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鬆開手,男人幹淨修長的手指捏起文件碼放整齊,重新托在手上,詫異,卻終於是失望了一下,“我沒事。”


    他講的是中文。


    安娜點了點下巴,“那就好。”


    原來是個會講中文的中國人,安娜在世界各地遇到過不少中國人,可是很多人,隻是長相符合中國人三個人,連中文都不會說幾句。


    很顯然,這個男子,給安娜的印象不一樣。


    而且,安娜看到了他手中的文件,封麵上的標題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上麵所寫的研究課題,她也看過了。


    “二尖瓣置換術?”


    安娜直接將封麵上的英文翻譯成了中文,反問了一下男子,同時立定了腳步,等待著男子的回答。


    他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有些驚愕的打量了一下眼前女子,姣好的容顏,高挑優雅的身姿,看長相就是個模特,或者是明星藝人,居然會懂這麽專業的外科名詞?


    “沒想到你知道這麽專業的名字。”


    安娜並沒有回答他的疑惑,而是禮貌卻堅定的問,“我可不可以看看?”


    “當然。”


    將文件托在手上,安娜一頁一頁的翻看,這個課題的研究方向很新穎,同時也是醫學難關,但男子的切入點和立意非常獨特,很少有人敢這麽大膽的利用倒推的方法分解它們。


    巧的是,她最近的研究方向,與他如出一轍。


    見她看的認真,男人溫潤優雅的笑了笑,眼睛幹淨真摯,“看得出來你很感興趣,不如,一起坐下喝杯咖啡,樂意聽聽你的意見。”


    安娜對醫學上的難關很有興趣,而且她現在剛好有點時間,“好。”


    優雅安靜的校園咖啡廳,靠窗的卡座,男子點了一杯拿鐵,她則要了一杯藍山,而且特意交代服務生不要加糖,不要加奶。


    對坐的男子笑意融融,他笑起來很溫和舒服,這是安娜的第一印象。


    “很少有女孩子喝咖啡不放糖和奶,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


    安娜依然在翻看文件,研究性論文的篇幅一般都很長,她到現在才看了一半,“喝咖啡就是品味它的純粹,既然要加糖加奶,不如喝杯奶茶。”


    男子雙手交織,看到了女子左手中指上的鑽戒,施華洛的戒指底座,托著一個克拉很醒目的鑽。


    很不錯的訂婚戒指,足見她身後的男人很寵愛她。


    思及此,有些失落,剛才看到她眼睛時候的那一泓驚訝,此刻已經被理智取代。


    也是,兩年了,她怎麽可能還在呢?他一定是瘋了。


    注意到對麵的目光總是在有意無意的打量自己,安娜抬起眸子,“唐先生在看什麽?”


    唐靳言心頭猛然一驚!


    “你怎麽知道我姓唐!”


    瞬間,心中像是被波濤襲擊了,卷起洪荒巨浪!她怎麽會剛好知道他的名字!怎麽會?


    這……


    安娜冷清眼神沒有波瀾,隻是將文件提起來一頁,幹淨盈亮的指甲點著右下角的簽名,“這個,難道不是你的名字?”


    唐靳言突然失落的坐了回去,心頭的激越又被打回到了沙灘上,徹底粉碎了。


    尷尬的笑了笑,“對……我的名字,你好,我叫唐靳言,請問你……”


    “你好,安娜。”


    安娜大大方方的伸出手,和唐靳言握了握,然後抽回來,總覺得眼前的男子有些奇怪,可是說不上來哪裏奇怪。


    安娜。


    名字不同,長相不同,可是眼神與聲音……卻有些相似……


    閉上眼睛將心中不相幹的胡思亂想揮去,唐靳言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拿鐵有些偏甜,其實已經不是咖啡原裝的味道了。


    看看她麵前的藍山,連霧氣都透著醇厚的苦澀。


    他真的是傻了,他認識的楚洛寒,咖啡喝的是卡布奇諾,那是咖啡中較為甜蜜的一種,和藍山差別很大。


    安娜倒是意外了,既然唐靳言是外科的專家,沒理由不知道她的名字,可是他的表現,居然一點也意外,好像她就是個過路人。


    抿了一口咖啡,藍山入口苦澀,但回味甘醇,她喜歡這種感覺,先苦,再甜,而別的咖啡,入口雖然很甜蜜,可是回味卻苦澀,而且苦澀的時間很長,再者,甜會分泌酸,她不喜歡。


    看完了文件,安娜很理智客觀的給出了幾個意見,並且和唐靳言交流了這個項目幾個可以繼續挖掘的方向。


    對於她的大方獻策,唐靳言很意外,“你不怕我搶占你的專利?”


    安娜交疊著修長的腿,無所謂的聳聳肩,“我從來不撰寫論文,你喜歡拿去用好了。何況,你剛才把文件給我看,不是也沒怕我搶占你的專利?”


    唐靳言啞然失笑,“安娜小姐果然聰慧,敏捷。”


    對於稱讚,安娜一向不回絕,也不接受。


    側目看到手腕上的表盤,“抱歉,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她放下咖啡,優雅起身,好像舞台上謝幕的舞蹈演員般,一舉一動都美好的不舍得錯過。


    “好,安娜小姐,再會。”


    安娜點了點下巴,婀娜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門外,唐靳言隔著玻璃窗望向了她,心中的失落像咖啡餘味的苦澀,慢慢的浸染了整個口腔和心扉。


    真的……不是她。


    也不會是她。


    輕歎一聲,唐靳言眼中的亮色又消沉彌散。


    “安娜,這是一份中國的邀請函,你看看。”


    lisa將一封國際快件交給了安娜,愛馬仕的牛皮紙信封,封麵便知道給她寫信人的身份不會太差。


    可是,中國的?


    安娜不是很有興趣,她對中國太陌生,而且那個地方太大,太遼闊,進去以後會覺得一滴水丟進了汪洋,要迷失的。


    “不必看了,直接回絕。”


    lisa和柯瑞特麵麵相覷,再一次嚐試。


    “安娜,京都華夏醫院是中國頂級的三甲大學醫院,心髒科也是中國醫學上最強的,這個學術交流會,很……”


    安娜戴上墨鏡,遮擋了半張臉,“我不需要知道它是幾甲,告訴他們,我不去。”


    說完,安娜走到布加迪駕駛席的車門外,打開車門。


    lisa覺得機會很不錯,畢竟中國還是需要走一趟的,大著膽子將文件放到了車裏,“這個,我放在這裏,你有空了看一下,實在不願意的話我再回絕。”


    安娜看了一眼封麵,淡淡嗯了一聲,接著,黑色的車影絕塵而去。


    當晚,紐約,私人別墅。


    安娜剛到別墅外,一身馬甲西裝的中年英國管家便畢恭畢敬的走了出了,紳士不俗的氣質出奇的沉穩儒雅,“小姐,老爺和夫人已經在等候。”


    “好。”


    踏入水光燦爛的卡地亞水晶吊燈照耀的歐式大廳,大廳奢華無匹,繁華似古堡,大廳內擺設皆是世界頂級實木家具,其中自然不乏中國收藏家垂涎的明清時期的上等花梨木桌椅。


    古色古香與現代氣息相得益彰,正是喬家人特有的氣質。


    “爹地,媽咪。”


    安娜進門擁抱了一下輪椅上的媽咪戴敏,然後抱了抱起身迎接她回家的父親喬遠帆。


    “聽lisa說,你是自己開車從哈佛回來的?傻不傻啊?開車那麽累,怎麽不坐飛機回來?或者讓司機送你啊。”


    安娜孩子氣的撅了撅飽滿的唇,撒嬌道,“媽咪,我等不及讓司機接,而且去機場也有不少路程,不如直接開車回來,這不是趕在晚飯之前到了嗎?我肚子有點餓,能不能吃飯呢媽咪?”


    回到家裏的安娜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樣子,在戴敏和喬遠帆麵前,就是個乖巧懂事溫婉貼心的好女兒。


    “好呀!就等你一起吃飯呢。”


    純白的手工繡花的桌布鋪墊在足足兩米長的餐桌上,沒有一絲褶皺,中央擺放著一束嬌豔欲滴的康乃馨,點綴著少許滿天星,香味清雅,氣氛很好。


    結束晚餐,安娜回到二樓的臥房,洗漱完,躺在床上,剛剛入睡便陷入了一場可怕的噩夢!


    夢中她不停地往下墜!身體擦過堅硬的岩石,枯敗的樹枝勾住她的手臂,刮下一片肌膚,渾身血肉模糊,痛的漸漸的失去了知覺,然後墜入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騰!”


    她一個打挺坐了起來,抱著痛到要裂開的頭狠狠的喘了好幾口氣,幾分鍾後才打開床頭的燈,渾身的冷汗徹底打濕了純棉的睡衣。


    已經很久沒有做過這場夢了,怎麽突然會這樣?


    安娜擦拭掉臉上和脖子裏的汗水,踩著拖鞋走下樓,打開樓道的燈,一張全家福掛在樓道盡頭的牆壁上。


    照片上的她依偎在父母的懷裏,笑靨如花。


    揉揉欲裂的額頭,楚洛寒走下台階,喝了點水,這一晚看來是睡不著了。


    猛然想到那個邀請函,她換了雙便鞋,走到車庫,坐在車內,就著車內的燈光,一圈一圈繞下封鎖的絲線。


    手寫的邀請函,字句誠懇,大概是出於誠意,信的內容分為中文和英文兩個版本。


    邀請函筆力蒼勁有力,落筆充滿了力量,署名是華夏醫院的院長陳誌安。


    除了邀請函,還有一份華夏醫院的簡介,一些圖片和文字,不知道真的假的,將華夏醫院吹噓的簡直成了看病的天堂,病人的救世主。


    安娜對此很不屑。


    可是,末尾的右下角,龍飛鳳舞的雋永筆觸,一揮而就的兩個字,卻輕易就讓她蹙了蹙眉。


    “龍梟?”


    安娜沉吟了一下,念出了這個名字。


    龍梟?


    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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