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總是多煙雨,尤其在即將踏入夏日時,雨水更是愈發的頻繁了。


    這日,又是自清晨起便飄起了雨絲。大街上行人匆匆,紛紛躲避著這不期而至的細雨。偶爾有人撐傘走過,也是表情淡漠,匆匆而過。然,就在這樣靜謐的氣氛中,卻有一抹豔麗的紅,悄悄的走入了人們的視線。


    那是一位怎樣的美人啊!一襲紅色衣裙旖旎而行,同色的紅色油紙傘下,隻有那尖尖的下頜。如子夜般烏黑的發用一柄金簪束在頭頂,額間一片梅形花鈿,真是美豔絕倫。


    這人,正是花挽月。雖那日因為賞雨而受了寒,但他本人卻樂此不疲。夜樓的景色看膩了,終於踏出了房門,來到了許久未曾涉及的臨安城中。


    青石板路被雨水浸染成了深沉的墨青色,濕漉漉的酒幡無力揚起,萎靡的垂在店門前。此刻,大約熱鬧的便是酒肆茶館了。被大雨耽擱的人們,買一壺清茶,叫上一碟點心,便能渡過這個雨水來臨的日子。


    當那抹紅闖入人們的視線中時,茶館中安靜極了,仿佛一根針掉在地上也能聽到似的。所有人都沒有動,直到一道白色的人影衝出門去,朝那傘下的美人而去。


    花鈺簡直不敢相信,消失了五年的七弟,就這樣施施然的闖入了他的視線。他什麽都不敢想,隻能拔腿衝出去。近看,他可是一點都沒有變。五年的歲月在他臉上沒有留下任何的印記,卻讓他多了幾分歲月曆練出的美。


    “小七,你可好?”哆哆嗦嗦的,他問出了這樣的話來。


    花挽月沒有想到會在此處遇到花鈺,他的六哥。但既然遇到了,他也不會躲避。唇角一揚,很是輕快的喚了聲:“六哥。”


    本以為此生再也聽不到這個聲音了,花鈺倏然便紅了眼眶。“小七,這些年你都跑到哪裏去了?!”害的大家擔心死了。


    花挽月抬眸看向四周好奇的視線,輕柔道:“六哥,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還是找個安靜的地方吧!”他不願被這樣多的視線注視,也不願再待在這裏的雨天裏談話。


    花鈺也注意到了,忙拉起他的手臂朝茶館走去。“我正巧在樓上要了個雅間,去那裏吧!”


    “好。”花挽月柔柔道,神情溫柔而美好。


    茶館中人一見那白衣男子衝出去竟然將那紅衣女子牽了進來,不由詫異不已。再看兩人熟絡的模樣,顯然不是第一次見麵,原來竟是熟人嗎?


    一道門阻隔了眾人揣度的視線,花鈺屏退了雅間中的其他人,為花挽月點了一壺茉莉香片。“小七,你怎麽會在這裏?這些年你都跑哪裏去了!不知道大家都很擔心你嗎?”若不是今天遇到,怕是以後都難以見麵啊!一想到這裏,他便不由得驚惶起來。


    “六哥,這麽多年不見了,你的性子還是這樣急啊!”花挽月笑笑,拿起茶杯,捧在冰冷的掌心裏,舒服的喟歎了聲。對於往事的懷念,讓他的神情放鬆下來,神情愈發柔和了起來。


    “你啊,怕冷也不懂得多穿一點兒。”兩個人雖然才相差一歲,可花挽月自小身體便不好,花鈺同其他哥哥們一樣,早已經習慣照顧這家裏的老幺了。花鈺褪下自己的外袍,輕輕搭在他身上,一個勁兒的數落著。


    花挽月輕輕一笑,道:“隻是隨便出來走走。”卻還是接受了他的好意,緊了緊身上還帶著體溫的袍子。


    聽他一說,花鈺突然想起自己方才的問題來,忙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這些年你去了哪裏?”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吃飽,有沒有穿暖……


    茶館裏較之外麵溫暖多了,饒是如此,花鈺還是上前將敞開的窗子關好。


    花挽月手中攏著茶杯,身上漸漸暖和了起來,看花鈺一副你若不答我絕對不放開你的表情,不由輕笑出聲。“我啊,這些年一直都待在這裏啊,就是臨安啊!”他可是從未說話,隻不過自從來到這裏,卻是從未出門過罷了。


    “騙人!”花鈺立即反駁道。“我這些年來經常來臨安,怎麽一次沒有碰到過你!”這一點,他自是不信的!哼,小七一定是哄騙他的!


    花挽月輕輕一笑,因為天氣冰冷而微微泛白的唇逐漸恢複了血色。花鈺臉上不由一紅,雖然麵對的這個人是他的幼弟,還是難免有些心猿意馬。真是的,長這麽好看做什麽,偏偏要大家無地自容嗎?!隻是,花鈺在想這句話的同時,似乎從未仔細關注過自己的容顏。


    花家七子各個都是絕頂的容貌,花夫人年輕時便是首屈一指的美人了,而花老爺更是一等一的好相貌。這樣的兩個人,生出來的孩子容貌如何會差。且看花鈺一雙清澈的眼眸,刀削斧劈般立體的容顏,微微上翹總是帶笑的嘴角,可是俊逸非凡。但花挽月的美則又是不同的,他的美是一種惑人心神的美,亦男亦女,扮作女兒家時也沒有任何維和之感。不若,早已有人看破他的身份了。在夜樓中,除卻親近的下屬,其他人一縷以為樓主是位絕色佳人呢!


    “六哥啊,你今日不是見到我了嗎?”他打趣道。


    花鈺一怔,隨即便道:“好啊!欺負你六哥我說話不清楚是吧!”花家兄弟中,就數他的性子最急切,為此沒少被幾位兄長數落,怕他在外麵被人家給騙了。


    花挽月淺淺一笑,並不作答,而是輕輕呷了口已經漸漸溫熱的茶。茶水的味道很好,徹底暖和的他的身體和心。是他熟悉的味道,卻是那人最喜歡的。怕是花家上下都不曾知曉自己其實並不喜歡茉莉香片,隻因為那人喜歡,便一直飲到現在,如今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


    這一瞬間,花鈺好像又回到了五年前,麵前的這個人還是需要他保護的七弟,花家最寶貴的存在。“小七,這些年你過得好嗎?”那樣孱弱的小七離開家裏,可把大家都急壞了,每個人都像是瘋了似的找他,生怕他在外麵遭遇什麽不測。小七那樣美麗的容貌又不會武功,若真的遇上一個心懷不軌的人,可是凶多吉少啊!


    對於這一點,花挽月不可置否。他從未告訴人他習過武功,也從未讓人知道他身負絕世武學。他這一身武功來得詭異的很,幼年不懂沒有同家人說,後來也漸漸習慣了。因而,大家可是一直將他當作需要保護的對象,所以才讓當年他的逃離是那樣的順利呢!


    看到了花鈺目光中的擔憂,花挽月安撫性的朝他一笑。“我過得很好,六哥不要擔心。六哥此次來臨安是為了什麽,是來談生意嗎?”借此,便轉移了話題。花家的生意涉及的很廣,他隱約記得似乎也有茶葉生意的。


    花鈺點了點頭,“我是跟著商隊來收茶葉的。小七,你這些年來在臨安,怎麽一封信都沒有給家裏寫?!”


    “忙啊!六哥也知道,我在外麵闖蕩,自然是需要做事的。”意外六哥不像以前那樣好騙了,花挽月輕輕笑道。


    “是嘛?”花鈺雖有些疑惑,卻還是信了的。


    幸虧麵前的人是花鈺,不然花挽月可不認為其他人會相信自己,沒準兒會一直逼問下去。花家雖曾是大名鼎鼎的武林世家,但如今卻並不涉及江湖之事,自己是夜樓樓主這一件事,還是少幾個人知道為妙,免得給爹娘兄長們帶來麻煩。“六哥你呢,這些年好嗎?”他笑問。


    花鈺一笑,“還好,雖然有些忙碌,卻很充實。說起來,小七當年為什麽要逃婚呢?若是不想成親的話,盡管同大家說便好了。”他是大家最寵愛的幼弟,任誰都不會拒絕他的請求的。


    花挽月握著茶杯的手指一頓,隨即便神色如常的笑道:“當時年輕氣盛,心想爹娘是如何不會答應的,這才……對了,”花挽月狀似漫不經心的問道:“不知道靈兒這些年怎麽樣了?應該已經嫁人了吧。”


    花鈺的臉色陡然一變,看向花挽月的目光竟然有淡淡的責備之意。“小七,靈兒她,她已經死了。”語氣中的遺憾毫不隱瞞。


    “啪。”


    花挽月手中的茶杯墜落,碎了一地的,濺起的茶水濕了他的裙角,碎片劃破了他的小腿,可是他好像什麽都沒有聽到般,呆了傻了,腦海中隻有那一句話在回蕩著:“她已經死了。”


    刹那間,心好像同那茶杯一般,碎裂成了一片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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