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員聽到這句,握著門的手才漸漸鬆開。


    我推開門走進去,坐在沙發哭泣的婦人抬眸看了我一眼,她哭的雙眼紅腫,眼白上全是血絲,整個人在瑟瑟發抖,臉色慘白,像是在水裏泡了很久剛剛撈起來的,她旁邊的男人,眼底也是通紅一片,讓人看著心裏很難受。


    其實事情發展到現在這一步,我已經差不多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了。


    這兩位應該就是死者的妻子跟兒子,得知家人的死訊,正在跟五爺討要公道。


    我掃了一眼空蕩蕩的桌子,大約事情來的太過迅猛,大家都疏忽了,我走到飲水機邊上,為大家倒了幾杯溫水,然後端了過去,我拿起其中一杯遞給婦人:“阿姨,你喝一點吧,身子要緊。”


    婦人不知道我的身份,但見我這麽客氣,雖然心中悲痛,但仍然跟我說了一聲謝謝。


    坐在她旁邊的男人也沒有接,我隻好做坐到五爺身邊,他眉頭緊緊蹙著,好看的雙眸閃爍著光芒,顯然是覺得現在的事情特別頭疼,人命不是兒戲,要是殘疾的話……可能還好商量一點。


    婦人嘶啞著聲音開口:“薑先生,我知道你是大老板,對員工們都很好,我們家老頭子還在世的時候,就說您是個好人,不像其他老板一樣克扣工錢,所以他跟你一幹都是五六年,我們一家子也是因為有你的照顧,才可以在這裏住下,但……我實在沒想到,他就這麽沒了,我真的感覺天都要塌了。”


    五爺嘴角抿了抿,他是最不善於麵對這種感情糾紛了:“逝者已矣,你要節哀啊,我已經讓人在處理高伯的身後事了,他要是還活著,也不希望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


    婦人聞言哭的更傷心了,從剛剛開始的唯唯諾諾,到現在的嚎啕大哭,隻花了一秒不到。


    坐在她旁邊的男人,硬著喉嚨說道:“薑先生,這件事情,你肯定要給我們一個說法的,為什麽我爸爸會從樓上摔下去,員工不是應該有更好的安全措施嗎?我爸爸這個事情,是安全方麵的響鍾,但我爸爸並不是試驗品,我知道你家大業大,可能不缺錢,但我們家裏缺一個頂梁柱。”


    男人說道最後,聲音變得尖銳嘶啞,強忍的淚水此刻劃過臉龐滴在腿上。


    五爺點了點頭:“你說的確實有道理,但我們工程這方麵,一直有明確的安全製度跟安全措施,不可能會出現這樣的問題……”


    男人猛地一下站起來,打斷五爺的話:“你什麽意思?你是懷疑我父親是自己失誤掉下去的嗎?”


    五爺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因為他的莽撞而惱怒,反而更加鎮定一點:“超過一定高度的時候,每個樓層都會給工作人員係一條安全繩,就是為了防止這樣的情況發生,如果當時你父親有係那條繩子的話,今天的悲劇看就不會產生了。”


    我雖然沒有見過那種安全繩,不過聽五爺這麽說,危險係數這麽高的事情,肯定會綁一條的,畢竟小心駛得萬年船,這是一開始就會想到的策略。


    男人的拳頭緊緊的握住,整個人似乎都在瑟瑟發抖:“你現在是在推卸責任嗎?我告訴你,事實就血淋淋的擺在你麵前,就是你們的失誤才造成了現在的慘案,我不求你能打心眼裏替我爸默哀,但你不要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這是我最討厭的!”


    五爺眉頭緊鎖,事不關己?


    冷漠?並不是……


    而是五爺從小就跟家裏人分開,他對感情和親人的概念,並不是那麽的強烈,在再加上建築工地有明確的規定,但死者沒有執行,所以五爺才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語氣也非常生硬,讓人感覺不好接受。


    婦人拉了拉男人的衣袖:“好了,你坐下說吧,既然薑先生肯來跟我們說話,這件事情就肯定會有轉機的,你稍安勿躁,咱們聽聽薑先生的說法吧,你爸爸以前總在我麵前念叨薑先生的好,我相信薑先生肯定會給我們一個合適的解釋的。”


    合理的解釋……


    在人命麵前去,怎麽樣才算合理?


    五爺沉默一會:“首先,這件事情我十分的抱歉,雖然我不想讓他發生,但命運有時候不在我的掌握之內,高伯的身後事,我會勸勸處理,然後就是撫慰金上……他畢竟跟了我這麽多年了,你們是他的親屬,以後不管遇到什麽困難都可以來找我,這件事情給你們帶來的傷害無法言語,讓我也非常的難過,不過這些都是內心上的虧欠,我會請律師來處理這件事情,在撫慰金上,我會多給你們一些,讓你們下半輩子過的稍微輕鬆一點,也算是我的小小補償了。”


    “補償?”男人冷冷的笑起來,然後看著我:“這位是你的妻子吧?看起來,你們似乎非常恩愛,結婚多久了?”


    五爺沒料到他會突然聊起這個,我老老實實的回答道:“我們才剛剛結沒多久。”


    男人得到滿意的答案,轉而凝視著五爺:“如果我殺了這個女人,我給你一筆錢,你願意嗎?”


    他實在太過激了,剛剛積攢依舊的憤怒正在爆發,而我卻躺槍了……


    五爺蹙眉:“我懂你的意思,不過逝者已矣,我也沒有更好表達歉意的方式了,如果高伯隻是骨折什麽的那還好說一點,可現在的情況,實在太棘手了。”


    婦人坐在沙發上,拽兒子的褲子:“你坐下說話。”


    婦人心中悲痛,仍對五爺有些敬意。


    但他兒子還年輕,血氣方剛,哪裏還會聽她的話:“媽,你不用怕他,不就是有點破錢嗎?有什麽了不起的,現在是他理虧,咱麽沒必要對他客氣,我相信我爸的在天之靈,也不會放過他的。”


    婦人愣住了,想起丈夫生前的模樣,悲從心來。


    五爺安慰道:“請給我一段時間,我想查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如果有消息的話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們的,至於撫慰金這個,你們也可以冷靜的想想,這事畢竟是大事,我希望你們能冷靜的告訴我一個雙方可以接收的數字。”五爺給出最好的方案,沒有露出任何想要逃避責任的言辭,相反的比家屬更積極的在解決這件事情。


    男人坐在沙發上,從懷裏掏出包煙,抽出一根,旁邊的工作人員立即說道:“先生,這裏不允許……”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五爺便打斷道:“沒事,你先下去吧,給他們弄點吃的上來。”


    事情是早上發生的,兩人到現在應該滴水未沾。


    男人抬眸深深地看了一眼五爺,工作人員嗯了一聲,利索的下去準備了,男人在口袋裏摸索了一會沒發現打火機,五爺衝等在身邊的阿凱使了個眼神,他立即明白,從衣服裏拿出打火機遞給男人。


    男人點燃了煙,透過濃重的煙霧,凝視著五爺:“我在來的路上想了很多,如果你有點半點推卸責任的意思,我反正爛命一條,死之前拿你當做墊背的,也不枉這輩子來世上走一遭了,好在……你態度還算可以,所以這件事情,我希望能有一個合適的結局,我爸已經死了,但生活畢竟還要繼續,我母親有非常嚴重的病,現在正積蓄錢做手術,我才剛剛畢業,工資也不高,家裏的重擔幾乎全壓在我爸爸一個人身上,他本來說工地太累了,要換一個職業,還拖隔壁的朋友幫他在中介所找事做,這才剛剛談攏,沒想到他會走的這麽突然……”


    婦人哭的撕心裂肺,已經基本上失去了語言功能:“你爸……爸爸他人這麽好,為什麽會這麽早就離開我們,這不公平啊,不公平!”


    婦人通過玻璃,凝視著窗外的風景,眉宇間全是化不開機的傷感。


    五爺就這麽靜靜地聽著他們傾訴,兩人現在最缺的就是安慰了。


    不公平……


    什麽才叫公平。


    我聲音輕柔的安慰:“五爺會給你們一個合適的交代,節哀順變吧。”


    看得出男人生活上的窘迫,五爺鎖眉說道:“等你父親的事情弄好後,你可以來我公司上班,我給你安排一個合適的工作,也算是讓你父親,心裏好受一點。


    三人繼續聊了聊身後事,我隻能靜靜的候在一旁,等他把事情談妥,五爺跟他們聊了很久,婦人跟男人憤怒才漸漸被平息。


    “薑先生,希望你能按照你所說的去做,我不想到頭來,把事情鬧得越來越大,我父親的靈魂也得不到安寧。”


    五爺嗯了一聲:“我向來言出必行,這點你不用擔心。”


    我偶爾會插嘴,但大部分的時候都是沉默的,我不是很懂法律,如果魏延今天在的話就好了,至少不用像現在這麽糟糕被動。


    跟兩人談的差不多後,五爺下午就去工地考察了,想了解一下當時的情況,卻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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