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夢,清晨在鳥鳴聲中,大地開始了一片歡欣熱鬧之景。


    淩棄甫一睜開眼睛,看著頭頂那一片淺綠色的床帳,身下是比不上家中,卻也比荒郊野外席地幕天來的舒適。


    大約昨夜喝過的那碗湯藥中含有一些安神的藥材,因此在這陌生的地方才能睡的如此香甜。展臂伸了個懶腰,穿好靴子,換上新買的衣袍,便去洗漱了。盆子裏還有些昨夜便讓掌櫃的備下的冷水,他素來習慣清晨用冷水潔麵,無論寒暑。


    洗漱後,借著模糊的銅鏡,束好發,便閃身出了房門。他身上並無攜帶包袱,因此隨時都可以離開。再看客棧外天色尚早,但樓下的大堂中卻已經有人了。


    那是名穿著青色袍子的男人,戴著一隻鐵麵具,冷漠的飲著茶。淩棄知道,這是他是跟在那位小姐身邊的護衛。雖然已經知道了花挽月便是夜樓的樓主,但淩棄還是覺得用小姐稱呼比較合適。畢竟,這女子身上可是沒有半分的江湖氣息,倒是像哪家的大家閨秀一般。


    淩棄走下樓梯時,夜月便察覺了。見他走來,指了指自己對麵的凳子,說:“坐。”


    淩棄依言行事,剛坐下後不久,便有一碗濃黑的散發著濃鬱苦澀味道的藥汁擺在了自己麵前。他表情不變,卻也知道這便是自己昨夜喝過的那味藥。身上的傷口早起時已經處理過了,他端過來藥碗,毫無顧忌的一飲而盡。末了,抹了抹嘴巴,到好似是在回味那苦澀一般。


    “你便不怕我給你的是毒藥?”夜月忽然說。


    淩棄的嗅覺和記憶力也十分靈敏,這藥的味道同昨夜的沒有絲毫分別,卻也並不說破。隻道:“你可有理由害我?”


    夜月微怔,隨即笑道:“這世界上沒有原因去殺人的事情又不是沒有發生過。”


    “你不會害我。”淩棄毋定的說。他擅使軟劍,而這夜月右手虎口處有老繭,身配長劍,一看便也知是慣使劍的人。劍乃兵器中君子也,劍道誠於心。而休息劍道之人,是絕對不會用卑劣的手法去陷害一個人的。況且,他敢確信,夜月本人並不擅使毒術。所以,他的話不過是在試探罷了。至於為何試探,淩棄想來,莫過於是那樓上的那位紅衣小姐了。


    夜月未料淩棄竟然會如此回答,從那雙平靜的黑眸中,他盡然看不清楚他的情緒,卻知道他說這話絕對不是作假。那表示,他心中竟然對自己是信任的?不知為何,夜月竟覺得有些荒謬。


    “距離京城還有多少時日?”淩棄忽然問道。


    夜月未料他話題竟然轉移的如此之快,匆忙之下,回道:“慢則一月,快則半月。”即便是日行千裏的寶馬,在這種崎嶇的道路上,也不會行的如此飛快。若是行走官道,最快怕是十日便可抵達了。隻是如今為了避去麻煩,這才選擇這條路線。


    這話後,淩棄便沒有在繼續問下去。而夜月也找不到共同的話題,直到所有人都從睡夢中醒來時,兩人一直先對無言。


    花挽月自從在夢中驚醒後,渾渾噩噩將近天明時分方才入睡。一夢後,外麵天色已然大亮。


    “準備熱水來。”啟唇吩咐著門口的護衛。


    熱水送來後,花挽月洗漱後,吃過送來的早飯,這才下樓去。


    “主上。”見他走下樓,眾人齊齊呼道。


    花挽月視線在人群中搜尋了一周,自然而然便在眾多青色的衣袍中看到了那抹濃重的墨色。“啟程吧!”他淡淡說,出門便上了馬車。


    眾人連忙跟了上去,而淩棄卻並未進入馬車,而是坐在了車夫身邊。


    花挽月掀開車簾見此,正要張口,最後還是抿了抿唇,全當作沒有看到罷了。


    在路過一個山道後,遇到一群山匪,被簡單的解決後,接下來的路程便順利多了。


    江南的風景一路向北過渡著,兩側的顏色也有了大大的不同。雖是初夏,但北方的顏色並不若難辨的那樣鮮亮。大約要到天氣再暖和一些,這植物們才能毫無顧忌的舒展枝葉,迎接著這新的一年。


    路邊的茶寮中,隻有寥寥幾人。


    一名穿著已經洗褪了顏色布裙的婦人,正小心的抹著額頭上的汗水,手裏抓著一隻粗瓷茶碗。


    賣茶的是名老漢,看到這婦人孤身一人上路,不由好奇的問道:“小娘子,你這是要去哪裏啊?”


    婦人放下茶碗,低低的歎了口氣,略帶惆悵的說:“是去尋我的夫君。夫君月前離家,說外出找營生去,但至此便沒有了音訊。小婦人擔心的很,這才從家中出來,想探探夫君的下落。”


    “唉……願你早日找到你的夫君吧!”老漢歎了聲,對婦人說。現下這世道,這一個大活人說不見就不見了已經是常有的事。若是被人殺了,被野獸吃了,便是自己走了。這小婦人的夫君,不知是這其中的哪一個。唉……這要是真的是自己走了,將這小婦人拋棄的話,還真是可憐啊!


    婦人未料老漢竟然在心中腦補出了這樣一個段子,猶自有滋有味喝著茶葉沫子,雖味道不佳,卻也甚是解渴。


    這時,茶寮中忽然走進了十幾人來。江湖人打扮,都帶著兵器。不少在茶寮中歇腳的路人,紛紛付了茶錢,快步離去。


    “老漢,上幾壺茶,準備些饅頭。”領頭的那人揚聲說道。


    婦人便坐在這桌的背後,便聽那幾人坐下後議論說:“那小子當真是會飛天遁地不成?這人,說不見就不見了。”


    “他隻是一個凡人,又非鬼神,哪裏會這種手段。怕不是死在路上被野獸吃掉了,便是給人救走了。我看啊,被救的可能性大一些。你想兄弟們沿路追來,未看到多少血跡。便是遭遇了野獸,也總歸會留下一些骨頭才是啊!”


    “不知道什麽人這麽大膽,竟然救走了殺害張大人的凶手。若是被弟兄幾個給抓住了,定要給他們一些排頭吃吃。”


    “哈哈!怕是那人也不知道自己救的是這樣的凶徒罷。沒準兒不用咱們下手,那小子就將他們殺人滅口了……”


    婦人側耳聽完,眉頭漸漸舒展開來。“店家,茶錢擱在這裏了。”往桌子上放下幾枚銅板,婦人拎著自己的小包袱走出茶寮,上了外麵的土路。


    “大哥,你看那婦人……”


    “沒事,”領頭那人擺了擺手,一臉不屑的說道:“不過是名無知村婦罷了。”


    而他口中的無知村婦卻是走到了附近的一座鎮子上,站在一家客棧前,矗立了許久後,方才邁步走了進去。


    “客倌,是住店還是打尖啊?”店小二很是熱情,揮著毛巾子便迎了上來。


    婦人淺淺一笑,唇角有枚淺淺的酒窩。“我不住店,我找你們的老板。”


    店小二一怔,這樣年輕的婦人竟然來找自己的老板。他不由得縮了縮脖子,想到老板娘那副凶悍的模樣,悄聲朝櫃台裏喊了聲:“掌櫃的,有人找。”


    客棧的掌櫃的是名年約四旬的男子,身穿一件墨青色長袍,沒有蓄須,因此看起來格外的年輕。一張俊逸的容顏,若非手裏正抓著一隻算盤,看起來倒像是哪家學堂的先生。聽到店小二是聲音,男子放下算盤,看向門口,然卻是一愣。


    “你……”男子皺了皺眉,說:“你隨我來。”說罷,便引了那婦人朝後堂走去。


    店小二看的雙目圓睜,直到有人在他肩頭輕輕拍了一下,方才回神。


    “看什麽呢?看的這麽出神。”


    這個聲音讓店小二的身子一僵,怔怔的回過頭去,喚了聲:“老板娘。”


    但見是名三十幾歲的婦人,穿著件大紅色的衣裙,薄粉略施,容顏甚是美麗。一雙大大的杏核眼,微微上翹的紅唇,此刻正好奇的盯著櫃台裏,問道:“我相公呢?”


    “掌櫃的,掌櫃的……”店小二戰戰兢兢,猶猶豫豫。掌櫃的哎!您怎麽就帶著那小婦人去了後堂嘞!


    這婦人何等眼裏,見店小二盯著後堂的方向,便也猜到了一二。自家相公容貌俊俏,這不論年紀大的,還是年輕的,都喜歡的緊。那小姑娘們更是恨不得將眼珠子黏在自家相公身上,甚至常常有那不要臉的說要做小呢!


    哼!她倒要看看,是什麽狐狸精勾得她家相公將人帶了進來!


    店小二眼見著婦人走過去,撩開了門簾,不由害怕的捂緊了雙眼,生怕看到什麽血腥的畫麵。


    這條街上誰不知道啊,他們家老板娘會功夫,若是招惹到了,包準讓你的臉開得像那醬油鋪子似的!


    婦人掀開簾子,果見一名女子的背影,登時便怒道:“好啊!真的將人領進來了……”那女子一回頭,婦人撩起的袖子不由放下了下去。驚呼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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