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有些寒涼,夏日的薄衫根本就不足以抵擋寒風。


    淩棄吃完了烤魚,幸運的是沒有被一條魚刺卡到,緊了緊衣襟,就待在火堆旁不動彈了。看這架勢,怕是整晚上都要待在此處了。


    火光映襯在他秀美的側臉上,為他稍稍的增添了幾分柔和。黝黑的雙眸裏,倒映著火堆的影子,仿佛是燃燒的兩簇火焰一般。


    月光火光下,他的膚色仍舊慘白的緊。若非見得到人呼氣眼珠子時不時動一下,沒準兒以為是具冰冷的屍體呢!


    饒是這夜樓中人見多識廣,但這樣的人卻還是第一次見到。


    先前被淩棄扼住喉嚨的那邊離得他遠遠的,那架勢頗有幾分老鼠遇到貓的情形。別人不清楚,他可是清楚的很。那時,他分明以為自己就要死去了。雖然男子目光中波瀾不驚,但凜然的殺意卻好像針紮一般,刺入到他的胸膛裏,噗的一聲,便將他的心髒紮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窟窿。


    有人說,不經曆死亡,就永遠不知道死亡的可怕;沒有殺過人,就永遠不知道人血流淌在身上是什麽感覺。他殺過人,也經曆過死亡,但卻還是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著死亡的可怕。他慶幸,他現在還活著,沒有變成一具屍體。


    夜月卻並不知道大漢心中所想,他正在悄悄的觀察著坐在火堆旁的黑衣男子。此時,他已經將發絲束起,幹幹淨淨的露出一張稍顯年輕的麵孔來。看不出他的年紀,就如同那一雙猶如古井般幽深的雙眸一般,望不到深淺。他的雙手不見任何薄繭,但看他製住李山的手法,卻十分收斂。如此,到顯得有些匪夷所思了。習武之人,無論是否使用兵器,雙手之上一定會有經常練功留下來的繭子。而他的手卻幹幹淨淨的,好似一雙貴公子的手一般,不然血腥。


    他的身上沒有煞氣,甚至連一絲殺氣都沒有,坐在那裏完全像一位普通人。但夜月卻相信自己的隻覺,這男子絕對不簡單。隻是,這樣一個人,為何卻在江湖上一點兒消息都沒有?難道說,他是新入江湖的年輕人不成?


    夜月在揣度著淩棄的身份,而淩棄卻因為已經知道了他們的身份,正暗自計劃著逃跑。他是三,是他殺掉了段雲樓,而且據說夜樓的人正在追查他。如今他身受重傷,不得妄動內力,怕是遇到這群人也隻有束手就擒的份兒。隻是,幸運的是,他的身份並沒有暴露。


    夢依曾說,像他這種在刀口上過日子的人,一定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實姓名。後來她想了再三,本打算是叫自己七的,但想來同自己的名音色相同,難免被有心人識破從而給自己帶來危險,便選作了三這個數字。按照她的說法是,人們聽到他三的名字,沒準兒以為他是哪個門派培養出來的,依照編號為名,而對於他的威脅便小了很多。


    如今看來,夢依真是高瞻遠矚。若非有她,今日自己的名字也許便會暴露了。他現在受傷不便回到家中,而且避免被人追殺,還是不要逃跑為妙。便不如跟在這花挽月身邊,借著她的身份遮掩一二,也方便自己好好養傷才是。


    如此一想,便放下心來,打算尋一處安靜的地方小睡片刻。為了追殺那名高官,他已經有好幾日不曾睡過了,再加上重傷,怕是堅持不住了。


    車廂裏,花挽月已經獨自鋪好了被褥。從小他身邊雖然有下人丫鬟照顧著,但還是習慣凡事都親力親為。不僅是因為自己的身份,更是因為他討厭他們盯著自己的目光,那種感覺並不舒服。


    這紫檀馬車不單造價不菲,外表華麗,這內部的設施更是足以用細心二字來概括的。這馬車打造了已經好幾年了,隻是自己未曾用過,險些白費了夜月的一番苦心了。


    頭頂的八角琉璃燈淡淡的光芒灑下,為素淨的錦被增添了幾分旖旎的色彩。花挽月正待關起車窗,忽然順著車簾的縫隙看到火堆旁正像一株大樹移去的男子。


    這黑衣男子重傷之時被自己叫上了馬車,在這後來便一直離得自己遠遠的,後來在下車換過衣服後,更是不曾回來過。想來是一個十分注重禮教之人,在江湖上還真是少見啊!


    “夜月,去將他叫進來。”花挽月並不清楚淩棄傷勢如何,但料想來不輕。隻是,這男子的堅韌和忍耐卻讓他極為讚賞。


    夜月一直護衛在馬車旁,聽到他開口,踟躇了下,卻還是向火堆走去了。


    “主上邀你一同進馬車中過夜?”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愣住了。因為這群人中,花挽月的心腹也隻有夜月一人,因此這群人都隻當他是名女子。這夜深人靜的時候,邀請一名男子共同待在一個小小的空間裏,未免有些太過大膽了些。但江湖兒女,素來率性。因而,也隻是稍怔了下,便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隻是,淩棄聽完夜月的話,卻是並不領情,直言道:“與小姐的名節不好。”


    夜月麵具下的眉輕輕挑起,心中對於淩棄的回答倒是訝異了一番。自家主上素來貌美,若是邀請其他男子,怕是求之不得,立即應下了吧!但這男子卻好,不僅不領情,看起來對主上也並未有任何奢望。如此也好,他並不希望這人同主上有太多的瓜葛。


    “主上憐你重傷未愈,這才讓你進馬車中去休息。”


    聽到夜月的解釋,淩棄想了想,便應道:“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夢依說得好,什麽時候都不能委屈了自己。既然有舒服而且暖和的馬車睡,他為什麽要待在這冷冰冰的樹林裏。


    夜月倒是沒有想到一次勸說下,他便應下了,而且是如此的從善如流,隻覺愈發看不懂這男子的舉動了。“隨我來吧。”他自然要跟在他身旁,免得對自家主上圖謀不軌。


    淩棄雖看到他眼中的忌憚,卻並不畏懼。自己沒有可並沒有任何多餘的不軌想法,隻是想找一個地方安靜的睡上一覺罷了。夜月此舉,怕是怕自己對他家那位貌美的小姐心有念想吧!隻是,他的忌憚當真是有些多餘了。


    花挽月久等不見人來,正疑惑著,卻見一隻有些秀氣的手掀開了車簾,看到他時那人明顯怔愣了下。


    “如此,便打擾了。”淩棄說著,便毫無顧忌的上了馬車,在門口處盤腿坐下,盡量離得花挽月遠遠的。


    花挽月此刻已經褪去了外袍,僅著一件白色裏衣,即便此處燈光昏暗,但仍舊能看到他男子的體魄。但這人莫非是眼睛瞎掉了不成,竟然沒有注意到?花挽月腹誹著,從身後的櫃子裏拖出一條薄被,甩在了淩棄麵前說:“蓋著,免得凍死了。”口氣略顯生硬,顯然是因為淩棄並沒有發現自己身份而露出有趣的表情不滿著。


    淩棄接了過來,小心的裹在了自己的身上。他重傷未愈,若是夜裏著涼了,可就真的不妙了。隻是,這位小姐的脾氣未免太古怪了些,請自己上來,卻好像自己欠了她錢財一般。“謝謝。”他道了聲,便閉上眼睛,任自己睡去。


    此處雖算不上安全,但周圍幾人也斷然沒有加害自己之理,此時不養精蓄銳,又待何時。


    花挽月細細聽聞,那廂竟然沒了動靜,隻有淺淺的呼吸聲,竟是睡著了?他猶記得,早前此人在上車前,還渾身戒備,現下竟然當著一個陌生人的麵睡熟了。這其中莫非有他想不到的緣由不成?但花挽月也未在此事上多做計較,不過萍水相逢,偶施善心罷了,自己對他絕無加害之心,便無需在意了。


    如此想來,花挽月便起身吹熄了燈,鑽進被子裏,漸漸睡去了。


    四周甚為安靜,除卻夜鳥的咕咕聲,便隻有木材劈啪的燃燒聲了。車廂外,夜月已經安排了人去守夜,自己則坐在馬車旁,抱劍而眠。隻是,雖是睡去,卻一直關注著四周的動靜。習武之人,一向戒備,更別說夜月暗衛首領的身份了。


    車廂內靜謐一片,安靜的是能聞聽到淺淺的呼吸聲。倏然,一雙毫無睡意的黑眸睜開,朝著黑暗中那隆起的部分看了一眼,方才放緩呼吸睡去。


    夢依所言,防人之心不可無。淩棄便做了一個熟睡的假象,見對方並無動作後,這才放任自己沉沉睡去。他這招委實厲害,而且因時常需要緊盯著目標人物,挑選一個適當的時機。因此對於呼吸吐納可是掌握的極為順暢,便是連花挽月內力深厚,都不曾覺察出淩棄竟然是在裝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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