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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室裏——充斥著劍拔弩張到令人頭疼的氣氛。


    交錯的視線中滿載著鮮明的敵意。


    當然,互瞪的人其實隻是這間教室裏一部分的學生——大約十名左右,連這個班級的一半都不到,但是這十來個人散發著非比尋常的氣魄,導致現在這種其他學生都被壓製吞噬的狀況。


    橫眉豎眼,蓄勢待發,以彰顯絕不退讓的決心。


    他們在教室的正中央對峙,彼此之間橫亙的緊張感——就連身為講師的我,都要猶豫是否該魯莽地介入其中。


    其他學生則是遠遠地圍觀著他們。


    他們大概也知道——要是隨便與之接觸的話,事態說不定會被波及到自己身上。然而,隻要待在這間教室裏,就沒有人能夠抱著旁觀者的心態隔岸觀火,也沒有人能夠以事不關己的第三者自居,每個人都被禁錮在這股緊繃到極點的氣氛中。


    然後……


    「——你給我再說一次。」


    一名嬌小的女學生用低沉的語氣說。


    當然——這句話的意思不是她沒有聽到對方之前所說的話,而是「有膽就在我的麵前把那些蠢話再說一次」的威赫。


    然而,在絕大多數情況下……要是對方聽她這麽說之後會怕的話,事情就不會演變成現在這種對立的局麵了。雖然俗話說「有話好說」,不過他們交換的對話對於緩解緊張一點效果都沒有……不止沒有效果,還朝著火上澆油的方向發揮不必要的力量。


    「哈——要我再說幾次都行。」


    代表另一方的男學生——他的身材纖細修長——居高臨下地看著剛才的嬌小女學生說。


    「看事情隻看表麵的家夥,真是讓人受不了啊。」


    「什麽叫做隻看表麵啊!」


    「你聽不懂啊?嗯嗯,你大概是聽不懂吧。」


    男學生得意洋洋地說。


    「也就是所謂的膚淺啦。隻會腦袋空空地別人給什麽就接收什麽,跟家畜沒有什麽兩樣!」


    「誰是家畜!你才是咧,樂嗬嗬地沉浸在惡心的妄想裏,蠢不蠢啊?」


    「誰妄想了!那是想象的雙翼、想象的雙翼!受不了,光從用詞遣字就看得出你們的膚淺。」


    「什麽雙翼啊!還不都是一些自爽的妄想!你隻不過是因為腦袋裏塞滿空氣取代腦漿,以至於跟不上畫麵而已吧?」


    「誰腦袋裏裝空氣!你這個石頭腦袋!」


    …………


    我記得對「有話好說」回以「多說無益」的那個好像是叫做五一五事件(注:一九三二年五月十五日,大日本帝國海軍少壯派軍人闖入總理大臣官邸,刺殺了護憲運動領導者犬養毅首相之事件)吧?


    哎呀,這話說的還真是不錯啊。


    我不是在袒護射殺首相的軍人——反正無論理由為何,他們的所作所為都無疑是恐怖行動——不過,與其說是「多說無益」,倒不如說,有些時候最好還是不要說太多。你瞧,現在這個情況不就是越說越糟糕嗎?


    「啊啊啊啊啊……」


    我——加納慎一不由得頭疼起來。


    我站在講台上,講台左右兩邊各放一台大型的液晶電視。


    電視熒幕的畫麵定格在剛才不放的動畫作品的最後一幕上——簡單的說就是「本周節目到此播畢」&「下周再會咯!」的插畫。


    《被廢棄的公主》。(注:原梗為作者本人的另一部小說《廢棄公主》)


    這是以小說——輕小說為原著的動畫化作品。


    而事情的起因就是這部動畫。


    「啊啊~受不了,淨增長些不必要的宅性……」


    世間一般將沉迷動畫、漫畫或遊戲的人稱為「禦宅族」。


    這原本是這種次文化的愛好者們用來戲稱對方——不叫「你」或「妳」,而是叫「禦宅」——的一種裝模作樣的表現方式,不過……唉,算了,姑且不談這個。


    雖然統統概括為禦宅族——不過這個詞的內涵其實很多樣。


    俗話說,人類這種生物隻要聚集三個人就能形成派係——禦宅族之間自然也同樣會產生意見和立場上的差異。況且對於作品的感想也不像使用算式求出的答案一樣,有「絕對正確的答案」,所以感想自然會因人而異,到頭來不過就是純粹的個人喜好問題。


    比方說,身為一部作品的愛好者,根據觀看時是從主角的視角來看,女主角的視角來看,還是敵人的視角來看,印象會截然不同。


    說的極端一點……故事這種東西的發展走向,總是會在某種成都上對主角有利,將感情代入主角一方時,看來令人不以為意且痛快鄰裏的情節發展,在將感情代入敵方時看來就會變成充滿狗屎運主義的不自然橋段,令人作嘔,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的。


    再加上……這部動畫作品有原作,也就是所謂的「媒體組合作品(注:media mi,意指在同一時期內運用各種媒體,發布內容大致相同的廣告)」,因此也可能產生種種不必要的複雜對立。


    比方說,原作小說的粉絲、動畫的粉絲和漫畫版的粉絲,都會各自主張自己喜歡的版本最好最棒,其餘皆是扯這部作品後腿的畫蛇添足之物,有時候甚至連同一部動畫的粉絲都會產生偏好「第一季」和偏好「第二季」的對立。


    這種事情說當然倒也當然。


    即使是同一個登場人物,給人的印象也會因人而異。


    更何況是有無數名登場人物,以及複雜的人格特質和獨特的狀況交織而成的故事,觀眾好惡的焦點不同——有時候甚至完全相反,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我——加納慎一雖然是抱持著「大家隻要能夠以各自喜歡的方式,來享受作品不就好了嗎?」的簡單想法,但是對作品的愛越深刻,就越是經常不小心主張「我的愛才是真愛!」或者說,會去否定抱持著不同觀點的人的意見。


    也就是說——


    「總而言之,這部《被廢棄的公主》的動畫是部傑作!」


    這名格外嬌小的女學生握緊拳頭再度強調。


    她的這種行為本身倒是不稀奇,畢竟誇大其詞吧喜歡的作品評為「傑作」、「神作」在禦宅族之間是種相當普通的習性。我倒是覺得,就是要這麽深陷作品之中才稱得上是禦宅族。


    隻不過……稀奇的是這位禦宅族本人。


    雖然我之前給與這位女學生的評語是「嬌小」,不過這是非常含蓄的表現。


    她——羅密妲?葛爾德身高不及一百三十公分,身材跟幼稚園或小學低年級學童差不多矮。當然,光是這樣也沒什麽「稀奇」,畢竟小學生是禦宅族又有什麽關係。


    隻不過,如果說她的耳朵是尖的,頭發是紅的——比一般認知的紅發更紅——那就要另當別論了。特別是她那頭獨特的頭發……仿佛是用紅寶石之類的某種礦物加工成細絲狀般鮮豔、充滿透明感,總之就是一般人類身上不可能會出現的頭發。當然,那也不像是可以靠染發染出來的發色。


    是的,羅密妲不是所謂的「人類」——不是homo sapiens。


    不僅是她,連站在她左右兩旁,支持她的意見的男學生們,也全部長著一對往兩側伸展而出的尖耳朵。


    而且——


    「就是就是!」


    「愛露蒂萬歲!」


    「女主角不過是個花瓶!偉人不需要那種……以下省略……」


    提出這些主張的男學生們身高和羅密妲一樣矮——但是臉上卻長滿胡子,看起來特別嚴厲,從三百六十度任何一個


    角度看上去都是邋遢到極點的大叔。


    老實說,他們其實隻有十幾歲……即使我知道他們的年紀絕大多數都比我還小,身上散發的氣質卻還是常常讓我差點忘了這回事,對他們使用敬語,感覺隨便跟他們搭話可能會被回以一句:「衝三小啊小子?」


    矮人。


    人們是這麽稱呼這個種族的。他們是西洋奇幻作品中固定登場的存在,半妖精的亞人種。


    他們擁有與人類相仿的外貿,身軀明顯矮短,同時卻也具備強大的力量、對土壤及礦物的精深理解、感性以及魔法天賦。


    沒錯,我那群彼此對立的學生們的其中一方是矮人們。


    然後……


    「哈……看這種隻是把表麵要素影像化的動畫也能看得這麽開心,裝什麽內行!」


    與羅密妲正麵互瞪的男學生這麽說。


    他的名字叫做羅伊克?史雷索。


    金發碧眼,高挑修長,站在羅伊克左右的男男女女全都擁有模特般的體型,長相也全都是堪稱美型的美貌,尤其是男性陣容方麵,和矮人陣營比較起來,他們那種清爽又端正的五官與細致的白皙肌膚,從外觀上看起來可以說和頑強的矮人們完全相反。


    隻不過,這邊這一群也不是homo sapiens。


    證據就是,羅伊克和她身旁左右持相同意見的人們,也全都長著一對往兩側伸展而出的尖耳朵,雖然長度和形狀多少有點不同,不過在明顯與一般「人類」的耳朵不一樣這一點上,兩者都是相同的。


    精靈。


    這是在西洋奇幻作品中與矮人同樣知名的半妖精種族。他們居住在森林裏,與自然調和,擅長駕馭風係魔法,和矮人相較之下體能較差,不過擁有的魔力卻更驚人,而且全部都是使弓用箭的高手。


    「我哪有裝內行!」


    「就是裝內行我才說你裝內行!」


    「你們還不是一樣,隻會說什麽『拉兒姐姐好萌~』!」


    「萌是一種文化!更何況,大方沉穩又從容的天然係禦姐角色——」


    ……唉,簡單的說就是。


    原本應該隻存在於小說、電影、漫畫或動畫中的他們,居然在學校的教室裏爭論起動畫好壞。


    超現實,這幅光景簡直太超現實了。


    不過我也已經習慣了啦。


    言歸正傳……


    就像我剛才所說的,這部叫做《被廢棄的公主》的作品,其原作本是輕小說,後來經過兩度漫畫化之後推出動畫,不過——想當然耳,要在不刪不改的情況下將小說影像化是不可能的事情,於是動畫裏加入了種種改編。由於表現的媒體不同,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或者應該說,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總而言之,還是原作的輕小說更有深度!」


    「動畫刪掉了原作中的三、四個小插曲,完全看不出薇奈雅的心境變化啊!這個故事的主題原本——」


    精靈們拿著輕小說的文庫本這麽強調。


    看來比起動畫,他們似乎是原作派的。


    相對之下,矮人好像就是動畫派的。


    「閉嘴啦,原作原旨主義者!」


    「看小說麻煩死了。」


    「動畫明明就比較淺顯易懂。」


    啊啊,不行啊!不能講得那麽直接……!


    話雖然是這麽說,不過這些話就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事實,所以我也不方便出言譴責他們。正當我抱著頭傷腦筋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


    「對於矮人那顆裝滿石頭的腦袋而言,就連輕小說的問題都是沉重的負擔嗎!」


    「閱讀文字並沒有比較了不起好不好,混賬!」


    「就是就是,動畫把原作那些可有可無的梗做過一番整理,主旨反而更好理解。」


    「既然如此,那漫畫版不是更好嗎?」


    「漫畫版菲芙蕾小親親沒有登場,所以不行!」


    ……


    諸如此類。


    我原本是想,他們已經逐漸習慣禦宅文化,現在差不多可以讓他們看看媒體組合,體會一下用不同的表現方式來呈現同一部原作,看到各種不同的劇情內容發展的奧妙之處,也就是一種類似「祭典」式的趣味性,所以才特意從原作輕小說開始,再看到漫畫、動畫,讓他們看全套的《被廢棄的公主》。


    不過,你們到底是為什麽會這麽想要一一評斷優劣啊。


    「……哪一版怎麽樣又有什麽關係……不都很好看嗎。」


    我隻能歎氣。


    精靈和矮人起爭執本來就是家常便飯,或者應該說,同樣身為曆史悠久的種族,他們之間存在一段彼此對立的曆史,因小事而起衝突老實說也不是這一兩天才開始的事情。隻不過,他們以前爭執的點都是彼此之間的種族「差異」,最近這部分他們不吵了,吵的大多是對角色或對作品的理解陳述。


    我實在很難判斷這是件好事還是壞事。


    不過,我也覺得,他們現在逐漸不拿彼此的種族特征來議論爭辯——雖然這種情況可能僅限於我的學生們——這應該是件好事。和互相角碼彼此之間的人種差別相較之下,互嗆是動畫版至上還是原作輕小說最棒已經算很和平,雖然一團亂這點大概還是沒有改編。


    這時候——


    「——是說,老師。」


    一名學生穿過精靈&矮人之間的槍林彈雨——更正,應該是唇槍舌劍——來到連連歎氣的我身邊。他的身材以十幾歲的少年來說略顯嬌小,看起來相當纖細的金色卷發很有特色……實在是一名非常可愛的美少年,隻不過他的耳朵和我的一樣,並不是尖耳。


    愛德華?迪多羅?貝迪尼。


    這個人是人類。


    雖然教室裏有將近一般的學生是人類,不過他們沒有加入精靈和矮人之間的口舌之爭,在這個世界——這個神聖艾爾丹特帝國裏,人類被置於最尊貴種族的地位,精靈和矮人的身份都比自己還低,所以他們的立場大概是一貫的「賤民的爭紛與我一概無關」吧。隻不過,由於不知道精靈和矮人什麽時候會抓狂,開始施展魔法打起來,所以他們全部都不動聲色地暗自戒備,準備隨時施展魔法逃離或防禦。


    言歸正傳……


    「什麽事,愛德華?」


    我姑且先回應她,以逃避眼前的現實。


    順便一提,愛德華是人類學生中相當宅——應該說,相當優秀的學生。


    畢竟他的語文能力出類拔萃,不但已經可以用日文進行一般的讀寫,還可以寫出漢字假名夾雜的文章,他大概是學生中日文能力最好的一個吧。目前經他之手翻譯成艾爾丹特文的輕小說已經有十本以上,據我估計,就算他現在開始自己寫作原創輕小說也不足為奇。


    「我想請問一下這一頁。」


    愛德華把手上的文庫本遞給我看。


    原來是爭論源頭的「原作」——《被廢棄的公主》的輕小說。


    「咦?哦哦,你是問廣告啊。」


    看到愛德華翻給我看的那一頁,我點點頭。


    在輕小說文庫本中,通常都會有本文和後記,後記之後經常會加入頁數調整用的廣告。


    若要解釋起來……好像也不隻有輕小說會這麽做。畢竟書籍不是一頁一頁印刷出來製作成書的,通常都是在一大張紙上一口氣印刷好幾頁,然後再裁切製作成書籍。


    聽說這是最有效率的做法。


    比方說,文庫本基本上都是a6大小規格,它的長、寬是我們常見的a4大小規格的二分之一,也就是說,麵積是a4的四分之一。


    這和被稱為a0的紙張比起來隻有三十二分之一,也就


    是說,正反麵加起來會再多一倍——一張紙上可以從第一頁印到第六十四頁,然後再加以裁切,組合成一本書。


    意思就是說,假如有一本兩百五十六頁的書,那就是將原本隻有四張的a0雙麵印刷紙三十二等分製作出來的。


    這就是為什麽文庫本的總頁數總是很容易出現兩百五十六或三百二十這些數字。雖然以輕小說的情況來說,在製作上有時候也會將封麵或插畫分開來另外印刷,所以頁數難免會有點出入。不過……內文的頁數不一定會剛好是這種方便進行「印刷工程」的好數字。


    有的時候,頁數會無法收在漂亮的數字——比方說,在文庫本的總頁數(含扉頁、目次等等)為兩百五十七頁的情況下,最後會變成一張a0的紙上隻有邊邊印了一頁——「多了」六十三頁的空白出來。


    把這些空白如字麵所示般當成空白放著好玩實在很浪費,所以編輯部通常會在這裏放上其他同級作品的宣傳。


    好啦,不說這些出版業的小知識了.


    在愛德華翻給我看的那一頁上麵^同樣也刊登其他動畫化的輕小說作品.「《擔姬安潔莉卡》 著:菅野省吾 插畫:燒肉bul(注:小說名和插畫師梗都來自《棺姬嘉依卡》)」


    …………


    「我想看這本書。這本書還沒有引進吧?可以請老師把這本書列入下一次的引進清單裏嗎?」


    「啊~這樣啊。這本啊。」


    我——憋不住臉上曖昧的表情,敷衍地點點頭。


    然而,愛德華好像注意到我的反應和平時有點不一樣……於是歪著頭問。


    「怎麽了嗎,老師?難道老師不喜歡這部作品嗎?」


    「啊啊,不,也沒有啦。」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


    「你這麽想看啊?」


    「是的!」


    愛德華的表情亮了起來,對我點頭。


    嗯……


    我的心情有點別扭的微妙……但是愛德華完全沒有惡意,所以我也很難回絕。這部似乎也是賣得不錯於是動畫化的作品,作為禦宅作品群的一部分引進艾爾丹特倒也沒有什麽好猶豫的——雖然是沒有什麽好猶豫。


    「……我會考慮的。」


    但我還是端著笑臉含混過去。


    然後——


    「少白癡了!在原作故事中,帕西菲兒跟她沒有血緣的哥哥可是很恩愛的!」


    「你不要看什麽都隻想著開後宮好不好!」


    …………精靈和矮人那莫名熱烈的爭執仍然還在繼續。


    沒人知曉它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存在的。


    存在於富士樹海中的超時空——洞穴。


    二十一世紀的日本以那個洞穴為沒接,與異世界彼此相連。那是一個散發著中世紀西歐風情,卻有亞人種理所當然地與人類共存,以魔法作為支撐社會的技術,宛如從「故事」裏搬出來的世界。


    那個洞穴所廉潔的另外一頭,是存在於彼端的神聖艾爾丹特帝國。


    日本想要與這個異世界的國家建立邦交。


    雖然洞穴狹窄,往來受限,但是日本認為,這個在法律、經濟甚至物理法則上一切都如字麵所示——與我們相異的異世界帶來的種種可能性,有助於日本的經濟,甚至有助於增強日本這個國家的國力。


    然而,雖然已經說過很多次了,不過那裏畢竟是異世界。


    一個由不同的曆史、不同的文化,釀成不同價值觀的世界。


    正因為如此,雙方在溝通問題上拜魔法之賜,比較輕鬆地獲得解決。但是另一方麵,日本卻一直找不太到可以和神聖艾爾丹特帝國「交好」的方法。


    就在這個時候,俗稱「酷日本」,又被稱為禦宅文化,內容包含各式各樣的漫畫、動畫及遊戲的次文化被選來當作是一種外交的手段,並且備受期待。


    這些東西原本就被輸出到海外,博得相當高的人氣,在這個異世界——神聖艾爾丹特帝國裏似乎也比較容易被人接受。那些帶著實驗性質被引進這裏的作品,在這個處於戰爭狀態,娛樂文化不發達——沒有多餘心力自己發展娛樂文化——的國家裏大受歡迎。


    於是日本政府決定將這種禦宅文化定調為邦交的主軸,與神聖艾爾丹特帝國往來。


    在這個前提下,日本政府和神聖艾爾丹特帝國共同出資,創立異世界第一家綜合娛樂貿易公司「安謬特克」——以形同誘拐的方式,從日本抓來一名禦宅族擔任總負責人。


    那個人就是我,加納慎一。


    我用食指在智能手機的液晶屏幕上滑動。


    「嗯……」


    觸碰麵板隨著我手指的動作做出反應,逐次顯示出新的照片。


    不過,在這麽小的畫麵上確認實在是種種不便,稍後還是老老實實地連接到電腦上,把文件傳過去會比較好。


    「這麽說起來,來到這裏邊之後我好像完全沒有備份過耶。」


    我將身體沉進軟綿綿的椅子裏,自言自語地說。


    這個世界裏滅有手機基站(廢話),所以智能手機基本上都是被拿來當作小型的電子終端——也就是所謂的數碼相機來使用。


    「沒有網絡果然差很多啊……」


    我打開筆記本電腦的電源等待它開機,同時——再度瀏覽保存在智能手機中的文件。


    裏麵大半都是來到這個異世界——神聖艾爾丹特帝國之後拍的照片。


    因此,除了人類以外,裏麵還有精靈、矮人、蜥蜴人和巨龍之類的……存了一大堆不知情的日本人看見會以為是cosy或特攝的照片。


    「畢竟是數碼照片,很容易就可以拿ps之類的軟件來加工嘛。」


    我這麽碎碎念著。


    「就算把這些拿給日本的大家看,他們大概也不會相信我吧。」


    這些大概隻能做為我的「回憶記錄」。


    雖然過去曾經發生在艾爾丹特拍攝的影像外流的事件,不過——好死不死的,由於現代加工數碼影像的技術發達,人們很難辨別「真」與「假」。


    我覺得,因為人們現在可以輕輕鬆鬆地畫出「理應不存在的東西」,而且畫得栩栩如生,所以「真」與「假」的界線變得很模糊,絕大多數的人獲得的資訊幾乎都是二手資訊——能夠以自己的五感體驗到的一手資訊變得相當有限。


    比方說,就算拍到ufo的照片,在能夠偽造出幾可亂真的照片的情況下,外行人根本沒有辦法分析照片是真是假,就算研究者或學者證明那是「真的」,他們的發言本身也是經由雜誌或網絡發表,有被人加工過的可能性。到頭來,人們隻能相信自己所相信的真實,相信那些容易讓人相信的事物……


    正當我想這些事情的想得心煩意亂的時候。


    「——少爺。」


    房門另一側傳來一陣清脆如鈴的聲音。


    這聲音我早該聽膩了,但是每當她叫我,我就會像這樣——覺得光是這一聲就好萌啊!雖然我對聲優不甚了解,不過自從來到這邊之後,我開始可以體會到:原來萌聲音是這麽一回事啊。


    「我來送茶水。」


    「啊,嗯,請進。」


    我把智能手機放到辦公室桌上,答道。


    「打擾了。」


    說完後,房門被打開,走進來的——是一位女仆。


    最確切的證據就是,她戴著將一頭長長的亞麻色頭發束在左右兩邊的頭飾,也就是綴有荷葉邊的發夾。當然,她還穿著同樣綴有荷葉邊的圍裙和長度略短的連衣裙,服裝方麵也是很正規的女仆裝。


    說得直白一點,我是個看到女孩子穿上這種服裝就可以吃


    下三碗飯的人。不過這個女孩子不僅穿著女仆裝,還長得可愛動人,相當惹人憐愛,兩顆又大又圓的眼睛鑲在那張端正的漂亮臉蛋上,讓人聯想起淺紫色的寶石。


    繆雪兒?佛蘭。


    被分配到我所居住的這間宅邸——綜合貿易公司「安謬特克」的女仆,說是我這個「安謬特克」總負責人的貼身女仆也不為過,所以她才會稱呼我為少爺。


    在隻有兩人獨處,沒有他人在場的時候,她大多叫我「慎一大人」,這個叫法也很……要是她從低角度仰頭這麽叫一聲,那實在是可愛到會讓我忍不住扭來扭去,不過姑且不談這個。


    「啊咧?今天的茶葉好像有點不一樣?」


    我發現繆雪兒推來的餐車上傳出的香氣,好像和平時不太一樣。


    「我今天試著加了一些布魯克先生他們帶回來當伴手禮的茶葉。」


    「哦哦,原來是這樣啊。」


    布魯克是這間宅邸的園丁——是一隻蜥蜴人。


    他和另一位女仆,同樣是蜥蜴人的雪利絲是夫妻。


    他們兩人前一陣子由於蜥蜴人們的族長回憶之類的關係,久違的返鄉去了。回來時買了當地產的茶葉,雖然當時布魯克說:「俺不知道茶的好壞,不好喝的話請見諒。」不過光從現在的這股香味聞起來,我想這茶應該不差。


    「請用——慎一大人。」


    「謝謝。」


    我接過繆雪兒泡好的茶。


    「……啊。」


    繆雪兒突然——像發現什麽似的「啊」了一聲。


    「怎麽了?」


    「那是……我。」


    她雪白的手指指向桌上的智能手機。


    正確的說是智能手機的液晶屏,而且還是上麵顯示出來的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人是繆雪兒。


    我在剛來的時候,對她的外型感到稀奇又感動,不由得拍了好幾張照片。


    繆雪兒是個半精靈。所以她的耳朵——雖然平時大多會遮起來——和羅密妲或羅伊克他們一樣有點尖尖的,形狀就像是從漫畫或動畫中飛出來的一樣。


    哎呀,以她的情況來說,就算不提耳朵,她本人也是個十足吸睛的美少女。


    神聖艾爾丹特帝國裏基本上是人類至上主義,精靈或矮人地位在其之下,「混血兒」半精靈或基本生態和人類差異太大的蜥蜴人地位則又更低。


    所以繆雪兒當初本來也想把這對耳朵遮起來。


    因為在她從不太適合她性情的軍隊裏退役——獲得市民權,並且辛辛苦苦得到工作之後,這份工作卻有可能因為「你是半精靈」這個對她而言無可奈何的理由而遭到解雇。


    然而我正好相反。


    對我來說,她就是因為有那對耳朵才顯得特別親切——當時我被青梅竹馬的女孩甩掉,變成一名自宅警衛,多虧這種「仿佛從漫畫或動畫中走出來」、堪稱不現實的精靈感尖耳和女仆裝,我才能夠積極地與繆雪兒交談。在我眼裏看來,那些特別「不現實」的部分——充滿「童話」的部分,就像是一種與上海了自己的無情「現實」「截然不同」的證明。


    言歸正傳……


    「我之前有給你看過吧?這是照片。」


    我把智能手機拿給繆雪兒看。


    「我這個東西可以拍好幾百張照片。」


    「好厲害!」


    繆雪兒坦率地將院辦就圓滾滾的眼睛瞪得更大表示欽佩。


    於是我一不小心就得意忘形起來,手指在智能手機的畫麵上滑啊滑,把照片一張接著一張地秀給她看。


    「也有布魯克或者愛比雅的照片哦!」


    「這種魔法可以在一瞬間畫出這麽細致的圖畫呢……」


    「呃,其實不是魔法啦。」


    我苦笑。


    繆雪兒光是能夠理解這種東西的存在就已經很好了,但在科學與其成品——包含其運作原理——這方麵她完全不懂,到頭來,這些在她嚴重看起來不可思議的事物,還是全部都被當成「魔法」。


    sf中有句大家耳熟能詳的名言,叫做:「高度發達的科學與魔法無異」,有些事物即使對我們來說理所當然,但是在文化水準基本上處於西歐中世紀的神聖艾爾丹特帝國裏,電子機器這種東西大概就是所謂「高度發達」的科學吧。


    此時——


    「……這個是?」


    聽到繆雪兒這麽問,我重新將視線移到智能手機上。哎呀,看來是我邊想事情邊滑手機,接過把原本沒有打算秀給繆雪兒看的舊照片也翻給她看。


    液晶屏上顯示出很久以前——我剛買智能手機時拍的照片。看來是我把文件傳到電腦裏之後忘記刪掉手機內部的文件。


    上麵拍的都是人類,這也是當人的,因為這是在日本拍的——拍攝時期在我被青梅竹馬的女孩子甩掉、繭居起來之前。


    「哦哦,這是我的父母,還有妹妹。」


    這不是合照那種漂亮的照片,而是我在吃早餐的時候,偶然拍下的全家人齊聚一堂的一刻,因為拍照的人是我,所以裏麵自然沒有我的身影。


    上頭的人有身為輕小說作家的爸爸。


    前遊戲原畫師,如今是專職家庭主婦的媽媽。


    以及小我兩歲的妹妹——紫月。


    「這幾位就是慎一大人的家人啊……」


    不知道為什麽,繆雪兒感慨萬分地看著照片。


    「這是您的母親,這是您的父親吧,而這位是——您的妹妹嗎?」


    「對,雖然我們兄妹的感情不是很好。」


    畢竟紫月很嫌棄身為禦宅族的我,我們兄妹已經有好幾年沒有說過話,就連我拍下這張照片的時候,她也因為事發突然而露出驚嚇的表情,接著就肖像權問題狠狠地罵我一頓。在我開始繭居之後,我們的接觸更少,感覺連日常對話都變成零。


    「慎一大人就是在這幾位大人身邊長大成人的吧?」


    「呃,就我的原產地這層意義上而言,是這樣沒錯。」


    畢竟我的父母都是兼職禦宅族。


    我之所以會變成禦宅族,就是因為家裏的漫畫、動畫和遊戲堆積成山的緣故。


    比時下的禦宅族了解更多老梗的原因,也是因為從小看著爸爸或媽媽的倉鼠或收藏長大。隻要不挑的話,我甚至不用特地去買漫畫、動畫和遊戲,所以我一直泡在裏麵持續攝取這方麵的養分。


    紫月反而是因為爸媽和我都是這副德行,所以才起了反作用,變得很討厭禦宅族。


    「老實說,我沒想到手機裏居然還留著這些照片——」


    我有點難為情起來,滑動手指把那張「全家福」推出畫麵外,結果下一張——更久以前拍的照片就這樣自動跳出來。


    「——唔啊!」


    我不禁怪叫一聲。


    啊啊~這張居然也沒刪掉!


    「……這位是?」


    繆雪兒歪著頭問。


    這我到底該怎麽回答啊!


    我煩惱了幾秒鍾——然後決定據實以告。


    「啊……」


    我難為情地抓抓臉頰,說。


    「應該算式我的,初戀情人吧。」


    跟我青梅竹馬的女孩子。


    由於家住得近,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一起度過好多年。


    幼稚園、小學和國中都讀同一間,家就在旁邊,所以也常常一起上學放學。如先前所述,我家裏有堆積如山的動畫等等,因此她也常常到我家裏來玩。


    當時我們至少是朋友,這點毋庸置疑。


    畢竟她當時並不會因為我是禦宅族就瞧不起我,不過那是在把彼此當朋友的前


    提下,要當男朋友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大概是這樣吧。


    接過,誤解了這一點的我,在放學後、染上西洋餘暉的校舍後麵這種萬事俱備的狀況下向她告白,然後光榮犧牲了。她以「因為你是禦宅族」為理由拒絕我。她本人或許沒有惡意,不過……拜此之賜,我開始拒絕上學。


    啊啊……一想起自己的會錯意胸口就好痛,應該說,如果有個洞的話,我真想來個跳躍土下座一頭埋進去。


    我現在已經不怨她也不恨她了。


    雖然現在還是會想:是個禦宅族又有什麽不對!不過這應該純粹是興趣喜好的問題吧。俗話說,隻要結果是好的那就好啦——畢竟就是因為她甩了我,我才能輾轉來到這個神聖艾爾丹特帝國。


    才能夠遇到這個這麽可愛的女仆。


    然而……


    「慎一大人的……!」


    繆雪兒一副驚訝的樣子瞪大淺紫色的眼睛——凝神看著智能手機的畫麵。


    「……?」


    我一時間搞不懂她的反應是什麽意思,於是歪歪頭。


    繆雪兒不知道該說是有點不安還是有點難過,總之就是——用無精打采的表情樁頭看向我,並且問道。


    「那、那麽,您是把這位小姐留在您的國家,隻身來到這裏的……?」


    「咦?呃——」


    啊啊……原來是這樣!


    這下我終於搞懂了。


    我們在使用「初戀情人」這個字眼的時候,大多是以過去「無法實現的戀情」為前提。就像在使用「初戀」這個表現時,通常是以已經有過第二次、第三次戀愛經驗為前提。


    然而,我們用來疏通意思的魔法道具——戴在我們手指上的魔章戒指,有時候卻會因為雙方隻是或經驗上的差異,而無法確切傳達比較細微的含義。


    簡單的說,魔章戒指的翻譯裏麵沒有包含「那是加納慎一第一個喜歡上的人」之外更多的意思,所以繆雪兒似乎誤解為:我和她正在交往,而我把她留在日本,肚子來到神聖艾爾丹特帝國。


    「這樣想必……很痛苦吧……」


    繆雪兒用關懷的表情凝視著我。


    而我——莫名地焦躁起來。


    當然,我自己是沒有這種經驗啦,不過……出軌被妻子發現的丈夫,或是這類人所感到的愧疚,想必就是我現在的這種感覺吧。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產生這種心情,不過還是連忙先解釋再說。


    「不不不不!你誤會了!」


    「……咦?」


    「那隻是我一時、單方麵的喜歡對方而已,最後我被甩了,因為我是個禦宅族。」


    「因為您是個禦宅族……?」


    繆雪兒一副聽不懂的樣子歪著頭。


    是啊,這是在神聖艾爾丹特帝國才會有的反應。


    在這裏,禦宅族這個詞匯裏不帶有蔑視的意思,我反而被視為一位「年輕且精通日本國之創作技藝的權威專家」,所以繆雪兒大概不懂我為什麽會「因為是個禦宅族所以被女孩子甩了」。


    「難道說,她不想成為慎一大人鑽研累積禦宅族知識的阻礙,所以才決定——放棄這段感情的嗎?」


    不知道為什麽,繆雪兒用小心翼翼的語氣和表情這麽問。


    「不是不是,沒那回事。」


    這種解釋未免太為我自圓其說。


    不過,這倒是很有繆雪兒的風格啦。


    「其實,這個嘛,在我的國家裏也是有些人討厭、蔑視禦宅族的。」


    我歎了一口氣,然後跟她說明。


    「你想象,之前我不是曾經對修理繆雪兒你的佩特菈卡說過:『我以前也有被人用不合理的想法辱罵過』嗎?」


    「啊,是的。」


    「在我們的世界裏,也是有人會說禦宅族很惡心,很醜陋的。」


    「是……是這樣嗎?」


    繆雪兒愣愣地說。


    啊啊,我說出來了。


    包含繆雪兒在內,這個世界的人們對禦宅文化的評價都相當好,不過……要是人們知道在「發源地」日本是怎麽被人看待的,他們對我或禦宅文化的想法會不會因此而改觀呢——這種恐懼其實一直存在我心中的角落裏。


    但是——


    「可是……明明就這麽……該怎麽說呢……明明就這麽棒……」


    繆雪兒不可思議地說。


    棒?啊——哦哦,她是在說禦宅文化吧!


    總而言之,以繆雪兒的情況來看,就算聽到在日本會有人瞧不起禦宅族或禦宅文化這個事實,她好像也沒有因此而感到失望。


    這代表她是靠自己去理解並評斷禦宅文化的。「因為社會上對●●的評價很好,所以自己也無條件地去讚揚稱頌」……包含我自己在內,日本人大多都有這種容易以周遭的評價為有限,無視自己心中感性的傾向,囨這樣其實是不好的——我覺得不好。我覺得,這樣就算可以趕上流行,卻也沒辦法真正地去享受故事或作品。


    而且,那種心態……會是一片非常容易被文化侵略的土壤。


    總之,太好了。


    當然,我不知道繆雪兒以外的人們,是不是都能夠像她一樣理解我們;不過……對我而言,繆雪兒是我第一個遇見的異世界人,所以在考慮任何事情的時候,我都會把她當成一個指標。


    「可是,慎一大人。」


    繆雪兒再度凝視著智能手機的畫麵說。


    「您現在仍然隨身帶著她的照片……」


    繆雪兒怯生生地抬眼望向我。


    這是何等絕妙的角度!這角度讓她看起來更可愛了啊!


    技術嗎?這是技術嗎?隻是調整了低頭和視線的角度就能夠讓我萌成這樣,繆雪兒這個女孩子——太恐怖了……!正當我自顧自地這麽戰栗的時候——


    「那個,難道說,慎一大人您,現在依然喜歡這這位小姐嗎……?」


    繆雪兒說出了這句話。


    「沒有!完全沒有這回事!」


    我猛搖頭,搖出一陣風聲呼嘯。


    這結論是怎麽來的!?畢竟真要說照片的話,我手機裏的照片大多都是來到這裏以後才拍的,其中數量最多的毋庸置疑是繆雪兒啊!這點我很確定,因為她的照片實在太多,多到其他照片都快被淹沒,我還另開一個命名為「繆雪兒」的文件夾來存放這些照片。


    「畢竟我被甩得很徹底,徹底到毫無希望。照片隻是因為我忘記整理了而已,真的隻是這樣!應該說,我根本就忘得一幹二淨了,知道剛才才想起來啊!」


    「是……是嗎?」


    繆雪兒似乎鬆一口氣,雙手放在女仆裝的胸口上露出微笑。


    看到她的這個舉動——我放心地呼出一口氣。


    日本借由「超空間通道」,與神聖艾爾丹特帝國彼此相連。


    與原本不該存在於三次元空間的世界接壤。


    當然,這一定是有某種超常的力量在運作,日本似乎也在研究那是什麽樣的力量,以及這條超空間通道存在的原理為何。不過因為這是最高機密,不能動用大規模的機械器具或大量的人員來調查,所以進度相當緩慢,沒什麽進展。


    此外——這條通道因為是超空間通道,所以有雜訊問題。


    不知道是因為超空間通道裏,帶有某種電磁波還是其他的什麽原因,用一般強度的電波沒有辦法進行通訊。自衛隊曾經鋪設過一般的通信電纜嚐試通訊,不過這麽做仍然會出現大量的雜訊,因此行不通,對於數字信號的幹擾尤其強烈。


    到最後,他們牽了一種類似於鋪設在海底的信號線、包了好幾層堅固的屏蔽層的通信電纜,並


    且搭配模擬信號來進行溝通,變成一種讓人完全搞不懂究竟算是最尖端科技還是過時科技的做法。


    就這樣,大家好不容易才擁有可以交流一般聲音、圖像的環境。


    所以說——要在艾爾丹特這裏上網、瀏覽網頁的夢想依舊是夢想。


    雖然我有點懷疑這是不是日本那邊故意的。


    我懷疑——日本之所以不怎麽積極地嚐試錯誤並改善通訊狀況,是怕我或艾爾丹特的人借由網絡摸清楚日本或其周邊各國的情況,這樣一來對他們的外交戰略會很不利。


    簡單來說就是,我在懷疑,日本該不會是想對艾爾丹特進行情報管製吧?


    說得極端一點,要是神聖艾爾丹特帝國在得知美國、中國、俄國這些遠比日本更強大的國家的存在之後,開始思考:「跟日本相較之下,那那些國家建交不是更好嗎?」


    同事,光是讓我的電腦可以連上網的情況下進行種種操作,就會讓情報外泄的危險性上升,現在網絡上有一些危險的網站,隻要踏進它們的連接裏,它們就會從電腦裏竊取所有的文件並且擴散出去,就算安裝防火牆、殺毒軟件等應對措施也無濟於事,常常會有情報外泄的危險。


    我在想,日本征服之所以不在異世界裏社網絡,是不是也有這方麵的考量呢?


    無論如何。


    網絡的存在是禦宅文化中不容忽視的一環。不管是要獲得最新資訊,或是為了不錯過流行趨勢,禦宅族都必須定期巡視好幾個網站或留言板。


    那麽,這部分該怎麽辦呢?


    我指定了幾個網站和留言板,情人把上麵的資訊完完整整地全部保存到硬盤裏,然後在周一的時候把那份硬盤運送到這邊來,用以因應需要網絡的工作事務。


    哎呀,也就是如字麵所示般,跟不上時代的落後網絡啦。


    雖然這樣就不能參加所謂的「祭典」——包含群起而攻——了,不過這也沒辦法。


    在這方麵我倒是非常幹脆。


    但是……


    「……咦?」


    我在電腦屏幕前不由自主地「咦」了一聲。


    那是在送茶過來的繆雪兒離開房間之後,我在睡前進行大略的資訊確認作業時所發生的事情。


    「菅野省吾新作《擔姬安潔莉卡》第九卷延期。」


    「出刊時間不明。」


    「作者緊急住院。」


    某個出版社的網站畫麵上顯示著這麽一段文字。


    祥閱更多內容後,發現是作者菅野省吾在那本《擔姬安潔莉卡》出刊前住院了,因此書記的發售日期隻好無限延期。


    「不會吧……!?」


    一般來說,如果隻是無法在截稿日前交出原稿的話,出版社隻會把出刊日期順延到下個月或下下個月,而不會寫說要「無限延期」,因為這麽做會讓讀者覺得:「這係列是不是已經不會再出續集了?」並導致書的銷售量下滑。


    至少爸爸是這麽說的。


    平時幾乎不公開作者個人信息的出版社會使用「緊急住院」這個字眼,反而是為了對外強調:「我們確實有出續集的打算,這是不可抗力!」吧。


    也就是說……


    「真的住院了嗎?可是無限延期的意思——」


    不就是無法預估出院的時間嗎?


    也就是說,這應該不是結石或盲腸之類的短期住院的疾病。


    「…………不不不,可是,不會吧……」


    不詳的想象自顧自地滋長膨脹,讓我皺起眉頭。


    隔天早上——早餐時間。


    我們像往常一樣聚集在餐廳裏,享受繆雪兒她們為我們準備的早餐。


    這間由我擔任總負責人的異世界第一間綜合娛樂貿易公司「安謬特克」,其早餐時間的景象,在這個神聖艾爾丹特帝國裏算是非常地罕見。


    我在這裏是比照貴族標準受到禮遇的國賓。


    這種「身份地位崇高」的人,一般是不會和身份低下的人們一起吃飯的。隻不過,我原本就隻是個平民小老百姓,讓女仆們站在牆邊,自己一個人吃得津津有味——這種事實在是讓我靜不下心來又渾身不舒服,因此,在這間宅邸裏基本上不分貴賤,大家都同在一張長桌上吃飯。


    畢竟大家一起吃的飯比較香嘛。


    正因為我長時間繭居,以前大多是自己一個人吃飯的,所以這種想法更加強烈。


    但是……


    「那個……少爺……?」


    坐在我對麵的繆雪兒用戰戰栗栗的語氣叫我一聲。


    「咦?啊,在。什麽事?」


    我連忙將意識拉回眼前的她的身上說。


    「怎麽了嗎?」


    「不、那個,隻是覺得……餐點是不是……不合您的胃口……」


    繆雪兒帶著不安……不對,應該是在擔心我吧——總之就是那種感覺的表情看著我的臉,並且這麽對我說。


    啊……是因為我昨天幾乎沒睡的關係吧……


    我擠出一抹曖昧的笑容搪塞過去。


    「啊啊,昨晚稍微熬了夜,太晚睡了,現在有點困。」


    「是這樣嗎……?」


    「慎一大人您睡眠不足嗎?」


    坐在我斜對麵的獸耳娘問。


    愛比雅?哈納曼。


    這個女孩子是狼人,也就是獸人的一種,原本是鄰國巴罕拉姆王國的間諜。她在前來我們宅邸偵查時被他人發現並逮住,但是由於她非常擅長繪畫,所以我就和神聖艾爾丹特帝國商量,讓她擔任我的專屬畫師,於是她最後住進我們的宅邸。


    她開朗、活潑,耳朵和尾巴上還覆蓋著一層柔軟的毛,非常地毛茸茸軟綿綿。此外,她平常的穿著會露出整顆肚臍,胸部也很大,是個與繆雪兒分蜀不同意義之近乎犯規的萌角——更正,是女孩子。


    而且她的五官也很可愛,當她笑起來的時候,連我都會有種快要被迷住的感覺。雖然她有點傻傻的,還很容易依照本能來行動,有時候會變成麻煩事的根源,不過是個不討人厭的獸人女孩。


    「那跟我一樣耶!」


    「咦?是哦?」


    與其說是乍看之下看不出來,倒不如說,今天早上的愛比雅感覺起來精氣神十足,而且臉頰有點紅,呼吸好像也很急促?


    「哎呀,因為,我昨天『那個』來了。」


    「啊…………那個啊。」


    我稍微戒備著說。


    愛比雅所說的「那個」,也就是所謂的「女生的那個日子」——才怪。


    其實是獸人種族特有的,定期的「發情期」。


    簡單的說,似乎就是會變得比較衝動,尤其愛比雅的「那個」是最近才開始來的,她自己也還不會適當地紓解、抑製它。事實上,我之前也曾經一度被她推倒襲擊(是性愛的那個意思),雖然當時,呃,發生了一些情況,最後是以未遂告終。


    「雖然我有畫畫圖、想一些辦法發泄掉,不過還是會睡不著。」


    「啊……也是呢。」


    我點點頭。


    興奮到睡不著是很常見的事,而且像愛比雅他們這樣的獸人原本就體力過剩,悶著悶著就累了直接睡著這種事好像很少見,實在是有找事做發泄精力的必要。


    「嗯,昨天晚上還觸發了警報係統呢。」


    坐在我旁邊的女性無奈地這麽說。


    古賀沼美埜裏小姐。


    她是一位女性自衛官,擔任我的護衛的大姐姐。


    她不但是個眼鏡美女,而且還是個巨乳格鬥女,這又是一名擁有簡直豈有此理的屬性,獲得上天賜予多重萌要素的女性。


    隻不過—


    —令人困擾的是,她的靈魂腐敗得很入味。


    簡單的說就是個「腐女」……特別熱愛所謂的boy"s love、描寫男性間那樣那樣的事情的作品,唉,這類人也是禦宅族的一種啦。


    「發現警報係統上出現反應——顯示有東西以驚人的速度在宅邸旁邊跑來跑去時,我還以為出了什麽事情呢!一看監視器才發現是愛比雅,於是我就繼續睡了。」


    美埜裏小姐說道。


    這間宅邸是「安謬特克」公司的辦公大樓,周遭不著痕跡地設置了自衛隊特製的警戒警備係統,而擔任我護衛的美埜裏小姐可以用手邊的智能手機統整控製它們。


    「狼人還真麻煩啊。」


    「真辛苦呀。」


    做出上述評論的是——同屬獸人,但是外型和生態上與狼人截然不同的蜥蜴人夫妻。


    布魯克?達爾文和雪利絲?達爾文。


    布魯克是這間宅邸的園丁,雪利絲則是和繆雪兒一同擔任女仆。


    如我先前所述,他們在外貌上看起來和我們完全不一樣。


    頂多隻有用兩隻腳行走這一點是一樣的——外表看起來給人最強烈的印象就是隻直立步行的巨大蜥蜴。以前我在暗處撞見布魯克的時候,曾經嚇到動手毆打他,直到現在我仍然很有自信,要是晚上在走廊上遇到他我肯定會嚇到腳軟。我不禁吐槽了自己一句:「有這種自信是要幹嘛?」不過姑且不說這些了。


    這兩個人的外表看起來雖然恐怖,不過布魯克是個認真又有責任感的好男人,雪利絲也一樣認真且工作勤奮。她在蜥蜴人中的家世似乎很好,偶爾也會像個千金小姐一樣犯傻,不過並不到會讓燃發貨並且把這視為一個問題的地步。


    這兩個人有一段時期處於分居狀態,或者應該說,由於種種緣故而處於瀕臨離婚的狀態,不過在經過種種事情之後,他們現在感情非常和睦。幸好因為外表差異過大,就算他們在我麵前放閃我也不會太介意。


    「這麽說起來,布魯克你們沒有這類的情況嗎?」


    「有啊,隻不過俺們是變溫動物。」


    布魯克說。


    「所以時間固定在初春到夏季的這段時間。」


    「哦,原來是這樣。」


    雖然也是定期的,不過不是每個月這麽短的周期。


    也是啦,畢竟他們新陳代謝的速度會直接受到氣溫影響,要在冬季繁殖——光是單純的性交和其後的產卵都——實在太艱難了。


    「這麽說起來,少爺,那個、再過一陣子……俺說不定會有事相求,到時候會再跟您提一次。」


    「咦?什、什麽?到時候?」


    好難得聽到布魯克說出這種話。在他身旁的雪利絲不知道為什麽也跟著點頭。


    「如您所知……俺們以前曾經失去過一次蛋,並且因此、那個,有過一段尷尬的時期。」


    「嗯。」


    當時布魯克去從軍,無法待在雪利絲身邊保護她和蛋,結果即將成為兩人孩子的蛋破了,他們失去了孩子。


    「這次俺想在他們身邊保護他們,所以,那個……」


    布魯克用長著瑞麗鉤爪的手紙搔搔鼻尖說。


    「俺想,再過一陣子,俺老婆可能也會生蛋。到時候,不知道可不可以請您允許生出來的孩子也一起住在這裏——」


    「哦哦,這當然可以啊。」


    我立刻回答。


    「畢竟家人就是應該住在一起嘛……對吧?」


    雖然說,繭居了一整年,幾乎沒有跟家人好好打過照麵,現在又來到異世界的我,可能沒資格對別人講這種大道理,不過這應該是很普通的論點吧?就算對蜥蜴人來說也是一樣的。


    「…………」


    布魯克和雪利絲麵麵相覷。


    「怎麽?怎麽了嗎?」


    「啊……沒有。」


    雪利絲歪著頭這麽說。


    雖然從蜥蜴人的臉上很難看出表情,不過我現在跟他們已經熟悉到可以分辨出:「這樣應該是在微笑吧?」這點程度的小事。


    「隻是我們沒想到——您居然會這麽輕易地就同意了。」


    「哪有什麽輕不輕易的……啊,可是,這間宅邸本身就形式上來說是艾爾丹特敵國的所有物,不征詢一下佩特菈卡的意見是不是不妥啊?」


    「這倒是不要緊。」


    美埜裏小姐苦笑。


    「畢竟我們之前也擅自大肆改裝內部、讓巴罕拉姆的間諜住進來等等,做了一大堆有的沒的事,現在才想到要征詢意見也太晚了。不過我也覺得必須報告一下。」


    「是、是在說我嗎?」


    愛比雅指著自己的臉,歪頭。


    「除了你還會有誰啊?」


    也是啦,和與敵國的間諜同居相較之下,宅邸裏多住進布魯克他們的孩子應該不是什麽大問題吧。況且因為生態的關係,布魯克他們通常不住在宅邸裏,而是在稍微遠一點的地方過夜,所以大概隻要在那邊增建就好了吧?


    可是——


    「…………」


    我還真是沒資格跟人說這種大道理啊。


    「少爺,您果然有什麽心事嗎……」


    繆雪兒關心地對我說話。


    是我的臉上透露出太多想法了嗎?還是繆雪兒觀察的眼力太敏銳了呢?她說過她遺傳自精靈的耳朵很靈敏……或許她是從聲音裏聽出什麽也說不定。


    「請恕我僭越,不過、那個,要是有什麽我能做的……」


    「慎一?」


    就連美埜裏小姐也奇怪地盯著我看。


    啊……硬要隱瞞好像也不是辦法。


    我歎了一口氣,說。


    「呃、那個,其實是我的父親,他好像住院了,說是新刊要無限延期。」


    「——咦?你的意思是說!」


    發出驚叫的是坐在我旁邊——和美埜裏小姐不同邊——的輔佐。


    綾崎光流。這號人物的特征是一頭黑色長發,以及萬年不變——甚至會讓人忍不住懷疑,他該不會連睡覺的時候也是這麽穿吧——的哥特蘿莉風服裝。他本來是為了要取代不聽話的我擔任「安謬特克」之首,由日本政府選出來的第二代總負責人……也就是威脅我地位的「敵人」。不過這部分也分省了很多事,目前雙方暫且和解,進入休戰狀態。


    此時——光流先生看著我的臉問道。


    「慎一先生的父親難道是『菅野省吾』嗎?」


    啊,他速攻破梗了。


    這麽說起來,光流先生也確認過落後的網絡資訊。


    「寫《擔姬安潔莉卡》的那位?」


    「啊……呃,老實說,正是那位。」


    我聳了聳肩,這麽說道。


    事實上……美埜裏小姐和光流先生應該都知道我爸爸是輕小說作家,美埜裏小姐可能還知道爸爸的筆名,不過這些事我倒是沒有跟光流先生細說過。


    當然,這件事情,學校的愛德華等人和繆雪兒他們都不知道。


    「咦?什、什麽?」


    繆雪兒他們感覺有點混亂。


    光流先生看著我——


    「受不了誒,你居然瞞著我們?」


    並且這麽說道。


    「不不不,我並沒有刻意要隱瞞啊——」


    與其說是不好意思說,倒不如說隻是沒有寄回說出口而已。


    「你們知道輕小說是什麽意思吧?慎一先生的父親就是寫輕小說的人,小說家,他和《遙遠歌聲》的作者海老原啟介(注:作者原案的tv動畫《code-e》的主角海老原千波美的父親,職業為小說家。)並列,是位作品眾多、


    廣為人知的輕小說作家。」


    「是這樣嗎!?」


    繆雪兒、愛比雅和布魯克他們超驚訝。


    而美埜裏小姐果然早就知情,對於我爸爸是「菅野省吾」這件事她一點都不驚訝,不過——


    「為什麽會住院?是網絡上傳出來的消息嗎?」


    她這麽問。


    「對,網絡上寫說新刊要無限延期,理由是住院。」


    「原來如此……」


    美埜裏小姐雙手環在胸前喃喃地說。


    「所以你是因此而擔心得睡不著咯?」


    「與其說是擔心……唉,應該說就是這樣吧。」


    我抓著臉頰說。


    與其說是覺得害羞——倒不如說是,總覺得這樣會讓別人覺得我像是個離不開父母的小孩子,因此有點難以啟齒。難道這就是那個遲來的中二病嗎?我這是到了那個會想大聲咆哮:「我爸媽是死是活跟我沒關係!」的年紀嗎?


    可是……


    「看到無限延期……我還是難免會擔心。畢竟如果隻是住院一周左右的結石或盲腸炎之類的話,應該隻會延期一到兩個月吧?」


    「難不成——」


    光流先生皺起眉頭說。


    「是攸關性命的病情或傷勢嗎?」


    「——!」


    繆雪兒等人吃驚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可是,如果是那樣的話,那就得快點回日本——」


    說到這裏,繆雪兒恍然大悟地閉上嘴巴。


    布魯克和愛比雅也互看一眼。


    除了雪利絲之外,繆雪兒、布魯克和愛比雅都知道我曾經一度被日本派來的自衛隊特殊部隊襲擊——雖然不知道他們當時的目的究竟是要綁架還是暗殺。


    在那之後又發生了很多事,雙方現在的狀態多少有點緊張,不過日本政府目前暫時不會馬上把我怎麽樣——但是,其實這隻是因為日本政府不想損及他們與神聖艾爾丹特帝國的外交關係而已。


    日本政府對我嚴加防範,可能的話就排除我——從他們送來光流先生這點就可以看得出來,他們的這個想法非常明顯。


    也就是說——


    「要是回日本去的話,這次你可能真的就會被暗殺掉了呢。」


    光流先生一邊喝茶一邊裝出正經八百的表情說。


    沒錯,這種可能性——並不是零。


    除此之外,還有另一種可能性,一旦回到那邊去之後,他們有可能就再也不讓我回到這邊來,反過來說,他們也有可能打從一開始就不準我回去。


    所以……這件事就隻能這樣了。


    就算我很掛心爸爸生了什麽病也束手無策。


    正因為如此,我才打算保持緘默的。


    「哎呀,那個,所以說——不要緊啦。」


    雖然我也不知道是什麽不要緊,不過我不想讓繆雪兒他們擔這個沒必要的心,於是這麽說。


    「說不定爸爸隻是怠工交不出原稿所以落跑了而已,畢竟作者突然生急病,連載休刊,這種梗漫畫裏也常有啊——」


    哎呀,雖然我覺得當真生了急病,導致交不出原稿的情況更多啦。


    「大家不用介意啦,真的。」


    我這麽說完後,對繆雪兒他們笑笑。


    吃完早餐後,就要準備前往艾爾丹特帝城和學校。


    「…………」


    我在自己的房間裏換衣服時,突然想起——這套衣服是我從日本那邊帶過來的。原本是我在「安謬特克」征才考試的後半段,進行麵試時所穿的麵試套裝。


    而這是我家那兩位對我說:「既然你不想複學也不想斷絕親子關係,那就去工作吧!」的雙親塞給我的代表性物品。當然,這也不是什麽多高級的東西,或者說,我猜它整套大概隻有三萬日元左右的價值。


    「…………」


    老實說,我一直刻意不去想日本的家人們。


    比方說……我帶這裏來已經過了一年以上,對於我的消失,爸媽和紫月是怎麽想的呢?


    是擔心嗎?是已經放棄,認為我已經死了嗎?還是覺得這個沒出息的兒子、丟人現眼的哥哥消失了正好落得清靜呢?我總覺得後兩者好像都有可能,越是去想,令人不愉快的想象就越是在腦海中盤旋。


    所以,我把家人的事關在意識的大門外。


    但是——家人的事並不會因為我不去想而就此消失。


    「…………」


    我歎著氣,扣上襯衫的扣子。


    此時——


    「——少爺。」


    房間外麵突然傳來聲音。


    是繆雪兒。


    「那個,請問您換好衣服了嗎?」


    「啊……呃,嗯,換好了。」


    我將襯衫上的最後一顆紐扣扣上,確認褲子的拉鏈拉好後說。


    「那……我可以稍微打擾一下嗎……?」


    「嗯——可以啊。」


    「那就打擾了,少爺。」


    說完後,繆雪兒走進房裏來。


    這……這還真是少見啊。


    雖然當初剛剛來到這座宅邸的時候,繆雪兒曾經試圖幫我更衣,不過——自從我說那樣是在太害羞了之後,繆雪兒就沒有在早上這個時間到我的房間裏來過了。她大多都會迅速利落地收拾好早餐後的餐桌餐具,然後到大門口待命,送我們出門。


    「怎麽了,繆雪兒?」


    「是的——那個……」


    一進到房間裏之後,她開始有點扭扭捏捏的。


    感覺像是有話想說,但是又有所顧慮而不敢說。


    「你有什麽事要跟我說嗎?」


    「是的……請、請恕我僭越。」


    繆雪兒一副下定決心的樣子,抬起頭來對我說。


    「慎一大人,慎一大人您還是……應該……回國一趟。」


    「繆雪兒……?」


    聽到繆雪兒突然這麽說,我嚇一跳。


    基本上,繆雪兒從來沒有催促過我去做什麽事情,因為她覺得她身為一名女仆,對我的判斷提出異議會逾越她應守的本分。雖然說她也會說說自己的感想,「請求」的次數少歸少,卻也有過幾次,不過 ——這大概是繆雪兒第一次對我說我「應該」要怎麽做。


    正因為有這種自覺,所以她才會躊躇吧。


    但是……


    「親……親子……」


    繆雪兒竭盡全力、拚命擠出力氣對我說。


    她似乎覺得——我可能會罵她,叫她不準多管閑事。


    「……我覺得……家人……不一定要住在一起……但是,如果不是彼此憎恨、厭惡的話,那個……還是……應該要……好好地互相理解……比較好……」


    「繆雪兒——」


    「我、我覺得我和媽媽能夠重逢……互相理解……這都是……慎一大人的功勞……」


    「我的功勞?哪有?」


    不久之前,在光流先生來到這裏之前,繆雪兒與從遠方來找她的親生母親重逢了。


    她是個半精靈,被母方的娘家視為「混血兒」而疏遠,度過種種不受待見的童年時期,不過……發生了一些事之後,她現在似乎已經可以真心接納自己的母親。


    而現在,繆雪兒說那是我的功勞。


    老實說,我完全不記得我有做過什麽。


    硬要說的話,也就隻有和繆雪兒的媽媽稍微聊了一下而已——


    哎呀,先不說這個。


    「我真的、真的非常感謝您。」


    繆雪兒這麽說。


    「……所以,那個……我、我希望慎一大人也……不要讓自己


    後悔……或者應該說,不要強迫自己忍耐……」


    大概是找不到適當的用詞吧。


    說完後,繆雪兒一直不斷重複著「呃……」


    「……這樣啊。」


    但是,我苦笑著點點頭。


    「你說的或許沒錯。」


    我的壞習慣就是老愛把事情往最壞的方向想,以期在演變成最糟糕的事態時,多少能讓自己少受一點傷,但是說不定——真的隻是說不定——爸媽可能正在為我的消失而心痛,紫月或許也覺得有點寂寞。


    「謝謝你,繆雪兒。」


    「啊、哪裏……」


    我道了聲謝,隻見繆雪兒漲紅臉,低下頭去。啊啊受不了~這個女仆真的好可愛啊!


    話雖然是這麽說,不過——我的心裏還是有個揮之不去的疑慮。


    那就是剛才光流先生所提出來的,日本政府的態度。


    要是我說想回去的話,他們會讓我回去嗎?


    還有,要是回去的話,我能夠平安無事嗎?


    此外就是,回去之後——我還能再度回到艾爾丹特來嗎?


    尤其是第二和第三個問題。


    就算現在美埜裏小姐以護衛的身份跟著我,她畢竟還是個自衛官——處於不得不服從日本政府的立場。我不知道她會不會戶鬆我回日本,要是日本政府解除她護衛我的職務——那我也不可能要求她繼續保護我。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能仰賴她,必須要有一些自衛的手段。


    「那個,慎一大人。」


    繆雪兒抬起頭來說。


    她的表情比剛才更加堅定,有種「我下定決心了!」的感覺,不過……她到底是下了什麽決心?


    正當我滿腦子不解時,繆雪兒說。


    「如果您、您允許的話,雖然我能力不足,不過我願意保護慎一大人,所以……!」


    「……誒?」


    我不禁傻眼。


    接著——過了半個小時之後。我和往常一樣前來造訪神聖艾爾丹特城,準備向皇帝陛下佩特菈卡?安?艾爾丹特三世進行匯報。


    這座建築和往常一樣壯麗宏偉。


    無數根巨大的石柱並列著,在走廊上一路延伸。


    這裏的設計基本上就像是從奇幻作品裏跳出來的「城堡」一樣,不過這座神聖艾爾丹特城是擊穿岩山而建的,規模奇大。天花板很高,走廊很寬,光是走在城裏就會有種仿佛誤闖巨人國度的不安。


    我在這座城內——和美埜裏小姐等人一起前往謁見室。


    平常繆雪兒有時候會到學校去擔任日語教師,有時候則不會……所以她算是比較難得來謁見皇帝陛下的成員。畢竟她雖然和皇帝陛下感情不錯,有些事情是被允許的,不過實際上,區區一介女仆要是直接麵見皇帝陛下仍然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就在這時候……


    「——嗨。」


    一名中年大叔突然從巨大的柱子後麵現身。


    大多數人對公務員這個名詞的想象就像他一樣——三七分的發型、穿著枯葉色且感覺有點老舊的西裝,眼睛因為常笑而眯起來,嘴角也同樣經常浮現著一抹和緩的微笑。


    的場甚三郎。


    遠東文化交流推進局局長——他是擁有這麽一個頭銜的日本政府公務員。


    他是負責聯係神聖艾爾丹特帝國和日本,全權掌管各項事務的大人物,同時也是統轄「安謬特克」大半事務性手續的人。


    也就是說,對我而言,他是一號處於「既是敵人,同時也是夥伴」這種微妙立場的人物,雖然他本人說他很喜歡我,不過這句話究竟有多少可信度呢?


    他經常在日本及異世界兩地之間來來去去,我常在想起他不知道有沒有在宅邸裏過夜之後,馬上就發現自己已經好幾天沒有見到他的人影。這次也是暌違一個禮拜左右才又見到的場先生。


    的場先生他——


    「『安謬特克』的營運還順利嗎?」


    用那如麵具般萬年不變的笑容這麽問我。


    這隻是客套話,所以我也回以無傷大雅的回答。


    「順利倒是很順利。」


    「那還真是不錯,你在營運上——」


    「的場先生。」


    我打斷了他的話,說。


    「我想暫時——而且希望盡快回日本一趟,可以嗎?」


    「……嗯?」


    的場先生的眉頭間聚起幾條皺紋。


    他把手指抵在下巴上想了好一會兒,然後——


    「不知道你這是突然吹的什麽風,不過,慎一啊,你有搞清楚狀況嗎?」


    他的聲音裏戴上些許無奈的感覺,這麽問我。


    「你該不會忘了吧?你對日本政府而言是半個叛徒哦?你還以為自己能夠平安無事地回去嗎?」


    「……好的。」


    這反應完全在意料之內。


    不對,內容是在意料之內,倒是說話的方式——好難得聽到的場先生使用這麽直接的表達方式。他說不定以為我是腦袋進水才會說出「我想回去」這種話。


    但是——


    「……不過,畢竟現在政權也交替了。」


    的場先生稍微緩和語氣——聳聳肩這麽說。


    「大概是對先前鷹派首相的反動吧,現在內閣以穩健派為主流……內閣裏已經沒有說什麽都想殺掉你的人了。」


    「那真是再好也不過了……」


    「畢竟政府也不是堅若磐石的嘛,還會在台麵下暗中較勁,像是爭艾爾丹特該由外務省管轄,還是因為國土接壤所以該由國土交通省管轄之類的,彼此之間互相牽製、動憚不得——遠東文化交流推進局原本應該是為了避免事態變成那樣才新設立的局處,結果還是一樣……」


    「哦……」


    沒想到居然會變成在聽的場先生發牢騷。


    這個人說不定也很操勞吧。


    「況且。」


    的場先生稍微切換一種語氣繼續說。


    「雖然微不足道,不過你的工作現在也漸漸有在獲利,加上之前光流的『失敗』——」


    「…………」


    光流先生聳聳肩。


    的場先生所說的「失敗」,指的應該是太過躁進,強製普及卡牌遊戲和h-game的那件事吧。那些當然是日本政府所希望看到的,但是以結果來說,卻被艾爾丹特方視為是有問題的,因此日本政府判斷,就他們想要的文化「交流」來說,那是一次失敗的行動。


    「我想你的能力已經獲得相當的認可,不過——」


    說到這裏,的場先生吞吞吐吐起來。


    「不過什麽?」


    「說極端一點,就算可以回到日本……」


    的場先生轉頭看向自己的身後——看向謁見室的大門說。


    「也有可能再也回不了艾爾丹特——像是在日本遭遇『意外事故』之類的,你懂吧?」


    沒錯,這就是問題所在。


    所以——


    「關於這件事嘛,我想要帶些護衛。」


    我這麽回答。


    「護衛?不是古賀沼的人,嗎?」


    的場先生突然嚴肅起來,問道。


    「是的,用自衛隊以外的人。」


    的場先生的困惑是在太有趣,所以——我反而更幹脆地這麽對他說。


    「——你來了,加納慎一。」


    看著我們來到眼前,皇帝陛下這麽說道。


    佩特菈卡?安?艾爾丹特三世陛下。


    光看這個又長又誇張的名字與頭銜,很容易會讓人想象出一個滿臉胡子的大叔,不過——坐在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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