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已經是在秋日裏,夜樓裏也能看到豔麗的桃花爭相開放。桃花淡淡的香氣順著微風送來,令人不禁心情愉悅。


    夜樓中的桃花很是奇怪,是花挽月刻意同人尋了法子,又培育出了這些特別的桃樹,才會讓這裏四季都能看到桃花盛開的景致。


    秋日的蕭瑟絲毫沒有影響到這裏的美麗,即便是牆角的那棵銀杏樹已經早早的葉落凋零,也無法掩飾這滿目的碧翠。


    除卻這終年不敗的桃花,夜樓各處也遍植常綠喬木,讓所有的季節都是一片綠意盎然的美麗景色。


    清早,天剛蒙蒙亮。江南秋日的清晨並不如北方寒冷,但仍舊是讓人有些瑟縮。


    隻聽已經有謔謔的揮拳聲,啟開窗扉一看,花廊旁黑衣女子正揮舞拳頭,顯然已經有了一段時候了。


    而看女子身邊不遠處,有一小亭,亭中石桌鋪陳著華美的錦緞擺放著熱茶點心,布巾等物什,還有一隻小小的手爐放在一旁。石凳上亦放上了厚厚的墊子,絕對不會讓人感覺到石凳的涼意。


    男子坐在石凳之上,目光始終定格在女子的身上,眼波溫柔,嘴角含笑。隻是眉宇間隱隱有著幾分沉鬱之色,好像有什麽事由困擾著他一般。


    這二人自然便是淩棄同花挽月了。


    自柳枝村那事,已經過去了足足七日。


    淩棄貫徹了自己的決定,不允許花挽月上床就寢,每日定會將他趕到隔壁去,或者讓他在屋中軟榻小憩。


    花挽月本想不從,但難耐淩棄武力鎮壓,隻能委屈的抱著被子,一步三回頭的走到了隔壁,那間臨時被收拾出來的房間裏。


    夜裏,咬著被角,心中悲泣,真是好不可憐喲……尤其這二十幾歲的年紀,年輕氣盛之時,自己的妻子就在隔壁,卻不能觸碰,真是折磨個人哦……


    每日在飯桌上,哀怨的目光總會投在淩棄這邊。她一向是視而不見,甚至連頭不抬,任由花挽月自怨自艾去。而沒有了花挽月的打擾,她每次果真能早早起床,習一會兒拳法,舞一會兒劍,才去進食早膳。


    這是她多年來的習慣,不想因為同花挽月成親,日日被他巴著一定要太陽升起才起床。現在總算是還了自己一片清靜,真是好生痛快啊!


    眼角睨到小亭中,男子溫柔的視線,以及略微有些火辣的目光,淩棄心中一甜,作勢便收了拳。


    眼見著淩棄朝這邊走來,花挽月連忙將一直用手爐溫著的布巾抓在手裏,隻待淩棄一過來,便衝上去給她擦擦汗。


    淩棄的體質本就不易出汗,但見他如此熱情,便也遂了他。


    布巾很是柔軟,細細的摩挲著自己的麵頰,說不出來的舒服。


    旋即,一杯熱茶便被塞入手心。男子眼巴巴的盯著她,示意她趕快喝下。


    已經嗅到了茉莉香片熟悉的味道,淩棄不覺莞爾。這是南靈兒喜歡的茶香,淩棄倒是稀疏平常,隻是不知花挽月是為了誰才這般準備的。


    這一點,卻是花挽月偷偷同夢依問過的。說淩棄此人對許多事都不大在意,舉凡是吃穿住行。隻是,在飲食方麵還是有些偏好的。比如喜歡食魚,卻不喜歡挑刺。飲茶白水都可,但若是一杯茉莉香片,總會多喝幾盞。


    這些都被花挽月仔細的記在心裏,每日必定令廚房準備一道鮮魚,而飲茶也早就換成了茉莉香片。有時,他甚至會想。淩棄是否是南靈兒派到他身邊來的,為什麽兩人麵容相同,連喜好也有相同之處。靈兒喜歡茉莉香片,隨她喝了十幾年,便也漸漸習慣了這個味道。於是,後來便在夜樓中令人準備這種茶葉。隻是,他對靈兒了解的不多,對小棄也是一點點的探索。


    他並不是刻意尋找著兩人之間的相同點,因為靈兒就是靈兒,而小棄也隻是小棄。他心中雖對南靈兒有愧,卻不願意因為她而冷了淩棄的心。隻能默默在心頭對南靈兒說聲抱歉,因為命運的玩笑,讓兩人錯過,又讓他遇到了淩棄。


    所幸淩棄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不然可要好一番嗤之以鼻了。若是淩棄同南靈兒是兩個人的話,她或許還有幾分感動。但她即是淩棄,又是南靈兒,對於花挽月對那一方的偏向,都會覺得不快。


    單手撐著下巴,花挽月靜靜看著淩棄的容顏。經過這段日子的調養,她的容顏愈發美麗了。少了幾分蒼白,白裏透紅的肌膚,真是讓人愛憐不已。又因為夜樓中那一眼溫泉,更是將她整個人調養的很好。


    一顰一笑,都動人心魄,在這個小天地裏,花挽月哪裏都不想去,隻想靜靜的看著她的容顏,微笑。


    “去吃早膳吧。”淩棄被花挽月看的有些不自在,忙說道。


    花挽月含笑著挽上她的手掌,十指交叉,握緊。“走吧,肚子都餓了呢!”


    兩人近來還是第一次這樣親近,淩棄目光垂落,唇角露出了淺淺的弧線。“走了。”


    風過,吹落一樹繁花。


    院子裏的槐樹漸漸落了葉子,看的很是寂寥。


    人們都說,院子栽種槐樹視為不詳。因槐樹屬陰,又因槐樹一方為木,一方為一個鬼字,而房子呈四方形,便是將那不吉利的醃臢之物困在了這居所中。


    對此,花鈺嗤之以鼻。認為這純屬無稽之談,也因為這院中的槐樹,這院落才賣的如此便宜。他喜歡這院子,後見這裏有一棵遮天蔽日的槐樹,才決定買下。夏日裏,在樹下乘涼,豈是一個暢快可以表達的清楚。


    是以,有人勸說他將這槐樹砍下,他也未曾動搖過。


    昨夜他同人談生意,徹夜未歸。將至清晨,在從酒樓返回。守門的小廝打著哈氣給他開了門,他一路朝裏走來。經過這棵大槐樹旁,目光頓了頓,旋即麵色如常的進了對麵的房間。


    小窗輕啟,女子的哀容一閃而過,隻有一道清淺的歎息。


    昨夜幾乎一夜未睡,一直喝到淩晨時分,方才罷休。在桌子上眯了一小會兒,他便返了回來。回到自己的房間中,躺在冰冷的床上,花鈺毫無睡意。


    空氣裏滿是清寂的味道,沒有熟悉的芳香。四周也空寂的很,隻有一張圓桌,一個衣櫃同一張架子床罷了。這裏的一切和一切,都能看得出,這裏本來並不是一個居所,而是一間空屋。


    但這裏,卻已經是花鈺住了半個月的地方。雖然兩人同住一個院落,卻分居兩室。他本來是有意宿在書房的,但又怕這裏缺了人照顧,再出了什麽岔子。因兩人不喜歡奴仆近在身邊伺候,院中尋常也隻有夫妻二人而已。隻是最近,花鈺已經命管家調了人到這院子中。畢竟他平常不在家中,這院子裏又有一名懷孕的婦人,多少有些不便。


    算起來,他已經有足足十五日未同她說過話,兩人也不曾遇到過。他有心躲她,而她怕也是知曉,盡量不會出現在自己的麵前。


    想到此,花鈺不禁有些煩躁。自己不去找她,她就不懂得過來嗎?真是一個蠢笨的家夥!


    隻是,花鈺怕是忘記了。那日他早已經對靈兒下了狠話,讓她盡量不要出現在他的麵前。等到她誕下孩子後,二人便和離。


    靈兒是個聰敏的,知道這已經是花鈺考慮再三,才尋到了一個方式,又怎麽會拂了他的意願。況且,她確實是有意接近花家,也是殺害花家老爺夫人的凶手。他不殺她,還允她生下孩子,她已經感恩戴德了,又豈會不願。


    雖心中多有不舍,但靈兒懷有身孕,雖對花鈺一腔愛意,此刻也都盡數化為了母性,統統都隻為肚腹中這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孩子。每次,她都會悄悄從窗子旁窺視他的動靜,看著他匆匆離去,又匆匆歸來,腳步卻從不會在她的房門前停留。


    若說一開始還有幾分期待的話,此刻早已經因為花鈺的舉動而化為了悲涼。如今,靈兒隻想守著自己的孩子,靜靜的等待他出生,守著這幾個月能還冠著他的妻的名頭,繼續待在這裏。


    花鈺躺在冰冷的床上,門外忽然傳來了敲門聲。他的心莫名的一喜,卻佯裝一臉的不在意對門外說道:“進來。”


    然而,當房門被推開,伴隨著一隻粉色繡著蜻蜓的繡鞋踏入時,他失望了。進來的人並不是她,而是一個不熟悉的丫鬟。


    他皺了皺眉,並沒有說話。


    那丫鬟二八的年紀,模樣很是嬌俏。一雙杏核大眼,帶著愛笑的弧度,不點而朱的菱唇旁有一枚小巧的黑痣。一襲粉色的衣裙,盡顯這個年紀該有的青春。她手中托著一方托盤,上麵有一隻湯盅。


    見到花鈺後,她盈盈一拜,“公子,奴婢是給您送醒酒湯來的。”


    花鈺起身,淡淡應道:“放在一邊,我稍後會喝。”昨日他就已經知會了管家,告訴他不用為他留門,說是有應酬。因此,對於這丫鬟的舉動,並不覺得訝異。


    丫鬟小心的將湯盅放在一旁,又問道:“公子,廚房已經備下了早膳,是否為您送到房裏來?”


    花鈺搖頭,說道:“不用了。今日午飯也不用叫我了,我要好好休息。記得讓廚房為夫人準備補湯。”


    “奴婢省的。若是無事,奴婢便退下了。”


    花鈺道:“等等,你叫什麽名字?”


    丫鬟一愣,便笑著回答:“奴婢小桃。”說罷,盈盈而去。


    花鈺看著那丫鬟的背影,竟是久久無法回神。隻因,那丫鬟的笑容,很像她。


    院中,小窗合攏的聲音沒有驚擾到任何人。隻是,女子眼中的驚詫卻一閃而過。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幸福,卻不知幸福到底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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