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之羈絆


    1


    有一座名為羅德斯的島。


    這是座位於亞列拉斯特大陸南方的邊境島嶼。也有大陸的居民稱這裏為被詛咒之島。


    因為這裏終年戰亂,各地都存在著人類無法接近的魔鏡。


    這座羅德斯島的西南部是被稱為摩斯的山丘地帶。這裏林立著許多小規模的王國,不斷為了擴張自己的勢力而爭戰。然而因為這塊土地易守難攻,至今仍然沒有王國能夠完成統一。


    因此此處永遠戰亂不斷。


    雖然這十年來一直沒有大規模的戰爭,然而所有居住在摩斯的人民,都知道這樣子的和平隻是種假象罷了。


    摩斯地方的南部有個名為史卡德的小國,人口大約隻有一萬,守護王國的騎士包含候補不到百人,而且大多是平凡的農家子弟出身,必須在自己的領土親自從事葡萄或小麥的栽培。


    這個史卡德王國的現任國王,他的名字叫做布魯克


    ※※※


    魔神的軍團?


    史卡德國王布魯克從驚訝而懷疑的眼神看著麵前魔術師的臉。


    魔術師及肩的長發由於沒有好好整理,因此發稍非常的淩亂,身上的白色長袍也因為好幾天沒有更換,而到處都沾滿了汙垢與塵埃。


    他看來像所有的魔術師一樣不問世事。然而他以貴賓的身份前來的時候,布魯克卻是穿得非常體麵地親自迎接。


    沒錯。


    魔術師靜靜地回答著。


    雖然才隻有三十幾歲,但是看起來卻好像比實際年齡老了十歲以上。


    這位魔術師名為渥特。


    他那荒野之賢者的別名在羅德斯島可說是名聞遐邇。去年布魯克親自前往他位於露諾亞那湖畔的住所,招聘他前來史卡德擔任宮廷魔術師。


    不過比起宮廷魔術師的職務,他還有更為重要的任務,那就是教育自己的兒子納協魯。


    被民眾稱讚為太陽之王子的納協魯還有另外一個老師,那便是擔任所有武術指導的赤發之傭兵貝魯特。


    他也是羅德斯島上非常有名的傭兵,他一個人的身價幾乎等於一百個普通的傭兵。然而若以貝魯特的武術力量來看,這樣的評價仍然實在是太低了,因為如果他真的有意的話,要征服一個小國簡直就是易如反掌,他之所以沒這麽做,隻是認為要統治國家很麻煩罷了。


    納協魯這位少年就是如此的傑出,甚至使布魯克想要聘請如此有名的兩人擔任他的老師。


    這並不是高估了自己的骨肉,布魯克對於自己的觀察能力有絕對的自信,隻要對方不是女性的話


    在他對女性的觀點中,比起能力或是個性,身材以及容貌更能吸引他的目光。


    但在邂逅納協魯的母親,也就是艾莉莎公主的時候卻是例外。她當然也是位美麗的女性,而且比布魯克至今遇到的所有女性都美麗,並擁有勻稱且姣好的身材。


    然而她的聰明與智慧卻足以使她的外在美黯然失色,布魯克就是因此而為她傾心的。


    艾莉莎是摩斯諸國中的大國龍眼海蘭的公主,一個無法冠上龍之名的小國王子布魯克自然無法與她相提並論,然而當時的海蘭國王卻仍然答應締結了這個姻緣。


    納協魯便是他與艾莉莎愛的結晶。而納協魯的優秀也正是承襲了母親的血統。


    在布魯克年輕的時候,他一直都認為自己是個足以成為摩斯各國盟主的大器。然而看到日漸長大的納協魯,他才知道這根本就是個愚蠢的妄想。


    自己隻不過是個小才,要被稱為英雄還差了好一段距離。赤發之傭兵貝魯特以及眼前這位荒野之賢者渥特,都是足以被稱為英雄的大人物。連這兩位偉大人物都願意擔任納協魯的導師,證明自己絕對沒有看走了眼。


    可惜納協魯出生在小國林立的摩斯,而且還是其中非常小的一個國家。出生在這樣的環境之下,即使是一個再怎麽了不起的大器,也終究無法登上曆史的舞台而被永遠埋沒。


    布魯克不希望納協魯嚐到跟他一樣的悔恨,為此他願意賭上所有的人生。


    必須要統一戰亂連綿的摩斯,將臨近的國家收為領土,最後把千年王國亞拉尼亞以及暗黑之島馬莫都納入版圖,創造出自劍之時代以來,羅德斯島上第一個完全統一的王國。


    然而為此必須擁有強大的軍事力。


    在他說出這幾乎近愚蠢的夢想時,宮廷魔術師渥特回覆給他的就是這個答案。


    魔神之軍團。


    通過南方被稱為石之王國矮人族所居住的地下道,再往南走有一座五百年前被毀滅之古代王國所留下的遺跡,據說裏麵封印了古代被召喚出來的異世界住人。


    這異世界住人名為魔神,是擁有極為強韌的肉體,能操縱各式各樣的特殊能力,同時也擁有恐怖魔力的黑暗生物。據說即使聯合了羅德斯島全土的騎士團,也無法與這支軍團匹敵。


    如果這個傳說是真的


    隻要率領魔神軍團,就能夠輕而易舉征服這座羅德斯島了是嗎?


    布魯克提出了這個簡單的疑問。


    應該吧。


    渥特則是不關己事般點點頭。


    不過使用這種手段統一羅德斯的話,這樣的統一王國也絕對維持不久,而且隻會在曆史上留下使喚異世界邪惡魔物的汙名。難道你打算讓納協魯王子繼承這種無恥至極的王位?


    這


    布魯克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即使是再光榮的王位,如果統治的隻是個小王國怎麽可能名留千古?相反的,雖然流盡了千萬人的血才奪得王權,但如果統治的是一個大國,那麽不就可以掌握巨大的權力?


    然而他希望納協魯能在曆史上留下英雄王的美名,因為王子將會是千年難得一見的英雄。


    何況要統率魔神之軍團,就必須解放魔神王的封印並將其納入支配。由於其他的魔神都隸屬於魔神王,因此解放者能因而支配所有的魔神。但是要達成這個目標有幾個難關,第一就是要突破迷宮裏無數的陷阱,以及守護迷宮的魔法生物,而且也必須準備好一個祭品。


    祭品?


    要純潔的處女是吧?


    渥特笑著點了點頭,肯定了布魯克這語帶諷刺的疑問。


    古代王國的魔術師跟暗黑司祭一樣,常常使用純潔的女孩作為祭品。這聽說是因為處女之身最接近生命之起源,不過據我的研究顯示,這似乎不是非常重要的因素,而隻是儀式的一種裝飾罷了,或許是崇拜自然的暗黑時期所留下來的一種習俗


    不用對我說這些魔法儀式的由來。


    布魯克怪渥特偏離了主題,並且要他繼續說下去。


    要用來解放魔神王的祭品,必須跟解放者有著血緣關係,因為魔神王並沒有肉體,而是隻擁有不滅靈魂的存在。


    換句話說就等於神是嗎


    這番話使他感受到了魔神王的恐怖。


    眾神在太古時代分成光與闇兩個陣營,於彼此交戰之後失去了肉體,成為隻有靈魂的存在。


    雖然神的靈魂不滅,但因為失去了肉體,因此也失去了介入這個世界的媒介。然而即使如此,神的力量仍比想象中強大得多,像最高位的司祭可以讓神降臨在自己的體內發動奇跡,那時所發揮的力量便完全超乎了人類所能想象。


    魔神王大概擁有匹敵神的實力,或許根本就是邪神之一。


    難道你能夠犧牲血親中的純潔少女,作為獻給魔神王的祭品嗎?


    渥特提出這個疑問的語氣充滿了無比的嘲笑。


    世界上隻有一個人符合渥特所提出的這些條件,那便是納協魯同父異母的妹妹,也就是明月之


    公主莉娜。她比納協魯小了兩歲,是位剛滿十四歲亭亭玉立的少女。


    雖然去年迎接初潮的她終於有了些女人味,然而精神上仍然是不夠成熟,總使人為她的任性所苦。


    大概是遺傳自母親吧。


    莉娜的母親名為娜塔夏,原本是環遊各地表演的舞者,擁有自由奔放的性格。此外她還擁有漆黑的長發與雙眸、豐滿而柔軟的肉體,並且知道所有在床上取悅男人的技巧。


    娜塔夏就是如此的淫蕩,然而布魯克也是因此而娶她為妾的就是了


    在皇後艾莉莎還在的時候,娜塔夏還算是比較節製。因為娜塔夏雖然憎恨艾莉莎,但同時也對她十分敬畏。


    然而在艾莉莎病勢之後,娜塔夏就露出了她的本性。她像是女皇帝一樣的作風招來了所有人的憎恨,不隻是將原本侍奉皇後的仕女逼得自盡、不斷購買高價的寶石及衣裳,最後也終於冒犯了禁忌,與城中一個侍者有了肉體關係。


    到這裏布魯克便下定了決心。


    在她感染了輕微的傳染病時,他命令藥草師塔圖斯調和了毒藥。不知道實情的人應該會認為她是病情惡化而死的。


    不過她本人似乎察覺了被下毒的事實。


    她死前最後的幾句話,至今仍然烙在布魯克的耳中。


    我永遠恨你,我已經對史卡德王國及王家立下了毒誓


    莉娜公主的頭發與眼睛便是繼承了母親,長大之後的她或許也將和母親一樣的美麗。


    這是身為王家公主非常重要的資質,因為總有一天她會嫁到他國以締結政治婚姻,能不能奪得結婚對象的心將是重要的問題。


    不過目前他並不想把自己的女兒嫁出去,他希望女兒在精神上能再成熟一點。何況她可能會找到自己喜歡的對象,如果跟她心儀的對象結婚也能對政略有正麵的影響,布魯克將會樂於答應這樣的婚事,畢竟他也不想害自己的女兒因為被逼婚而永遠哀愁。


    或許莉娜對他有所誤解,但是布魯克是真心愛她的,而且甚至可以說是溺愛。隻是他基於國王的立場不能表現得過於明顯,為了不被他人看透內心,布魯克總是不自覺地對莉娜露出嚴厲的一麵。


    然而這位宮廷魔術師卻像是看透了他的內心。為此憤然的布魯克一屁股坐到了牆邊的一張長椅上。


    而且魔神王這樣的存在是不可能一直接受支配的,總有一天他會失去控製,為這羅德斯島帶來無比的災難。


    說得也是


    這一點他能夠理解。


    解放魔神王的人一死,魔神將會掙脫這血之束縛恢複自由。因此古代王國魔術師才會將魔神王封印於深奧的地下迷宮。


    依照最近的動靜來判斷,這個地方遲早會開始混亂,而且也必須要有這樣的動亂。我們最初的目標隻要完成摩斯的統一、使以萊丁為盟主的自治都市群臣服我們,以及平定火龍之狩獵場、風與炎之沙漠中的小部落就可以了。


    你說得可真是簡單啊。


    布魯克諷刺地丟下了這一句。


    這真的很簡單。


    渥特則是若無其事地回答了這一句話。


    他低下頭看著坐在眼前的布魯克。他的眼神告訴著布魯克,你不就是為此才將我招聘而來的嗎?


    其實正是如此。


    布魯克不禁露出了苦笑。


    拜托您了,軍師大人。


    就交給我吧。不過急於行事終究會有所疏忽,所以必須進行充分的準備,慎重進行每一個步驟才行。納協魯王子還年輕,我們仍然有相當多的時間的。


    渥特的表情充滿了自信。


    這個宮廷魔術師的夢想,便是在成為羅德斯統一王納協魯的身邊行使大權,這一點跟布魯克的利害關係一致。因此對布魯克來說,荒野之賢者不隻是宮廷魔術師,更是同一個目標努力的盟友,可以與他共同研擬這樣的話題。


    然而


    (仍然有相當多的時間是嗎)


    布魯克在心中如此說著。


    即使眼前是盟友,他也不會透露出自己的心聲。


    布魯克命令渥特先行退下。


    渥特恭敬地行了個禮之後離開了房間。


    房門發出了沉重的聲音關了起來。


    (納協魯的確還有很多時間。可是我)


    2


    宮廷魔術師離開不久,又有人敲著房間的們。


    布魯克詢問是什麽人,隨即門外傳來了回應。


    我是藥草師塔圖斯,拿藥來給您的。


    進來。


    一位四十歲左右的男子走了進來,看來微胖的他並沒有給人笨拙的印象,身材看起來反而十分的結實。


    塔圖斯小時候便拜前任藥草師為師,並且在史卡德宮廷內擔任侍從。雖然身份上不及騎士,然而布魯克對他的信賴卻比上級騎士還要來得深厚。


    而他身為藥草師的能力在羅德斯島上也是數一數二。史卡德宮廷之所以沒有設立宮廷司祭,就是因為與其找一位半吊子司祭,還不如喝他所調和的藥草來得有效。


    雖然不是魔法,但卻跟矮人族的精品一樣擁有準確的性能。


    塔圖斯的右手握住銀製的酒杯,裏頭冒著白色的煙霧。


    布魯克伸手從塔圖斯那兒接過了藥水,並且屏息一口氣吞下了杯中略帶苦味的濃稠液體。


    你就不能調得好喝一點嗎?


    布魯克將空了的銀杯放在長椅的把手上,緩緩走到了窗戶邊的一張桌子旁邊。


    這個人所調和的藥水難喝到幾乎使人以為他是故意的。


    請您張嘴讓在下看看。


    塔圖斯等到國王喝完水之後走到了他的身邊。


    布魯克點了點頭坐在身邊的椅子上,然後朝著窗戶的方向張開嘴巴,使陽光能照進自己的喉嚨深處。


    他在半年前開始感到喉頭似乎有種異物,原本隻認為是普通的喉嚨痛,然而這個異物卻越來越大。


    後來他以毫不在意的態度讓塔圖斯看看,然而卻使這個總是不為大事動容的藥草師瞬間變了臉色。


    這個腫瘤會致命的。


    額上冒出冷汗的塔圖斯如此回答。


    治得好嗎?


    布魯克隻問了這個問題。


    塔圖斯緩緩搖了搖頭。


    使用強力的藥物隻能防止腫瘤惡化,並無法將其完全治愈,要治療隻能依賴神的奇跡了。


    塔圖斯也提出了請司祭前來的建議。


    德高望重的司祭可以使用名為神聖療法的神之奇跡,治療各式各樣的疑難雜症。


    能撐幾年?


    布魯克並沒有回答,隻另外問了這一個問題。


    持續用藥物治療的話大概可以維持五六年,因為強力的藥物會對內髒造成很大的打擊。


    還是用藥吧。


    布魯克如此命令塔圖斯。


    他沒有叫司祭來的意思。神聖魔法通常無法治愈自然罹患的疾病,因為這是人類壽命的極限。而且如果無法治愈的話,自己的病情很可能會泄露出去。


    他無論如何都要避免這樣的結果。


    不然鄰國威諾一定會因為納協魯還年輕而幹涉本國的內政。史卡德與這唯一的強大鄰國締結了從屬與盟主國的關係。


    而且威諾肯定覬覦史卡德這個豐饒的小國很久了。之前威諾希望他們的王子能迎娶自己的女兒莉娜,也無疑是想要藉此獲得史卡德的王位繼承權。


    如果莉娜與威諾的親事成立,那麽隻要將納協魯暗殺掉,威諾就能不費吹灰之力獲得史卡德。


    然而隻要再過五年,納協魯就會成為一位優秀的青年,也不會允許威諾這個國家的任何


    介入,布魯克至少必須活到那個時候。


    唯一惋惜的便是他無法親眼看見納協魯步上帝王之路,這是布魯克心中唯一的遺憾。


    得到這不治之症至今已經半年了。


    腫瘤的情形怎麽樣?


    藥似乎有發揮功效,腫瘤並沒有變大的情形,可是喉嚨已經受到相當嚴重的傷害了,請您以後盡量不要飲用太烈的酒。


    布魯克隻是哼了一聲。


    他覺得酒就是要越烈越好,麥酒根本就像是水一樣,隻要淺嚐味道就可以了。


    布魯克愛喝的是北方矮人族以葡萄酒所精製出來的火酒。這種酒正如其名,一入喉就會使喉嚨到胃部都像是火焰般灼熱,使人沉浸在一種陶醉忘我的酩酊感。


    然而這樣的火酒似乎並不適合人類飲用,喉嚨的腫瘤大概就是因為飲酒過量所導致的。


    這是自己招來的災禍,他也已經對自己的命運有所覺悟了。


    可惜的是他能對納協魯做的事情已經不多了。在為兒子請來渥特以及貝魯特時,布魯克的心中其實有著些許的悔恨與嫉妒。


    他希望自己的名字能出現在英雄王的史詩之中。


    然而這已經是無法實現的夢想了。


    真是可惜


    布魯克自言自語地說著。


    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請您不要為了天壽將盡而有所悔恨


    塔圖斯謹慎地如此說著。


    看來他誤解布魯克剛剛所說的了。


    這我知道。


    布魯克露出微笑要塔圖斯先下去。


    剛才威諾王國派使者前來要求晉見陛下,如果您的身體還好的話,希望您能夠抽空見他一麵


    威諾的使者?


    布魯克的表情越來越差。


    因為威諾的使者從來都不會帶好消息來。


    大概又想要求什麽了吧。


    布魯克如此小聲說著,往房間角落的衣櫃走了過去。他必須穿正式一點以招待威諾的使者。


    先帶他到謁見大廳。


    這


    行事一向明快的塔圖斯難得也有支吾的時候。


    在布魯克的催促之下,這位藥草師才繼續說了下去。


    那位使者表示希望能夠單獨見陛下,因為有極為秘密的事情要商量。


    極為秘密的事情?


    布魯克的心中就像是酷暑的黃昏般布滿烏雲,同時也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


    這也沒辦法了


    布魯克垂頭喪氣地說著。


    他再度感覺到史卡德的無力。除了極為無禮的要求之外,大概會被逼得接受所有的條件。


    帶他到客房,我自己去找他。


    布魯克如此說著。


    身有隱疾但平常看來健康的他,如今臉色卻在一瞬間像是屍體般慘白。


    3


    要我們公主嫁給亞隆德王子


    布魯克像是失去魂魄般不斷重複著使者剛才說的話。


    這裏是史卡德王城中數間客房之一,自從聘請荒野之賢者以後,這裏每間客房都施了遮斷魔法的結界。


    渥特並不隻是懂得魔法,他更擅長於如何使用這些魔法,這點就跟賢者學院中從事研究的魔術師不同。對他而言魔法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手段,跟戰士手中的劍沒什麽兩樣。


    沒錯。


    威諾使者不改其高傲的態度如此說著。


    威諾國王曾經再三提出這樣的要求,然而貴國每次都予以拒絕,理由是莉娜公主尚未到達適婚年齡。今年公主已經十四歲,應該是理所當然該論及婚嫁的年齡了。


    先無論實際的年齡,她在精神上仍然是個孩子,現在嫁過去的話隻會造成王子殿下的困擾,希望貴國能再等一段時間。


    我們殿下表示他已經等不下去了,如果布魯克國王不答應這件婚事,大概就是您擁有其他的意圖吧。


    不、怎麽可能呢


    布魯克連忙否定了使者的推測。在這種場合他也隻能如此回答。


    沒有派遣正規使者而使用密使,是避免造成輿論的一種手段,換句話說這根本不是外交,而是單方麵的威脅。


    我們陛下也表示史卡德似乎企圖從我威諾獨立出來,證據就是你們招聘了赤發之傭兵貝魯特以及荒野之賢者渥特。


    怎、怎麽能這麽說呢!


    布魯克故意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史卡德是因為威諾王國才能繁榮到現在,招聘賢者以及傭兵都是為了我國將來可能麵臨的戰鬥,以及希望協助威諾王國一臂之力而采取的措施,像我個人就認為威諾國王是摩斯公王的最佳人選


    不用說這些理所當然的事情!


    威諾使者劈頭就這麽說著。


    雖然不是氣勢被蓋過,但布魯克卻不自覺低下了頭。


    使者比布魯克還小十歲,怎麽看都不像是個優秀的人物,愚蠢得無法明確說出這次來訪的真正意圖。他的眼神中充滿了對布魯克的敵意,似乎已經有所覺悟,一定要完成威諾國王所賦予的使命似的。


    (臭小子,你以為能贏得了我?)


    雖然心中燃燒著憎恨的火焰,然而卻不能在外表上有所動搖。如今布魯克感覺自己就像是個小醜似的。


    即使再怎麽優秀,但隻要出身於弱小的國家,就必須要對眼前這樣的人低聲下氣。


    布魯克再度在心中刻上這早已體會無數次的事實。他不希望納協魯也嚐受到這樣的屈辱。而隨著這樣的決意


    我知道了。


    布魯克以服輸般的態度說著。雖然答案並沒有十分明確,但眼前這個騎士似乎很滿足於這樣的結果。


    另外我們還有一個要求。


    威諾使者的態度更加高傲了。


    請問是?


    布魯克壓抑著幾乎要爆發的憤怒如此問著。抓住椅子扶手的手指就像已經痙攣般顫抖。


    他竟然還有更過分的要求。


    以後貴國與矮人族的交易必須撥出八成,作為交納給威諾的稅收。


    你說什麽!


    這超乎常理之外的要求,使得布魯克不禁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去年我國會跟龍炎哈肯交戰就是因為貴國的關係,難道你忘記我王國有三名騎士在那場戰鬥中戰死嗎!


    布魯克開始對眼前破口大罵的使者真正抱有殺意了。


    去年哈肯的艾蘭塔公主曾經前來史卡德,並在回國後告訴自己的父王說納協魯王子害她受到了屈辱。震怒的哈肯國王馬上出兵要求交出納協魯王子,身為盟主國的威諾也因此與其展開了小規模的戰鬥。


    納協魯當然沒有對艾蘭塔公主做出任何不當的舉動,事實上是艾蘭塔公主主動誘惑納協魯被拒絕,她才因而生氣地說了這一個謊。


    看到自己一句謊話引發這麽大的事情,艾蘭塔公主連忙說出了實話,兩國也馬上簽訂停戰協定。然而哈肯並未因此有任何道歉的意思,因此威諾如今跟哈肯的關係開始惡化,主要的原因其實是來自於史卡德。


    因此他們要求龐大的賠償金。


    那時的布魯克沒有拒絕,因為他知道這件事一部分的責任在於自己的女兒莉娜,然而這一次的要求就


    我們這樣的小國沒有其他產業,跟矮人族之間的交易已經是我國唯一的命脈


    貴國的國庫也因此積蓄了相當的財寶不是嗎?


    雙手抱胸穩穩坐在椅子上的威諾使者,說到這裏不禁抬起頭來狠狠地瞪著布魯克。


    像這種無憑無據的傳聞


    住口!


    使者猛然站了起來,並以憤怒的語氣製止了正要解釋的布魯克。他的臉上露出了陶醉在自己身份之中的


    表情。


    我們從確切的管道得到了相關的情報,我現在就告訴你國庫有哪些東西好了!


    使者如此說著,取出了一份記載史卡德國庫所積蓄財寶的目錄。


    布魯克愕然地聽著使者所說的。使者敘述的財寶數量跟布魯克所掌握的幾乎相同,大概是史卡德的某個重鎮被威諾收買了吧。這個人可能已經看出史卡德氣數將近,並且威諾也保證在吞並史卡德之後會給他優渥的待遇。


    然而更為令人驚訝的是,威諾國王竟然會因為嫉妒他國的豐饒,而提出這種近乎是強盜般的要求。


    大概是在緊張著什麽。


    也可能是在害怕著什麽。


    腦海中浮現了幾個疑問。如果沒有什麽理由的話,威諾肯定不會提出如此誇張的要求的。


    如果您拒絕這個要求,我們將會以武力做出訴求。


    現在這句話大概就是威諾的真心話了。他們打算以武力吞並史卡德,如此一來便能獨占與矮人族的交易而獲得龐大的財寶,威諾國王或許想以這樣的豐富資金為背景統一整個摩斯。


    布魯克從以前就知道威諾國王是個野心家,而布魯克也沒有責備他的資格。


    因為布魯克也有自己的野心,不過他的野心並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兒子納協魯就是了


    貴國的要求並不是我一個人可以決定的問題,我會在宮廷會議中與大臣們討論過後再回覆。


    你以為這種拖延戰術行得通嗎!


    使者放低身子握住腰間的佩劍,額頭上也逐漸浮現了青筋。


    你拔拔看。


    布魯克沉默了一陣子之後如此說著。


    你、你說什麽?


    我說你可以拔拔看。你大概不知道,我曾經在過去海蘭主辦的劍術競賽中打到總決賽,可惜在最後輸給了海蘭的邁先國王。


    布魯克以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如此說著。


    這番話使威諾使者瞬間變了臉色。龍眼海蘭騎士團的勇猛名聲遍及全羅德斯島,要在這個王國所舉辦的劍術比賽中進入總決賽,對威諾國的騎士而言根本是不可能的。


    布魯克之所以出席這次的劍術比賽也正是如此。為了威諾王國的名聲,他以從屬國史卡德代表的身份出場。不過如果他沒有參加這場劍術比賽,他就不會認識艾莉莎公主,也不會有納協魯這樣優秀的兒子了。


    看到布魯克第一次表現出來的魄力,威諾使者瞬間失去了氣勢變得不知所措,甚至想說什麽也隻能呆呆地張開嘴巴說不出來。


    這不是一兩天之內能夠做出來的結論,請使者先回到威諾等待消息,我們將在仔細檢討之後針對貴國的要求做出回應。


    是、是嗎,那麽我就先把這些話轉達陛下吧。


    看到布魯克再度露出了殷勤的態度,威諾使者就像是恢複自我般虛張聲勢地回答。


    之後他就像是要逃走般,轉身遍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布魯克一直跟在使者的身後送他離開王城。使者帶來的侍從現在仍然呆呆握住馬的韁繩站在中庭等待著。


    請幫我向國王陛下問好。


    布魯克對使者恭敬地低下了頭。


    威諾使者由侍從協助跨上馬背之後,便默默調過馬首朝著城門口的吊橋前進。


    布魯克就這麽一直站在王城門口。他並不是要目送使者,隻是要確定使者已經遠離了這座王城。


    在使者身影消失的同時,布魯克用力踹了一下地麵。


    雖然他對使者是這麽說的,但他並沒有跟其他人討論的意思。隻有這個問題必須由他獨自想出解決的辦法。


    布魯克的確計劃在不久的將來向威諾王國宣布獨立,然而他卻沒有想到對方會先一步采取了行動。


    他或許是小看了威諾國王,自己心中的野心或許早已被看穿了。


    現在納協魯還年輕,也還沒作好獨立的準備,真的打起來的話肯定沒有勝算。雖然現在必須要請求其他的支援,然而史卡德與龍炎哈肯之間因為去年的事件使得關係惡化,已故王妃的娘家龍之眼海蘭距離這裏又太遠,如今隻有跟矮人族之間訂立的麥酒之誓可以信賴,然而他並不知道這些大地妖精是否會積極介入人類之間的爭鬥之中。


    如今的狀況萬分絕望,究竟要如何才能突破這迫在眉睫的困境?


    感到眼前一陣漆黑的布魯克,腳步蹣跚地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不知為何,王城的走廊變得比平常還要狹窄、漫長得多。


    4


    傳來了有人敲門的聲音。


    坐在點著三根蠟燭的燭台旁,正專心在手帕上刺繡的莉娜,也因而不悅地抬起了頭來。


    外頭被寧靜的黑暗所籠罩。


    夜已經深了。


    平常的她在這個時候應該已經睡了,今天之所以還沒睡是因為她決心要把刺繡做完。


    莉娜隻穿著一件單薄的睡衣,並在肩上披了一塊毛皮披肩。


    由於剛剛太過於專注,莉娜如今才感到窗外的涼意已悄悄地進入屋內,也不禁打了個冷顫。


    (難道是哥哥)


    雖然心中抱著一絲期待,然而納協魯哥哥是不可能在這個時候來找她的。不,哥哥即使在白天也沒有主動來找過她。


    最近,哥哥整天都在求學或習武,就像是忘記有一個親生妹妹的存在似的。


    為了填補內心的空洞,莉娜開始試著學習各式各樣的手工藝,而刺繡便是其中之一。


    之前是跟一位侍女學的,最近總算是逐漸熟練,已經做得出象樣的作品出來了。


    專注於練習的時候還好,然而隻要回過了神來,卻使她感覺到更大的失落感。


    是誰?


    她走到門邊如此問著。


    馬上就有了回應。


    是我。


    父王!


    莉娜相當的驚訝。


    從她長大到現在,父王從來都沒有在這個時候找過她。


    難道她惹父王生氣了?然而莉娜仔細想想之後心中並沒有底。


    如果還沒睡的話,可以開門讓我進來嗎?


    父王說話的語氣比平常溫柔多了。


    她也是第一次聽到父王以這樣的語氣說話,然而這反而使莉娜以為父親真的非常生氣。


    她顫抖地將手伸向門把。


    莉娜微微推開了門,觀察著站在門外父親的表情。


    看父王布魯克的表情似乎若有所思,然而卻感覺不到憤怒。


    莉娜稍微鬆了口氣並打開房門。


    父王手中拿著兩個銀製的酒杯,以及兩個裝酒的瓶子。


    請進。


    莉娜勉強露出笑容帶父王進房。布魯克默默地點了點頭便走進房間。


    房間一角擺了一張小圓桌以及三張椅子,布魯克直接走到了圓桌旁邊坐了下來,並且將酒杯與瓶子放在桌上。


    莉娜坐在與父親麵對麵的位子。


    請問父王您怎麽了?


    父親的樣子很明顯平常不同。


    他總是嚴格且不讓人隨意接近,然而如今的他看來卻相當懦弱。


    臉上露出了極度的苦惱,而且也沒有刻意去隱瞞。至今的父親從來都沒有表現過這樣的一麵。


    父親對莉娜總是十分嚴格,給予她的親子之情總比不上納協魯哥哥。


    莉娜認為這也是當然的。


    納協魯是太陽之王子,強壯、聰明、俊美且相當有氣質。與這樣的哥哥比起來,身為明月之公主的自己被哥哥的光輝所覆蓋,幾乎等於是沒有存在過似的。


    今天威諾派了一個密使過來


    布魯克緩緩開口說著,以透明的液


    體注滿自己手邊的酒杯,同時為另一個酒杯倒滿了紅色的水果酒遞給莉娜。


    密使?


    莉娜幾乎完全不懂政治。


    甚至還想問父親密使跟普通的使者有什麽不同。


    嗯。這個密使強迫你跟威諾第三王子結婚,如果我們拒絕的話威諾會不惜使用武力


    我不要!


    莉娜不等父親說完便大聲叫了出來。


    我不喜歡那個人,他在看我的時候就像是在看妓女一樣,開口閉口也都是財寶跟食物。我對他來說不過是個發泄的對象,不過是個會帶很多錢陪嫁的人罷了,與其跟這樣的人結婚,那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布魯克哀傷地看著拚死拒絕的女兒。


    (還不如死了算了是嗎。)


    看著自己女兒的布魯克,知道她這番話其實隻是一個少女的無稽之談,畢竟想法天真的她,不可能會將這番話付諸實行的。


    拒絕的話威諾會攻打我們,史卡德會被完全消滅的。


    要打就讓他們打啊,我們有哥哥跟貝魯特隊長,不會輸給威諾他們的,而且矮人族會幫我們的忙,海蘭也一定會派援軍過來!


    看到女兒如此拚命地說著,使得布魯克也開始認為打起來也無妨。然而布魯克卻知道,隻有愚蠢的人才會挑起沒有勝算的戰端。


    再怎麽逞強或絞盡腦汁,也無法彌補目前的戰力差距。依賴矮人族的援軍或許能暫時逼退威諾,然而對史卡德而言,通往威諾的街道是他們唯一的出入口以及生命線。


    一旦街道遭到封鎖,就再也無法進行正常的貿易,史卡德唯一的財源也將被截斷。如果沒有了收入,擁有再多的財富終究會坐吃山空,等到威諾再度進攻的時候,也無力保護自己的國家了。


    即使說明了自己的預測,莉娜大概也是無法理解的。因為她之所以拒絕威諾王子結婚的真正理由,其實並不在於這位王子的人格。


    連布魯克都知道她多麽的喜歡哥哥,這樣的愛目前僅止於對這位偉大哥哥的敬愛。


    然而隨著年月增長,這樣的思念會轉變成男女之情,而由於他們有著血緣關係,因此將是一段禁斷的戀情。


    我們打不贏威諾,這件事情我是最能理解的。不過我也不想逼你答應這樁婚事,何況你嫁給威諾王子的話,威諾王國將會計劃暗殺我以及納協魯。因為隻要沒有了我們,王位繼承權將會落入身為公主駙馬的亞隆德王子手中。


    布魯克這番話使得莉娜一瞬間變了臉色。


    哥哥跟父王會


    這就是政治。威諾不流一滴血就將能得到這個史卡德。國內的上級騎士已經有人跟威諾勾搭上了,密使確實掌握了我國國庫的正確庫藏。對夢想成為摩斯霸主的威諾國王而言,史卡德的財力實在太具有魅力了,總有一天他會為了將其納為己有,而不惜發動正式的戰鬥。


    竟然會發生這種事


    說不出話來的莉娜掩住了嘴。


    眼角流下了一行清淚。


    那麽就不管三七二十一跟他們打啊?結婚不被祝福就算了,但我不能眼看父王跟哥哥被暗殺掉。如果要我成為這醜陋政治的道具


    還不如自我了斷是嗎?


    布魯克靜靜地說著。


    我在去年被哥哥救回來的時候就發誓,如果是為了哥哥,要我犧牲自己的生命也無所謂


    說到這裏時莉娜的語氣仍不禁顫抖,然而這份決心是千真萬確的。


    她真的這麽發誓過。


    這是去年哈肯公主艾蘭塔訪問史卡德時發生的事情。當時艾蘭塔公主雖然自稱是使節,但實際上卻是為了前來見納協魯一麵。


    艾蘭塔公主將哥哥當作是仆人般使喚,莉娜見狀不禁擅自離開了晚宴,騎著馬衝進深夜的森林,並且受到了一隻饑餓野狼的襲擊。


    在千鈞一發之際救出她的正是哥哥納協魯。納協魯空手與野狼搏鬥,導致他的全身都受了傷,但納協魯仍然成功地打倒了野狼。


    然而由於傷口化膿,哥哥在鬼門關前麵徘徊了三天三夜。如果哥哥有什麽三長兩短,父王肯定不會原諒她的。


    而且到那時莉娜也不想活了,她將會跟隨哥哥自我了斷。受了重傷的哥哥為了假裝腳痛的莉娜,還背著她從森林裏慢慢走回王城。


    對這件事情極度不滿的艾蘭塔公主,在第二天便馬上離開史卡德,而且在回到自己的國家之後對自己的父親,也就是哈肯國王佯稱被納協魯侵犯,使得哈肯馬上出動正規騎士團,與史卡德的盟主國威諾之間展開了小規模的戰鬥。


    這一連串事件的責任都在自己身上,莉娜至今都對此感到相當的難過。


    然而令人不可思議的是,總是嚴厲的父親竟然從來都沒有對這件事情發過脾氣,納協魯哥哥也是如此。如果真的被臭罵一頓的話,莉娜的心情或許還會比較好一點,然而看到他們對此完全沒有任何責罵之意,使得莉娜認為自己真的是被拋棄了。


    她好想贖罪。


    她願意做任何事情使哥哥高興,相對的她也不願意做出任何對哥哥不利的決定。


    我或許太過焦急了。我好希望能在納協魯長大之前,在史卡德這個國家絕望之前,為他準備一個能夠盡情發揮的舞台


    布魯克說到這裏以右手掩住了眼睛。


    (父王哭了?!)


    莉娜驚訝地凝視著父親。


    父親變得好脆弱。


    在回過神來的時候,莉娜已經站起身子,從父親的背後溫柔地擁抱著他。


    她沒想到自己會這麽做。然而原本隻會使她敬畏的父親卻變得這麽靠近自己,父親的體溫以及一種安詳感也傳到了莉娜的雙手與胸口。


    三年前那個犯了弑親大罪的人,你還記得嗎?


    莉娜放開了父親,坐到了他身邊的那個位子。


    突然改變了話題使莉娜感到有些疑惑,但她仍然是點了點頭。


    我記得,當時我也拚命為他求情呢。他的父親十分粗暴,放著不管的話可能連自己的妻子跟女兒都會被他殺掉。那個年輕人所居住村莊的居民全部都前來祈求父王網開一麵,所以我也


    正是如此。殺了自己的父親是滔天大罪,然而世界上也有一些不得不除去的父親,如果下手的是這個人的兒子,周遭的人不僅不會怪罪他,還會嘉許這個人的勇氣。


    父親的裁決實在是太了不起了。雖然將那個人定罪但卻遲遲沒有行刑,並且在立納協魯哥哥為太子的儀式中以特赦的名義釋放了那個年輕人,史卡德所有的人民一定都非常感激父王的。


    布魯克並不是同情他,之所以有這樣的決定完全是考量到民心,也可以說是打知名度。


    而結果則是超乎了布魯克的想象。吟遊詩人因而編了一首賢王的詩詞,各地的村莊也為了慶祝納協魯的立太子儀式,而送來了多到令人驚訝的貢品。


    為了史卡德、為了納協魯,我隨時都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


    布魯克正麵凝視著莉娜。


    莉娜對這句話的接受程度高到令人驚訝。她的臉上甚至因而露出了微笑。


    原本一直以為還小的女兒,不知何時已經變得這麽成熟了。她眼中那幾乎無法壓抑的激情,似乎隨時都可能成為一股洶湧的奔流。


    這是女孩戀愛時的眼神。


    布魯克不禁想起了莉娜的母親娜塔夏。她的愛永遠是真實的,她深愛著每一個曾經與她共度良宵的男人。


    對布魯克的愛當然也是真的,這一點毋庸置疑,錯誤是在於布魯克將她以寵妃的身份據為己有。娜塔夏並不會因為立場的改變而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或許她是個聰明的女性,然而聰明與狡猾卻隻是一線


    之隔。


    為了納協魯


    布魯克像是自言自語般輕聲說著。


    為了哥哥


    莉娜也像是應和般悄悄說著。


    5


    金屬鎧甲的碰撞聲從走廊的方向傳進了屋內。


    此時的史卡德王國宮廷魔術師渥特,正坐在桌子的旁邊翻看著書籍。


    旁邊地上早已堆滿了昨天熬夜閱讀的古代書籍。


    清晨他隻稍微小睡一下,在太陽尚未完全升起時便再度起身繼續著昨晚的工作。


    威諾派遣特使前來拜訪布魯克國王的傳聞,如今早已經傳遍了史卡德宮廷。布魯克當然沒有針對這件事情進行公開發言,甚至對渥特都沒有透露任何訊息,然而渥特仍然大致預測到了威諾可能提出來的要求。


    雖然準備工作很明顯的仍然不足,但或許必須要提早展開行動了。其實渥特並不喜歡親自出麵,但如今仍然要考量以自己的魔力作為直接戰力的可能性。


    具體而言,就是使用一些魔術師在亞拉尼亞王都亞蘭所設立之組織賢者之學院中視為禁忌的攻擊魔法。


    渥特本身跟賢者之學院並沒有任何關係,因此不需要被這樣的規則所束縛。雖然以魔法打贏戰鬥並無法得到民眾或是周邊諸國的正麵評價,然而現在打贏才是最重要的,不然史卡德再也沒有未來。


    因此他開始重新閱讀魔法書,擬定以魔法配合騎士團及傭兵隊作戰的戰術。隻要在敵軍較為密集的地方使用隕石召喚的咒文,就可以輕鬆地毀滅掉一個小型軍團。


    在威諾正式展開進攻之前,還必須要撰寫戰術書並進行戰鬥訓練。除了不惜挖空國庫雇用傭兵之外,也必須征調人民組織民兵,以彌補先天戰力及人數的不足。


    在渥特的構想中,他計劃在五年之內統合摩斯,向北方的聯合自治都市展開進攻。隻要能夠征服萊丁,便能藉由大陸貿易獲得莫大的財富,也能夠擁有一支強力的海軍,到那時羅德斯島的統一大業就可說是達到了八成以上。


    之後隻要以軍事力以及經濟力作為背景,將其他的大國逐一攻下就可以了。


    他推測大概化十五年的時間就可以稱霸全羅德斯,那時候的納協魯是三十多歲,正好是一個人的黃金時期,肯定能在繼承建國皇帝布魯克之後,成為一位奠定羅德斯帝國根基的名君。


    雖然比想象中來得早,但如今要朝著羅德斯的未來踏出偉大的第一步了。在胸口逐漸高漲的希望,甚至使渥特感到有些喘不過氣來。


    ※※※


    金屬碰撞的不協調聲音越來越大,使得渥特將視線從書本上挪了開來。


    肯定是發生什麽事情了。


    可能是威諾派遣騎士團來到史卡德國境施加壓力,或是有力的騎士與威諾串通展開反抗行動。


    他早已針對這些可能性擬訂了對應方法。準備主導大局的渥特拿起了靠在桌旁的魔術師之杖。


    他站起身來看著房門。


    宮廷魔術師大人


    聽語調相當的年輕。


    渥特對這個聲音很耳熟,他是負責保護國王,在他國相當於親衛隊的騎士。


    渥特對門口詠唱了上位古代語。


    在下一瞬間,房門不發聲響地打了開來。


    站在門口的正是渥特所猜測的人,他的身後跟著幾位年輕的騎士。


    看到他們的表情,渥特開始感到有些異常。


    因為他們的身上散出一股像是殺氣一樣的氣氛。


    宮廷魔術師大人!這是國王陛下的命令,我們要以反叛罪的名義將您逮捕!


    反叛罪?


    渥特雖然很想笑,但隻有表情稍微扭曲了一下。


    是反抗者煽動他們的嗎?


    然而他們不但家世顯赫,也深得國王的信任,應該不會這麽輕易就背叛的。


    何況他們說這是國王的命令。


    如有抵抗的話要當場處斬


    另一個騎士緊張地說著。


    雖然渥特沒有抵抗的意思,但看到魔術師之杖微微一動,騎士們都同時拔出了劍。


    你們有什麽證據說我反叛?


    渥特無法處理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自負比任何人都聰明的頭腦,如今卻像是麻凍了般完全無法運作。


    這些年輕的騎士沒有回答,或許是因為答不出來吧。


    之所以得到解答,是因為某人出現在這些騎士的身後。


    這人正是史卡德國王布魯克。


    渥特不禁感到通往未來的那扇門,如今發出了沉重的聲音再度緊閉。


    國王陛下,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渥特看著布魯克並如此問著。


    難道是在威諾使者的威脅之下失去了野心嗎?是否是為了表明自己沒有反叛的意圖,而將所有的罪過全部推倒渥特的身上?


    然而光是這麽做,威諾也不會輕易就放棄吞並史卡德的,布魯克一定也十分清楚這一點。


    渥特很想知道布魯克真正的想法,不過說實在的,再這麽下去的話自己隻會成為階下囚,而且隻要一有反抗的意思,在場的騎士們便會毫不留情地開始攻擊。


    他可以在一瞬間詠唱咒文離開這裏,如果抱著必死的覺悟的話,也可以把布魯克他們一起帶到黃泉裏去。


    不過渥特卻沒有做出這樣的選擇。


    我知道了


    他隻說了這一句,並將魔術師之杖扔向麵前的騎士。


    騎士們很明顯露出了安心的表情,然而布魯克卻是完全不為所動。


    兩個騎士分別抓住了渥特的雙手,渥特就這樣跟著他們離開了房間。


    大概會被關到牢裏吧。渥特認為先讓頭腦冷靜一下也不錯,這樣才可以檢討自己的過錯,以免將來有可能重蹈覆轍。


    在經過布魯克身邊的時候,渥特無言地對他投出了疑問。


    為什麽?為什麽要逮捕我?你的野心都到哪裏去了?


    布魯克並沒有以任何的表情回答他。


    他隻以一種毅然的態度凝視著渥特。他的視線中沒有憤怒、憎恨或哀傷,隻傳達了他堅定的決心以及毫不動搖的覺悟。


    然而卻無法判別這樣的決心究竟是什麽。


    (好像被什麽東西附身了似的。)


    渥特如此想著。


    連被稱為荒野之賢者的自己,都不知道布魯克究竟想要做些什麽。


    光是這樣就足夠令人感到恐怖。


    如果自己都無法預測,那麽羅德斯島上又有誰能夠預測到?


    肯定會爆發難以想象的巨大災禍。


    一瞬間渥特的腦海中閃過了這樣的想法,然而他很快就抹去了這樣的不安。


    想要使羅德斯島被卷入戰亂的主謀將會被囚禁起來。


    因此應該說是避免了一場災難才對。


    史卡德這個小國被鄰國並吞,這對羅德斯島整體而言隻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唯一令人惋惜的就是那位非常傑出的年輕人,以及應該跟隨在他身邊的自己,將會因而消失在羅德斯的曆史之中。


    (大概要等待下一個機會了。)


    被騎士們挾持著前進的渥特,感覺到一種被打落穀底的絕望感。


    6


    魔神王之迷宮五百年來都被封鎖在黑暗之中。


    這是座深及地底數十層的地下迷宮。


    即使在古代王國時期,這裏也被稱為最深奧之迷宮。


    在黑暗的迷宮之中有許多足以致命的陷阱,以及為了排除入侵者而潛伏數百年的魔法生物,因此幾乎可說沒有人能夠硬闖成功。


    然而已經不能回頭了。如果不往前走的話,


    就無法開拓王國以及王子的未來。


    如今布魯克終於抵達了最深處的大廳。根據他從渥特那兒接收的書籍所記載,這間大廳被命名為魔神王之間。


    魔神王及所屬的眷族便被封印在這裏。它們從自己的故鄉被召喚出來之後,便一直被幽禁在以魔法所創造出來的疑似空間之中。


    隻有這魔神王之間跟其他場所不同,裏麵點滿了明亮的魔法之光。


    布魯克將至今唯一的光源,也就是手上含有照明魔杖的戒指魔力熄滅掉。


    然後緩緩地回過身來。


    站在他身後的正是明月之公主莉娜,公主身穿一件柔軟的白色衣服,但在迷宮之中前進的時候,身上的衣服早就沾滿了髒汙。


    而表情則是十分蒼白。


    這是當然的。抵達這間大廳之前所目睹的恐怖根本不是普通女孩所能忍受的。莉娜之所以能夠忍受下來,完全是源自於對哥哥的思念之情。布魯克也正是利用了這樣的感情,逼迫自己的女兒走向不歸之路。


    布魯克變得十分的厭惡自己。


    就在這時,莉娜不經意地露出了一絲微笑。


    沒想到能在最後,親眼目睹到父王有多麽偉大呢。


    莉娜眯起眼睛露出極為高興的表情。


    這簡單的一句話就使得布魯克感到得救了似的。


    我可是你哥的父親,當然不會輸給這樣的角色。


    他對女兒微微一笑如此回答。


    說得也是。


    莉娜掩住嘴唇輕聲笑著。


    從這裏就知道她如今覺悟的程度。她超越了對死的恐怖,雖然必須為了所敬愛的哥哥奉獻出自己的生命,但她卻能因此獲得無上的喜悅。陷入愛河的少女就是這麽的執著且盲目。


    布魯克牽著女兒的手走到大廳中央,就像是帶著新娘走上紅色地毯的那一端。


    對莉娜而言,等一下即將進行的儀式或許真的代表了結婚典禮。因為隻能使用這樣的方法,才能夠嫁給自己的親生哥哥


    大廳中央是以兩個同心圓圍著五芒星所組成的魔法陣,最深處則有另一扇門。根據渥特所留下的書籍,魔神王將從中央的魔法陣中被召喚出來,而其眷族則會出現在門的後方。


    儀式本身極為簡單。


    隻要在魔法陣中央獻上祭品,再詠唱召喚魔神王的咒文就可以了。召喚時隻需要使用下位古代語,甚至不需要用到發動魔法時使用的上位古代語。


    布魯克陪伴著莉娜站在魔法陣的中央。


    眼神自然與女兒相會。


    莉娜的臉上仍然充滿微笑,然而眼眶中卻滲出了淚,全身也是微微地顫抖著。很明顯她的肉體跟自己的意識不同,仍然試著違抗即將麵臨的命運。


    衣服


    布魯克以細微的聲音說著。


    莉娜點了點頭,將身穿的白色衣服緩緩褪去。


    最後莉娜變得一絲不掛。


    魔法之光眩目地照耀著她青春的肢體,胸前及腰部的曲線仍像是青澀的果實般尚未成熟。


    莉娜害羞地夾緊雙腿,並以手掩著自己的胸前。


    躺在、地上,然後、閉上、眼睛。


    布魯克像是咬著每一個字般說著。


    莉娜點點頭躺在石製的地板上,之後有些緊張地閉上眼睛,兩手自然放在身體的兩側,呈現最為放鬆的姿勢。


    即使仰躺下來,尚未成熟的雙峰仍然沒有改變形狀。


    在這個時候,布魯克已經拔出了一把刻有王家紋章的短劍。


    偉大的光之神


    莉娜開始小聲對天神祈禱。


    布魯克也衷心希望,自己女兒的靈魂能幸運地被召往天界。


    布魯克跪在地上反握短劍,左手也握在劍柄上,並將短劍舉至自己眼睛的高度。磨得鋒利的刀刃反射魔法之光,放出了銳利而耀眼的光線。


    視線下方是一具潔白純淨的肉體。


    布魯克瞄準了心髒的位置,同時也抹殺了自己的良心。他舍棄了對女兒的憐憫以及即將鑄成之大錯的畏懼。對一個即將率領魔神支配羅德斯島的人而言,心中不需要任何感情因素的存在。


    之後他緩緩開口,詠唱召喚魔神王的咒文


    魔神之王,請您降臨在這純潔無暇的肉體之上!


    在完成咒文的同時,布魯克用盡力氣將短劍向下揮去。


    鋼鐵之刃深深刺入女兒的左胸,鮮血飛散到布魯克的臉上。


    莉娜的四肢在這一瞬間彈了起來,眼睛與嘴唇微微張開。她漆黑的雙眸泛出淚來,鮮紅的雙唇也發出痛苦的呻吟。


    納


    嘴唇似乎要呼喚哥哥的名字,然而卻再也發不出聲音。


    她就這樣斷氣了。


    布魯克緩緩將女兒的眼睛蓋了起來。


    看著女兒屍體的布魯克內心早已變得冰冷。這具肉體再也不是女兒的,隻是即將接受魔神王靈魂的容器罷了。


    布魯克靜靜地等待。


    等待魔神王的降臨


    他走到魔法陣的外圍,再度詠唱一次召喚魔神王的咒文。


    在這段時間之中並沒有出現任何的變化。


    如果無法解除魔神王的封印,那麽莉娜的死就毫無意義了。


    然而早已凍結的內心絲毫不會焦急。


    最後他終於等到了。


    再也無法動彈的莉娜屍體,突然開始一陣陣的抽搐。


    魔法陣朝正上方放出了鮮紅色的光輝。


    布魯克屏息凝視著眼前的情景。


    莉娜的屍體不斷顫抖,但卻隨著時間流逝而漸漸平息。


    光芒消失了。


    她張開了雙眼。


    瞳孔像是火焰般鮮紅。


    她張開了雙唇。


    發出了像是嗚咽般的聲音。


    之後棲息在莉娜體內的它緩緩站了起來,以雙手握住仍然插在胸口的短劍。


    然後一口氣將短劍拔了出來。


    鮮血如噴泉般湧出,純白的身體像是披上紅色的衣服般被染成鮮紅。


    她緩緩轉過頭來。


    視線跟布魯克相會。


    眼睛已經恢複成平常的樣子了。然而看她瞳孔深處散發的光芒,便可以知道這個人絕對不是莉娜,因為她的眼神充滿了這個世界不應有的恐怖魔性。


    你就是魔神王


    布魯克充滿威嚴地說著。


    眼前的人沒有回應。


    她吐出舌頭將濺到唇邊的紅色液體舔盡,然後朝著布魯克搖晃地走了過去。


    然而她走到魔法陣邊緣之後就停了下來。


    是汝解放吾的?


    染成朱紅的唇微微蠕動。


    她說的是下位古代語。


    魔神們在古代王國時期就被封印,因此他們不懂劍之時代的語言。


    沒錯,正是我解放你的。


    布魯克挺起胸膛說著。


    他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高揚感。他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但他已經完成了目的。


    之後布魯克將率領魔神之軍團征服羅德斯島。他必須在五年之內完成這個大業,然後這個支配魔神的殘忍皇帝,將會被擁有英雄資質的皇太子打倒。


    民眾將會全力擁護皇太子,因為討伐殘忍的父親是兒子的使命。


    如此一來在劍之時代開始之後的羅德斯,將會出現一個大一統的國家,並且持續千年以上的安定與和平。


    魔神之王,基於汝所支配肉體與吾之間的血之羈絆,汝將永遠臣服於吾之腳下!


    布魯克高聲地命令著。


    魔神王並沒有回答。


    她隻默默地踏出了魔


    法陣。


    吾於此刻被解放。


    露出微笑的魔神王妖豔地走了過來。即使眼前是女兒的長相及肉體,仍使布魯克感到背脊一陣冰冷。


    如果與降臨於女兒肉體的魔神王結合,那將會是天理不容的背德行徑。不過對於即將成為殘忍皇帝的他而言,或許什麽事情都已經無所謂了。


    沒錯,吾即為汝之解放者,吾以血之羈絆命令汝臣服於我!


    魔神王咧嘴發出詭異的笑,嘴角幾乎拉到了耳際。她漆黑的雙眸透露出殘忍的光輝。


    汝確實為解放者。


    魔神王像是在詠唱詩歌般說著。


    因此吾為自由之身!


    女兒所說的這句話使布魯克的高揚感頓時冷卻了下來。


    這是怎麽一回事!


    他反射性說出的這句話並不是使用下位古代語,而是羅德斯島日常使用的語言,然而布魯克根本就沒有察覺。


    吾所支配之肉體與汝沒有任何血之羈絆,因此


    魔神王篤地瞪大眼睛,並且抬起頭大聲說著。


    吾為自由之身!


    這聲呼喚像是對著遙遠的未來,也像是朝著古老的過去。


    怎麽可能


    布魯克像是要否定魔神王這番話般不斷搖頭。


    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事情?


    魔神王走到了他的麵前。她的全身散發出妖豔的魅力。這具肉體無疑是女兒的,跟莉娜的母親幾乎出自同一個模子


    布魯克終於叫出了聲來。


    娜塔夏,這就是你所說的複仇嗎!


    布魯克絕望地叫著。


    娜塔夏的詛咒降臨史卡德國土以及王家了。麵對強力無比的魔神軍團,他又將要怎麽對抗呢?


    剩下的隻有滅亡這一條路。


    無論是王族、貴族、或是人民


    對不起


    布魯克當場跪了下來,雙手也撐在地麵上。


    他的心中不斷重複著這三個字。


    他詛咒著愚蠢的自己,悔恨的心情像是怒濤般拍打著內心。


    如果這是命運的惡作劇,這樣的結果也太殘酷了。


    然而招致這個下場的不是別人,正是布魯克自己。


    強行將那位自由奔放的女性納為寵妾的是誰?


    利用少女的純情、把她的生命獻給魔神之王的是誰?


    演著愚蠢的獨角戲,將一位擁有英雄資質年輕人的未來劃上句點的又是誰?


    被詛咒之島羅德斯


    極度絕望的布魯克輕聲說著。


    名符其實


    布魯克抬起了頭來。


    魔神之王以未知的語言喃喃詠唱。


    布魯克聽見他身後的門發出沉重的聲音打了開來。


    魔神王手中握著一把大劍,這把劍巨大到跟她嬌小的身軀根本無法聯想在一起。


    然而魔神王卻單手抗著這把大劍。


    布魯克搖晃地站了起來。


    他將右手伸向腰間的長劍。這把魔法之劍至今不知打倒了多少的魔法生物,是渥特所送的一把著名寶劍。


    布魯克與魔神王正麵對峙。


    他使盡力氣揮下了劍。


    魔神王根本沒有躲避的意思。


    長劍從左肩深深砍進了乳房附近,然而卻沒有流出半滴血來。或許少女的血已經流盡了吧。


    魔神王浮現出蘊含魔性的微笑。


    手中的大劍也在瞬間一閃。


    這把劍是在將來被稱為魔神王之劍、或是碎魂劍的詛咒之魔劍。


    然而布魯克並不知道這件事情,因為他的頭顱在下一瞬間就與身體分家了。


    對布魯克而言,靈魂被劍的魔力打碎或許是一種幸福。


    即使這無法拯救的靈魂,無法在冥界訴說著自己的悲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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