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三人沉默,空氣中隻回蕩著婦人粗重的喘息聲。


    氣氛十分的凝重與尷尬,我起身為她倒了一杯水,婦人接過說謝謝,臉色已經紅潤了許多,語氣有些歉意:“嚇著你了吧?多少年的毛病了,一直靠藥物維持著,今天幸虧有你跟文浩在,不然我可能……”


    婦人歎息著,沒有繼續說下去。


    但談及五爺的名字,卻是那麽的親切自然。


    我愣了下,沉聲說道:“像這種應急藥物,你最好擺放在方便取用的位置上,我剛剛也是費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一旦病發,你哪有時間去東翻西找?”


    想起剛剛的畫麵,我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婦人點頭,歎息道:“家裏有個孩子,總歸是有些不方便,我怕放在好拿的地方,賈斯丁容易誤吞,隨著最近幾年發病的次數變少,連我都鬆懈了,謝謝你的提醒,以後我會注意這方麵的,聊了這麽長時間,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


    她說話輕聲細語,雖然五爺對他態度很生硬,但這樣的斯文的婦人,實在容易獲得別人的好感。


    我自我介紹:“我叫……”話剛出口,便下意識的說道:“盧悅。”


    這是我的真名,這些年,除了父母之外,已經很少聽到。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與母親年齡相仿,所以我才鬼使神差的說出來。


    婦人微微一笑,柔和的雙眸在我跟五爺之間穿梭,輕笑道:“這孩子是你女朋友嗎?我雖然在美國,但你的事情,我一直有關注,比起張芝那個女孩,小悅比較適合你……”


    婦人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五爺冷冷的打斷,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你這是在拐彎抹角的說關心我?真是讓人受寵若驚。”


    五爺從來不會這麽咄咄逼人,特別是對女人。


    可這個婦人卻接二連三讓他話中帶刺,情緒波動。


    婦人歎了一聲,臉頰染上愁容:“當年我確實不應該那樣對你,不過我也是身不由己,我關心你,這是出於一個母親的本能,你沒必要這樣針對我的,你現在的生活不是很好嗎?”


    一個母親的本能?


    我被婦人嘴裏的話驚到,詫異的掃視著兩人的模樣,之前還沒發現,現在仔細端倪,確實眉宇間確實有幾分相似,特別是嘴角跟鼻梁……


    難怪五爺說艾福來都隻是順路……


    五爺聽到這句話,猛地站起來,雙目如譚凝視著她,大手拉著我轉身就走,他似乎有很多話想說,但起身的瞬間,看到婦人一臉憔悴與無奈,硬生生將話憋在心裏,我們轉身的時候,婦人急忙挽留:“文浩,你別急著走,好不容易才一趟,我已經讓……”


    她的話還未說完,男人已經牽著叫賈斯丁的孩子門口。


    他仰著小腦袋,手裏拿著糖果,烏溜溜的藍色眼珠子戒備的注視著五爺,嘴角還沾上糖漬,按輩分算的話,這個孩子雖然跟五爺年紀相差甚遠,但應該叫五爺一聲哥哥。


    場麵瞬間變得尷尬無比。


    男人看著我跟五爺,用英文詢問道:“他們是誰?”


    婦人有些慌張的上前解釋,不敢直視五爺的眼睛,隨口編了一個謊話:“這是我在中國朋友家的孩子,他們新婚燕爾的,說來這邊看我。”


    從她的反應看,這個美國丈夫,還不知道五爺是她的兒子這回事。


    男人哦了一聲,鬆開孩子的手,隨即熱情的招待:“那剛好,我出去買了一點牛排跟黃油回來,中午就在這邊吃吧,我妻子的手藝非常不錯,你們大老遠的過來,怎麽說也要留下吃頓午餐。”


    他握住五爺的肩膀,把五爺往家裏拉,卻絲毫沒有意識到五爺越發陰沉的臉。


    孩子在屋子裏轉悠,夫婦倆站在一塊,家庭的幸福感撲麵而來。


    我害怕五爺會突然語出驚人,打攪了這樣的平靜美滿,更擔心五爺會下不來台,看著三人幸福的模樣如坐針氈,隻能用不太流利的英語告訴他:“我們下午趕著時間上飛機,現在已經來不及,下次過來的話,我們會多待上一段時間,我們必須要走了。”


    現在的場麵,實在太詭異。


    我一時間拿捏不住五爺的想法。


    婦人抬眸感激的看了我一眼,很多話,盡在不言中。


    聽到我這麽說,男人這才鬆開手,有些惋惜的告訴我,沒機會嚐到他妻子過人的廚藝是一件非常可惜的事情,並說了一些祝福我們百年好合之內的吉祥話。


    我點頭微笑,孩子弄翻了桌上婦人喝過的杯子,水順著桌流到地上,男人立即把孩子抱走,婦人眼疾手快的抄起抹布擦拭,在一家手忙腳亂中,我跟五爺悄然離開。


    這次的會麵,不歡而散。


    不過從五爺的一些表現上來分析,他是在乎這個母親的,不然也不會大老遠的跑過裏,就為了說那麽幾句不鹹不淡的話,但他母親卻隱瞞他的存在,為了照顧丈夫跟孩子的感受,她直接把五爺說成了陌生人,這對一個在孤兒院長大的男人來說是致命的傷害。


    我握住他擱在大腿上的手,他手發涼:“別想太多了,很多事情維持現狀不一定是壞事,她有她的家庭,你在薑家也受到了最優越的成長環境,你仔細想,是不是也很好。”


    我不知道怎麽安慰,說道後來,連自己都覺得說不下去。


    五爺歎了一口氣,用另外一隻手拍了拍我的手背,側頭看著我,雙眸比平時柔和許多:“我並不想改變什麽,隻是希望,我對她而言,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會哭著找媽媽的孩子,隻不過……”


    他沒有說下去,我心裏卻難受極了。


    五爺的過往,我聽顧城說過一次,他講述的十分模糊,我隻能粗略的了解到,他是在孤兒院長大,因為才智過人被無法生育的薑氏父母領養,但經過今天的事情,我發現五爺的童年必定經曆一些不為人知的委屈與痛苦。


    五爺深邃的眼眸盯著窗外川流不息的車流,緩緩說道:“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離婚了,父親跟著一個年輕的女人去了四川那邊,母親獨自撫養我,她在公司上班,後麵喜歡上了一個美國來的上司,她為了跟那個男人結婚,兩人商量過後,把我送到了福利院,那個時候我十分的不理解,想她又恨她,這麽多年過去,這件事情就像是我心頭的一根刺,我找人去查,費勁千辛萬苦才找到她,那時候她剛剛生了那孩子,我得知這個消息,真的特別的氣憤,我做了當晚的飛機過去,從醫院的玻璃外麵看著她手裏躺著雙眼緊閉的孩子,男人坐在床邊喂飯的場景,我憋了這麽多年的怒氣,在那一刻似乎使不上勁了……”


    我安靜地聆聽,他一個人實在承受了太多,痛苦跟怨恨在他心頭鑄造高樓,將他壓的喘不過來氣,以前的時光,我不能陪在他身邊,但從我們認識開始的那一天,我希望通過自己卑微的能力,去讓他活的更加輕鬆一點。


    我扶摸著他的掌心,用自己的溫度去溫暖他。


    其實五爺要的不多,可能就是他母親的一句道歉,一句安慰罷了。


    但雙方的糾葛太多,又時隔這麽多年,想化解這麽沉重的恩怨,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從婦人的反應語氣中,我知道這件事情並不是沒有轉換的餘地,隻是缺少一個恰當的時機,跟一個負責調和的中間人……


    隻有有人肯花時間去周旋,兩人應該可以和好……


    麵對快節奏的工作,五爺沒有時間再去緬懷過去,艾福來針對五爺提出的幾個條件,做出了調整,雙方開了視頻會議,談了接近三個多小時才商量出雙方都滿意的答複,第二天一早,雙方就正式簽合同了,現場來了很多記者,國內外的都有,閃光燈啪啪不停。


    我坐在賓客席。抬頭看著五爺與威廉姆斯握手。


    美國之旅,接近尾聲,我們開始收拾東西回國,顧城已經打了好幾個電話抱怨,說腦細胞都快死光光了,五爺要是再不回來,可能他就腦盡人亡了,惹的五爺啼笑皆非。


    臨別時,威廉姆斯趁五爺跟阿凱交代事情的時候,將我叫到一邊,給了我另外一本書,他說:“設計這行,光有天賦是不夠的,想要在兩個月之後的巴黎周會取得勝利,你還得知己知彼,這本書是我特意為你準備的,上麵是參賽方會派出的設計師,他們的作品跟風格我都一一列出來,那天我也會出席活動,以評委的身份,雖然不太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給你放水,但就咱們的關係而言,我會盡量幫你。”


    威廉姆斯一席話,讓我有些吃驚。


    低頭看著手裏黑色封麵的書籍,隱隱有些期待跟緊張。


    我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威廉姆斯挑了挑眉,曖昧的掃視著我跟五爺:“你們什麽時候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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