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室內,關押李國的玻璃盒子已經被打開,李國坐在外麵一張椅子上,表情嚴肅而威嚴。


    前麵,老瘋子一邊拍著節奏,一邊跳著滑稽的八字舞,一邊大唱小蘋果。


    一曲完畢,老瘋子撲到李國的腳下,仰起頭,跟一小孩討要獎賞似的:“爸,我跳得好不好哇。”


    他這一聲“爸爸”叫出口,門口一幫人隻覺頭頂天雷滾滾,一個個被雷地外焦裏嫩,差點暈厥過去。


    而李國卻是一臉的嚴肅,他抬起手輕輕地撫摸老瘋子那亂糟糟的頭發,望著老瘋子的雙眼閃著奇異的光芒,漆黑的瞳孔幽深不見底,口裏語重心長地發出一聲長歎,猶如慈父一般道:“你唱得很好,跳得也很好。”


    “爸爸,嗚哇……”老瘋子激動得抱住李國的腿嚎啕大哭:“爸爸別離開我,不要打我,我不是有意害死弟弟的,我真不是有意的。媽媽,別離開我,媽媽……”


    老瘋子泣不成聲,淚水如泉湧般洶湧而出。


    運用心理學,用催眠的手段審問犯人,通常是心理專家通過某種方式,將犯人心底最柔軟的地方死死捏住,而後直搗靈魂深處,徹底將一個人的靈魂控製或挖空,剩下的就隻有一具被他操控的空皮囊。


    老瘋子以前就是這麽做的,然而這次他失敗了,遇到了一個他不該遇到的人,於是,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反被別人捏住,靈魂深處埋藏的心結被挖出來,於是他失去了自我。


    老瘋子大名周衛民,小時候做了一件終身都無法解脫的錯事,造就了他一生的痛苦。


    小時候和弟弟玩耍,為爭搶一個皮球,失手將弟弟推下天台,讓弟弟年幼的生命早逝,從那一刻起,弟弟鮮血淋漓的樣子永遠烙印在了他心底,讓他一輩子不得安寧。


    弟弟出事後,母親悲傷過度,一病不起,最後撒手人寰。


    爸爸悲憤交加,開始痛恨他,開始借酒澆愁,喝完酒後就將他暴打一頓。


    而周衛民自己,則從那一天起,幾乎每天都活在痛苦的折磨中,每天晚上隻要一閉上眼睛,都會看到弟弟鮮血淋漓的樣子。


    這樣痛苦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他長大成人。


    後來,他長大了,爸爸老了,打不動他了,於是在一個夜晚,爸爸一瓶敵敵畏終結了自己的生命,死前留下一封遺書,隻有一句話:我恨你,永遠也不會原諒你。


    那一天,周衛民抱著爸爸的屍體哭了一晚上,他寧願爸爸每天打他罵他,這樣也舒服一些,可是,爸爸走了,他心底唯一的寄托也沒有了。


    之後,為了獲得心靈上的慰藉,他開始研究心理學,並沉迷其中,直至瘋瘋癲癲,被人稱之為瘋子。


    瘋瘋癲癲後,他確實忘記了很多事,忘記了曾經的痛苦。


    幾十年之後,他沉浸在自己的心理學中,連自我都淡忘了,於是那些曾經折磨他的痛苦也被埋藏到了心底,隱藏進了靈魂的最深處。然後專門幹起了挖掘別人靈魂深處痛苦的活計。


    可他沒有想到,有一天,他埋藏在心底,隱藏在靈魂深處的心結會被一個人挖出來,赤果果地暴露在陽光之下,呈現在他眼前。


    於是,弟弟鮮血淋漓的樣子,媽媽死去的樣子,爸爸充滿恨意的遺書,瞬間將他的心揪住,狠狠地揪住,於是,他瘋了,成了真的瘋子。


    “把老瘋子帶下去!”盧勇實在看不下去了,朝身後的下屬們怒吼。


    “是。”下屬們反應過來,衝進去,二話不說分左右抓住老瘋子幹瘦的肩膀,用力往外拖。


    “不,不要,我要跟爸爸在一起,不要……爸爸,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爸爸……”


    老瘋子拚命掙紮,嘴裏發出撕心裂肺的嘶喊,然而沒有任何意義,一大把年紀的他,身材又幹瘦,哪是兩個年輕男子的對手。


    老瘋子被拖走後,盧勇在手下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到李國的麵前,雙眼怒瞪:“我很想知道,你是怎麽把老瘋子整瘋的?”


    李國抬起頭,深黑的瞳孔閃著詭異的光芒,朝著他微微一笑,那笑在他那張被燈光照得慘白的臉上浮現出來,竟是那麽的詭異。


    盧勇心底一涼,猛地打了一個寒顫,情不自禁地後退了幾步。


    “快,快把他帶走。”他的聲音控製不住地有些發抖。


    身後的手下趕緊遵照他的命令,上前將李國押了出去。


    “盧隊,你沒事吧?”扶著盧勇的一人有些擔心地問。


    盧勇穩了穩心神,抬手擦了一下額頭的冷汗,道:“沒,沒事。”


    “盧隊,這個李國很詭異,他能將老瘋子都整瘋,那不是比老瘋子更厲害。這樣說來,他不是也可以把其他的人整瘋?”說到這裏,那手下臉上露出一絲驚駭之色。


    盧勇點點頭:“說得沒錯,這個人很詭異,記住,審問他的時候千萬別看他的眼睛,更不要看他笑,一定記住了。”


    “是是。”手下連忙應道。


    “走,扶我回辦公室。”盧勇揮揮手,有氣無力地道。這一刻他有些沮喪,這個李國是個棘手的貨啊,他想獨吞這份大功,恐怕沒有那麽大的胃口。


    看來得考慮剛才嚴鏡的那個建議了,把李國移交給高一級部門處理。


    他們這些人,別到時候審問李國沒問出什麽來,反倒一個個被李國弄成瘋子,那就悲劇了。


    驚魂未定的盧勇前腳回到辦公室剛坐好,那個高材生嚴鏡後腳就急匆匆地跟進來了。


    “盧隊,你回來了,那個、那個,那把手槍的資料查……查……查到了。”


    他說話的聲音結結巴巴,好半天才將一句話說完。


    這話無疑是給盧勇注入了一支強心劑,剛才的沮喪一掃而光,當即興奮地道:“好好好,嚴鏡,你功不可沒,但也別激動成這樣,咱們要淡定,慢慢說,別結結巴巴的。”


    嚴鏡哭喪起來:“盧隊,我,我不是激動,我……我是害怕啊。”他的手都在顫抖,那是害怕得顫抖,不是激動得顫抖啊。


    盧勇臉色一變:“害怕,你怕什麽?”


    “盧隊,完了,我完了,我這次真完了。”嚴鏡那樣子真的快要哭出來了,一副惶恐不安的表情。


    盧勇和辦公室裏的其他兩個人被他這樣子搞得莫名其妙,查出李國那把手槍的來曆應該高興才是,怎麽反倒害怕成這樣,腦子被驢踢了,還是也跟老瘋子一樣,被人整瘋了。


    “我說嚴鏡,你特麽是不是男人,哭鼻子幹什麽,到底出什麽事了,給老子說清楚!”盧勇本來興奮的心情瞬間被嚴鏡這副鳥樣破壞殆盡,心情很快變得惡劣起來。


    嚴鏡抽了抽鼻子,擦了一把臉,穩了下情緒,目光望向旁邊的兩人,欲言又止。


    “說啊!”盧勇拍著桌子催促道。


    “盧隊,這事,這事我隻能跟你說。”嚴鏡的意思很明顯,讓另外兩個人出去。


    “哎,嚴鏡,你啥意思啊,盧隊都不把我們當外人,你把我們當外人啊。”那兩人立即不滿地發出抗議。


    盧勇懶得多廢話,朝二人甩手道:“出去出去吧,少特麽廢話。”


    隊長發話,他們不敢再囉嗦,不滿地瞪了嚴鏡一眼後,不爽地退了出去。


    嚴鏡見兩人出去沒有關門,他趕緊上前把門關上,並鎖死,避免有人突然闖進來,或偷聽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嚴鏡,你小子搞什麽,做賊呢?”盧勇大為惱火:“至於搞得這麽誇張嗎?”


    嚴鏡顧不上盧勇的不滿和惱火,關好門後,他轉過身走到盧勇辦公桌前,重重地吸了幾口氣,才用無比鄭重和嚴肅的口吻,帶著顫音說道:“盧隊,您,您這次一定要救我,要不然,我真完了。”


    盧勇終於忍不住火了,他一拍桌子:“你有完沒完,有屁快放!”


    這特麽是要急死他的節奏。


    “是,是這樣的。”嚴鏡擦了擦臉上的汗:“我女朋友在安全局做檔案員,李國那把槍的編號我們無權限查詢,我就想著讓她試試。我女朋友開始堅決不願意,在我的軟磨硬泡之下,她終於答應了,結果還真查到了那把槍的資料。”


    “這不是好事嗎。”盧勇接過話,沒好氣地道:“好事應該高興才對,你慌什麽?”


    “盧隊,咱們知道了不該知道的秘密啊,那把槍真是李國的,而且是合法持有的啊!”嚴鏡的話裏又出現了哭腔。


    “你說什麽?”盧勇轟然站起,一雙眼睛瞪得跟一牛眼似的愣愣地望著嚴鏡,臉色在一點點地慘白:“你,你再、再說一遍。”他的聲音也跟著發起抖來。


    如果李國持有的那把槍是合法的,他們未經過上級部門批準擅自去查,而且還用非法手段經過安全局去查,這是嚴重不能再嚴重的違規行為,這意味著什麽,他作為刑偵隊長比誰都清楚。


    嚴鏡聽到盧勇讓他再說一遍,隻好咬著牙道:“隊長,李國的槍是合法的,而且那把槍還有一項特殊的權利,在某種情況下,可以直接將人射殺而不用承擔責任,這,這……這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夠有的權利啊,我,我們……”


    說到這裏,嚴鏡說不下去了,恐懼已經像一隻惡魔的手,狠狠抓住了他的心,讓他整個人處於極度恐慌中而不能自製。


    他心裏在一邊接一遍地問自己:“怎麽辦,該怎麽辦?”


    盧勇的額頭上也冒出了冷汗,他也在問自己:“怎麽辦,該怎麽辦?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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