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莫愁定眼打量,卻是一個左腿殘廢的老鐵匠。隻是自己一心做戲,便也順口問道:“尊駕何人,敢管我事?”那老鐵匠道:“你不用問我是誰,隻須問你自己,這般蠻橫殺人,當不當管?”


    眼下情勢陡變,程英自然上前勸道:“這位師傅,這事你勿多管,我們自行了斷就行。”那鐵匠道:“自行了斷?你們有本事自行了斷麽?”一頓又道:“我隻是可憐你們兩位,不忍看你們傷在這個惡女人手中。”


    楊過此時略有平靜,急道:“老鐵匠你別亂說,我姨……她,她不是惡女人。”說完便是脈脈望向李莫愁。程英也是急急跟上,勸道:“老伯,你誤會了。這事其實……”當下心念一橫,卻想說出真相來。


    不料李莫愁喝斷:“都不要說了!老鐵匠想多管閑事,便來管好了。”說完竟是衝著老鐵匠道:“不知尊駕是桃花島何人?”


    此問一出,眾人皆驚。李莫愁道:“你一個鐵匠,見我們打鬥而不逃。更用桃花島的掌法運作打鐵之勢,我當真是好奇了。”又轉對程英道:“英兒,這位可是你的師兄呢,隻是不知道他姓什麽。”


    李莫愁一番話輕輕鬆鬆,卻說盡了眾人心中疑惑。眾人適才分心不得,自然沒有留意這些。隻是李莫愁一心幾分,卻已是將周邊摸得清清楚楚。


    楊過聽她喊程英“英兒”,又見程英多次欲言又止,心中已然起疑。此時默立對麵,自然不再動手。


    忽然,李莫愁又道:“老鐵匠,你一個桃花島的棄徒,有何能耐?”這一句她卻不裝,語氣中頗有些不耐煩。不料聞得此話,那鐵匠身形抖了一下,隨後緩緩道:“馮某雖是殘疾之人,但也不許你欺負後生小輩。”


    這鐵匠自然就是馮默風。他適才見得程英身形,便已看出她是桃花島傳人。又見眾人打鬥,李莫愁殺氣逼人,自然不知內情而產生誤會。程英此時正要說明,不料馮默風卻是出手,一柄燒紅的大鐵錘直往李莫愁麵門掃來。口中隻道:“看不起我們桃花島麽?便教你知道厲害!”李莫愁一閃一退,眼中盡是不屑,隻是冷冷一句:“桃花島的棄徒,果真是蠢得厲害!”心中微怒,拂塵自起。


    李莫愁本就心中積鬱不暢,這番追來又是違心之舉,當下有人亂入,自然是成了出氣筒,心中想著:“這馮默風多管閑事,尋死麽。”隻是看到程英衝她搖頭,便又歎道:“算了,且教訓他一番,不傷了他便是。”


    兩人便是戰到一處。李莫愁身有隱傷,又無心殺伐,自然出手留了許多分寸。反觀馮默風,先前被她說到痛處,此時卻是搏命一般,招招不留情。一時之間,兩人倒是鬥得旗鼓相當,不分伯仲。


    李莫愁越打越煩,眼睜睜看著事情將變鬧劇,無奈之下連進幾招,頓時叫他臉上連中幾拂塵。同時連退幾步,叫道:“你這人煩不煩!不打了,我又不想殺人!”馮默風流血滿麵,神情可怖,卻是叫道:“誰要你饒,再來!”


    李莫愁輕罵一句:“渾人!”卻也是再揮拂塵,迎了上去。心中有怒,自是想著早早完結這場無意義的打鬥,當下使一招“太公釣魚”,去奪馮默風手中兵刃。馮默風不及化解,鐵錘已經被李莫愁拂塵絲卷住。李莫愁喝一聲:“撒手!”卻不料一聲喝落,鐵錘不但沒有脫手,倒是傳來一陣嗤嗤嗤輕響。隨後青煙冒起,各人聞到一股焦臭,拂塵的帚尾竟已燒斷。


    “你!”李莫愁也是不曾想到這一節,當下心中又好氣又好笑。氣這馮默風多管閑事,又笑自己竟鬧了笑話。


    隻是馮默風卻心思不同,他見李莫愁兵刃失去,倒是越鬥越勇。酣鬥心一起,旁人在側自然都是無視。


    “你還來?”李莫愁臨危不亂,擲下拂塵柄,改使拳掌。口中喊道:“你當真以為我就這點本事麽?”話音落下,自是貼身直進,雙掌翻動。


    馮默風右錘左拐,舞得風聲呼呼,得心應手。李莫愁貼身近戰,卻是身上道袍帶到燒紅的錘拐,不斷冒出青煙,一塊塊不斷燒毀。李莫愁也不管許多,當下更是快掌連動,雲步輕搖,頃刻間,便是連連得手,多招喂到了對手身上。


    “撒手!”李莫愁再一聲喝,卻是使了金蛇纏絲手的身法,貼身一繞,進到了馮默風胸口。如同那日英雄大會上奪金輪國師兵刃那般,一靠一黏一奪,卻是將他手中鐵錘搶了過來。


    這一手楊過見過,其他人卻聞所未聞。當下驚愕之餘,卻聽馮默風叫道:“喂,你這女人,這般打法成何體統!”李莫愁笑道:“你怕了不成?”她此時沉浸武學之中,卻將前事忘了個幹淨,言語中自然帶了幾分得意。


    馮默風叫道:“誰怕你了,再打!”李莫愁一怒,正要罵他不知死活,卻不料馮默風看著她的眼神一躲,隨即便是轉身扭頭。


    李莫愁一驚,卻是一陣涼風吹來,身上衣衫片片飛開,手臂、肩膊、胸口、大腿,竟有多處肌膚露了出來。她雖然生性率真疏狂,又已和楊過有了雲雨前事,但人前這般,自然也是尷尬萬分。正在不知所措之際,突然背上一涼,又是一大塊衣衫飛走。


    李莫愁驚色未定,卻已見楊過急急脫下自己外袍新衣,運起內力,向她擲了過來。那袍子就似一個人般張臂將她抱住。李莫愁恍然之間,便以為是楊過抱著她一般,頓時心中一酸,竟差點落下淚來。


    這一番神情湧動,眼含晶瑩,教在場幾人都看得明明白白。變故驟起,卻讓各人都有心思。馮默風莫名其妙,不知所以,當下自然不再尋鬥。陸無雙卻是目瞪口呆,愣愣說不出一句話來,半響,才衝著楊過和程英顫顫說道:“傻蛋,表姐。師父……師父手上的守宮砂……”程英急急打斷道:“表妹,別亂說!”


    隻是李莫愁早就聽到,當下自是淒苦一笑,盡露無奈之色。霎時間,李莫愁臂穿衣袖,手拉衣襟,卻是頭也不回,幾個起落,遠遠遁了去,身法之快,當世罕見。


    楊過望著李莫愁遁去,心中更是波濤起伏,痛楚不堪,暗暗責道:“莫不成我真的對她做過什麽大不敬的錯事?”心中想追,腳下卻又不動。程英見他滿臉苦楚,又想他適才毫不猶豫將自己做給他的新衣擲給李莫愁,便也是心中微微一酸,當下明白過來。苦笑一聲,說道:“楊大哥,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李姑姑隻是和我在做戲。”


    “你說什麽?”楊過驚問,“什麽做戲,你說清楚。”程英搖頭不說,卻道:“你快追吧。錯過了她,你會後悔的。”楊過心頭猛然被無形之物錘了一下,卻是痛得邁不開腳步。程英又道:“你日夜想著她,而她也時刻念著你。此番她一路尋你,便是想聽你說些什麽的。”


    楊過凝神收心,終於拔腿追去。身後程英猶喊道:“楊大哥,一定要將李姑姑找回來,我和表妹在小屋等你。”


    這邊楊過急步追去,那邊李莫愁卻是走的猶豫,時快時慢。她本就是尋楊過而來,要聽他親口解釋。如今既知真心,又因自己礙於世俗而拒他千裏,心中當不知有多少痛苦。隻是自己終究心中不舍,不願就此遠離。如此兩相交錯,楊過自然越追越近,終於在一處山林野地間尋到了李莫愁蹤影。


    楊過縱步急行,口中淒聲大喊:“姨娘!姨娘你在哪裏?你出來見我啊,你出來見見過兒啊!”李莫愁躲在花樹暗叢裏,聽著楊過句句淒然,心中很是矛盾。想出去見他,但又怕自此後,兩人之間再也割舍不斷,當是誤他一生。想就此躲著他,自己心中卻又想著兩人往日種種歡愉之境。


    楊過喊了一陣,來來回回跑幾趟,總是不離李莫愁藏身之處太遠。李莫愁就這般看著他在山野間歇斯底裏,大呼小叫,忍不住也是眼底晶瑩。


    “姨娘,我知道你在這裏,你出來見我啊!”楊過跪倒在地,仰天大喊,哭意甚濃,“姨娘,過兒錯啦,過兒知道錯啦。你出來見我好不好,你出來見見過兒,好不好……”喊著哭著,竟是慢慢癱倒下去。


    原來楊過內傷初愈,身體本就有虛。更兼這一日諸事突發,自然是心力交瘁,再不可支撐。情到深處,痛悔難耐,自然也是一口氣沒有順過來,自己暈了過去。


    “過兒!”李莫愁見到楊過倒地,哪裏還躲得下去。當即現身,急急將人扶起,手掌便在他胸口要穴推拿,口中苦楚道:“傻過兒,你這又是何苦。”


    幾下推拿,楊過便是醒了過來。睜眼一瞧,驚喜萬分,自是李莫愁將他扶在懷裏,正給他推拿順氣。楊過腦中不及想,自然一個急抓,將李莫愁手掌緊緊捏住,喊道:“姨娘,你不要走,不要離開過兒!”李莫愁默默望著他,淚水卻在眼眶裏打轉,隻是嘴上不曾多說什麽。頓了許久,才緩緩說道:“你先放手,有什麽話,待我幫你打通滯氣再說。”


    一盞茶功夫,楊過便是無虞。此時兩人席地並坐,卻是無言。直至天色轉暗,明月初升,楊過才開口道:“姨娘,我都知道啦,是我對不起你。”李莫愁道:“你知道什麽啦,你又哪裏對不起我了?”楊過起身跪倒,誠懇道:“那一晚,我,我……”有些話自然說不出口,隻伏地道:“我對你做了天大的錯事,你要殺我,便殺吧,過兒絕無二話。”


    李莫愁立刻扶起他,歎道:“我殺你做什麽?我隻是……”亦是說到一半,硬生生轉了話題,“我們不說這事啦。如今我知道你心中有我,便夠啦。”見楊過尚有疑惑,又道:“是我誤會你喜歡上別的女子啦,是我錯啦。”楊過急道:“你沒錯,你怎麽會錯。都是我不好,是我……”


    楊過還要再說,李莫愁已經將手摁在了他的唇上,說道:“過兒,什麽都不要再說啦,我從來……從來都沒有真正怪過你。”這一句甚是楚楚可憐,聽得楊過心痛萬分。


    楊過深情而望,嘴唇微微顫動,心思轉了萬千,終於鼓足了勇氣,一把將人抱緊,附在李莫愁耳邊緩緩說道:“姨娘,你知不知道,雖然我嘴上一直喊你姨娘,但是在我心裏,早就把你當成了……當成了……”李莫愁默默不語,楊過卻是艾艾說道:“我早就在心裏將你當成了我的……我的……妻子。”


    李莫愁猶是不動身形,眼中淚水卻是終於忍不住落下。楊過一句話出口,頓時如同衝破了藩籬,心中相思之苦再也按耐不住。霎那間熱血上腦,也不顧李莫愁心思如何,竟是用力在她後腰一托,將人整個放倒地上,隨即自身一壓,整張嘴就堵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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