。所以小子你不明白了吧……。那是純粹的瘋狂。目的和過程和興趣和嗜好一致,作為魔術師是最糟的家夥呢。”


    目的——玩弄死者。


    過程——玩弄死者。


    興趣——玩弄死者。


    嗜好——玩弄死者。


    “六條手臂,各自可以同時活動。四條腿,可以同時跑步。兩個頭能夠同時思考事物,在身體上埋進的眼睛能夠獲得全方位的視角。……啊啊,這是何等地快樂!最棒了啊!”


    最初注意到的,是切嗣。


    “娜塔莉婭。……影像裏的地板,是在動嗎?”


    “嗯?”


    聽了他的嘀咕,娜塔莉婭也注意到了影像裏的地板。確實,在動。一顫一顫痙攣的樣子,簡直如同生物一般。


    “我製作怪物,不停地製作製作製作。但是,同時我也很可惜地明白我的興趣愛好同時偏離了人類和魔術師的道路。所以,在這個美國……使用這個被所有人遺棄的土地和村民,隨我所欲地做盡了研究。”


    “……做盡了?”


    他滿足地大吐了一口氣,說到。


    “是啊。連欲壑難填的我都滿足了啊。將嬰兒和老人融合,製作出有三個腦子的男人……連百手巨人,都被我以微縮尺碼重現了。所以,我已經滿足了。我的想象力,就已經隻剩一個而已了。”


    現在的影像裏已經不止地板了,各種地方都蠢動著。娜塔莉婭和切嗣,均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地看著這一切。


    “讓我自己成為怪物——是個精彩的結局吧?”


    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影像裏的澤普特被某種巨大的物體覆蓋了,他伴隨著歡欣的高呼被吞入其中。


    影響中斷了,在電視機上映出雪花的同時,二人站起身來,開始行動。


    “把自己變成怪物了嗎,那個男人。”


    對於切嗣的提問,娜塔莉婭點點頭。


    “……嘛,也不盡然。何況,走火入魔的魔術師的話,得出什麽樣瘋狂的結論也不足為奇吧。把通常是會付諸一笑的愚不可及的倫理,作為正常的事物來認知了。”


    娜塔莉婭轉回身去,對切嗣說到。


    “小子,還有我也是。稍微走錯一點路的話,就墮落了。像澤普特家族那樣,在持續埋首於研究期間,不知不覺地走上了邪路不同。這份瘋狂,將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小子你的正氣奪走。”


    切嗣沉默了。


    雖然你娜塔莉婭所教的技術、魔術每一件都是重要的東西,但這句話對現在的自己來說是比一切都更重要的東西。


    “瘋狂會偽裝。它會讓被附體的人類,看起來像個知書達理的紳士一般。”


    “——那麽,要如何分辨?”


    “不要被先入為主。雖然相信直覺也不錯,但是不要倚靠於願望。而且,不要迷茫。”


    二人望著剛才地板上被打開的洞穴——簡直是,如同通往地獄的道路一般。


    “好了。……狩獵的時間到了。”


    切嗣點點頭。緊緊地抓住娜塔莉婭的身子,一起跳了下去。


    5米——。


    10米————。


    15米——————。


    落到20米的時候,娜塔莉婭的眼睛終於捕捉到地麵了。抬起一隻手砸向牆壁,一邊用指甲抓削一邊使落下速度慢下來。


    在她的背上感受著這股震動,切嗣摸索著到底如何能再從這裏上去——的逃走手段。


    和娜塔莉婭的落下停止的同時,切嗣也從她的背上跳了下來。


    “……真廣闊啊。”


    切嗣嘀咕著與對美國的感想相同的話語,娜塔莉婭頷首而笑。


    在落下地點前方,是推測為自然生成的巨大洞窟。也看不出到底廣闊到何種程度。


    隻是,這個洞窟一定廣闊到可以包容下整個村子。而且,即使是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二人也確信了另一件事。


    ——有什麽東西過來了——


    ——那是出奇的危險、外道、忌諱、和恐怖的什麽東西——


    ——絕對非人的,人外之輩——


    ——而且。


    ——正是因此,二人才必須麵對他。


    因為二人,同樣也是身為人類卻又舍棄為人之規範的怪物。


    娜塔莉婭用魔術做出一點燈光,切嗣也以此為基點開始邁步。


    就在走了幾步後,一股腐臭味傳進了娜塔莉婭的鼻子裏。討厭的腐肉臭味。在黑暗中聽到了,濕嗒嗒的好像肉與肉在糾纏的聲音。


    燈光很快就滅了,二人一邊讓眼睛習慣黑暗一邊開始走路。


    然後——見到了。


    要打個比方的話,那個東西就是個巨大的蟻後。


    正從無與倫比的巨大產卵管裏,生出人類來。全身包裹著溶液的他,還穿著衣服——而且,還有一張認識的臉。


    是應該被切嗣殺掉了的男人。


    “這家夥,是旅館的——”


    “是的,是接待我們的旅館老板呢。”


    他用手把溶液掃掉,直直地站起身來,向著洞窟的更深處走去——


    “也就是說,襲擊我們的村民們……”


    “全部,都是這家夥的孩子。”


    那正是,超出切嗣想象的生物。就隻是看到那個樣子,要保持正常都很難。鋼鐵般的意誌,和手持的步槍,和比平時更冷靜無比的娜塔莉婭的態度把他從瘋狂的深淵裏救了出來。


    冷靜地盯著瘋狂而視——等待著指示。同時思考著會下達何種指示。


    “那麽,好吧。雖然那邊那個先管它叫蠅王的令人不快的怪物,就是我們的目標海因裏希?澤普特……但你認為要如何做好呢?”


    “除了擊斃它以外沒有其他選擇。”


    “回答正確。那麽,小子。要用何種手段呢?”


    “用強大的火力予以徹底地破壞。幸好,炸藥的量還足夠。一氣嗬成,在它做出什麽反應前就幹掉它。”


    娜塔莉婭點點頭。


    “一如小子你的率直呢。要是有什麽手下留情的想法的話,我們可就得加入到村民們的隊伍裏去了。”


    “那樣的話……”


    “問題隻有一個。那個家夥真的像外表看上去那樣醜惡、笨拙、而且隻具備獸類的智能嗎。還是說——以前的海因裏希?澤普特的智慧還殘留著呢?”


    “要是智慧還殘留著的話該怎麽辦?”


    “我們在這裏的事,還有要如何襲擊他的事,一切的一切都會被他所看穿。而且,還在琢磨對策——到底是要把我們一片不留地殺掉還是收為奴隸。”


    “……”


    “但是,我們還活著。——不管是什麽,應該正在選擇手段。”


    “要撤退嗎?”


    “不,不需要撤退。我已經——下了保險。”


    這樣說著,娜塔莉婭從切嗣的背包裏,取出一件武器。


    “這種東西,你打算如何使用?”


    “藏起來用啊。這你就別管了。”


    娜塔莉婭大膽地笑了。


    “準備好了嗎,小子?”


    切嗣點點頭,端好weatherbymkv步槍。正如娜塔莉婭所說的,這把槍正是和那種怪物相稱的武器。


    “那麽,要去了哦。”


    她站起身來,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和眼前的怪物麵對麵。唰一下,複眼盯著她看過來。


    娜塔莉婭對此毫不在意,也沒有害怕的樣子,用威風凜凜的態度開了口。


    “初次見麵。海因裏希?澤普特。”


    怪物雖然保持著沉默,但一股不用開口的強力精神感應,鑽進了娜塔莉婭的大腦。


    “我才是幸會了。娜塔莉婭。”


    “——為什麽,知道我的名字?”


    “這個村子的一切都是我。沒有我不知道的事。連那個躲在那邊瞄準我的青年也是。”


    “……”


    切嗣沉默著。繼續端著步槍等待指示。


    “是嗎,你果然成功了呢。那副身體是無限接近不死的存在啊。即使這樣,你也還是人類啊。”


    “——正是如此。我,海因裏希?澤普特是如假包換的人類,精神正常地,愛著這副姿態。”


    “那麽,你打算永遠在這裏操縱身為分身的村民們,平穩地度日嗎?”


    “怎麽可能。我既是人類,也是魔術師。有著與之相應的欲望。”


    “不想認可也不行呢。是到達根源嗎?使用不死的生命,到達任何人都期望的那個領域?”


    澤普特對此問話報以嘲笑的氣氛,連切嗣那裏都可以感受得到。


    根源——差不多所有的魔術師都以之為目標的,萬物的起始和終結的漩渦。


    “我也想聽聽,狩獵魔術師的人啊。為什麽你不期望那個?”


    “因為沒有期望的必要。雖然我對世界沒有成為我所有之物而有所不滿,卻也沒有饑餓到要舍棄世界的程度。”


    “我也一樣。我,愛著這個混沌的世界。知道世界的盡頭、起始和終結又能如何呢?在那裏的所謂完全唯一——實在是種無聊的東西。我所期望的是能讓自己變化萬千的單純之物。”


    “嗬,還真談得來呢。”


    握緊雙拳——娜塔莉婭使魔術回路活性化,發動了即使是從旁邊看來也能清晰可辨的強力無比的魔術。


    “——正是如此。所以,我們之間隻要一個存在於世就足夠了!”


    在指示到達的瞬間,切嗣毫不猶豫地扣下了扳機。淒厲的轟鳴聲響徹洞窟內部,應該把澤普特的複眼轟飛了。


    娜塔莉婭用飛毛腿般的速度跑了起來。無數的手臂,像要捕獲她似的襲擊了過來。


    “——天真!”


    在右腳閃光的瞬間,手臂被扯飛了。


    有著籠絡男性、將他們的精氣吸取到幹枯為止的夢魔——魅魔為祖先的娜塔莉婭,具備有某種特殊能力。


    即為——將儲藏的魔力一口氣加速消費。就像戰鬥機的後燃器能將推力提升50%那樣,娜塔莉婭的腕力腳力瞬間爆發力——各種身體能力均能得到大幅強化。


    雖說隆尼魔術的身體強化也是同樣的東西,但持續時間卻壓倒性地短。不過——娜塔莉婭能夠行使足夠彌補此缺點有餘的暴力。


    身體狂化——娜塔莉婭從知己的魔術師們那裏單方麵吸取的精氣,就是為了這樣的戰鬥而儲備的。


    揮舞手臂,撕扯拉斷。


    腳刺內髒,將其彈飛。


    吐出的強烈胃酸——像大雨一樣傾盆而泄,用最小限度的動作予以閃避。


    期間,切嗣也不停地射擊如同機械般精密的步槍。因500格令彈頭重量而號稱怪物的460weatherbymagnum子彈,不停地轟飛澤普特的肉體。


    絕對稱不上頑強,毋寧說是脆弱。到底,不過是獸和人構成的肉體。但是,正是因為脆弱的緣故,才能擴散衝擊,將其吸收。就像向著爛泥發射子彈一般。爛泥就算中了子彈,也會很快複原。


    切嗣漸漸地,感覺到一股難以壓抑的焦躁。然而,既便如此——扣下扳機的雙手,以及瞄準目標的眼睛,也完全沒有為之產生異常。


    接著——娜塔莉婭的動作,突然緩了下來。切嗣最害怕的事態終於到來了。


    因為使身體獲得猶如狂化一般力量的代價——也就是,應該積蓄著的龐大魔力消耗殆盡了。


    娜塔莉婭切換成了通常的消費量。


    雖然不是魔力完全耗盡,但是在可消費量極少的基礎上,身體能力當然也極度弱化了。


    澤普特沒有放過這一機會,用剩下的十條手臂抓住了她。複眼一齊死盯著她。娜塔莉婭一邊喘氣擦汗,一邊冷笑。


    “——歡迎來


    到,我的村子。”


    和說出這句話的同時,澤普特的腹部裂開了一個像嘴一樣的大口子——把娜塔莉婭“吞”入其中。


    “娜塔莉婭!”


    應該是聽不見的——但是,即使明白這一點,切嗣也依然叫了出來。


    澤普特把目標變成了他。


    “——那麽,有著未來的年輕人啊。下一個就是你了。好好生活在我的體內吧。”


    巨大的肉之軍團,向著傻站在那裏的切嗣湧了過去。到此為止了,正在切嗣做好覺悟的——那一刻。


    澤普特的產卵管,在突然膨脹的同時被火焰包圍了。


    “什——!?”


    澤普特混亂了,謊得連眼前的切嗣也顧不上了。切嗣想起娜塔莉婭先前從背包裏取出的武器是什麽了——th3燃燒手榴彈。


    ——就是現在,小子!


    對於這句話,幾乎是反射性地端起了步槍。一瞬間——澤普特的肚子四散崩裂,娜塔莉婭滾了出來。


    ——接著,切嗣——看到了。肚子裏的,他。


    雖然簡直如同木乃伊一般削瘦,但那個映出虛無的雙眼,正是在照片裏看到的人物。


    四目相對,男子的雙眼因為驚愕和恐懼而扭曲。


    扣下扳機——weatherbymkv步槍讓整個臉都消失了。雖然魔術回路依然連接著肉體,但喪失了身為司令塔的澤普特大腦,就如同被按下了閘門一般停止了動作。


    結果——肉之鎧甲,化作純粹的果凍塊而掉落下來。


    “啊——,好臭。臭得我想吐了。”


    娜塔莉婭猛地站起身來,不停地拋掉四散的肌肉和手臂,開始尋找目標物。


    “小子,小子你也來幫手啊。魔術刻印應該在存在於這個殘骸的哪裏。”


    澤普特家族刻在肉體上的,魔道的秘術。把那個賣掉的話,應該可以暫時過一段富足的生活。


    本來娜塔莉婭就有很嚴重的消費癖,(隨性地在各處購入號稱是‘隱居地’的避難所),能花上兩個月就不錯了吧。


    果然,找到刻在木乃伊般的手臂上的魔術刻印的——是切嗣。


    “……”


    在招呼娜塔莉婭之前,他思考了一會。這個魔術,實在是走火入魔得過於危險了。不是複活死者,而是通過死者創造生者之類的技術,是可以被別人所繼承的嗎——。


    思考著。


    迅速地思考著。


    要背叛恩師嗎,這個聲音在腦內一閃而過。


    然而,反駁的聲音也——。


    ——呐,小切。你到底想成為什麽樣的大人呢——


    斬斷迷茫,切嗣把這條手臂塞進了腐肉的深處。


    “找到沒有?”


    “不……沒有。完全找不到。”


    心平氣和地說著謊言,看不見一絲的動搖。謊言說得是如此完美無缺,心平氣和得連自己也在心中暗歎。


    娜塔莉婭歎息一聲。


    “雖然這樣找下去說不定總能找到,但在那之前就會被腐肉熏得窒息了。”


    “要放棄探索刻印嗎?”


    對於切嗣的問題,娜塔莉婭緩緩地點了點頭。


    “回去的時候,把這些燒了吧。”


    向洞窟的深處進發,又折了回來。裏麵剩下的就隻有腐肉堆成的山,雖然在那裏的某處有著魔術刻印——但是。


    切嗣一個接一個地扔出燃燒手榴彈。轉瞬間,肉上燃起了熊熊大火,全部都被燒幹淨了。


    “這樣就可以了。”


    最後,切嗣如此嘟囔著。


    從洞窟裏走出來的二人,確認二千村民們已經變成了肉塊。死、死、死——不,不能算是死。在這裏的人類的悲慘下場、隻不過是化為塵埃而已。


    ——然後、現在。衛宮切嗣駕駛著汽車飛馳。


    娜塔莉婭雖然直到剛才還叨咕著“徒勞一場,大赤字啊”之類的傻話,但在魔力幾乎消耗殆盡的疲勞襲擊下,再次酣睡起來。


    切嗣一邊看著她的睡臉,一邊思考起來。


    自己的所作所為到底正確與否?關於這一點,終於沒有質疑的餘地了。吸取了二千條人命的外道魔術師——那種狂人的狂魔術,沒有必要特意讓別人繼承。


    那個魔道——注定是要滅亡的。


    值得介意的是自己用謊言欺騙娜塔莉婭的事實。並且,連直覺敏銳的她都沒有察覺到。


    切嗣腳踩油門,加快了汽車的行駛速度。那麽,就等下一個工作了。下一個,一定會救到別人。


    娜塔莉婭和切嗣離開後的村子,已經空無一物了。建築物完全崩潰,名字從地圖上抹消掉,幾天後就連“死”都消失了。


    愉快山——已經沒有人,還記得這個村子了。


    ——end——


    後記


    東出祐一郎:


    我是東出祐一郎。如果說原作是二次創作的話,那我就是在進行三次創作了。不知不覺間,最終boss又成了亂七八糟不定型生物係了。看來我該適當反省一下。


    中央東口:


    可惡的東出!劇情裏又是馬又是肉又是步槍又是手的……雖說,我對馬頭稍微有點感冒!……那些都還好,果然切嗣是最難畫的。雖然事先也有預料到,但總不能順利地把氣氛表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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