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時日隔的久了,喜連卻因見過比這更甚,倒也沒什麽反應。


    可苦了禦書房內殿的宮女太監,


    沒一個人從見過這等場麵。


    若那人是個妃子也便罷了,可竟是這麽個大男人,還說什麽喜歡皇上,實在異數中的異數。


    元荊耳朵赤紅,沉一雙黑眸,說不出話來。


    喜連明白元荊的苦楚,狠狠剜一眼愣在一邊兒的小太監,


    “瘋言瘋語的,丟人現眼,還不快將他拖下去。”


    後又道:“皇上仁厚,不同個瘋子計較罷了。”


    小太監使足了力氣,卻也拉不走淮淮,喜連實在看不下去,便又叫了侍衛進來,將淮淮拽出殿外。


    淮淮給人拉扯著,回頭去看那麵色發白的人,


    “皇上,你不吭聲,我可當你默許了。”


    元荊一震,“簡直胡鬧!”


    可在去看淮淮,早就給侍衛拖拽的沒了影兒,元荊心裏頭也是憋一口惡氣,想方才那些侍衛木頭一樣,這會兒反倒是麻利了。


    淮淮給兩個人押著送回未央宮,鬆了綁,這才想起春寶來,等那侍衛走遠了,想著出門,卻剛好跟春寶撞了麵兒。


    春寶也是一愣,“淮淮,你回來了?”


    淮淮瞅春寶烏紗癟的不成樣子,右眼青紫,嘴唇腫脹,便驚道:“春寶,你給侍衛打了?”


    春寶吸一下鼻涕,臉蛋紅紫,“沒有,你沒給侍衛揪下來吧。”


    淮淮道:“他們想拿箭射我來著,我想著好漢不吃眼前虧,便自個兒跳牆下來,雖說是摔的夠嗆,可也不礙事,倒是你,臉怎麽腫成這樣?”


    春寶自袖裏伸出一隻手,輕觸一下眼皮,痛的呲牙咧嘴,“還不是你踩的。”


    淮淮搖搖頭,“那你可冤枉我了,我光記著我踩你頭頂來著,你也不想想,你那臉豎著,我可怎麽踩得上去。”


    春寶道:“你這呆子,我當你個頭夠高,隻踩我肩膀就成了,未成想你還差那麽一塊,竟招呼也不打就上去踩頭,我就這麽一個烏紗,自然心疼的緊,就想仰麵兒看你爬上去沒,誰料你一鞋底子就碾過來,還在俺眼皮子上鑽了一下,真真的疼的我呦…”


    淮淮聞言,陪了些笑意出來,“真對不住,回頭我將我的補藥讓給你,算是賠罪?”


    春寶抬腳進了殿,“你倒是夠意思。”


    淮淮跟在春寶後頭,“今晚上我屋去說話。”


    春寶打個嗬欠,“忒困,明天再說不遲。”


    淮淮拉著春寶朝主殿而去,“這可是天大的喜事,保準你聽了沒半點倦意。”


    兩人進了未央宮,春寶抬手將內殿裏的三彩懸燈裏的蠟燭點著。


    幸好盈盈前半夜將炭火備的充足,春寶此時隻需將地中間兒銅爐上的絲罩揭開,以木柄鐵鏟撥弄兩下,使其燃的更旺盛些就得了,待做完這一切後,春寶擁了一床被子,歪在床頭,


    “你有什麽喜事?”


    淮淮那眼底喜氣簡直要溢出來,“我跟皇上表了心意,皇上默許了!”


    春寶聞言,驚的眼眶欲裂,“當真?”


    淮淮得意的仰頭,“千真萬確。”


    春寶登時睡意全無,“淮淮,若真如此,你可要飛黃騰達了,所謂一人飛升仙及雞犬,待到那時,你可別忘了我。”


    淮淮哈哈大笑,擺擺手,“那是自然。”


    春寶湊上前,“快給我說說,皇上是怎麽默許了。”


    淮淮兀自笑了半晌,這才又道:“我趴在牆頭給人當成刺客喊下來,本來是萬分沮喪,想著若是被那些侍衛直接攆出宮去,可忒晦氣,未料那些人竟直接將我綁了送到皇上眼前,實在是和我心意。”


    春寶忍不住插了一嘴,“如此說來,你若是下次想見而不得時,隻需拿著菜刀往裏衝便是。”


    淮淮眼露不屑,“傻兄弟,哪裏還會有見而不得的時候,皇上都已經默許我了。”


    後又接著道:“方才說到我給人綁進了內殿,之前在外頭看見皇上發火,直朝那大臣臉上扔東西,可一見了我,皇上反倒是沒了脾氣,隻溫和的叫人將我領出去罷了。”


    春寶咂咂嘴,“皇上倒是對你上心呐…”


    淮淮繼續道:“我看皇上這般,自然不會同意走,靈機一動,便將皇上叫過來,親了他一下。”


    春寶驚呼出聲,雙手覆麵,“真真是羞人呐…”


    淮淮道:“親完後,皇上摸了我臉一把,我就同皇上說我喜歡他,礙於許多人都在,皇上也不好直接答應,一雙美目含情脈脈的望著我,你且說說,這算不算默許。”


    春寶聽得入神,“自然算了!淮淮,接下來,你就要升官了罷!”


    話音剛落,就覺得不對,便將臉湊上前,“淮淮,你的臉怎麽這樣腫?像是給人打了。”


    淮淮摸了摸臉頰,“哪裏,皇上摸的。”


    春寶很是佩服,“這皇上怕是練過鐵砂掌罷。”


    淮淮道:“興許是吧,話又說回來,既然我同皇上已經挑明了,我總的送他樣定情信物不是。”


    春寶道:“可送什麽好?”


    淮淮道:“春弟,你見多識廣,此一番,還需你拿定注意。”


    春寶道:“不如我明兒早上給你尋些差不多的物件來吧。”


    ***


    福壽殿。


    早朝。


    九龍金漆座上的人蒼白而冷,眸子裏揮之不去的戾氣。


    “東南戰事告急,誰能擔此重任?”


    此言一出,底下靜默無聲。


    東南自聖禎起就連年戰火,到元荊六年,換的總督不計其數,砍頭,流放,大都下場淒慘,便是打了勝仗的那些總督,也都不能幸免,於此,那東南總督實在是個晦氣的差事。


    再者說,眼下沒兵沒錢的,流賊又凶悍異常,這等燙手山芋,自然是誰都不敢染指。


    元荊等了許久,壓著火道:“王愛卿,依你之見呢。”


    那大臣顫顫巍巍的上前一步,弓腰垂首,“皇上,恕臣愚鈍,臣實在不知…”


    話音未落,便聽得頭頂音色冷寒,


    “怕惹火上身是罷?”


    “來啊——”


    那白胖的大臣聞言,登時軟了腳,“微臣該死…皇上贖罪…”


    元荊麵無表情,“拖到福壽殿門口,杖責五十。”


    有禦前侍衛領命上前,將那死豬一樣的大臣拖了出去。


    不多久外頭便是呼號淒厲。


    像是摻了些許肉醬飛濺的聲響。


    大殿裏頭的人,低眉垂眼,個個麵皮青白,蠟人一般,沒半點活氣。


    元荊的臉反倒是有些緩和,“林愛卿,你來說說。”


    那林姓大臣攥緊了手,聲音洪亮,“眼下國難當前,臣等理當為國薦才,可大平外憂內患,將才匱乏,眼下朝中無人,也隻能將從北疆調人過去,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好一個朝中無人!”元荊聞言,臉色一沉,“你且看看這裏的幾個武將,莫非他們都是鬼嗎?”


    大臣雙膝跪地,抱拳仰麵,“皇上,恕臣直言,能打的將領或鎮守邊關,或戰死沙場,剩下的這些人久居城內,毫無作戰經驗,如若貿然前去,現了拙,反倒是得不償失。”


    立在一邊的田崇光默不作聲,心裏卻極是讚同。


    大平將才本就不多,聖禎的時候出了個夏念白,太初元荊年間,也就隻有何晏。


    隻可惜,這兩人都未能善始善終,一個流放,一個賜死。


    元荊眼底黑氣濃鬱,靜默許久,


    後又開口,


    “就按你說的辦罷。”


    ***


    早春的陽光薄涼,映在濕雪上,浮金一樣。


    未央宮裏的兩個人湊在一塊,較矮的小太監攤開手掌,上頭放了許多物件。


    淮淮從春寶手上挑了一個,擺弄半晌,“這是個啥?”


    春寶道:“陀螺。”


    淮淮細細的觀摩,“也就這個看上去還成。”


    春寶將手裏的梳子香囊收起來,“這是個玩物,真真有趣的很呐。”


    淮淮道:“可是象牙做的?”


    春寶撇嘴道:“你看不出來嘛,是木頭的。”


    淮淮微微蹙眉,“忒寒顫。”


    春寶將梳子遞上去,“這個說是象牙的。”


    淮淮瞅了那梳子兩眼,“還是這個罷,皇上該是不缺梳子。”


    言畢,便拿了那陀螺,朝外頭走去。


    春寶見狀喊了一句,“你上哪兒?”


    淮淮頭也不回,“找皇上去。”


    春寶一驚,“淮淮,回來。”


    淮淮轉了身,“怎麽了?“


    春寶道:“這等傳情的東西,哪裏有人會當麵兒給,都是托人捎過去,才有滋味。”


    淮淮靜了片刻,“那我便拿給喜連去罷。”


    春寶一把抓住淮淮,“等等!”


    淮淮道:“我還沒走呐。”


    春寶遞給淮淮一個湖綠的絲絹帕子,“將那東西包到這帕子裏,顯得金貴。”


    淮淮將陀螺遞上去,給春寶包好了,便趕忙踹在懷裏,朝禦書房而去。


    ***


    禦書房,茶霧氤氳。


    喜連猶豫半晌,躬身上前,“皇上,今早上有人拖奴才給皇上捎個東西。”


    元荊換了明黃常服,淡雅的眉輕斂起一點,


    “不合規矩。”


    喜連自然知道是這不合規矩,若是換做別的妃子,也定是婉拒回去。


    可這送來的人是淮淮,那就不一樣。


    皇上的心思,自己雖猜不透,可皇上對淮淮的心思,喜連卻是明白的很。


    喜連跪在地上,“奴才該死,奴才是給那傻子纏了一早,實在受不住…”


    元荊聞言,依舊看著手上的書卷,眼也不抬,


    “拿過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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