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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我竟然會坐著汽車飛上天空。」
我從大型貨車的窗戶，俯視遙遠下方的大地，充滿感慨地說道。
窗外看得到手持虛構武裝飛行的麗莎等人的身影。這是由麗莎、菲莉爾、蓮、艾列拉、蒂亞與奇力等六人製造出大規模的空氣防壁，讓車子飄浮起來。
她們以前曾經用風控製遠比車子更巨大的米斯特汀，所以這種事算容易的吧。但是正因為飛行的是車子這種日常的交通工具，所以更是缺乏真實感。
本來我們應該避免這樣引人注目的行為——不過現在為了避開洛基少校的追擊，我們必須盡速離開那個山莊。
「是啊……感覺非常不可思議呢。」
坐在我旁邊的伊莉絲露出苦笑複合我。她穿著我接她的外套，遮住鱗化的肌膚。關於她身上發生的異變，我尚未對任何人報告，因為伊莉絲拒絕讓大家知道這件事。
雖然這件事不能一直保密下去，不過在伊莉絲心情整理好之前，我打算等待她。畢竟最重要的是伊莉絲的心——
「不過這樣的話，尼福爾也無法追來了吧。隻要以從地上難以到達的場所為據點，那就可以避免剛才那樣的襲擊。」
坐在對麵座位的約翰也加入談話。
大型貨車的後座是麵對麵式的座位，坐在這裏的是沒有飛行技能的我、伊莉絲、約翰、熟睡的深月，以及受到拘束的弗栗多。筱宮老師坐在駕駛座，以通信機對外麵的眾人下達指示。
「是啊……不過在克拉肯·茲拜的問題解決之前，洛基少校應該不會鬆懈對我們的追擊。不管在哪裏，我們都不能大意。」
我苦澀地說道。這次之所以能無人犧牲，是因為蓮的臨機應變和運氣好。在洛基少校展開下一波攻勢之前，我們必須把事態解決才行。
「那個山莊本來應該也是安全場所的……」
伊莉絲以虛弱的語氣說道。
按照當初的計劃，不參加作戰的成員預定是留在後方，在那個山莊待命。可是既然發生那樣的襲擊，我們就無法留下深月她們而去。
為此，我們所有人一起移動到預定作戰的地點附近，然後在那裏設置據點。
「總是吵死人的汝，今天倒是相當安靜呢。汝——怎麽了嗎？」
看到伊莉絲無精打采，弗栗多對她這麽問道。
「咦？啊、那個……沒什麽！」
伊莉絲露出心虛的表情，緊緊抱著自己的身體。
「嗯，那就好。」
弗栗多盡管別有含意地看著她，卻是閉上嘴，沒有再多問。
這麽說來，檢查龍紋變色時，弗栗多對於伊莉絲的狀態，曾經說過似乎另有含意的話。
關於發生在伊莉絲身上的異變，如果是弗栗多的話，說不定她或許會知道些什麽。
雖然不覺得她會坦誠相告……不過還是找時機問看看吧。
我看著弗栗多一副若無其事的側臉，思考著這件事，此時，駕駛座的筱宮老師轉頭麵向這裏。
「——發現合適的場所了，我們這就降落。」
筱宮老師手按著通信機，對我們這麽說道。
由於被空氣防壁所包覆，所以感受下到氣壓和溫度，不過看到翠綠的群山逐漸向我們接近的景象，我明白我們正在降落。
這裏為地上都是森林與山峰的山嶽地帶，看不見住家。與克拉肯·茲拜的接觸，也是預定要在這附近進行吧。
隻見在外麵飛行的菲莉爾靠近過來，敲了敲窗戶，然後指著下方一座小湖。似乎是要降落在那附近的樣子。
那裏好像是老舊的火山口，周圍被高聳的岩山圍繞，相當難以從地麵接近。
車子緩緩在湖畔著陸，隨即傳來些微的震動。
「到了吧。」
車門一打開，涼爽清澈的空氣輕撫臉頰，眼前是蕩漾著藍色透明湖水的湖泊。
從車上下來，腳踏在地麵上，鞋底感受到柔軟的草地觸感。
「來，伊莉絲。」
我對正要跟在我後麵出來的伊莉絲伸出手。
「……謝謝。」
伊莉絲有些害羞地握住我的手，輕巧地從車上跳下來。
這時，解除虛構武裝的眾人聚集過來。
「如果是這裏的話——隻要注意上空，就可以察覺敵人的襲擊呢。」
麗莎環視被群山圍繞的湖泊，滿意地點頭說道。
「真是美麗的湖。有時間的話，好想釣魚哦。」
艾列拉靠近岸邊，注視著水麵。
「蒂亞想要遊泳！」
「嗯……要遊泳的話，氣溫或許有點低耶。」
對於舉手提案的蒂亞，菲莉爾苦笑著說道，蓮也搓著裸露的手臂，點頭讚同。
「嗯，有點冷呢。」
不過聽到她們那樣說，奇力則像是受不了似地，聳了聳肩說道：
「如果你們也是『d』的話，那就稍微活用一下能力如何？覺得冷的話，隻要造出熱源就好了吧。」
奇力在手上生出小火球，笑著這麽說道。
「……好溫暖。」
蓮將手放在火焰上方，舒服地眯起了雙眼。
「把能力用在取暖之類的普通事情……確實以前不太會有那樣的想法呢。」
菲莉爾有些佩服地說道。
「因為我們使用能力，基本上是為了與龍戰鬥吧。不過——那樣就可以了，因為在日常生活中依靠能力並不太好。」
聽到麗莎這麽說，奇力不可思議地皺起眉頭。
「為什麽？有能力卻不用，那不是很浪費嗎？」
「你的成長環境似乎有點特殊……不過普通的『d』在成人之後就會失去力量哦？太過依靠能力，到時就傷腦筋了。」
麗莎說的隻不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然而奇力卻露出驚訝的表情。
「成人之後『d』就會失去能力——確實是那樣，但我以前卻沒有意識過這個問題。母親，我也會那樣嗎？」
奇力向與約翰一同下車的弗栗多問道。
「……當然。汝隻是性能優秀，在根本上與『d』沒什麽不同。」
被藤蔓束縛的弗栗多，不自由地扭動著身體回答道。
「是嗎——原來會消失啊。我有點討厭那樣呢。」
奇力注視自己的手，喃喃地說道。恐怕對奇力而言，上位元素生成能力已經完全是自己的一部分了吧。
「不想失去力量的話，隻要成為真正的龍就好了。再說汝等的力量，本來就是用來讓汝等的身體進化為龍的東西。因此身體成熟之後，如果沒有可能與龍同步，那麽力量消失也是理所當然。」
弗栗多以充滿威嚴的語氣，對著沉思的奇力這麽說道。
「什麽——」
一旁聽著的麗莎等人倒抽了一口氣。因為剛才弗栗多仿佛若無其事說出口的話，是解開『d』這個存在之謎的情報。
然而奇力似乎早就知道這件事，她沒有表現出驚訝，而是露出苦笑。
「其實啊，母親，我並不是討厭成為龍，隻是想選擇對象而已。母親要到什麽時候才會認同他呢？」
奇力一下子靠近我，挽起我的手臂。
「喂、喂，奇力——」
我雖然想離開她，但奇力卻不容許，牢牢貼著我。他的胸部緊緊壓在我的手臂上，那柔軟的感覺令我思考停止。
「奇力！你要我說幾次，別黏著隊長！」
「沒、沒錯！小奇！物部感到困擾了呀！」
約翰與伊莉絲齊聲抗議，奇力則是不予理會，目光注視著
弗栗多。
「……哼，永遠都不會認同。雖然他似乎不是普通的異數，不過憑他的資質也超越不了第二世代。」
弗栗多把臉別了過去。
「哦……那隻要悠打倒克拉肯·茲拜就好了吧。所以就是這樣……為了我們的未來，你要加油哦，悠。」
奇力靠得更緊，在極近距離對我溫柔呢喃。
「不，我們不是要打倒克拉肯·茲拜，首先要說服——」
「我說，你還不快離開他！」
我想要抗辯的時候，麗莎強行將我與奇力拉開。
「奇力太黏悠了！」
然後蒂亞闖入我與奇力之間。
「……嗯，哥哥，過來這邊。」
蓮氣呼呼地拉著我的袖子，把我帶到遠離奇力的地方。
「咦？蓮，你在吃醋嗎？」
「——嗚……」
但是艾列拉一搭話，蓮立刻滿臉通紅，放開我的手。
這時菲莉爾靠近過來，露出惡作劇般的表情對我說：
「物部同學，考慮到將來的話……你也有王子殿下這個選擇哦？」
「我、我說你啊……」
我搔了搔頭，不知該如何回應才好。
「——各位，閑話到此結束。我要說明今後的作戰。」
這個時候，令和緩氣氛為之緊繃的凜然聲音響起。
從駕駛座下車的筱宮老師，手裏拿著手機，看著我們這裏。大家表情轉為嚴肅，轉身麵向筱宮老師。
「根據剛才得到的最新資料，克拉肯·茲拜如我們所想，正朝這裏前進。以她目前的移動速度，到達這個場所大約需要三小時，但是當然不能讓她與龍紋變色者接觸。」
筱宮老師以強烈的語氣說完，環視我們一遍。
「現在對方正在翻山越嶺，當她一進入平地，我方便主動接近，嚐試將其說服。避開高地的理由，是因為如果演變成戰鬥狀態，我們會被她以反物質彈廣範圍地攻擊。」
「若是被她從高處灑下反物質彈的話，那我們就無處可逃了……」
麗莎附和筱宮老師的話。
「作戰開始時間，是從現在算起的四十分鍾後。正如同我先前的說明，進行說服的是我、物部悠和約翰·奧田希亞等三人。伊莉絲·芙蕾雅、麗莎·海渥卡、菲莉爾·克雷斯特、蒂亞·萊特寧格等四人，請至各自的指定狙擊地點待命。地點我晚點會傳送至你們的掌上電腦。」
這麽說明之後，筱宮老師視線移向沒有被點到名字的艾列拉她們。
「剩下的人在這個地方等我們回歸。隻不過要時常注意物部深月的情況，對弗栗多的監視也不能鬆懈。為了防備尼福爾的襲擊，艾列拉·露與蓮·宮澤，希望你們交替展開空氣防壁。」
「明白了。」
「嗯。」
艾列拉與蓮大力地點頭答應。
「那麽說明完畢。直到作戰開始的十分鍾前，就是休息時間。」
筱宮老師下達指示後，便回到車中。
剩下的我們則是麵麵相覷，不知該做什麽。
「——在剛才的戰鬥中身體弄髒了，我要去洗個澡。蒂亞想遊泳的話，也一起來吧？」
奇力指著有點被熏黑的手與腳，邀蒂亞一同前往。
因為山莊發生的爆炸，大家身上都沾到不少煤灰。
「好！啊，不過既然這樣，大家一起去比較好！麗莎你們也去吧！」
蒂亞拉著麗莎的手呼喚大家。
「……我本來就想衝澡了，所以要去我是沒意見。」
麗莎在意著頭發與肌膚的煤灰，點頭同意。
「我也要去。隻要做出熱源就不會冷，而且也可以代替吹風機。」
菲莉爾興高采烈地同意。
「難得有這個機會，我們也去吧。」
「嗯。」
艾列拉與蓮也點頭答應，視線移向剩下的伊莉絲。
「我——我不去了。因為剛才的爆炸造成房子崩塌時，我有點擦破皮了……碰到水可能會刺痛。」
伊莉絲披著我的外套，表情僵硬地搖頭婉拒。
若脫下衣服，浮現紅色鱗片的肌膚就會裸露出來，所以淋浴這種事，現在的她不可能做得到。
「我會照看深月！所以大家不必在意，盡管去吧。」
然後伊莉絲逃也似地，進入深月沉睡著的車內。
「伊莉絲同學……她自從方才的戰鬥之後，表現一直很奇怪，你知道些什麽嗎？」
麗莎向我提出疑問。
「那是——」
我反射性地想要掩飾過去，不過卻在中途打住，因為謊言對麗莎一定不管用。
「……我知道，可是現在不能說。」
所以我這麽改口說道。
「是嗎——那麽等到可以說的時候，再請你告訴我吧。」
麗莎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並沒有再繼續追問。
「那麽我們去那邊洗澡……你要是敢偷看，我可不會饒你哦？」
麗莎用食指在我的額頭上戳了一下，然後便與大家一同往樹叢的另一頭去了。
「我可不介意你偷看哦？或者應該說，你要一起洗我也不在意。」
奇力露出豔麗的笑容，招手要我過去——但是卻被麗莎糾正「那當然不可以呀！」，然後奇力就被麗莎拖走了。
「那麽隊長，我也稍微去洗個臉。」
約翰看著那樣的光景，沾著煤灰的臉上露出苦笑，隨後便走往與麗莎等人相反的方向。
然後車旁就隻剩下我與弗栗多。在奇力與蒂亞淋浴的期間，看來她就得要由我來監視了，不過——這樣正好。
「弗栗多，我有話要跟你說。」
「……什麽話？」
弗栗多抬頭瞪我一眼，語氣不悅地問道。
「在這裏講不方便，我們換個地方吧。」
我斜眼往大型貨車看去，然後走向附近的樹叢。因為我還不知道，這些話是否該讓伊莉絲聽到。
弗栗多老實地跟在後麵過來。我撥開樹叢，在一個稍微開闊的地方停下腳步，回頭一看，已經看不到車子。
「那麽——有什麽事嗎？該不會汝把吾帶到四下無人的地方，是打算玩弄吾的身體……」
「我怎麽可能那樣！我是有一件事想問你。」
我先吐槽之後才切入正題。
「關於伊莉絲——你知道什麽？」
「什麽是指……？」
弗栗多皺起眉頭，側著頭表示不解。
「在知道隻有伊莉絲的龍紋變色遲緩時，你說了別有意涵的話吧？什麽『這種事態也是有可能』、『不管是哪一種都無所謂』之類的——如果你知道什麽的話，請你告訴我。」
「看汝這個樣子……果然她出現異變了吧。」
我們在車內談話時，她就已經察覺了吧，弗栗多瞇著眼睛這麽說道。
「……對。」
盡管猶豫，我仍是點頭承認，既然要深入講話，那麽對弗栗多就不能有所隱瞞。
「這樣啊——但是先前吾應該也回答過，吾沒有義務要告訴汝。」
「我知道，但是即使如此，我還是希望你告訴我——拜托你。」
我深深地低頭拜托，隨即聽到小小的歎息。
「還以為汝會對吾威脅或拷問……沒想到竟是低頭懇求啊。為什麽要做到那種地步？」
「因為伊莉絲在痛苦。」
我麵向下方回答，但沒有聽到回話。風一吹，草木簌簌作響。
經過漫長的沉默，弗栗多開
口了。
「好吧——如果說不是為了汝，是為了她的話，那吾就告訴汝。先前吾不說，單純是跟汝唱反調。其實就算告訴汝，汝也無能為力，而且對吾也沒有損失。」
「真的嗎！？」
我抬起頭，但是弗栗多看著我的表情卻冰冷無情。
「對，不過吾想，那隻會讓汝絕望而已。」
這麽說完之後，弗栗多將背倚靠在附近的樹幹上。
「絕望……？」
「吾說過汝無能為力吧。因為她——恐怕隻是由於繼承權能，即將成為下一個巴西利斯克而已。」
「什麽——」
那是存在於我的腦海角落，揮之不去的最壞想象。而弗栗多的話肯定了我的想象，我不禁倒抽了一口氣。
「繼承權能的生物龍化，這種事過去也發生過好幾次。『白』之利維坦的前一代是『銀』之迪亞馬特；『黃』之赫拉斯瓦爾格爾則是從『金』之*菲尼克斯繼承權能，然後才變化成龍。就跟她一樣——」（編注：神話中的不死鳥。）
「等一下！如果說繼承力量會變成龍，那為什麽深月和我沒有出現變化？」
我打斷弗栗多的話，點出話中的矛盾。說什麽無能為力——這我怎麽可能接受。
「汝的妹妹恐怕沒有繼承完全的權能，克拉肯之子可以使用反物質就是證明；而汝行使的權能與本來的龍相比，實在是過於弱小。」
確實，我無法發揮出如同利維坦或赫拉斯瓦爾格爾那般的力量。以我的程度，隻能藉由上位元素的變換，重現少量的效果而已。像伊莉絲那樣，直接行使繼承自龍的力量，我是辦不到的。
「不知道是結成不完全，或是控製著不超過自己的容量……還是有其他理由，正確的解答吾也不知道。不過在汝等之中，行使的權能與本來的龍同等，或是規模在那之上的人，就隻有她——伊莉絲·芙蕾雅而已。」
弗栗多以平淡的語氣這麽說道。
聽她這麽一說……尤克特拉希爾之戰、克拉肯·茲拜之戰、弗栗多之戰——每經過一次戰鬥，『災厄時間』的威力似乎就更加提升。艾列拉也曾說過，那威力甚至淩駕巴西利斯克。
「……假設那是事實上具的無能為力了嗎？」
「對，現在發生在她身上的是正當的進化。既不是受傷，也不是生病，隻是容器配合內容而改變形狀而已。就算強行阻止那個改變，結果也隻會造成容器毀壞。」
「……！」
我倒抽了一口氣，緊握著拳頭。
「龍紋變色遲緩，是因為相較於『d』來說，她身為龍的性質增強了吧。她不是被選上的那一方，而是將要成為挑選的那一方。即使汝等打倒克拉肯之子，下次則是她——」
「別說了！！」
我忍不住大叫，我不想再聽下去……因為就算不聽我也明白了。
「——呼，也就是說，吾之所以說不管哪一種都無所謂，就是這個理由。好了……汝沒話要說了吧？」
「對……」
雖然似乎還有別的事情該問，但我現在腦中一團混亂。這件事要怎麽對伊莉絲說明呢？接下來該做什麽呢……思緒無法整合。
「那麽做為提供情報的回報，汝也答應吾一個要求。」
「……什麽事？先說好，我可不會幫你解開束縛。」
雖然我的思考有大半都被伊莉絲的事占據，我仍是隨口一問。
但弗栗多卻搖搖頭，表示並非如此。
「帶吾到水邊去，幫吾洗臉。吾的臉好癢。」
聽她這麽說，我才發覺弗栗多的臉有些髒汙。但是因上半身被綁住，所以她也無法用手擦拭。
「如果隻是那種事的話，那倒沒關係。」
我帶著有些意外的心情，點頭答應她。
「好，那麽走吧。」
或許是相當癢吧，弗栗多用動作假促我。
我歎一口氣，帶著她前往水邊。
同時我在心裏拚命尋找著，與伊莉絲見麵時要說的話——
2
「動作輕一點，太用力了。」
「你的要求真多啊……」
我一邊清洗弗栗多的臉，一邊歎了口氣。
地點是地上有較大砂礫的湖岸邊。由於我們來到的地方，與麗莎等人淋浴之處是相反方向，所以不必擔心會撞見她們。
我把手帕浸在透明的湖水裏，沾濕之後，再輕柔地擦拭弗栗多的臉。
「好冰。」
「這種程度你就忍耐一下啦。」
她的臉頰柔軟且有彈力，我擦拭著她沾在臉頰上的煤灰，心情真的像是在照顧小女孩。
「——好了，這樣就行了吧。可以了嗎？」
確認臉變幹淨後，我向弗栗多詢問。
「可以的話，吾也想清洗頭發與身體……算了，現在吾就忍耐吧。」
「明明是俘虜的立場，你還真不客氣……」
我受不了地看著態度莫名傲慢的弗栗多。雖然想說句嘲諷的話，但由於頭腦中想的都是伊莉絲，我也沒有精神去做那種事。
「——那我們回去吧。」
我催促弗栗多，沿著湖畔往車子的方向走。剛才我們是穿越圍繞湖的森林而來，因為林木茂密，相當難以行走。不過若是沿著湖畔走，由於是岩岸的關係，也不會絆到腳。
「汝走得太快了，配合吾的腳步啦。」
可能是因為這樣，讓我的步伐變快了吧。弗栗多向我抱怨。
「啊，抱歉。」
道歉之後，我配合著弗栗多的小小步伐，不過不知為何，她卻露出意外的表情。
「……為什麽道歉？這次就不叫吾忍耐了嗎？」
「不，現在這個是我的錯吧？」
「是那樣沒錯——唔……吾實在不太了解汝。」
弗栗多側著頭，與我並肩而行。
就這樣，我們沿著岸邊往前進，卻見一顆大岩石擋住去路，或許那是過去的火山岩吧。看來這裏必須迂回，隻能從森林中通過。
但是我繞過大石，撥開草叢，再度來到湖岸時——卻目睹了意想不到的光景。
「咦——？」
一臉驚訝地回過頭，僵在原地的人，是赤裸著上半身的約翰。
或許是正在擦拭身體吧，約翰坐在水邊，手裏拿著濕毛巾，脫下的外套則是掛在附近的岩石上。
但那種事不是問題所在。
如牛奶般柔嫩雪白的肌膚，纖細的腰，以及男人不該有的胸部隆起處——
「呀啊！？」
約翰發出驚叫聲，雙手遮住胸部。
「約、約翰？」
他——她真的是約翰·奧田希亞嗎？我無法確定，語帶躊躇地呼喚他的名字。
「為、為為為、為什麽隊長會在這種地方旦車子明明是在那邊啊——」
她臉色蒼白地叫道。看來由於我們是從反方向過來的，所以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吧。不，話說回來，她叫我隊長，那麽她——果然是約翰嗎？
「我、那個、我剛才在幫弗栗多洗臉……」
我用視線示意著從草叢走出來的弗栗多，然後轉身麵向約翰。
「比起那個……」
「是、是。」
約翰吞了一口唾液，等待我說話。
「約翰——原來你是……女的嗎？」
我難掩困惑地向她確認。
「我是男人。」
然而約翰卻遮著胸部，斬釘截鐵地斷言。
「咦？可是——」
「我是男人。」
我皺起眉頭，約翰卻是以強烈的語氣重複說道。
「……在這個情況下，那樣說不會太勉強嗎？」
「我是男人！」
約翰眼角泛起淚水，有些自暴自棄地叫道。
我搔了搔頭，搞不清楚是怎麽回事。
「…………算了，總之你把衣服穿上。我會暫時麵向後方。」
我不知該看哪裏，於是向後轉。
肌膚裸露的她，美到讓我不自覺看得入迷，即使她遮住了重要部位，我還是難以平靜。
「好、好的……」
約翰語氣生硬地回答，接著傳來穿衣服的沙沙聲響。
「汝啊，這到底是什麽狀況呀？」
弗栗多皺起眉頭，似乎不明白事態而向我詢問。
「……我也還無法掌握狀況。」
「唔……？」
聽到我的回答，弗栗多更是露出難以理解的表情。
「——隊長，我已經好了。」
回過頭來，站在那裏的是我已見慣、軍服裝扮的約翰。
女性的身體曲線被巧妙地隱藏，也看不出胸部的隆起。
「真了不起……現在的你看起來完全像是個男人。」
「當然，因為我是男人。」
看到約翰以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這麽說，我像是被她打敗似地看著她。
「不，再怎樣我也不會被蒙混過去了哦？不過如果你不想談這件事，我也不會追問就是了……」
我歎了一口氣，這麽說完後，約翰顫抖著身體，好似承受不住一般地跪倒在地。
「嗚嗚……果然還是不行嗎？」
被她濕潤的眼眸注視，我的心髒狂跳。一意識到約翰是女性，她端麗的麵容看起來便似乎感覺比以前更為美麗。
「抱歉，隻不過——如果你不想被其他人知道，我會確實地幫你保密。」
比起驚訝，我更對她感到過意不去，所以我向她道歉。
「不，我想保密的對象隻有隊長而已……所以您就算說給別人聽也沒關係。或者應該說，已經有幾個人知道了。」
約翰雙於撐地，垂頭喪氣地搖了搖頭。
「你是說奇力嗎？」
如果是與約翰一同行動的她，就算知道也不奇怪。
「是……還有，在艾爾和亞公園和我進行過格鬥戰的艾列拉·露也……」
「啊啊，這麽說來，你和艾列拉先前曾互相說過似乎別有含意的話啊。」
我想起在溪邊發生的事，於是這麽喃喃說道。
從在艾爾利亞公國遇見時起，艾列拉就知道約翰的真實性別了嗎……
記得那個時候，艾列拉曾經說過——要我下次與約翰見麵時，詢問看看他真正的名字。
「可以告訴我你真正的名字嗎？」
「——貞德。貞德·奧田希亞。」
約翰——不，貞德小聲地回答道。
「什麽嘛，沒什麽改變嘛。今後該叫你約翰還是貞德——叫哪一個好呢？」
聽到我這麽問，貞德露出驚訝的表情抬頭望著我。
「今後……？隊長，您不生氣嗎？」
貞德以戰戰兢兢的語氣問我。
「咦？我為什麽要生氣？」
雖然感到驚訝，不過我想不到有什麽生氣的理由。
「因為我一直欺騙隊長……還將至今所累積的信賴……男人之間的羈絆，全都付諸流水了哦？」
貞德以虛弱的聲音回答，眼神不安地看著我。
「誰都有秘密——我也有。而以你的情況來說，你的秘密是性別，就隻是如此而已。我們身為同一個部隊的同伴所累積的經曆，並不會就此化為烏有。」
「隊長……」
她原本蒼白的臉開始恢複血色。
「而且你一定是有什麽理由吧？」
「是——可是那理由也沒什麽大不了。因為在軍中扮成男人會比較方便……比較不會被人看輕，也能夠避免無謂的糾紛。隻不過……」
她說到一半停頓下來，眼神不安地看著我。
「——在被調派至斯雷普尼爾後，我想要得到隊長的認同……不想展現出軟弱的部分，所以比先前更努力扮演強悍的男人。因此我想說，您若知道我是女人，對我的印象一定會幻滅……」
她緊握著拳頭，用嘶啞的聲音向我坦承理由。
「我怎麽可能會那樣。不管是男是女，你都是最好的狙擊手。」
我露出苦笑，告訴她我對她的評價並沒有改變。
「嗚……」
貞德肩膀顫抖，緊咬自己的唇，金色的眼眸被滲出的淚水濡濕。
「隊、隊長啊啊啊啊！！我一生都會追隨您！！」
貞德流出感動的淚水，往我身上抱了過來。
「喂、喂——」
如果是以前的話，我並不會動搖：但知道她是女性後，現在則是有點在意。
即使用衣服隱藏，她身體的觸感仍然柔軟，頸子也傳來些微香甜的氣味。
「嗚嗚……隊長……隊長……！」
可是這時若強行將她拉開，那我就背叛了自己說過的「對她的評價沒有改變」，所以我忍住難為情的感覺，輕拍她的背。
此時，我隔著她，與弗栗多對上了眼。
完全被晾在一旁的弗栗多，以不耐煩的表情看著這裏。
「——人類真是會為無聊的事煩惱的生物。竟然因為在乎他人的評價，改變自己的外貌……真是愚蠢。」
弗栗多以一副難以理解的表情搖了搖頭，貞德似乎完全沒聽見她的話，隻是在我懷中嚎啕大哭。
「是嗎？弗栗多也是為了與蒂亞談話，所以才變成這個模樣吧。」
「唔……這隻是配合尤克特拉希爾的中樞而已。」
弗栗多往下看著自己的身體，嘴彎成ヘ字型。不過為了談判而改變模樣也是事實，所以她也沒有再多做爭辯。
為了與他人構築起良好的關係，有時改變自己也是必要。
——我們照現在這樣去說服克拉肯·茲拜真的好嗎？
忽地，那樣的想法湧現出來。
可是當然，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既然不能像弗栗多那樣改變模樣，我們就隻有以人類的身分麵對了。
「唔……」
伊莉絲的臉在腦海閃過，我搖了搖頭。
人類——『d』與龍之間生出的克拉肯·茲拜，以及由於得到龐大力量而逐漸變化為龍的伊莉絲。
現在最接近克拉肯·茲拜的人——或許是伊莉絲也說不定。
對於想到那種事的自己，我不禁感到火大。
3
等待貞德心情平複後，我們回去車子所在的位置，奇力她們也已經衝洗完回來了。
「喂，悠，你到哪裏去了啦？我們一直在等你來偷窺哦？」
奇力手抆著腰，對我抱怨。
「等等，奇力小姐！我可沒有等他喔！」
但是麗莎立刻訂正她。
「哎呀，是嗎？在衝洗的期間，你看起來一直靜不下來耶。」
「那、那單純隻是在警戒偷窺呀。」
「哦，可是——」
當奇力要再開麗莎玩笑時，她似乎發現了什麽，話到一半停了下來。
「哎呀——約翰，你的眼睛紅紅的呢，該不會發生什麽事了？」
奇力似乎感到有趣而側著頭，對貞德這麽詢問。
「…………」
貞德則是神情複雜地避開視線。看到她那個樣子，奇力小聲地說道：
「該不會是……那件事敗露了嗎？」
「……沒錯。」
對於奇力的詢問，貞德小小地點頭承認。
「不過……隊長的器量比我想象的還大。即使知道秘密，他仍是認同我，接受了我的一切！」
貞德緊緊握拳，熱切地訴說道。
「……什麽事呀？」
不明白狀況的菲莉爾靠近過來，提出這個問題。
「啊啊，就是她其實是女孩子這件事啦。雖然少了可以取笑她的材料是很遺憾——不過這樣就能不必在乎旁人，直接叫她貞德了。」
奇力聳了聳肩這麽一回答，大家頓時起了一陣騷動。
「貞德？那才是她真正的名字嗎？」
蒂亞一臉驚訝地問道。
「對，是跟她很相配的一個好名字吧？」
奇力開心地笑著回答。
「老實說，我一開始就知道了。」
「嗯……艾列拉，不公平。」
艾列拉露出苦笑，蓮則是從她背後探出頭，小聲地抗議。
「約翰——不，該叫貞德小姐嗎？我先前想說你長得很清秀……沒想到竟是女性——」
麗莎將貞德的身體從上到下看了好幾遍後，以佩服的語氣說道。
「……話說，就我而言，我比較在意的是『接受了我的一切』這一句。」
菲莉爾這麽說著，冷眼看著我。
「物部同學，你對她做了些什麽？該不會……在知道她是女孩子的瞬間，你壓抑不住欲望——」
「那怎麽可能！」
我吐槽她，而貞德也大力點頭。
「對。隊長不會做那種事，他隻是溫柔地——擁抱著我而已。」
那個瞬間，我的肌膚可以感受到大家投注在我身上的視線變得冰冷。
「物部同學……你好沒節操。」
菲莉爾鼓起臉頰，瞪視著我。
「我也很難苟同那種行為哦……」
「嗯。」
艾列拉一副被我打敗了的樣子，蓮則是讚同她。
「（瞪）……」
我感受到格外刺痛的視線，隻見伊莉絲從車子的窗戶，半瞇著眼看著我。
「不，我可沒有邪念哦！」
我主要是向伊莉絲辯解。
「哦——可是這種時候……如果是深月，她一定會說『哥哥是笨蛋』吧？」
「嗚……」
「——物部是笨蛋。」
伊莉絲鼓起臉頰，把臉縮了進去。
「喂、喂——」
我急忙想要進入車裏——不過剛好就在這個時候，筱宮老師從駕駛座探出頭來。
「各位，請你們集合！狀況改變了。」
從筱宮老師的表情和語氣，可以感覺得到緊迫的氣氛。
我們麵麵相覷，集合到從駕駛座下車的筱宮老師周圍。剛才把頭縮回去的伊莉絲盡管在意我的事，仍是來到外麵。
「筱宮老師，發生什麽事了嗎？」
麗莎代表大家提問，接著筱宮老師神情苦澀地點頭。
「對——克拉肯·茲拜的行進速度比預測要來得快。」
「意思是她突然加快速度了……？可是為什麽——」
菲莉爾側著頭，感到不可思議。
「那個理由就是這個。」
筱宮老師以僵硬的聲音說完，給我們看掌上電腦的晝麵。
映在上麵的是全身包覆銀色頭發的克拉肯·茲拜，外形雖然和以前相同，但卻好像——有哪裏不對。
「變大了……」
聽到艾列拉的喃喃自語，我才知道哪裏不對勁。因為映在後方的輸電用鐵塔，看起來格外矮小。
「艾列拉·露說得沒錯，行進速度增快是因為克拉肯·茲拜巨大化了。目前體長大約十五公尺。」
奇力仔細地觀察畫麵，手按在嘴邊。
「與其說是讓身體本身巨大化，倒不如說是相當於手足的秘銀頭發伸長了呢。如果說是使用上位元素的生物體變換，要在那麽短的時間內產生這樣的變化也——！」
可是她話說到一半卻按住右手，龍紋發出強烈紫色光芒。
「好痛……」
龍紋尚在變色中的蒂亞等人，也各自手按龍紋的位置。
「大、大家怎麽了？啊，蓮你沒事吧？」
伊莉絲驚慌失措，關心蹲下的蓮。
照那個樣子來看，龍紋的異常似乎並沒有波及伊莉絲。
『龍紋變色遲緩，是因為相較於「d」來說，她身為龍的性質增強了吧。』
剛才弗栗多說過的話，不由分說地將現實攤在我麵前。
我怱地往貨車的方向看去，隻見從車內泄漏出淡紫色的光芒。
「——！」
我奔向貨車，往裏麵窺視，果然光源是來自躺在座位上的深月頸部。
「嗚嗚……」
至今一直處於深沉睡眠中的深月，發出痛苦的呻吟。
「深月！」
我靠近過去，握住深月的手，呼喚她的名字。
「…………都。」
從仿佛渴求空氣般發出呻吟的深月口中，聽見些微的聲音。
她說出的，是過去親手血刃的摯友名字。
深月是在作當時的惡夢嗎？還是將尋求自己的克拉肯·茲拜與都重疊了呢——我無法分辨。
但是增強的龍紋光芒，也讓我覺得那表明克拉肯·茲拜想要奪取深月她們的意誌。
「我會守護你。」
我對珍愛的妹妹立誓，然後走出車外。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我身上。
「深月龍紋的光芒也變強了。這是因為克拉肯·茲拜接近了吧。」
「——不隻如此。」
原本保持沉默的弗栗多，以強烈的眼神環視眾人。
「汝等應該已經理解了，克拉肯之子追求的不是親屬，而是伴侶，想說服她是無意義的行為。」
「才不是無意義！隻要我去，那孩子一定會——」
貞德立刻反駁，但她看到龍紋變色的麗莎等人沒有附和，便打住了話。
就在緊繃的寂靜逐漸瀕臨臨界點之時，筱宮老師往前走了一步。
「無論如何，我們已經沒有時間。為了說服而接近她時所需冒的風險也增加了，因此我們要變更戰術。」
「——！」
貞德緊咬著唇，臉上浮現懊悔的表情。
「不過希望你不要誤會了。我並沒有舍棄說服的可能性，隻是盡可能用風險小的方法觀察她。」
「咦……」
聽見筱宮老師後續的話，貞德發出驚訝的叫聲。
「詳細的作戰內容，一邊移動，我會一邊告知你們。參加作戰的成員，現在立刻與我一同出發！」
筱宮老師以凜然的語氣下達號令。
「——是！」
麗莎與菲莉爾抬頭挺胸，大聲地回應。
準備趕赴現場的筱宮老師，她的身影散發出的『堅強』，讓我感受到我所不知道的龍伐隊隊長時代——
4
「……哥哥、大家，要加油哦。」
「不必擔心深月，我們絕對龠保護她的。」
蓮與艾列拉為即將出發的我們送行，同樣要在湖畔待命的奇力也手持綁縛弗栗多的藤蔓，揮動空著的那隻手。
「即使尼福爾從空中來襲，我也會把他們全部擊落，所以——悠要好好保護我哦。」
「……哼。」
弗栗多還是一樣，不悅地將臉別了過去。
「那麽—
—我們走了。」
包含我在內，參加作戰的成員揮手回應，往空中飛升。運送沒有飛行技術的我與貞德的人，是展開紅翼的虛構武裝的蒂亞。
伊莉絲是由麗莎，筱宮老師則是由菲莉爾運送——她們各自以上位元素生成的風包覆身體，導引著升上天空。
轉眼間已看不見蓮她們的身影，旁邊的貨車也變成一個小點。
『——那麽，我這就說明作戰的概要。』
通信機傳來筱宮老師的聲音，我的目光也從遠離的湖泊收回。
『首先，我們要接近至克拉肯，茲拜可目視的距離，讓她知道貞德·奧田希亞的存在。就目標與無人兵器的戰鬥過程看來，那家夥的知覺範圍相當廣闊，一定會察覺到她的存在才是。』
——原來筱宮老師也有聽見陽才的談話啊。
明明沒有刻意對她做說明，老師卻用「貞德」和「她」來稱呼，由此可見，老師似乎有聽見我們的談話。
『然後，首先我們要暫時退回，拉開距離。在那之後，把我、物部悠與貞德·奧田希亞等三人，在位於西方的河邊放下，剩下的成員便在本來的作戰實行地點待命。』
「了解了！」
蒂亞握著我的手飛行，精神十足地答應。
由於蒂亞、麗莎與菲莉爾戴著作戰用的護目鏡，所以護目鏡上應該有顯示出必須前往的場所情報。
『請等一下，筱宮老師。到西方的河川去的話，將會大幅偏離克拉肯·茲拜的行進方向。』
可能是用地圖確認過了吧，麗莎向筱宮老師提出疑問。
『——我知道。但是如果克拉肯，茲拜尋求的是親屬，那麽她應該會改變方向，往我們這裏前來；若她不改變方向，為了尋求伴侶而前進的話——那就在作戰地點消滅她。』
筱宮老師以沉重的語氣斷言。
貞德與我同樣是由蒂亞運送，我清楚聽見她小小地倒抽了一口氣。
『也就是說……看起來有希望成功的話，我們就進行說服。那樣或許比突然站在克拉肯·茲拜麵前安全吧。』
菲莉爾同意筱宮老師的提案，被她運送的伊莉絲則是從剛才就一直注視下方的景色。為了遮住浮現鱗片的肌膚，她仍然穿著我的外套。
『對，若是變更行進路線，說服的成功率就大為提升了。不過當然我也預先設想過最壞的事態，請在作戰地點待命的成員，分散在我們的四方，做好狙擊的準備。如有萬一，請進行遠距離攻擊。』
筱宮老師為我們說明流程，但伊莉絲對此卻提出疑問。
『——用那個方法，在緊急時刻可以保護物部和大家嗎……我的「災厄時間」不管用的說……』
『並不是不管用，隻是被防禦了而已。既然克拉肯·茲拜有一半是「d」，那麽一次能生成的上位元素應該也有限度。以物質變換做出的秘銀防壁不會是無限的。』
——沒錯。克拉肯·茲拜對付『災厄時間』的方法，是以生成的秘銀防壁爭取時間後，再進行回避行動。那應該就是秘銀的生成量不足的證據。
『因此，首先由除了伊莉絲·芙蕾雅之外的三人進行攻擊，待對方采取防禦行動後——伊莉絲·芙蕾雅再針對防禦薄弱的地方集中射擊。既然沒有物部深月的反物質，那就沒有其他有效的方法。在目標沒有改變路徑的情況下，也同樣采取這個攻擊順序。』
筱宮老師告知這個應該有勝算的作戰計劃，但伊莉絲再開口說出的仍是喪氣話。
『那麽……如果那個作戰也失敗的話……』
『到時就逃走吧。無論我們的狀況如何，你們都絕不可接近克拉肯·茲拜，與她保持距離，絕對要避免龍化。』
筱宮老師以嚴厲的口吻斷言道。
『…………』
伊莉絲表情複雜，默然不語。她一定不隻是在害怕最壞的事態，因為龍化這個名詞，對現在的伊莉絲而言還有別的意義。
——伊莉絲。
我想對她說些話，可是在大家的麵前，我不能談到有關伊莉絲的異變。
『我明白了。』
『了解。』
麗莎與菲莉爾代替沉默的伊莉絲回應。
「……如果悠你們有危險……蒂亞不想一個人逃走。」
然而運送我的蒂亞卻微微搖頭說道。
「沒事的，蒂亞。沒有被看上的我們反而安全。所以蒂亞.萬一有什麽情況，你也要以保護自己為優先，我會趁那段期間想辦法解決。」
「想辦法……？」
聽到我說的話，蒂亞露出驚訝的表情。
「就算全部的作戰都失敗，我也會做一個了斷。既然克拉肯·茲拜也是『d』——隻要對手是人類，我一定不會輸。」
不隻是蒂亞，同時也為了讓正在聽著通訊的伊莉絲聽見，我清楚明白地宣告。
『物部……』
被菲莉爾運送的伊莉絲，視線看著我這裏。
而不希望戰鬥的貞德，則是表情難過地低下頭。
「不過，我們首先的第一要務是要說服成功。現在請祈禱不會演變成戰鬥吧。」
為了也幫貞德打氣，我刻意以開朗的語氣補充說道。
『——物部悠說得沒錯。現在作戰的第一要務，是說服及拉攏目標對象。一開始就表現出戰意的話，對方也會警戒。越過下一個山丘，應該就能夠目視到對方了，請做好心理準備。』
筱宮老師催促大家做好心理準備，手指著前方略高的山丘。
為了避免受到克拉肯·茲拜的偷襲，我們以低空飛行，沿著山丘的斜麵逐漸提升高度。
過沒多久——目標進入視野。
越過山丘，景色一口氣變得開闊。其中一個異常巨大的銀色塊狀物，挾帶著壓倒性的存在感，君臨於大地。
「——！？」
那樣的巨大程度令人不禁倒抽了一口氣。或許在我們接近的期間，她仍在巨大化吧，體型明顯已超過十五公尺了。
被以秘銀絲線多重交織出的銀幕覆蓋，看不見本體。不停緩慢晃動的外觀，讓人聯想到漂在海中的水母。從身體邊緣飄散出的細微銀絲，受到開始西斜的陽光照射而閃閃發亮。
此時，我竄起一股全身毛發豎立的感覺。
——被看到了。
肌膚感受到這個訊息，我立刻大喊。
「已經足夠了！大家快點拉開距離！」
『停止前進！轉頭退開！』
幾乎同一時間，筱宮老師也下達指示。
「知、知道了！」
克拉肯·茲拜的模樣讓蒂亞看呆了，她回過神來回答道。
貞德緊緊盯著逐漸遠離的克拉肯·茲拜後，深吸一口氣。
「我在這裏！你不必再一個人害怕了！跟我過來吧！」
貞德使出渾身力氣大喊。
越過山丘，看不見克拉肯·茲拜後，她有如祈禱般地閉上雙眼。
「拜托……要記得我啊。」
隨後，成為遮蔽物的山丘發生爆炸。
「什麽——」
不，正確來說應該是山丘被掃平吧。粗粗的一條銀色絲帶，將樹木、砂土打散，把整個山丘掘起。
『加快速度！要被追上了！』
筱宮老師以急迫的語氣說道。
蒙蒙竄升的塵沙另一頭，隱約看得見閃閃發亮的無數根細銀絲。
她是追趕貞德而來嗎？還是為了追求伴侶呢？目前的階段還不清楚。
而接下來就是要確認這一點。
『我要以全速飛行了，蒂亞同學沒問題嗎？』
麗莎詢問運送我和貞德的蒂亞。
「嗯，沒問題！」
『那麽，要加速了哦！』
飛行速度一口氣加快，隻見景色轉眼間便往後方遠離。
然後依照剛才商討的作戰計劃，我們先在西方的河邊降落。
河川本身雖窄，但河岸寬闊，視野良好。
「——依照計劃，我們在這裏等待克拉肯·茲拜，如果她沒有朝這裏來……到時就像我剛才說的，將目標認定為龍——將之消滅。」
筱宮老師嚴格命令擔任攻擊部隊的叫人。
「了解了。」
「——是。」
「知道了。」
麗莎、菲莉爾、蒂亞繃緊表情回應。
伊莉絲也在無言地點頭答應後，將視線移向我。
「物部……」
「別擔心，不管發生什麽事，我——」
我露出笑容，想要安慰看起來很不安的伊莉絲——但她卻搖了搖頭。
「不是的，物部。這次相反。」
「咦？」
伊莉絲以含有強烈意誌的眼神，注視著驚訝的我。
「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會守護你。我絕對不會讓物部死掉。」
「伊莉絲……？」
我從伊莉絲的表情感覺到某種危險訊息，把手伸向她。
「那麽物部，不可以逞強哦？」
然而伊莉絲露出甜美的微笑——就像避開我的手般地一個轉身，往麗莎她們那裏去了。
我與筱宮老師、貞德，一同目送往天空起飛的眾人。
「接下來——就隻剩下等待了。」
筱宮老師看著掌上電腦的畫麵，聲音緊張地說道。她大概正看著傳送過來的信息，確認克拉肯·茲拜的現在位置吧。
我們是在開闊的河邊，所以視野良好，不過還沒看到克拉肯·茲拜的身影。
但是聽得見遠方傳來微弱的地鳴聲。或許是感覺到異變了吧，鳥群一齊從森林中飛起，一邊發出尖銳的叫聲，一邊在上空不斷盤旋。
「拜托你……過來吧。」
貞德注視著地鳴聲傳來的方向，緊緊地握住拳頭。
「——吶，貞德。」
「咦？」
我呼喚她本來的名字，卻見她露出驚訝的表情看著我。
「啊，叫約翰比較好嗎？」
「不、不是，哪一個都可以……」
貞德臉頰微微一紅，慌張地揮手否認。
「那——貞德，你為什麽會那麽偏袒克拉肯·茲拜呢？」
我將一直感到奇怪的疑問說出口。
「我先前也說過了……因為我知道那孩子是人類——」
「——我能夠理解你多少會對她產生感情，可是你挺身為她抵擋斯雷普尼爾的攻擊，以及看到你現在急切的模樣……我實在不覺得隻是那樣的原因。」
賭上性命守護某人，這種事說來容易，實行上卻很困難。如果不是比自己更重要的人，緊要關頭必然會畏縮。
我至今之所以能不怕付出任何代價進行戰鬥，那是因為我是為了重要的人們。
「……確實，我或許是有點過於偏袒她了。可是無論如何，我都不能放著她不管。」
貞德說到這裏暫時停頓，直直注視我的雙眼。
「我希望我是那個孩子的幸運。」
「幸運？」
我不知道那是怎麽回事，皺起眉頭回問道。
「——我原本是戰爭孤兒，蒙受許多幸運的相遇，才能活到今日。對於那一個個的幸運，我是發自真心感謝。所以當我自己成為某人的幸運時……我就不想背叛這份幸運。」
聽到貞德充滿決心的話話，我點頭認同。
「這樣啊——我明白了。」
疑問得到解答，這樣我也能用和貞德相同的心情祈禱。祈禱克拉肯·茲拜能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朝我們這邊過來。
「貞德·奧田希亞。」
筱宮老師的視線離開掌上電腦，往貞德的方向看去。
「……？」
貞德眼神帶著疑惑看向她，隨即筱宮老師深深低下頭。
「——謝謝你。」
那恐怕是身為筱宮都的姐姐的發言。對於想要給予妹妹孩子幸運的貞德，筱宮老師想要向她道謝吧。
如果深月在這裏，她大概也會做同樣的事。
就在這個時候，裝在耳朵上的通信機響起微弱的雜音——接著傳來麗莎的聲音。
『這裏是麗莎·海渥卡。在待命地點上空以目視確認克拉肯·茲拜，她改變路徑，往你們那邊過去了！』
「——！」
隻見貞德與筱宮老師看著彼此，臉上露出開朗的模樣。
不過筱宮老師很快地繃緊表情，對麗莎等人下達指示。
「攻擊部隊等待克拉肯·茲拜移動後，朝我們的四方展開，在適合狙擊的地點待命。如果對象不答應我們的勸說——那就立刻展開攻擊。」
『了解了。』
跟隨在麗莎的回答後，蒂亞、菲莉爾與伊莉絲也回應，然後通信就結束了。
一直聽見的地鳴聲逐漸變大。
「要來了——」
聽到筱宮老師這麽說，我與貞德點頭回應。
不隻是地鳴聲，耳中也聽見樹木折斷的聲音。
咚——隨著這樣的轟然巨響，樹木與砂土飛上空中，高速揮動的銀色絲帶反射陽光，發出光輝。
隻見沙塵隨著強風吹來。隻是一瞬間閉上眼，當眼睛再度睜開時——眼前的景色已經完全改變。
沿著河川的廣大森林全被掃平，成為空地的大地之上，聳立著白銀的巨大身體。
她那覆蓋了好幾層銀幕的身體不住晃動，無數的銀絲在空中飄揚。
「……！」
她的存在感與壓力，令我的身體為之僵硬。我差點反射性地生成虛構武裝，不過仍是用理性忍住了。
現在將要進行的純粹是說服，必須要避免會造成對方采取敵對行動的動作。
「停下來！我在這裏！」
貞德往前一步，大聲地呼喚她。或許是聽懂她的話吧，持續前進的克拉肯·茲拜，其動作完全停止。
——照這個情況看來，行得通嗎？
『這裏是菲莉爾·克雷斯特。所有人都就位了。』
從通信機聽見說服失敗時的預備狙擊成員已經就位。
「了解——在狀況有變化之前，持續待命。」
筱宮老師小聲地回應，關注著隔河相對的貞德與克拉肯·茲拜。
我一直感受到令肌膚起雞皮疙瘩的視線。克拉肯·茲拜毫無疑問正看著這裏。
「——你孤單一個人，很寂寞吧。不過你可以安心了，別躲在那麽大的殼裏，出來讓我看看你吧。」
貞德張開雙手，溫柔地勸說。
包覆克拉肯·茲拜的銀幕上，出現如波紋般的搖晃，然後隻見她身體前方平順地打開。
由於遮蔽物逐漸減少，克拉肯·茲拜的視線更加強烈地刺在我的皮膚上。我的背脊竄上一股寒意。
——這是什麽？
貞德的呼喚產生效果，作戰很順利，可是我卻感到難以言喻的不安。
銀線交織出的遮蔽物內側，傳來令皮膚刺痛的氣息。
——貞德和筱宮老師什麽也沒感覺到嗎？
身體僵硬的隻有我而已。
那麽，這個是隻針對我而來的東西。
解開好幾重的遮蔽物，本體的年幼少女現身，她的臉有一半被長發覆蓋，
露出的單眼綻放紫色光芒。
「——！」
在與少女眼神交會的瞬間，我的預感轉變為確信。
她沒有在看貞德！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發出咆哮——眼神直視著我。
頓時左手背感到痛楚，在那裏的是我的龍紋。
宛如呼應這個疼痛一般，克拉肯·茲拜的額上洋溢出紫色光芒。受到卷起的風吹動，少女血的前發飄起，露出頭發下的圖紋。
——那是龍紋！
「喂、喂，你怎麽了！？」
貞德慌張地呼喚少女，然而克拉肯·茲拜卻無視她的話，隻是注視著我。
在少女額頭上閃耀的龍紋，發出的光芒愈強，我的龍紋就愈感痛楚。
再加上有某種像是感情般的東西流入。
那是篡奪的意誌。想要使人屈服、想要掠奪的情緒波動。
這家夥——想要看上我！？
在激烈的異物感與厭惡感的侵襲下，我領悟到少女的目的。
克拉肯·茲拜追趕的人並不是貞德，而是我。恐怕她是為了在龍紋完全沒變色的我身上，刻印上看中的證明，所以才會接近這裏。
在確信的同時，憤怒也湧現而出。
不止是奇力和深月她們，連我也要掠奪嗎——？
失去的痛楚，被掠奪的痛苦，我至今已經嚐過無數次了。我曾因失去了重要的東西，而傷害了他人。
所以我不會再讓人奪走任何東西！
「——怎麽可以被你奪走！！」
我在感情激憤之下揮動手臂，就在那個瞬間，龍紋的痛楚消失了。
那是仿佛切斷某種事物的感覺。隻見克拉肯·茲拜的身子微微一顫——她對我的感情性質改變了。
「嗚嚕嚕嚕嚕嚕嚕嚕嚕——！」
少女眼眸湧現明顯的敵意，發出低吼。
鏗——————————————
尖銳刺耳的金屬聲響徹四周。
那是飄在空中的銀絲互相摩擦、糾纏在一起的聲音。
「拜托你！請你冷靜下來！」
貞德拚命地想要安撫，但少女卻不為所動。
「貞德，不行了！這家夥已經——」
我的本能早已理解，在我拒絕成為伴侶的瞬間，克拉肯·茲拜就把我認定為必須排除的敵人了。
雖然不甘心，但弗栗多所說的話似乎是事實。現在的克拉肯·茲拜，比起親屬，她更追求著伴侶。
「沒有那種事！隻要再加以呼喚，她一定——」
可是貞德卻搖頭否定。
「拜托你！聽我們說話！」
筱宮老師也站上前，加入呼喊。麵對其容貌留有妹妹身影的少女，看來她似乎失去了平時的冷靜。
「——！」
我判斷再這樣下去，她們會被卷入，於是我拔足奔跑。
不知是幸或不幸，克拉肯·茲拜的眼中沒有貞德和筱宮老師，發出的敵意隻針對我。
我在河邊奔跑，與貞德她們拉開距離。
——虛構武裝·齊格菲。
當我手中生成出裝飾鎗型的虛構武裝時，克拉肯·茲拜也做好攻擊態勢了。
以銀絲織成的無數長槍正對準這裏。她之所以不使用反物質彈，是因為距離太近，自己也有被卷入的風險吧。
這樣的話，距離太遠也會對我不利。既然要逃走也有困難，那我隻能接近並殺死她。
——貞德、筱宮老師，對不起。
我向尚未失去希望的她們道歉，將克拉肯·茲拜認定為敵人。
隻見無數的銀槍一齊射出。
「空壓彈！」
我將壓縮後的空氣彈射向腳下，利用反作用力，快速離開原地。看著原本站立的場所被銀槍貫穿，我開始防備下一次攻擊。
周圍出現閃亮的銀色軌跡。
克拉肯·茲拜的頭發擴散，要把我包覆起來。
無路可逃——
「斥力彈！」
我把維持虛構武裝形狀的殘餘上位元素，全部變換為反重力物質。隨著白光生成小規模的斥力場，將由全方位逼近的銀之牢籠推了回去。
「！」
我沒錯過銀絲之間產生的縫隙，逃出包圍。
「筱宮老師！請對麗莎她們下達攻擊命令！」
我一邊重整態勢，一邊這麽叫道。
克拉肯·茲拜已經不將貞德當成親屬了。既然她像這樣采取攻擊行動，那她就是必須當成龍來處理的對手。
筱宮老師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可是她沒用通信機向大家下令，而是采取了預料之外的行動。
「什麽……」
筱宮老師朝我這邊奔了過來。
她緊咬牙根，表情像是在忍住淚水一般。
克拉肯·茲拜再次用銀槍瞄準我，我也再度生成虛構武裝，但是就在我將要采取回避行動的前一刻——
筱宮老師闖入我們之間，張開雙手。
「如果你聽得懂人話——聽得到我的聲音的話，就算隻有一點也好，請你傾聽我說話！」
筱宮老師背對著我，與克拉肯·茲拜麵對麵，然後大聲地這麽叫道。
她是那麽地拚命，宛如懇求，又有如祈禱一般。
「我希望你以人的身分活著！以都的——以我妹妹女兒的身分！」
她不是以密得加爾指揮官的身分，而是以筱宮都姐姐的身分，拚命地說服少女。
然而得到的回答——卻是銀之雨。
銀絲所編織成的銳利長槍，朝著我們灑下。
「唔——斥力彈！」
我本來打算與方才同樣，利用風壓高速脫離，不過在前一刻切換為以斥力場防禦。
隻見被白光吞沒的銀槍速度減慢，在空中靜止。
鏗————————
然而卻聽見異樣的聲音響起。被停在空中的銀槍解開、融合，形成如鑽頭般的螺旋槍頭。
銀槍頭反抗斥力，旋轉著強行推進。
「筱宮老師！已經不行了，請快點下達攻擊命令！」
我看出這樣支撐不久，於是向筱宮老師呼喊。
「拜托你……物部悠，這是最後一次了。」
但是筱宮老師不回頭，語氣強烈地說道。
她不畏懼逼近的槍頭，眼中隻看著克拉肯·茲拜——
「可是——」
筱宮老師背對著焦急萬分的我，繼續向她勸說。
「克拉肯·茲拜……請你回想起來吧！想起你當成親屬所渴求的貞德·奧田希亞！她打從心底希望你能幸福啊！」
筱宮老師對著操縱秘銀的銀發少女，投以含有強烈思念的話語。
「然後我也——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幸福！！」
「嘎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克拉肯·茲拜卻是以憤怒的咆哮回應。
隻見秘銀的頭發揮動，力量集中在一點——銀的螺旋一口氣穿入白色的斥力場。
「你並不是不被期望的災厄，你是筱宮都的女兒——是人類！！」
但是即使如此，筱宮老師仍不肯退讓。
「大家快攻擊啊！」
我認為已經到了極限，於是用通信機向大家呼喊。
『可、可是，還沒收到筱宮老師的命令——』
得到的回答是麗莎困惑的聲音。
「……！」
我判斷已經沒有問答的時間，於是從筱宮老師的後方衝出。
對方的目標是我。隻要筱宮老師在前
方，她就會被攻擊卷入。
這時，螺旋的槍頭終於強行突破了斥力場。
比我預想的快了一點。不——是我的判斷太遲了吧。
看到以驚人速度延伸而來的槍頭，我領悟到已經來不及回避。
然而逼近眼前的死亡，卻被一個從旁闖入的人影遮蔽。
砰地一聲，我被向後推開。
「咳——」
耳中聽到的是混濁的痛苦衷叫。
抬頭一看，我看見口中吐血的筱宮老師的臉。
「對不起，讓你陪伴……我的任性……」
筱宮老師一邊咳嗽，一邊向我道歉。
視線稍微往下，就會看見貫穿她身體的粗大銀槍——
「什麽……」
知道是筱宮老師庇護我，我倒抽了一口氣。而在那樣的狀態下，她仍是轉身麵向克拉肯·茲拜。
「現在這句話若無法傳達給你……那也沒關係。隻是……至少請你記得……這裏曾經有個人祈望你幸福……」
筱宮老師大大地吐出一口血，然後頹然倒下。
「——拜托你，麗莎！射擊啊啊啊啊啊！！」
我腦中一片空白，使盡力氣放聲大叫。
『——好、好的！！』
隻見黃色閃光撕裂天空，與此同時，向我們逼近的秘銀頭發被拉回本體。
銀線編織成的防壁與閃光衝撞，發出眩目的光芒。
『蒂亞，我們也加入。』
『知道了！』
稍遲，菲莉爾與蒂亞也加入攻擊，火焰子彈從右方逼近，電擊從左方襲向克拉肯·茲拜。由於秘銀的頭發正用來擋住麗莎的攻擊，所以她不能動用頭發。然而克拉肯·茲拜的周圍卻湧出黑色的上位元素粒子，製造出銀色防壁。
火與雷被彈開，轟然巨響撼動空氣。
盡管發生了巨大的爆炸——那樣的攻擊卻沒有到達本體。
不過，那也是在預料之中，之後伊莉絲應該會看準時機攻擊。但是比起那些狀況，現在重要的是——
「筱宮老師！」
我抱住頹倒的筱宮老師，呼喚她的名字。克拉肯·茲拜在轉為防禦行動之際，已經把貫穿她身體的銀槍拔出了。
但是那個傷口實在太大，身體中心開了一個大洞，許多重要的內髒無疑被挖出來了吧。從她身上流出的熱血，將我的手沾濕成一片紅色。
過去在戰場上看過無數負傷者的我領悟到，她已經……救不活了。
「咳咳……咳咳……對不、起——」
筱宮老師用朦朧的雙眼看我，聲音斷斷續續地再度道歉。
「為什麽——」
為什麽要做那種事——這句話到途中我又吞了回去。因為不用問也知道，她隻是以筱宮都姐姐的身分，做了所有她能做的事直到最後一刻而已。而剛才的道歉，則是對於身為指揮官卻沒有盡到職責之事道歉——
「看來、我……沒有、堅強到——可以、殺死妹妹兩次。」
筱宮老師聲音嘶啞地說著，視線往克拉肯·茲拜的方向看去。
受到來自三個方向的攻擊，少女藏身在秘銀的頭發與防壁之中。
「不——我認為身為人類，筱宮老師比任何人都堅強。」
我強忍著不發出嗚咽，將頭往旁邊轉了過去。因為我認為，直到最後都不舍棄希望，持續進行勸說，筱宮老師的行動絕不是軟弱。
「——嗬、物部悠……你——真溫柔。」
她的嘴角露出些微的笑容，閉上雙眼，然後忘了呼吸，墜入深沉的睡眠中。
「……！」
我緊咬著唇，輕輕將筱宮老師逐漸失去熱度的身體橫放在河邊。
我見到原本呆立在遠處的貞德，臉色蒼白地坐倒在地。
『物部！筱宮老師出了什麽事嗎！？』
通信機響起伊莉絲的聲音。
「——被克拉肯·茲拜擊中了。」
我勉強擠出話語回答道。
『被、被擊中了，有哪裏受傷——』
「是致命傷，已經……沒有呼吸。」
『！？』
不止是伊莉絲，透過通信機可以感覺得出，其他人也說不出話來。
『騙、人……』
菲莉爾嘶啞地喃喃自語。
『現在……我們要集中攻擊！攻勢不可以放鬆！』
不過麗莎堅毅地大喊，支撐起大家將近崩潰的心。
『……知、知道了。』
盡管透露出心中動搖，蒂亞仍是回應。從三方發動的攻擊沒有中斷，不停地持續著。
『啊……啊啊……』
我微微聽見伊莉絲的嗚咽，不過她的哭聲逐漸變大，終於演變成悲痛的吶喊。
『嗚嗚……嗚嗚嗚嗚——！』
她的慟哭令我心如刀割。
「對不起，我沒能保護老師。」
我能回答的也隻有道歉。
『嗚嗚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憤怒在悲傷之中累積。
悲歎在不知不覺間，轉變為激情的咆哮。
『啊啊啊啊啊啊——————！！』
嘶吼中斷，接著是吸氣的氣息。
然後伴隨著鮮紅的眩目光輝——
伊莉絲解放灼熱的感情。
『災厄呀——實現啊啊啊！！』
遠處閃耀紅色的光芒。
那是為萬物帶來破滅，剝奪時間的閃光。
由於麗莎等人的攻擊，其中一處防禦變得薄弱。伊莉絲的『災厄時間』瞄準那個地方，貫穿大氣襲來。
但是克拉肯·茲拜在前一刻察覺，在那個方向也生成防壁。
能否突破，取決於那家夥一次所能生成的上位元素量。
隻見巨大的赤紅色光芒洪流，衝擊秘銀的防壁。
伊莉絲的『災厄時間』看起來似乎威力更強了。要將巨大化的克拉肯·茲拜吞沒的光柱，甚至能與巴西利斯克的殺手鐧『第三眼』匹敵。
這就是接近龍的伊莉絲的力量——
『嗚嗚……啊啊啊啊啊！！』
發出夾雜著哭泣聲的吶喊，伊莉絲持續發射紅色閃光。
之間厚實的秘鈿防壁轉眼間逐漸風化。
隻要這一擊打中，克拉肯·茲拜將會化為塵埃消失吧。
可是……這樣的結局好嗎？
筱宮老師直到最後仍祈求克拉肯·茲拜的幸福，想到她賭上性命的訴求，我就不禁產生迷惘。
我的心無法決定，如浪潮般的感情在耳邊呢喃——是否該繼承筱宮老師的遺誌呢？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克拉肯·茲拜在光芒中咆哮。
咚——
一聲轟然巨響，銀色的巨大身軀以驚人速度飛上天空。
『什麽！？』
通信機傳來曆莎吃驚的聲音。
——她判斷防壁支撐不住，所以采取回避了嗎？
然而這並不是普通的跳躍，揚起的大量枝葉，將銀色的巨大身軀包覆成球形。
恐怕是將上位元素變換為空氣，藉此操縱著風吧。那是與『d』相同的飛行法，或許是看著我們使用而學習起來的。
克拉肯·茲拜一邊上升，一邊橫向旋轉——朝著四方發射紫色光芒。
「！？那是反物質彈！大家快逃啊！！」
迷惘中的我回神大叫。
朝向伊莉絲方向的反物質彈被『災厄時間』消滅，但是剩下的三發卻在三個方位引起巨大爆炸。
耀眼的
「——沒想到我竟然會坐著汽車飛上天空。」
我從大型貨車的窗戶，俯視遙遠下方的大地，充滿感慨地說道。
窗外看得到手持虛構武裝飛行的麗莎等人的身影。這是由麗莎、菲莉爾、蓮、艾列拉、蒂亞與奇力等六人製造出大規模的空氣防壁，讓車子飄浮起來。
她們以前曾經用風控製遠比車子更巨大的米斯特汀，所以這種事算容易的吧。但是正因為飛行的是車子這種日常的交通工具，所以更是缺乏真實感。
本來我們應該避免這樣引人注目的行為——不過現在為了避開洛基少校的追擊，我們必須盡速離開那個山莊。
「是啊……感覺非常不可思議呢。」
坐在我旁邊的伊莉絲露出苦笑複合我。她穿著我接她的外套，遮住鱗化的肌膚。關於她身上發生的異變，我尚未對任何人報告，因為伊莉絲拒絕讓大家知道這件事。
雖然這件事不能一直保密下去，不過在伊莉絲心情整理好之前，我打算等待她。畢竟最重要的是伊莉絲的心——
「不過這樣的話，尼福爾也無法追來了吧。隻要以從地上難以到達的場所為據點，那就可以避免剛才那樣的襲擊。」
坐在對麵座位的約翰也加入談話。
大型貨車的後座是麵對麵式的座位，坐在這裏的是沒有飛行技能的我、伊莉絲、約翰、熟睡的深月，以及受到拘束的弗栗多。筱宮老師坐在駕駛座，以通信機對外麵的眾人下達指示。
「是啊……不過在克拉肯·茲拜的問題解決之前，洛基少校應該不會鬆懈對我們的追擊。不管在哪裏，我們都不能大意。」
我苦澀地說道。這次之所以能無人犧牲，是因為蓮的臨機應變和運氣好。在洛基少校展開下一波攻勢之前，我們必須把事態解決才行。
「那個山莊本來應該也是安全場所的……」
伊莉絲以虛弱的語氣說道。
按照當初的計劃，不參加作戰的成員預定是留在後方，在那個山莊待命。可是既然發生那樣的襲擊，我們就無法留下深月她們而去。
為此，我們所有人一起移動到預定作戰的地點附近，然後在那裏設置據點。
「總是吵死人的汝，今天倒是相當安靜呢。汝——怎麽了嗎？」
看到伊莉絲無精打采，弗栗多對她這麽問道。
「咦？啊、那個……沒什麽！」
伊莉絲露出心虛的表情，緊緊抱著自己的身體。
「嗯，那就好。」
弗栗多盡管別有含意地看著她，卻是閉上嘴，沒有再多問。
這麽說來，檢查龍紋變色時，弗栗多對於伊莉絲的狀態，曾經說過似乎另有含意的話。
關於發生在伊莉絲身上的異變，如果是弗栗多的話，說不定她或許會知道些什麽。
雖然不覺得她會坦誠相告……不過還是找時機問看看吧。
我看著弗栗多一副若無其事的側臉，思考著這件事，此時，駕駛座的筱宮老師轉頭麵向這裏。
「——發現合適的場所了，我們這就降落。」
筱宮老師手按著通信機，對我們這麽說道。
由於被空氣防壁所包覆，所以感受下到氣壓和溫度，不過看到翠綠的群山逐漸向我們接近的景象，我明白我們正在降落。
這裏為地上都是森林與山峰的山嶽地帶，看不見住家。與克拉肯·茲拜的接觸，也是預定要在這附近進行吧。
隻見在外麵飛行的菲莉爾靠近過來，敲了敲窗戶，然後指著下方一座小湖。似乎是要降落在那附近的樣子。
那裏好像是老舊的火山口，周圍被高聳的岩山圍繞，相當難以從地麵接近。
車子緩緩在湖畔著陸，隨即傳來些微的震動。
「到了吧。」
車門一打開，涼爽清澈的空氣輕撫臉頰，眼前是蕩漾著藍色透明湖水的湖泊。
從車上下來，腳踏在地麵上，鞋底感受到柔軟的草地觸感。
「來，伊莉絲。」
我對正要跟在我後麵出來的伊莉絲伸出手。
「……謝謝。」
伊莉絲有些害羞地握住我的手，輕巧地從車上跳下來。
這時，解除虛構武裝的眾人聚集過來。
「如果是這裏的話——隻要注意上空，就可以察覺敵人的襲擊呢。」
麗莎環視被群山圍繞的湖泊，滿意地點頭說道。
「真是美麗的湖。有時間的話，好想釣魚哦。」
艾列拉靠近岸邊，注視著水麵。
「蒂亞想要遊泳！」
「嗯……要遊泳的話，氣溫或許有點低耶。」
對於舉手提案的蒂亞，菲莉爾苦笑著說道，蓮也搓著裸露的手臂，點頭讚同。
「嗯，有點冷呢。」
不過聽到她們那樣說，奇力則像是受不了似地，聳了聳肩說道：
「如果你們也是『d』的話，那就稍微活用一下能力如何？覺得冷的話，隻要造出熱源就好了吧。」
奇力在手上生出小火球，笑著這麽說道。
「……好溫暖。」
蓮將手放在火焰上方，舒服地眯起了雙眼。
「把能力用在取暖之類的普通事情……確實以前不太會有那樣的想法呢。」
菲莉爾有些佩服地說道。
「因為我們使用能力，基本上是為了與龍戰鬥吧。不過——那樣就可以了，因為在日常生活中依靠能力並不太好。」
聽到麗莎這麽說，奇力不可思議地皺起眉頭。
「為什麽？有能力卻不用，那不是很浪費嗎？」
「你的成長環境似乎有點特殊……不過普通的『d』在成人之後就會失去力量哦？太過依靠能力，到時就傷腦筋了。」
麗莎說的隻不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然而奇力卻露出驚訝的表情。
「成人之後『d』就會失去能力——確實是那樣，但我以前卻沒有意識過這個問題。母親，我也會那樣嗎？」
奇力向與約翰一同下車的弗栗多問道。
「……當然。汝隻是性能優秀，在根本上與『d』沒什麽不同。」
被藤蔓束縛的弗栗多，不自由地扭動著身體回答道。
「是嗎——原來會消失啊。我有點討厭那樣呢。」
奇力注視自己的手，喃喃地說道。恐怕對奇力而言，上位元素生成能力已經完全是自己的一部分了吧。
「不想失去力量的話，隻要成為真正的龍就好了。再說汝等的力量，本來就是用來讓汝等的身體進化為龍的東西。因此身體成熟之後，如果沒有可能與龍同步，那麽力量消失也是理所當然。」
弗栗多以充滿威嚴的語氣，對著沉思的奇力這麽說道。
「什麽——」
一旁聽著的麗莎等人倒抽了一口氣。因為剛才弗栗多仿佛若無其事說出口的話，是解開『d』這個存在之謎的情報。
然而奇力似乎早就知道這件事，她沒有表現出驚訝，而是露出苦笑。
「其實啊，母親，我並不是討厭成為龍，隻是想選擇對象而已。母親要到什麽時候才會認同他呢？」
奇力一下子靠近我，挽起我的手臂。
「喂、喂，奇力——」
我雖然想離開她，但奇力卻不容許，牢牢貼著我。他的胸部緊緊壓在我的手臂上，那柔軟的感覺令我思考停止。
「奇力！你要我說幾次，別黏著隊長！」
「沒、沒錯！小奇！物部感到困擾了呀！」
約翰與伊莉絲齊聲抗議，奇力則是不予理會，目光注視著
弗栗多。
「……哼，永遠都不會認同。雖然他似乎不是普通的異數，不過憑他的資質也超越不了第二世代。」
弗栗多把臉別了過去。
「哦……那隻要悠打倒克拉肯·茲拜就好了吧。所以就是這樣……為了我們的未來，你要加油哦，悠。」
奇力靠得更緊，在極近距離對我溫柔呢喃。
「不，我們不是要打倒克拉肯·茲拜，首先要說服——」
「我說，你還不快離開他！」
我想要抗辯的時候，麗莎強行將我與奇力拉開。
「奇力太黏悠了！」
然後蒂亞闖入我與奇力之間。
「……嗯，哥哥，過來這邊。」
蓮氣呼呼地拉著我的袖子，把我帶到遠離奇力的地方。
「咦？蓮，你在吃醋嗎？」
「——嗚……」
但是艾列拉一搭話，蓮立刻滿臉通紅，放開我的手。
這時菲莉爾靠近過來，露出惡作劇般的表情對我說：
「物部同學，考慮到將來的話……你也有王子殿下這個選擇哦？」
「我、我說你啊……」
我搔了搔頭，不知該如何回應才好。
「——各位，閑話到此結束。我要說明今後的作戰。」
這個時候，令和緩氣氛為之緊繃的凜然聲音響起。
從駕駛座下車的筱宮老師，手裏拿著手機，看著我們這裏。大家表情轉為嚴肅，轉身麵向筱宮老師。
「根據剛才得到的最新資料，克拉肯·茲拜如我們所想，正朝這裏前進。以她目前的移動速度，到達這個場所大約需要三小時，但是當然不能讓她與龍紋變色者接觸。」
筱宮老師以強烈的語氣說完，環視我們一遍。
「現在對方正在翻山越嶺，當她一進入平地，我方便主動接近，嚐試將其說服。避開高地的理由，是因為如果演變成戰鬥狀態，我們會被她以反物質彈廣範圍地攻擊。」
「若是被她從高處灑下反物質彈的話，那我們就無處可逃了……」
麗莎附和筱宮老師的話。
「作戰開始時間，是從現在算起的四十分鍾後。正如同我先前的說明，進行說服的是我、物部悠和約翰·奧田希亞等三人。伊莉絲·芙蕾雅、麗莎·海渥卡、菲莉爾·克雷斯特、蒂亞·萊特寧格等四人，請至各自的指定狙擊地點待命。地點我晚點會傳送至你們的掌上電腦。」
這麽說明之後，筱宮老師視線移向沒有被點到名字的艾列拉她們。
「剩下的人在這個地方等我們回歸。隻不過要時常注意物部深月的情況，對弗栗多的監視也不能鬆懈。為了防備尼福爾的襲擊，艾列拉·露與蓮·宮澤，希望你們交替展開空氣防壁。」
「明白了。」
「嗯。」
艾列拉與蓮大力地點頭答應。
「那麽說明完畢。直到作戰開始的十分鍾前，就是休息時間。」
筱宮老師下達指示後，便回到車中。
剩下的我們則是麵麵相覷，不知該做什麽。
「——在剛才的戰鬥中身體弄髒了，我要去洗個澡。蒂亞想遊泳的話，也一起來吧？」
奇力指著有點被熏黑的手與腳，邀蒂亞一同前往。
因為山莊發生的爆炸，大家身上都沾到不少煤灰。
「好！啊，不過既然這樣，大家一起去比較好！麗莎你們也去吧！」
蒂亞拉著麗莎的手呼喚大家。
「……我本來就想衝澡了，所以要去我是沒意見。」
麗莎在意著頭發與肌膚的煤灰，點頭同意。
「我也要去。隻要做出熱源就不會冷，而且也可以代替吹風機。」
菲莉爾興高采烈地同意。
「難得有這個機會，我們也去吧。」
「嗯。」
艾列拉與蓮也點頭答應，視線移向剩下的伊莉絲。
「我——我不去了。因為剛才的爆炸造成房子崩塌時，我有點擦破皮了……碰到水可能會刺痛。」
伊莉絲披著我的外套，表情僵硬地搖頭婉拒。
若脫下衣服，浮現紅色鱗片的肌膚就會裸露出來，所以淋浴這種事，現在的她不可能做得到。
「我會照看深月！所以大家不必在意，盡管去吧。」
然後伊莉絲逃也似地，進入深月沉睡著的車內。
「伊莉絲同學……她自從方才的戰鬥之後，表現一直很奇怪，你知道些什麽嗎？」
麗莎向我提出疑問。
「那是——」
我反射性地想要掩飾過去，不過卻在中途打住，因為謊言對麗莎一定不管用。
「……我知道，可是現在不能說。」
所以我這麽改口說道。
「是嗎——那麽等到可以說的時候，再請你告訴我吧。」
麗莎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並沒有再繼續追問。
「那麽我們去那邊洗澡……你要是敢偷看，我可不會饒你哦？」
麗莎用食指在我的額頭上戳了一下，然後便與大家一同往樹叢的另一頭去了。
「我可不介意你偷看哦？或者應該說，你要一起洗我也不在意。」
奇力露出豔麗的笑容，招手要我過去——但是卻被麗莎糾正「那當然不可以呀！」，然後奇力就被麗莎拖走了。
「那麽隊長，我也稍微去洗個臉。」
約翰看著那樣的光景，沾著煤灰的臉上露出苦笑，隨後便走往與麗莎等人相反的方向。
然後車旁就隻剩下我與弗栗多。在奇力與蒂亞淋浴的期間，看來她就得要由我來監視了，不過——這樣正好。
「弗栗多，我有話要跟你說。」
「……什麽話？」
弗栗多抬頭瞪我一眼，語氣不悅地問道。
「在這裏講不方便，我們換個地方吧。」
我斜眼往大型貨車看去，然後走向附近的樹叢。因為我還不知道，這些話是否該讓伊莉絲聽到。
弗栗多老實地跟在後麵過來。我撥開樹叢，在一個稍微開闊的地方停下腳步，回頭一看，已經看不到車子。
「那麽——有什麽事嗎？該不會汝把吾帶到四下無人的地方，是打算玩弄吾的身體……」
「我怎麽可能那樣！我是有一件事想問你。」
我先吐槽之後才切入正題。
「關於伊莉絲——你知道什麽？」
「什麽是指……？」
弗栗多皺起眉頭，側著頭表示不解。
「在知道隻有伊莉絲的龍紋變色遲緩時，你說了別有意涵的話吧？什麽『這種事態也是有可能』、『不管是哪一種都無所謂』之類的——如果你知道什麽的話，請你告訴我。」
「看汝這個樣子……果然她出現異變了吧。」
我們在車內談話時，她就已經察覺了吧，弗栗多瞇著眼睛這麽說道。
「……對。」
盡管猶豫，我仍是點頭承認，既然要深入講話，那麽對弗栗多就不能有所隱瞞。
「這樣啊——但是先前吾應該也回答過，吾沒有義務要告訴汝。」
「我知道，但是即使如此，我還是希望你告訴我——拜托你。」
我深深地低頭拜托，隨即聽到小小的歎息。
「還以為汝會對吾威脅或拷問……沒想到竟是低頭懇求啊。為什麽要做到那種地步？」
「因為伊莉絲在痛苦。」
我麵向下方回答，但沒有聽到回話。風一吹，草木簌簌作響。
經過漫長的沉默，弗栗多開
口了。
「好吧——如果說不是為了汝，是為了她的話，那吾就告訴汝。先前吾不說，單純是跟汝唱反調。其實就算告訴汝，汝也無能為力，而且對吾也沒有損失。」
「真的嗎！？」
我抬起頭，但是弗栗多看著我的表情卻冰冷無情。
「對，不過吾想，那隻會讓汝絕望而已。」
這麽說完之後，弗栗多將背倚靠在附近的樹幹上。
「絕望……？」
「吾說過汝無能為力吧。因為她——恐怕隻是由於繼承權能，即將成為下一個巴西利斯克而已。」
「什麽——」
那是存在於我的腦海角落，揮之不去的最壞想象。而弗栗多的話肯定了我的想象，我不禁倒抽了一口氣。
「繼承權能的生物龍化，這種事過去也發生過好幾次。『白』之利維坦的前一代是『銀』之迪亞馬特；『黃』之赫拉斯瓦爾格爾則是從『金』之*菲尼克斯繼承權能，然後才變化成龍。就跟她一樣——」（編注：神話中的不死鳥。）
「等一下！如果說繼承力量會變成龍，那為什麽深月和我沒有出現變化？」
我打斷弗栗多的話，點出話中的矛盾。說什麽無能為力——這我怎麽可能接受。
「汝的妹妹恐怕沒有繼承完全的權能，克拉肯之子可以使用反物質就是證明；而汝行使的權能與本來的龍相比，實在是過於弱小。」
確實，我無法發揮出如同利維坦或赫拉斯瓦爾格爾那般的力量。以我的程度，隻能藉由上位元素的變換，重現少量的效果而已。像伊莉絲那樣，直接行使繼承自龍的力量，我是辦不到的。
「不知道是結成不完全，或是控製著不超過自己的容量……還是有其他理由，正確的解答吾也不知道。不過在汝等之中，行使的權能與本來的龍同等，或是規模在那之上的人，就隻有她——伊莉絲·芙蕾雅而已。」
弗栗多以平淡的語氣這麽說道。
聽她這麽一說……尤克特拉希爾之戰、克拉肯·茲拜之戰、弗栗多之戰——每經過一次戰鬥，『災厄時間』的威力似乎就更加提升。艾列拉也曾說過，那威力甚至淩駕巴西利斯克。
「……假設那是事實上具的無能為力了嗎？」
「對，現在發生在她身上的是正當的進化。既不是受傷，也不是生病，隻是容器配合內容而改變形狀而已。就算強行阻止那個改變，結果也隻會造成容器毀壞。」
「……！」
我倒抽了一口氣，緊握著拳頭。
「龍紋變色遲緩，是因為相較於『d』來說，她身為龍的性質增強了吧。她不是被選上的那一方，而是將要成為挑選的那一方。即使汝等打倒克拉肯之子，下次則是她——」
「別說了！！」
我忍不住大叫，我不想再聽下去……因為就算不聽我也明白了。
「——呼，也就是說，吾之所以說不管哪一種都無所謂，就是這個理由。好了……汝沒話要說了吧？」
「對……」
雖然似乎還有別的事情該問，但我現在腦中一團混亂。這件事要怎麽對伊莉絲說明呢？接下來該做什麽呢……思緒無法整合。
「那麽做為提供情報的回報，汝也答應吾一個要求。」
「……什麽事？先說好，我可不會幫你解開束縛。」
雖然我的思考有大半都被伊莉絲的事占據，我仍是隨口一問。
但弗栗多卻搖搖頭，表示並非如此。
「帶吾到水邊去，幫吾洗臉。吾的臉好癢。」
聽她這麽說，我才發覺弗栗多的臉有些髒汙。但是因上半身被綁住，所以她也無法用手擦拭。
「如果隻是那種事的話，那倒沒關係。」
我帶著有些意外的心情，點頭答應她。
「好，那麽走吧。」
或許是相當癢吧，弗栗多用動作假促我。
我歎一口氣，帶著她前往水邊。
同時我在心裏拚命尋找著，與伊莉絲見麵時要說的話——
2
「動作輕一點，太用力了。」
「你的要求真多啊……」
我一邊清洗弗栗多的臉，一邊歎了口氣。
地點是地上有較大砂礫的湖岸邊。由於我們來到的地方，與麗莎等人淋浴之處是相反方向，所以不必擔心會撞見她們。
我把手帕浸在透明的湖水裏，沾濕之後，再輕柔地擦拭弗栗多的臉。
「好冰。」
「這種程度你就忍耐一下啦。」
她的臉頰柔軟且有彈力，我擦拭著她沾在臉頰上的煤灰，心情真的像是在照顧小女孩。
「——好了，這樣就行了吧。可以了嗎？」
確認臉變幹淨後，我向弗栗多詢問。
「可以的話，吾也想清洗頭發與身體……算了，現在吾就忍耐吧。」
「明明是俘虜的立場，你還真不客氣……」
我受不了地看著態度莫名傲慢的弗栗多。雖然想說句嘲諷的話，但由於頭腦中想的都是伊莉絲，我也沒有精神去做那種事。
「——那我們回去吧。」
我催促弗栗多，沿著湖畔往車子的方向走。剛才我們是穿越圍繞湖的森林而來，因為林木茂密，相當難以行走。不過若是沿著湖畔走，由於是岩岸的關係，也不會絆到腳。
「汝走得太快了，配合吾的腳步啦。」
可能是因為這樣，讓我的步伐變快了吧。弗栗多向我抱怨。
「啊，抱歉。」
道歉之後，我配合著弗栗多的小小步伐，不過不知為何，她卻露出意外的表情。
「……為什麽道歉？這次就不叫吾忍耐了嗎？」
「不，現在這個是我的錯吧？」
「是那樣沒錯——唔……吾實在不太了解汝。」
弗栗多側著頭，與我並肩而行。
就這樣，我們沿著岸邊往前進，卻見一顆大岩石擋住去路，或許那是過去的火山岩吧。看來這裏必須迂回，隻能從森林中通過。
但是我繞過大石，撥開草叢，再度來到湖岸時——卻目睹了意想不到的光景。
「咦——？」
一臉驚訝地回過頭，僵在原地的人，是赤裸著上半身的約翰。
或許是正在擦拭身體吧，約翰坐在水邊，手裏拿著濕毛巾，脫下的外套則是掛在附近的岩石上。
但那種事不是問題所在。
如牛奶般柔嫩雪白的肌膚，纖細的腰，以及男人不該有的胸部隆起處——
「呀啊！？」
約翰發出驚叫聲，雙手遮住胸部。
「約、約翰？」
他——她真的是約翰·奧田希亞嗎？我無法確定，語帶躊躇地呼喚他的名字。
「為、為為為、為什麽隊長會在這種地方旦車子明明是在那邊啊——」
她臉色蒼白地叫道。看來由於我們是從反方向過來的，所以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吧。不，話說回來，她叫我隊長，那麽她——果然是約翰嗎？
「我、那個、我剛才在幫弗栗多洗臉……」
我用視線示意著從草叢走出來的弗栗多，然後轉身麵向約翰。
「比起那個……」
「是、是。」
約翰吞了一口唾液，等待我說話。
「約翰——原來你是……女的嗎？」
我難掩困惑地向她確認。
「我是男人。」
然而約翰卻遮著胸部，斬釘截鐵地斷言。
「咦？可是——」
「我是男人。」
我皺起眉頭，約翰卻是以強烈的語氣重複說道。
「……在這個情況下，那樣說不會太勉強嗎？」
「我是男人！」
約翰眼角泛起淚水，有些自暴自棄地叫道。
我搔了搔頭，搞不清楚是怎麽回事。
「…………算了，總之你把衣服穿上。我會暫時麵向後方。」
我不知該看哪裏，於是向後轉。
肌膚裸露的她，美到讓我不自覺看得入迷，即使她遮住了重要部位，我還是難以平靜。
「好、好的……」
約翰語氣生硬地回答，接著傳來穿衣服的沙沙聲響。
「汝啊，這到底是什麽狀況呀？」
弗栗多皺起眉頭，似乎不明白事態而向我詢問。
「……我也還無法掌握狀況。」
「唔……？」
聽到我的回答，弗栗多更是露出難以理解的表情。
「——隊長，我已經好了。」
回過頭來，站在那裏的是我已見慣、軍服裝扮的約翰。
女性的身體曲線被巧妙地隱藏，也看不出胸部的隆起。
「真了不起……現在的你看起來完全像是個男人。」
「當然，因為我是男人。」
看到約翰以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這麽說，我像是被她打敗似地看著她。
「不，再怎樣我也不會被蒙混過去了哦？不過如果你不想談這件事，我也不會追問就是了……」
我歎了一口氣，這麽說完後，約翰顫抖著身體，好似承受不住一般地跪倒在地。
「嗚嗚……果然還是不行嗎？」
被她濕潤的眼眸注視，我的心髒狂跳。一意識到約翰是女性，她端麗的麵容看起來便似乎感覺比以前更為美麗。
「抱歉，隻不過——如果你不想被其他人知道，我會確實地幫你保密。」
比起驚訝，我更對她感到過意不去，所以我向她道歉。
「不，我想保密的對象隻有隊長而已……所以您就算說給別人聽也沒關係。或者應該說，已經有幾個人知道了。」
約翰雙於撐地，垂頭喪氣地搖了搖頭。
「你是說奇力嗎？」
如果是與約翰一同行動的她，就算知道也不奇怪。
「是……還有，在艾爾和亞公園和我進行過格鬥戰的艾列拉·露也……」
「啊啊，這麽說來，你和艾列拉先前曾互相說過似乎別有含意的話啊。」
我想起在溪邊發生的事，於是這麽喃喃說道。
從在艾爾利亞公國遇見時起，艾列拉就知道約翰的真實性別了嗎……
記得那個時候，艾列拉曾經說過——要我下次與約翰見麵時，詢問看看他真正的名字。
「可以告訴我你真正的名字嗎？」
「——貞德。貞德·奧田希亞。」
約翰——不，貞德小聲地回答道。
「什麽嘛，沒什麽改變嘛。今後該叫你約翰還是貞德——叫哪一個好呢？」
聽到我這麽問，貞德露出驚訝的表情抬頭望著我。
「今後……？隊長，您不生氣嗎？」
貞德以戰戰兢兢的語氣問我。
「咦？我為什麽要生氣？」
雖然感到驚訝，不過我想不到有什麽生氣的理由。
「因為我一直欺騙隊長……還將至今所累積的信賴……男人之間的羈絆，全都付諸流水了哦？」
貞德以虛弱的聲音回答，眼神不安地看著我。
「誰都有秘密——我也有。而以你的情況來說，你的秘密是性別，就隻是如此而已。我們身為同一個部隊的同伴所累積的經曆，並不會就此化為烏有。」
「隊長……」
她原本蒼白的臉開始恢複血色。
「而且你一定是有什麽理由吧？」
「是——可是那理由也沒什麽大不了。因為在軍中扮成男人會比較方便……比較不會被人看輕，也能夠避免無謂的糾紛。隻不過……」
她說到一半停頓下來，眼神不安地看著我。
「——在被調派至斯雷普尼爾後，我想要得到隊長的認同……不想展現出軟弱的部分，所以比先前更努力扮演強悍的男人。因此我想說，您若知道我是女人，對我的印象一定會幻滅……」
她緊握著拳頭，用嘶啞的聲音向我坦承理由。
「我怎麽可能會那樣。不管是男是女，你都是最好的狙擊手。」
我露出苦笑，告訴她我對她的評價並沒有改變。
「嗚……」
貞德肩膀顫抖，緊咬自己的唇，金色的眼眸被滲出的淚水濡濕。
「隊、隊長啊啊啊啊！！我一生都會追隨您！！」
貞德流出感動的淚水，往我身上抱了過來。
「喂、喂——」
如果是以前的話，我並不會動搖：但知道她是女性後，現在則是有點在意。
即使用衣服隱藏，她身體的觸感仍然柔軟，頸子也傳來些微香甜的氣味。
「嗚嗚……隊長……隊長……！」
可是這時若強行將她拉開，那我就背叛了自己說過的「對她的評價沒有改變」，所以我忍住難為情的感覺，輕拍她的背。
此時，我隔著她，與弗栗多對上了眼。
完全被晾在一旁的弗栗多，以不耐煩的表情看著這裏。
「——人類真是會為無聊的事煩惱的生物。竟然因為在乎他人的評價，改變自己的外貌……真是愚蠢。」
弗栗多以一副難以理解的表情搖了搖頭，貞德似乎完全沒聽見她的話，隻是在我懷中嚎啕大哭。
「是嗎？弗栗多也是為了與蒂亞談話，所以才變成這個模樣吧。」
「唔……這隻是配合尤克特拉希爾的中樞而已。」
弗栗多往下看著自己的身體，嘴彎成ヘ字型。不過為了談判而改變模樣也是事實，所以她也沒有再多做爭辯。
為了與他人構築起良好的關係，有時改變自己也是必要。
——我們照現在這樣去說服克拉肯·茲拜真的好嗎？
忽地，那樣的想法湧現出來。
可是當然，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既然不能像弗栗多那樣改變模樣，我們就隻有以人類的身分麵對了。
「唔……」
伊莉絲的臉在腦海閃過，我搖了搖頭。
人類——『d』與龍之間生出的克拉肯·茲拜，以及由於得到龐大力量而逐漸變化為龍的伊莉絲。
現在最接近克拉肯·茲拜的人——或許是伊莉絲也說不定。
對於想到那種事的自己，我不禁感到火大。
3
等待貞德心情平複後，我們回去車子所在的位置，奇力她們也已經衝洗完回來了。
「喂，悠，你到哪裏去了啦？我們一直在等你來偷窺哦？」
奇力手抆著腰，對我抱怨。
「等等，奇力小姐！我可沒有等他喔！」
但是麗莎立刻訂正她。
「哎呀，是嗎？在衝洗的期間，你看起來一直靜不下來耶。」
「那、那單純隻是在警戒偷窺呀。」
「哦，可是——」
當奇力要再開麗莎玩笑時，她似乎發現了什麽，話到一半停了下來。
「哎呀——約翰，你的眼睛紅紅的呢，該不會發生什麽事了？」
奇力似乎感到有趣而側著頭，對貞德這麽詢問。
「…………」
貞德則是神情複雜地避開視線。看到她那個樣子，奇力小聲地說道：
「該不會是……那件事敗露了嗎？」
「……沒錯。」
對於奇力的詢問，貞德小小地點頭承認。
「不過……隊長的器量比我想象的還大。即使知道秘密，他仍是認同我，接受了我的一切！」
貞德緊緊握拳，熱切地訴說道。
「……什麽事呀？」
不明白狀況的菲莉爾靠近過來，提出這個問題。
「啊啊，就是她其實是女孩子這件事啦。雖然少了可以取笑她的材料是很遺憾——不過這樣就能不必在乎旁人，直接叫她貞德了。」
奇力聳了聳肩這麽一回答，大家頓時起了一陣騷動。
「貞德？那才是她真正的名字嗎？」
蒂亞一臉驚訝地問道。
「對，是跟她很相配的一個好名字吧？」
奇力開心地笑著回答。
「老實說，我一開始就知道了。」
「嗯……艾列拉，不公平。」
艾列拉露出苦笑，蓮則是從她背後探出頭，小聲地抗議。
「約翰——不，該叫貞德小姐嗎？我先前想說你長得很清秀……沒想到竟是女性——」
麗莎將貞德的身體從上到下看了好幾遍後，以佩服的語氣說道。
「……話說，就我而言，我比較在意的是『接受了我的一切』這一句。」
菲莉爾這麽說著，冷眼看著我。
「物部同學，你對她做了些什麽？該不會……在知道她是女孩子的瞬間，你壓抑不住欲望——」
「那怎麽可能！」
我吐槽她，而貞德也大力點頭。
「對。隊長不會做那種事，他隻是溫柔地——擁抱著我而已。」
那個瞬間，我的肌膚可以感受到大家投注在我身上的視線變得冰冷。
「物部同學……你好沒節操。」
菲莉爾鼓起臉頰，瞪視著我。
「我也很難苟同那種行為哦……」
「嗯。」
艾列拉一副被我打敗了的樣子，蓮則是讚同她。
「（瞪）……」
我感受到格外刺痛的視線，隻見伊莉絲從車子的窗戶，半瞇著眼看著我。
「不，我可沒有邪念哦！」
我主要是向伊莉絲辯解。
「哦——可是這種時候……如果是深月，她一定會說『哥哥是笨蛋』吧？」
「嗚……」
「——物部是笨蛋。」
伊莉絲鼓起臉頰，把臉縮了進去。
「喂、喂——」
我急忙想要進入車裏——不過剛好就在這個時候，筱宮老師從駕駛座探出頭來。
「各位，請你們集合！狀況改變了。」
從筱宮老師的表情和語氣，可以感覺得到緊迫的氣氛。
我們麵麵相覷，集合到從駕駛座下車的筱宮老師周圍。剛才把頭縮回去的伊莉絲盡管在意我的事，仍是來到外麵。
「筱宮老師，發生什麽事了嗎？」
麗莎代表大家提問，接著筱宮老師神情苦澀地點頭。
「對——克拉肯·茲拜的行進速度比預測要來得快。」
「意思是她突然加快速度了……？可是為什麽——」
菲莉爾側著頭，感到不可思議。
「那個理由就是這個。」
筱宮老師以僵硬的聲音說完，給我們看掌上電腦的晝麵。
映在上麵的是全身包覆銀色頭發的克拉肯·茲拜，外形雖然和以前相同，但卻好像——有哪裏不對。
「變大了……」
聽到艾列拉的喃喃自語，我才知道哪裏不對勁。因為映在後方的輸電用鐵塔，看起來格外矮小。
「艾列拉·露說得沒錯，行進速度增快是因為克拉肯·茲拜巨大化了。目前體長大約十五公尺。」
奇力仔細地觀察畫麵，手按在嘴邊。
「與其說是讓身體本身巨大化，倒不如說是相當於手足的秘銀頭發伸長了呢。如果說是使用上位元素的生物體變換，要在那麽短的時間內產生這樣的變化也——！」
可是她話說到一半卻按住右手，龍紋發出強烈紫色光芒。
「好痛……」
龍紋尚在變色中的蒂亞等人，也各自手按龍紋的位置。
「大、大家怎麽了？啊，蓮你沒事吧？」
伊莉絲驚慌失措，關心蹲下的蓮。
照那個樣子來看，龍紋的異常似乎並沒有波及伊莉絲。
『龍紋變色遲緩，是因為相較於「d」來說，她身為龍的性質增強了吧。』
剛才弗栗多說過的話，不由分說地將現實攤在我麵前。
我怱地往貨車的方向看去，隻見從車內泄漏出淡紫色的光芒。
「——！」
我奔向貨車，往裏麵窺視，果然光源是來自躺在座位上的深月頸部。
「嗚嗚……」
至今一直處於深沉睡眠中的深月，發出痛苦的呻吟。
「深月！」
我靠近過去，握住深月的手，呼喚她的名字。
「…………都。」
從仿佛渴求空氣般發出呻吟的深月口中，聽見些微的聲音。
她說出的，是過去親手血刃的摯友名字。
深月是在作當時的惡夢嗎？還是將尋求自己的克拉肯·茲拜與都重疊了呢——我無法分辨。
但是增強的龍紋光芒，也讓我覺得那表明克拉肯·茲拜想要奪取深月她們的意誌。
「我會守護你。」
我對珍愛的妹妹立誓，然後走出車外。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我身上。
「深月龍紋的光芒也變強了。這是因為克拉肯·茲拜接近了吧。」
「——不隻如此。」
原本保持沉默的弗栗多，以強烈的眼神環視眾人。
「汝等應該已經理解了，克拉肯之子追求的不是親屬，而是伴侶，想說服她是無意義的行為。」
「才不是無意義！隻要我去，那孩子一定會——」
貞德立刻反駁，但她看到龍紋變色的麗莎等人沒有附和，便打住了話。
就在緊繃的寂靜逐漸瀕臨臨界點之時，筱宮老師往前走了一步。
「無論如何，我們已經沒有時間。為了說服而接近她時所需冒的風險也增加了，因此我們要變更戰術。」
「——！」
貞德緊咬著唇，臉上浮現懊悔的表情。
「不過希望你不要誤會了。我並沒有舍棄說服的可能性，隻是盡可能用風險小的方法觀察她。」
「咦……」
聽見筱宮老師後續的話，貞德發出驚訝的叫聲。
「詳細的作戰內容，一邊移動，我會一邊告知你們。參加作戰的成員，現在立刻與我一同出發！」
筱宮老師以凜然的語氣下達號令。
「——是！」
麗莎與菲莉爾抬頭挺胸，大聲地回應。
準備趕赴現場的筱宮老師，她的身影散發出的『堅強』，讓我感受到我所不知道的龍伐隊隊長時代——
4
「……哥哥、大家，要加油哦。」
「不必擔心深月，我們絕對龠保護她的。」
蓮與艾列拉為即將出發的我們送行，同樣要在湖畔待命的奇力也手持綁縛弗栗多的藤蔓，揮動空著的那隻手。
「即使尼福爾從空中來襲，我也會把他們全部擊落，所以——悠要好好保護我哦。」
「……哼。」
弗栗多還是一樣，不悅地將臉別了過去。
「那麽—
—我們走了。」
包含我在內，參加作戰的成員揮手回應，往空中飛升。運送沒有飛行技術的我與貞德的人，是展開紅翼的虛構武裝的蒂亞。
伊莉絲是由麗莎，筱宮老師則是由菲莉爾運送——她們各自以上位元素生成的風包覆身體，導引著升上天空。
轉眼間已看不見蓮她們的身影，旁邊的貨車也變成一個小點。
『——那麽，我這就說明作戰的概要。』
通信機傳來筱宮老師的聲音，我的目光也從遠離的湖泊收回。
『首先，我們要接近至克拉肯，茲拜可目視的距離，讓她知道貞德·奧田希亞的存在。就目標與無人兵器的戰鬥過程看來，那家夥的知覺範圍相當廣闊，一定會察覺到她的存在才是。』
——原來筱宮老師也有聽見陽才的談話啊。
明明沒有刻意對她做說明，老師卻用「貞德」和「她」來稱呼，由此可見，老師似乎有聽見我們的談話。
『然後，首先我們要暫時退回，拉開距離。在那之後，把我、物部悠與貞德·奧田希亞等三人，在位於西方的河邊放下，剩下的成員便在本來的作戰實行地點待命。』
「了解了！」
蒂亞握著我的手飛行，精神十足地答應。
由於蒂亞、麗莎與菲莉爾戴著作戰用的護目鏡，所以護目鏡上應該有顯示出必須前往的場所情報。
『請等一下，筱宮老師。到西方的河川去的話，將會大幅偏離克拉肯·茲拜的行進方向。』
可能是用地圖確認過了吧，麗莎向筱宮老師提出疑問。
『——我知道。但是如果克拉肯，茲拜尋求的是親屬，那麽她應該會改變方向，往我們這裏前來；若她不改變方向，為了尋求伴侶而前進的話——那就在作戰地點消滅她。』
筱宮老師以沉重的語氣斷言。
貞德與我同樣是由蒂亞運送，我清楚聽見她小小地倒抽了一口氣。
『也就是說……看起來有希望成功的話，我們就進行說服。那樣或許比突然站在克拉肯·茲拜麵前安全吧。』
菲莉爾同意筱宮老師的提案，被她運送的伊莉絲則是從剛才就一直注視下方的景色。為了遮住浮現鱗片的肌膚，她仍然穿著我的外套。
『對，若是變更行進路線，說服的成功率就大為提升了。不過當然我也預先設想過最壞的事態，請在作戰地點待命的成員，分散在我們的四方，做好狙擊的準備。如有萬一，請進行遠距離攻擊。』
筱宮老師為我們說明流程，但伊莉絲對此卻提出疑問。
『——用那個方法，在緊急時刻可以保護物部和大家嗎……我的「災厄時間」不管用的說……』
『並不是不管用，隻是被防禦了而已。既然克拉肯·茲拜有一半是「d」，那麽一次能生成的上位元素應該也有限度。以物質變換做出的秘銀防壁不會是無限的。』
——沒錯。克拉肯·茲拜對付『災厄時間』的方法，是以生成的秘銀防壁爭取時間後，再進行回避行動。那應該就是秘銀的生成量不足的證據。
『因此，首先由除了伊莉絲·芙蕾雅之外的三人進行攻擊，待對方采取防禦行動後——伊莉絲·芙蕾雅再針對防禦薄弱的地方集中射擊。既然沒有物部深月的反物質，那就沒有其他有效的方法。在目標沒有改變路徑的情況下，也同樣采取這個攻擊順序。』
筱宮老師告知這個應該有勝算的作戰計劃，但伊莉絲再開口說出的仍是喪氣話。
『那麽……如果那個作戰也失敗的話……』
『到時就逃走吧。無論我們的狀況如何，你們都絕不可接近克拉肯·茲拜，與她保持距離，絕對要避免龍化。』
筱宮老師以嚴厲的口吻斷言道。
『…………』
伊莉絲表情複雜，默然不語。她一定不隻是在害怕最壞的事態，因為龍化這個名詞，對現在的伊莉絲而言還有別的意義。
——伊莉絲。
我想對她說些話，可是在大家的麵前，我不能談到有關伊莉絲的異變。
『我明白了。』
『了解。』
麗莎與菲莉爾代替沉默的伊莉絲回應。
「……如果悠你們有危險……蒂亞不想一個人逃走。」
然而運送我的蒂亞卻微微搖頭說道。
「沒事的，蒂亞。沒有被看上的我們反而安全。所以蒂亞.萬一有什麽情況，你也要以保護自己為優先，我會趁那段期間想辦法解決。」
「想辦法……？」
聽到我說的話，蒂亞露出驚訝的表情。
「就算全部的作戰都失敗，我也會做一個了斷。既然克拉肯·茲拜也是『d』——隻要對手是人類，我一定不會輸。」
不隻是蒂亞，同時也為了讓正在聽著通訊的伊莉絲聽見，我清楚明白地宣告。
『物部……』
被菲莉爾運送的伊莉絲，視線看著我這裏。
而不希望戰鬥的貞德，則是表情難過地低下頭。
「不過，我們首先的第一要務是要說服成功。現在請祈禱不會演變成戰鬥吧。」
為了也幫貞德打氣，我刻意以開朗的語氣補充說道。
『——物部悠說得沒錯。現在作戰的第一要務，是說服及拉攏目標對象。一開始就表現出戰意的話，對方也會警戒。越過下一個山丘，應該就能夠目視到對方了，請做好心理準備。』
筱宮老師催促大家做好心理準備，手指著前方略高的山丘。
為了避免受到克拉肯·茲拜的偷襲，我們以低空飛行，沿著山丘的斜麵逐漸提升高度。
過沒多久——目標進入視野。
越過山丘，景色一口氣變得開闊。其中一個異常巨大的銀色塊狀物，挾帶著壓倒性的存在感，君臨於大地。
「——！？」
那樣的巨大程度令人不禁倒抽了一口氣。或許在我們接近的期間，她仍在巨大化吧，體型明顯已超過十五公尺了。
被以秘銀絲線多重交織出的銀幕覆蓋，看不見本體。不停緩慢晃動的外觀，讓人聯想到漂在海中的水母。從身體邊緣飄散出的細微銀絲，受到開始西斜的陽光照射而閃閃發亮。
此時，我竄起一股全身毛發豎立的感覺。
——被看到了。
肌膚感受到這個訊息，我立刻大喊。
「已經足夠了！大家快點拉開距離！」
『停止前進！轉頭退開！』
幾乎同一時間，筱宮老師也下達指示。
「知、知道了！」
克拉肯·茲拜的模樣讓蒂亞看呆了，她回過神來回答道。
貞德緊緊盯著逐漸遠離的克拉肯·茲拜後，深吸一口氣。
「我在這裏！你不必再一個人害怕了！跟我過來吧！」
貞德使出渾身力氣大喊。
越過山丘，看不見克拉肯·茲拜後，她有如祈禱般地閉上雙眼。
「拜托……要記得我啊。」
隨後，成為遮蔽物的山丘發生爆炸。
「什麽——」
不，正確來說應該是山丘被掃平吧。粗粗的一條銀色絲帶，將樹木、砂土打散，把整個山丘掘起。
『加快速度！要被追上了！』
筱宮老師以急迫的語氣說道。
蒙蒙竄升的塵沙另一頭，隱約看得見閃閃發亮的無數根細銀絲。
她是追趕貞德而來嗎？還是為了追求伴侶呢？目前的階段還不清楚。
而接下來就是要確認這一點。
『我要以全速飛行了，蒂亞同學沒問題嗎？』
麗莎詢問運送我和貞德的蒂亞。
「嗯，沒問題！」
『那麽，要加速了哦！』
飛行速度一口氣加快，隻見景色轉眼間便往後方遠離。
然後依照剛才商討的作戰計劃，我們先在西方的河邊降落。
河川本身雖窄，但河岸寬闊，視野良好。
「——依照計劃，我們在這裏等待克拉肯·茲拜，如果她沒有朝這裏來……到時就像我剛才說的，將目標認定為龍——將之消滅。」
筱宮老師嚴格命令擔任攻擊部隊的叫人。
「了解了。」
「——是。」
「知道了。」
麗莎、菲莉爾、蒂亞繃緊表情回應。
伊莉絲也在無言地點頭答應後，將視線移向我。
「物部……」
「別擔心，不管發生什麽事，我——」
我露出笑容，想要安慰看起來很不安的伊莉絲——但她卻搖了搖頭。
「不是的，物部。這次相反。」
「咦？」
伊莉絲以含有強烈意誌的眼神，注視著驚訝的我。
「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會守護你。我絕對不會讓物部死掉。」
「伊莉絲……？」
我從伊莉絲的表情感覺到某種危險訊息，把手伸向她。
「那麽物部，不可以逞強哦？」
然而伊莉絲露出甜美的微笑——就像避開我的手般地一個轉身，往麗莎她們那裏去了。
我與筱宮老師、貞德，一同目送往天空起飛的眾人。
「接下來——就隻剩下等待了。」
筱宮老師看著掌上電腦的畫麵，聲音緊張地說道。她大概正看著傳送過來的信息，確認克拉肯·茲拜的現在位置吧。
我們是在開闊的河邊，所以視野良好，不過還沒看到克拉肯·茲拜的身影。
但是聽得見遠方傳來微弱的地鳴聲。或許是感覺到異變了吧，鳥群一齊從森林中飛起，一邊發出尖銳的叫聲，一邊在上空不斷盤旋。
「拜托你……過來吧。」
貞德注視著地鳴聲傳來的方向，緊緊地握住拳頭。
「——吶，貞德。」
「咦？」
我呼喚她本來的名字，卻見她露出驚訝的表情看著我。
「啊，叫約翰比較好嗎？」
「不、不是，哪一個都可以……」
貞德臉頰微微一紅，慌張地揮手否認。
「那——貞德，你為什麽會那麽偏袒克拉肯·茲拜呢？」
我將一直感到奇怪的疑問說出口。
「我先前也說過了……因為我知道那孩子是人類——」
「——我能夠理解你多少會對她產生感情，可是你挺身為她抵擋斯雷普尼爾的攻擊，以及看到你現在急切的模樣……我實在不覺得隻是那樣的原因。」
賭上性命守護某人，這種事說來容易，實行上卻很困難。如果不是比自己更重要的人，緊要關頭必然會畏縮。
我至今之所以能不怕付出任何代價進行戰鬥，那是因為我是為了重要的人們。
「……確實，我或許是有點過於偏袒她了。可是無論如何，我都不能放著她不管。」
貞德說到這裏暫時停頓，直直注視我的雙眼。
「我希望我是那個孩子的幸運。」
「幸運？」
我不知道那是怎麽回事，皺起眉頭回問道。
「——我原本是戰爭孤兒，蒙受許多幸運的相遇，才能活到今日。對於那一個個的幸運，我是發自真心感謝。所以當我自己成為某人的幸運時……我就不想背叛這份幸運。」
聽到貞德充滿決心的話話，我點頭認同。
「這樣啊——我明白了。」
疑問得到解答，這樣我也能用和貞德相同的心情祈禱。祈禱克拉肯·茲拜能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朝我們這邊過來。
「貞德·奧田希亞。」
筱宮老師的視線離開掌上電腦，往貞德的方向看去。
「……？」
貞德眼神帶著疑惑看向她，隨即筱宮老師深深低下頭。
「——謝謝你。」
那恐怕是身為筱宮都的姐姐的發言。對於想要給予妹妹孩子幸運的貞德，筱宮老師想要向她道謝吧。
如果深月在這裏，她大概也會做同樣的事。
就在這個時候，裝在耳朵上的通信機響起微弱的雜音——接著傳來麗莎的聲音。
『這裏是麗莎·海渥卡。在待命地點上空以目視確認克拉肯·茲拜，她改變路徑，往你們那邊過去了！』
「——！」
隻見貞德與筱宮老師看著彼此，臉上露出開朗的模樣。
不過筱宮老師很快地繃緊表情，對麗莎等人下達指示。
「攻擊部隊等待克拉肯·茲拜移動後，朝我們的四方展開，在適合狙擊的地點待命。如果對象不答應我們的勸說——那就立刻展開攻擊。」
『了解了。』
跟隨在麗莎的回答後，蒂亞、菲莉爾與伊莉絲也回應，然後通信就結束了。
一直聽見的地鳴聲逐漸變大。
「要來了——」
聽到筱宮老師這麽說，我與貞德點頭回應。
不隻是地鳴聲，耳中也聽見樹木折斷的聲音。
咚——隨著這樣的轟然巨響，樹木與砂土飛上空中，高速揮動的銀色絲帶反射陽光，發出光輝。
隻見沙塵隨著強風吹來。隻是一瞬間閉上眼，當眼睛再度睜開時——眼前的景色已經完全改變。
沿著河川的廣大森林全被掃平，成為空地的大地之上，聳立著白銀的巨大身體。
她那覆蓋了好幾層銀幕的身體不住晃動，無數的銀絲在空中飄揚。
「……！」
她的存在感與壓力，令我的身體為之僵硬。我差點反射性地生成虛構武裝，不過仍是用理性忍住了。
現在將要進行的純粹是說服，必須要避免會造成對方采取敵對行動的動作。
「停下來！我在這裏！」
貞德往前一步，大聲地呼喚她。或許是聽懂她的話吧，持續前進的克拉肯·茲拜，其動作完全停止。
——照這個情況看來，行得通嗎？
『這裏是菲莉爾·克雷斯特。所有人都就位了。』
從通信機聽見說服失敗時的預備狙擊成員已經就位。
「了解——在狀況有變化之前，持續待命。」
筱宮老師小聲地回應，關注著隔河相對的貞德與克拉肯·茲拜。
我一直感受到令肌膚起雞皮疙瘩的視線。克拉肯·茲拜毫無疑問正看著這裏。
「——你孤單一個人，很寂寞吧。不過你可以安心了，別躲在那麽大的殼裏，出來讓我看看你吧。」
貞德張開雙手，溫柔地勸說。
包覆克拉肯·茲拜的銀幕上，出現如波紋般的搖晃，然後隻見她身體前方平順地打開。
由於遮蔽物逐漸減少，克拉肯·茲拜的視線更加強烈地刺在我的皮膚上。我的背脊竄上一股寒意。
——這是什麽？
貞德的呼喚產生效果，作戰很順利，可是我卻感到難以言喻的不安。
銀線交織出的遮蔽物內側，傳來令皮膚刺痛的氣息。
——貞德和筱宮老師什麽也沒感覺到嗎？
身體僵硬的隻有我而已。
那麽，這個是隻針對我而來的東西。
解開好幾重的遮蔽物，本體的年幼少女現身，她的臉有一半被長發覆蓋，
露出的單眼綻放紫色光芒。
「——！」
在與少女眼神交會的瞬間，我的預感轉變為確信。
她沒有在看貞德！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發出咆哮——眼神直視著我。
頓時左手背感到痛楚，在那裏的是我的龍紋。
宛如呼應這個疼痛一般，克拉肯·茲拜的額上洋溢出紫色光芒。受到卷起的風吹動，少女血的前發飄起，露出頭發下的圖紋。
——那是龍紋！
「喂、喂，你怎麽了！？」
貞德慌張地呼喚少女，然而克拉肯·茲拜卻無視她的話，隻是注視著我。
在少女額頭上閃耀的龍紋，發出的光芒愈強，我的龍紋就愈感痛楚。
再加上有某種像是感情般的東西流入。
那是篡奪的意誌。想要使人屈服、想要掠奪的情緒波動。
這家夥——想要看上我！？
在激烈的異物感與厭惡感的侵襲下，我領悟到少女的目的。
克拉肯·茲拜追趕的人並不是貞德，而是我。恐怕她是為了在龍紋完全沒變色的我身上，刻印上看中的證明，所以才會接近這裏。
在確信的同時，憤怒也湧現而出。
不止是奇力和深月她們，連我也要掠奪嗎——？
失去的痛楚，被掠奪的痛苦，我至今已經嚐過無數次了。我曾因失去了重要的東西，而傷害了他人。
所以我不會再讓人奪走任何東西！
「——怎麽可以被你奪走！！」
我在感情激憤之下揮動手臂，就在那個瞬間，龍紋的痛楚消失了。
那是仿佛切斷某種事物的感覺。隻見克拉肯·茲拜的身子微微一顫——她對我的感情性質改變了。
「嗚嚕嚕嚕嚕嚕嚕嚕嚕——！」
少女眼眸湧現明顯的敵意，發出低吼。
鏗——————————————
尖銳刺耳的金屬聲響徹四周。
那是飄在空中的銀絲互相摩擦、糾纏在一起的聲音。
「拜托你！請你冷靜下來！」
貞德拚命地想要安撫，但少女卻不為所動。
「貞德，不行了！這家夥已經——」
我的本能早已理解，在我拒絕成為伴侶的瞬間，克拉肯·茲拜就把我認定為必須排除的敵人了。
雖然不甘心，但弗栗多所說的話似乎是事實。現在的克拉肯·茲拜，比起親屬，她更追求著伴侶。
「沒有那種事！隻要再加以呼喚，她一定——」
可是貞德卻搖頭否定。
「拜托你！聽我們說話！」
筱宮老師也站上前，加入呼喊。麵對其容貌留有妹妹身影的少女，看來她似乎失去了平時的冷靜。
「——！」
我判斷再這樣下去，她們會被卷入，於是我拔足奔跑。
不知是幸或不幸，克拉肯·茲拜的眼中沒有貞德和筱宮老師，發出的敵意隻針對我。
我在河邊奔跑，與貞德她們拉開距離。
——虛構武裝·齊格菲。
當我手中生成出裝飾鎗型的虛構武裝時，克拉肯·茲拜也做好攻擊態勢了。
以銀絲織成的無數長槍正對準這裏。她之所以不使用反物質彈，是因為距離太近，自己也有被卷入的風險吧。
這樣的話，距離太遠也會對我不利。既然要逃走也有困難，那我隻能接近並殺死她。
——貞德、筱宮老師，對不起。
我向尚未失去希望的她們道歉，將克拉肯·茲拜認定為敵人。
隻見無數的銀槍一齊射出。
「空壓彈！」
我將壓縮後的空氣彈射向腳下，利用反作用力，快速離開原地。看著原本站立的場所被銀槍貫穿，我開始防備下一次攻擊。
周圍出現閃亮的銀色軌跡。
克拉肯·茲拜的頭發擴散，要把我包覆起來。
無路可逃——
「斥力彈！」
我把維持虛構武裝形狀的殘餘上位元素，全部變換為反重力物質。隨著白光生成小規模的斥力場，將由全方位逼近的銀之牢籠推了回去。
「！」
我沒錯過銀絲之間產生的縫隙，逃出包圍。
「筱宮老師！請對麗莎她們下達攻擊命令！」
我一邊重整態勢，一邊這麽叫道。
克拉肯·茲拜已經不將貞德當成親屬了。既然她像這樣采取攻擊行動，那她就是必須當成龍來處理的對手。
筱宮老師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可是她沒用通信機向大家下令，而是采取了預料之外的行動。
「什麽……」
筱宮老師朝我這邊奔了過來。
她緊咬牙根，表情像是在忍住淚水一般。
克拉肯·茲拜再次用銀槍瞄準我，我也再度生成虛構武裝，但是就在我將要采取回避行動的前一刻——
筱宮老師闖入我們之間，張開雙手。
「如果你聽得懂人話——聽得到我的聲音的話，就算隻有一點也好，請你傾聽我說話！」
筱宮老師背對著我，與克拉肯·茲拜麵對麵，然後大聲地這麽叫道。
她是那麽地拚命，宛如懇求，又有如祈禱一般。
「我希望你以人的身分活著！以都的——以我妹妹女兒的身分！」
她不是以密得加爾指揮官的身分，而是以筱宮都姐姐的身分，拚命地說服少女。
然而得到的回答——卻是銀之雨。
銀絲所編織成的銳利長槍，朝著我們灑下。
「唔——斥力彈！」
我本來打算與方才同樣，利用風壓高速脫離，不過在前一刻切換為以斥力場防禦。
隻見被白光吞沒的銀槍速度減慢，在空中靜止。
鏗————————
然而卻聽見異樣的聲音響起。被停在空中的銀槍解開、融合，形成如鑽頭般的螺旋槍頭。
銀槍頭反抗斥力，旋轉著強行推進。
「筱宮老師！已經不行了，請快點下達攻擊命令！」
我看出這樣支撐不久，於是向筱宮老師呼喊。
「拜托你……物部悠，這是最後一次了。」
但是筱宮老師不回頭，語氣強烈地說道。
她不畏懼逼近的槍頭，眼中隻看著克拉肯·茲拜——
「可是——」
筱宮老師背對著焦急萬分的我，繼續向她勸說。
「克拉肯·茲拜……請你回想起來吧！想起你當成親屬所渴求的貞德·奧田希亞！她打從心底希望你能幸福啊！」
筱宮老師對著操縱秘銀的銀發少女，投以含有強烈思念的話語。
「然後我也——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幸福！！」
「嘎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克拉肯·茲拜卻是以憤怒的咆哮回應。
隻見秘銀的頭發揮動，力量集中在一點——銀的螺旋一口氣穿入白色的斥力場。
「你並不是不被期望的災厄，你是筱宮都的女兒——是人類！！」
但是即使如此，筱宮老師仍不肯退讓。
「大家快攻擊啊！」
我認為已經到了極限，於是用通信機向大家呼喊。
『可、可是，還沒收到筱宮老師的命令——』
得到的回答是麗莎困惑的聲音。
「……！」
我判斷已經沒有問答的時間，於是從筱宮老師的後方衝出。
對方的目標是我。隻要筱宮老師在前
方，她就會被攻擊卷入。
這時，螺旋的槍頭終於強行突破了斥力場。
比我預想的快了一點。不——是我的判斷太遲了吧。
看到以驚人速度延伸而來的槍頭，我領悟到已經來不及回避。
然而逼近眼前的死亡，卻被一個從旁闖入的人影遮蔽。
砰地一聲，我被向後推開。
「咳——」
耳中聽到的是混濁的痛苦衷叫。
抬頭一看，我看見口中吐血的筱宮老師的臉。
「對不起，讓你陪伴……我的任性……」
筱宮老師一邊咳嗽，一邊向我道歉。
視線稍微往下，就會看見貫穿她身體的粗大銀槍——
「什麽……」
知道是筱宮老師庇護我，我倒抽了一口氣。而在那樣的狀態下，她仍是轉身麵向克拉肯·茲拜。
「現在這句話若無法傳達給你……那也沒關係。隻是……至少請你記得……這裏曾經有個人祈望你幸福……」
筱宮老師大大地吐出一口血，然後頹然倒下。
「——拜托你，麗莎！射擊啊啊啊啊啊！！」
我腦中一片空白，使盡力氣放聲大叫。
『——好、好的！！』
隻見黃色閃光撕裂天空，與此同時，向我們逼近的秘銀頭發被拉回本體。
銀線編織成的防壁與閃光衝撞，發出眩目的光芒。
『蒂亞，我們也加入。』
『知道了！』
稍遲，菲莉爾與蒂亞也加入攻擊，火焰子彈從右方逼近，電擊從左方襲向克拉肯·茲拜。由於秘銀的頭發正用來擋住麗莎的攻擊，所以她不能動用頭發。然而克拉肯·茲拜的周圍卻湧出黑色的上位元素粒子，製造出銀色防壁。
火與雷被彈開，轟然巨響撼動空氣。
盡管發生了巨大的爆炸——那樣的攻擊卻沒有到達本體。
不過，那也是在預料之中，之後伊莉絲應該會看準時機攻擊。但是比起那些狀況，現在重要的是——
「筱宮老師！」
我抱住頹倒的筱宮老師，呼喚她的名字。克拉肯·茲拜在轉為防禦行動之際，已經把貫穿她身體的銀槍拔出了。
但是那個傷口實在太大，身體中心開了一個大洞，許多重要的內髒無疑被挖出來了吧。從她身上流出的熱血，將我的手沾濕成一片紅色。
過去在戰場上看過無數負傷者的我領悟到，她已經……救不活了。
「咳咳……咳咳……對不、起——」
筱宮老師用朦朧的雙眼看我，聲音斷斷續續地再度道歉。
「為什麽——」
為什麽要做那種事——這句話到途中我又吞了回去。因為不用問也知道，她隻是以筱宮都姐姐的身分，做了所有她能做的事直到最後一刻而已。而剛才的道歉，則是對於身為指揮官卻沒有盡到職責之事道歉——
「看來、我……沒有、堅強到——可以、殺死妹妹兩次。」
筱宮老師聲音嘶啞地說著，視線往克拉肯·茲拜的方向看去。
受到來自三個方向的攻擊，少女藏身在秘銀的頭發與防壁之中。
「不——我認為身為人類，筱宮老師比任何人都堅強。」
我強忍著不發出嗚咽，將頭往旁邊轉了過去。因為我認為，直到最後都不舍棄希望，持續進行勸說，筱宮老師的行動絕不是軟弱。
「——嗬、物部悠……你——真溫柔。」
她的嘴角露出些微的笑容，閉上雙眼，然後忘了呼吸，墜入深沉的睡眠中。
「……！」
我緊咬著唇，輕輕將筱宮老師逐漸失去熱度的身體橫放在河邊。
我見到原本呆立在遠處的貞德，臉色蒼白地坐倒在地。
『物部！筱宮老師出了什麽事嗎！？』
通信機響起伊莉絲的聲音。
「——被克拉肯·茲拜擊中了。」
我勉強擠出話語回答道。
『被、被擊中了，有哪裏受傷——』
「是致命傷，已經……沒有呼吸。」
『！？』
不止是伊莉絲，透過通信機可以感覺得出，其他人也說不出話來。
『騙、人……』
菲莉爾嘶啞地喃喃自語。
『現在……我們要集中攻擊！攻勢不可以放鬆！』
不過麗莎堅毅地大喊，支撐起大家將近崩潰的心。
『……知、知道了。』
盡管透露出心中動搖，蒂亞仍是回應。從三方發動的攻擊沒有中斷，不停地持續著。
『啊……啊啊……』
我微微聽見伊莉絲的嗚咽，不過她的哭聲逐漸變大，終於演變成悲痛的吶喊。
『嗚嗚……嗚嗚嗚嗚——！』
她的慟哭令我心如刀割。
「對不起，我沒能保護老師。」
我能回答的也隻有道歉。
『嗚嗚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憤怒在悲傷之中累積。
悲歎在不知不覺間，轉變為激情的咆哮。
『啊啊啊啊啊啊——————！！』
嘶吼中斷，接著是吸氣的氣息。
然後伴隨著鮮紅的眩目光輝——
伊莉絲解放灼熱的感情。
『災厄呀——實現啊啊啊！！』
遠處閃耀紅色的光芒。
那是為萬物帶來破滅，剝奪時間的閃光。
由於麗莎等人的攻擊，其中一處防禦變得薄弱。伊莉絲的『災厄時間』瞄準那個地方，貫穿大氣襲來。
但是克拉肯·茲拜在前一刻察覺，在那個方向也生成防壁。
能否突破，取決於那家夥一次所能生成的上位元素量。
隻見巨大的赤紅色光芒洪流，衝擊秘銀的防壁。
伊莉絲的『災厄時間』看起來似乎威力更強了。要將巨大化的克拉肯·茲拜吞沒的光柱，甚至能與巴西利斯克的殺手鐧『第三眼』匹敵。
這就是接近龍的伊莉絲的力量——
『嗚嗚……啊啊啊啊啊！！』
發出夾雜著哭泣聲的吶喊，伊莉絲持續發射紅色閃光。
之間厚實的秘鈿防壁轉眼間逐漸風化。
隻要這一擊打中，克拉肯·茲拜將會化為塵埃消失吧。
可是……這樣的結局好嗎？
筱宮老師直到最後仍祈求克拉肯·茲拜的幸福，想到她賭上性命的訴求，我就不禁產生迷惘。
我的心無法決定，如浪潮般的感情在耳邊呢喃——是否該繼承筱宮老師的遺誌呢？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克拉肯·茲拜在光芒中咆哮。
咚——
一聲轟然巨響，銀色的巨大身軀以驚人速度飛上天空。
『什麽！？』
通信機傳來曆莎吃驚的聲音。
——她判斷防壁支撐不住，所以采取回避了嗎？
然而這並不是普通的跳躍，揚起的大量枝葉，將銀色的巨大身軀包覆成球形。
恐怕是將上位元素變換為空氣，藉此操縱著風吧。那是與『d』相同的飛行法，或許是看著我們使用而學習起來的。
克拉肯·茲拜一邊上升，一邊橫向旋轉——朝著四方發射紫色光芒。
「！？那是反物質彈！大家快逃啊！！」
迷惘中的我回神大叫。
朝向伊莉絲方向的反物質彈被『災厄時間』消滅，但是剩下的三發卻在三個方位引起巨大爆炸。
耀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