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節慶裏歡鬧喧騰的城市本身就給人一種異次元的印象,在日常性外又裏上一層非日常的薄膜,使得人心因此浮動;當然另一方麵,感受到人為的非日常性所帶來的詭譎感而刻意疏遠的人也是存在的。“霧立國際戲劇節”這次興建巨蛋並未破壞森林資源,因此還不至於遭到環保人士的抗議。


    比較起日本人異常喜愛的奧運比賽,這隻能算是一個地方性的活動。然而報章雜誌上卻邀請知名藝人不斷刊登大篇幅報導,電視上也出現密集廣告,甚至播放特集節目,感覺就像是要舉辦例行的全民活動一般,原因就在於幕後的讚助者法眼隆元不惜手筆投注了巨額資金,廣告界的人將他的做法形容是“花錢如流水”,而心理稍微不平衡的人就會說成“腦筋不正常”或者“自暴自棄”。


    站前廣場的電視台攝影記者擺好陣勢,目前正在做現場實況播出。


    “好的,記者所在的位置就是霧立鎮,全世界一流的演員、演奏家、腳本家齊聚一堂,可謂是戲劇界奧運比賽的國際戲劇節在今天正式開幕,請看!此時正值渡假與觀光的淡季,這條中央大道原本應該跟往年一樣冷清才對,然而今年就不一樣了,現在充滿了熱鬧的氣氛與大批人潮,令人感覺到這座霧立鎮仿佛是個國際性的都市!”


    擔任報導工作的是一位年約三○的女藝人,身旁則站著一位年齡是她的二倍、在地球人來說已算是活過了半輩子的男性,身材瘦削、頭發灰白並戴著眼鏡。


    “這位是在節目中負責說明的戲劇評論家廣岡老師,請您先向觀眾們說些話好嗎?”


    “嗯,整座城鎮就是個剛揭開序幕的舞台一般,但是請各位不要隻注意熱鬧的慶祝活動,對於一出出的舞台表演也要用心地欣賞,因為這次來參加的全是一流的舞台人士!”


    “例如有哪些人呢?”


    “在舞台演員方麵,有聖派特爾布羅克高等戲劇學院的伍拉基米爾·巴拉休夫、連續蟬連貝爾卡蒙戲劇金獎的加拿大演員奧德莉·辛克蕾、去年首度參與電影演出便榮獲奧斯卡最佳男配角的趙明正、還有……”


    老師正想繼續說明,主持人眼明手快打斷他的話。


    “哇!一聽就知道陣容超強!”


    “這些人平時是很少在電視露臉的。”


    評論家話中帶刺,女主持人則充耳不聞。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次國際戲劇節最大的賣點就是──倫敦舞台劇界的鬼才奈傑爾·契恩帕斯的最新力作即將作全世界的首演!就在此地哦!廣岡老師,請問契恩帕斯爵士是個什麽樣的人物?”


    評論家眼鏡下的目光一閃,以不甚愉悅的口氣答道:“爵士不是給予家族而是個人的稱號,不能與姓而是與名並排,必須稱之為奈傑爾爵士才對,契恩帕斯爵士的說法是錯的!”


    “……原來我說錯了,真抱歉,事前沒做好功課。”


    “是啊,麻煩請你以後用功一點。”


    評論家與主持人交換著稱不上友善的視線,隻是主持人意識到攝影機的存在,臉上立刻掛起職業笑容,提高音量轉移話題。


    “我們來看看目前的人潮狀況,大型巴士不斷駛進站前廣場,乘客陸續下車。由於新幹線並未經過這座城鎮,因此必須先搭新幹線從東京來到離此最近的車站,接著再搭三○分鍾的巴士才能到達本鎮。各位請看,走出巴士的乘客有四分之一……不!三分之一都穿各式各樣的舞台戲服,那是羅密歐與茱麗葉嗎?瞧瞧那位羅密歐一臉福氣相。”


    歇口氣之後,主持人繼續聊下去。


    “在國際戲劇節期間,也同時邀請觀眾參加化裝表演,表現傑出者還能獲得獎金哦!這項活動的目的是使觀眾能夠與職業演員共同參與國際戲劇節,一起共襄盛舉!就像那邊有兩名在分發汽球的少年,一位扮成怪盜亞森羅蘋、還有另一位是怪盜二十麵相吧。”


    高禮帽、燕尾服、鬥蓬一直拖到皮鞋,一身是黑的兩名少年站在站前廣場的花時鍾旁,向熙來攘往的行人們分發各色汽球的是竜堂家的幺弟,手持廣告看板的是三男。


    “喂、為什麽我們要打扮成這個樣子呢?”


    “還不都是救命恩人的命令!始哥在教師休息室裏被小早川老師逼得根本拒絕不了,有什麽辦法。”


    終將手上的廣告看板高高舉起,而廣告看板上則以鮮紅的文字大刺刺地寫著:“來哦!快來看哦!!悲劇大天才小早川奈津子的華麗大舞台!!”


    竜堂兄弟實在看不出小早川奈津子跟悲劇有何關聯,總之就照她所說的拿著廣告看板,分發她硬塞的汽球。


    這套戲服原本就屬於“銀月王”的七種變化之一,因此由常盤舞台藝術學院的關係者穿上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在大約二○公尺遠的場所也站著一個一身黑的人影,將手杖掛在手肘上分發著傳單,而身旁圍繞著一群年輕女性,鶯燕嬌聲清脆響亮,終見狀不禁砸嘴。


    “那些女生根本就不知道續哥的真麵目,隻知道以貌取人的話,最後倒黴的是自己!各位!


    站在那邊分發傳單的人外表一看的確是絕世美男子沒錯,不過事實上卻是個披著地球人外皮的惡魔,拿下高禮帽,頭上還有兩支角……


    冷不防地,終的後腦勺吃了一記飛拳。


    “啊,好痛!反對體罰!”


    “這叫愛的教鞭!你也不看看自己的尖尾巴,還敢批評自己的二哥!”


    這句話來自長兄始,他也是一身黑,甚至鼻梁下還有一道漂亮的黑髭須,這當然是貼上去的假胡子,餘端詳著長兄。


    “始哥哥,你留胡子很好看耶!”


    “是嗎?”


    “是啊,看起來好象一個大色鬼。”


    三男報了剛才的一拳之仇,話脫口而出的同時,人也用力往後跳並以廣告看板當盾牌,擺好架勢以防禦第二波攻擊。然而此時周圍的人們響起鼓掌叫好的聲音,看來他們以為這是為了造勢所做的特別表演。


    “啊,謝謝、謝謝各位如此熱烈的掌聲。”


    說著便舉起廣告看板。


    “記得來看哦!這是最後一天的表演,隻要看過一遍就永生難忘,每天還會夢到哦!”


    終自認這番廣告詞沒有一句是假的,而始則無奈地搖搖頭。


    “先前還聽他抱怨一大堆,想不到他是最投入的一個。”


    “終哥哥的服務精神旺盛嘛。”


    幺弟冷靜地做下判斷,這時次男迎麵走來。


    “傳單已經全部發完了,我去一下洗手間。”


    “我也要去!”


    幺弟將汽球交給長兄,然後與二哥走向盥洗室。才走了約兩分鍾的距離,便看到一群在鋪有磁磚的步道擺攤子的年輕人。


    “靈異照片,快來買靈異照片!”


    從海麵伸出的手以及浮現在石頭上的死者臉部,張張經過精挑細選的靈異照片一張隻要一○○○日圓!年輕人口沫橫飛地高聲向過往行人宣傳叫賣,幺弟顯得興味濃厚。


    “有人在賣靈異照片耶,可不可以去看一下?”


    “所謂的靈異照片全是假的。”


    “為什麽呢?”


    “即使靈魂是存在的,但也不屬於可見的物質,有些能夠通靈的人士看得見還說得過去,但照相機是絕對拍不到的,靈異照片的出現更是令人無法理解。”


    音量似乎太大了,而且續很有可能是故意的,隻見年輕人們滿懷敵意地瞪著續,然而並未采取下一步的行動,大概因為往來的行人太多,對旁人的目光總是有所顧忌。


    接下來的事情可說是祭典的餘慶:霧立鎮各處座落著幹淨的蕈型公共廁所,續走出洗手間一邊以意大利製的


    絹質手帕擦拭著手部,一邊尋找著早一步出來的餘,幺弟正專注地觀察行人,隻聽他突然低喊一聲:“咦?”然後仔細確認著某人。


    “餘,怎麽了?”


    “那個人是法眼雅元先生。”


    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一名中年男子反射性地將視線轉向餘。


    2


    一看到餘,雅元大吃一驚,所謂“白天看到鬼”就是他現在臉部表情的寫照,甚至腳底還踉蹌了一下。


    “你、你居然還活著……!”


    在續聽來,這句話就等於犯罪的告白。


    “據說我的兄弟受到你相當大的照顧。”


    續以近似滑行的步伐接近雅元。


    “讓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聊聊吧,順便做初次見麵的問候。”


    續的臉上泛起如同豔陽藍天般的燦爛笑容,隻不過這是台風眼當中所出現的晴空。雅元早已領教過餘與外表毫不相符的恐怖,因此可以聯想在質量上有過之而無不及的續會有多可怕。雅元的嘴角噴出唾泡與哀嚎,跌跌撞撞地逃開,由於過度驚慌失措,他反而拚命逃向人煙稀少的地方,最後來到觀光巴士公司的倉庫旁,正好有六名年輕男孩坐在那裏抽著煙,雅元見狀立即咆哮道:“喂!快來救我,有兩個人要找我麻煩!”


    年輕人們似乎無意對陷入困境的人伸出援手,反而對這名狼狽的中年男子擺出個嘲弄的嘴臉,接著準備轉身離去的前一刻,他們突然停下腳步,同時表情也逐漸變得凶惡。餘見過這些人,他們就是五分鍾前還在向觀光客兜售靈異照片的那群年輕人。


    “真糟糕。”


    餘心想,而年輕人卻把他的表情誤認是畏懼,於是他們的嘴裏掛著粗俗的恐嚇字眼並逐步靠近,手上還拿著原本擱在倉庫牆邊的方形木棒。


    續本身學過棍術的技巧,雖然習得的功夫尚未臻至爐火純青的境界,但是憑借著從他那優美風雅的外表完全無法想象的力量與速度,隻有基礎程度的底子卻可以表現得神乎其技。


    “我看還是算了。”


    餘試著提出忠告,隻不過在麵對一群不以多數欺負少數為恥的角色時,這一類的忠告實在很難令人接受。年輕人們抓著木棒,牙齦隨著虐待狂般的笑意顯露出來,接著撲向續。


    隻見續的手杖一閃。


    帶頭的年輕人手上的木棒應聲折斷,碎裂的門牙飛上半空;第二閃,第二名年輕人跌在地上,抱膝痛哭;第三閃,第三名年輕人嘔出胃液,整個人滿地打滾。


    接下來的第四閃已經不需要,剩下的三人丟下木棒,以幾乎差點往前摔倒的姿勢逃離現場,雅元的期望在僅僅一○秒內被擊個粉碎,本想匍匐逃走,不料臀部被續的手杖一戳,他當場全身癱瘓。


    “我、我那時隻想著要找凱撒,我、我什麽都不知道!”


    “凱撒?”


    “是他的狗。”


    幺弟向二哥說明。


    “哦、你的狗叫凱撒啊?反正我不管它叫安東尼還是布魯圖,先把狗的事放在一邊,我要問的是關於人的事。”


    續伸手揪起法眼雅元的衣領,他隻手輕而易舉地將體重比自己重了許多的雅元拖起身,並對不斷掙紮企圖逃跑的他提出警告。


    “容我再次重申,依我的個性,我能夠完全無視我討厭的家夥所承受的痛苦,想必您也見識過剛才的光景了吧?”


    雅元頓時感到整個胃涼了半截,立即不顧形象地求饒。


    “住手啊饒命啊!”


    “如果你乖乖合作,我會考慮放你一馬。”


    “我什麽也不知道。”


    “我對你的事情沒興趣,你隻要告訴我關於你哥哥的狀況就夠了。”


    雅元聞言猛咽了一口水。


    “袒護你的大哥究竟能得到什麽好處?不過,也許他在你眼中是個值得尊敬的好兄長吧。”


    續觀察著雅元的反應,“值得尊敬的好兄長”這句話明顯對雅元造成了刺激。雅元再怎麽無能,至少還聽得出續這番話是一種充滿嘲諷意味的挑撥,然而,即使理智上如此告訴自己,卻無法消除生理上的反應。雅元的雙眼所浮現的目光由原先的恐懼轉為對兄長的厭惡,接著變成盤算與自我合理化,續在一旁帶著惡魔般的表情靜靜地看著他。


    “你、你們可千萬不要說出去啊!”


    “那當然!”續若無其事地撒謊。


    “我哥他表麵看起來是財經界的大人物,實際上他根本沒有什麽經營手腕,而且他以前在學校時成績也很差,所以我爸爸對我的期望比較高。”


    “這個說法我還是第一次聽到。”


    續壓根不相信雅元的話,這隻是敗著胡謅的叫囂罷了;而雅元的舌尖一旦開始運轉,幾乎無法停止。


    “我哥在日本的大學裏年年留級,名聲整個跌到穀底,隻好以留學做借口把他趕到美國,可是他到了美國居然沉溺在女人跟麻藥裏,三次被送到警察局,到最後連當地的大使館也袒護不了他,隻有秘密將他送回日本。到現在我對這件事一直裝聾作啞,說穿了他隻是個連我父親都棄而不顧的窩襄廢罷了。”


    “也許你大哥在年輕時的確一事無成,但是他現在在財經界已經是個成功的大人物了,我想這其中大概有什麽理由才讓他有這種轉變,你自己又認為如何?”


    “我覺得他走了狗屎運,就這樣。”


    “真的隻有這樣?”


    “是啊!”


    “我看原因不僅如此,至少他比你有才能吧。”


    “那家夥會有什麽鬼才能!”


    雅元吼道,勃然大怒之餘也忘了內心的恐懼,甚至連是非黑白的判斷力也煙消雲散,隨著舌尖的運轉持續吐露出激動之詞。


    “那家夥從來不用腦筋,憑他那顆腦袋也擠不出什麽東西!這我清楚得很!那家夥還不都是有人在背後指使他,他隻不過奉命行事,講明了他就是個傀儡!什麽大人物、別笑死人了!”


    “喲,真是出人意料之外的內幕。”


    表麵看似反應冷淡,其實續整個人早已被一股敏銳的緊張感網住,雅元脫口而出的話裏包含了相當重要的線索:法眼隆元的真麵目其實是個無能的浪蕩子,同時還是受到某人操縱的傀儡,假設這一切屬實,將對整個事件的輪廓造成相當巨大的影響。


    “我可以相信你所說的話,不過你剛才提到,那位在背地裏操縱你大哥的人究竟是誰呢……”


    “我不知道。”


    “喂、喂、事到如今你還想隱瞞情報嗎?”


    “我真的不知道!”


    雅元呻吟著,臉上與頸項的汗水淋漓,打從心底升起的恐懼以無形的手攫住了他,重點在於令他心生恐懼的對象到底是什麽人呢?


    續迅速在腦裏思索了一下:如此貴重的獵物一定要帶去見見大哥,可是如果他在途中溜走,事情就麻煩了,雖然不至於讓他成功逃脫,隻怕他當著過往行人大喊“救命啊!有人要綁架我!”想想還是把大哥找來這裏比較好。


    就在續做下判斷之際,法眼雅元扯開嗓子以哀嚎的語氣嘶吼。


    “這座城鎮是百鬼夜行的土地!”


    話裏盡是懼怕與厭惡。


    “一群怪物披著人皮在這鎮上晃來晃去!”


    “哦,是嗎?”


    雅元的話並非衝著竜堂兄弟而來。


    此時續打算詢問雅元關於他的兄弟姊妹之事,由於法眼信基的手記上寫著“銀月王大人的複活將交由吾子完成!”且不論署名的真偽,信基心目中的“吾子”是隆元?雅元?亦或是還有其它私生子?續有意針對此事進行調查。


    此時原本不省人事的靈異照片撒販們挪


    動了身體並發出呻吟。


    “我懶得再動手打昏他們,反正隔壁好象也沒人,我們就移動到那裏去吧,餘。”


    3


    三人來到一個投幣式的洗車場,一旁擺著一個“洗車大壞蛋”的招牌。如果在平時,法眼雅元看到這種招牌一定會發噱,然而,續現在的表情在他眼中可說是極端的冷酷無情,使他不敢輕舉妄動。


    “好了,我再請教你一件事。”


    “問、問什麽?”


    雅元已經連虛張聲勢的餘力也消失殆盡。


    “關於你的兄弟姊妹,除了你大哥隆元以外,你還有幾位兄弟姊妹?”


    “兄弟姊妹?”


    雅元笑了,一個淒涼至極的笑容持續了二秒半才收回。


    “到底有幾位?不!幾十位?正確說來沒有一個人知道,我老爸是個大色魔,手邊抓到多少算多少,跟他發生關係的有上百個女人!”


    “什麽叫色魔?”


    “總之就是女性公敵,對了,餘,你去把大哥跟終叫到這裏來。”


    對弟弟隨時施以機會教育是竜堂家的傳統,隻不過由於很多事情見仁見智,個人主觀的想法對他人未必具有說服力。率直的幺弟聞言立即遵照二哥的命令跑著離開,頭上的絲質高禮帽差點就掉了下來,隻有以隻手壓住往前跑,一轉眼便不見人影。


    這時看守法眼雅元的人手減半,隻是對雅元而言,內心的不安反而倍增。唯一留下來的這個白皙俊俏的年輕人顯然不會輕易放過雅元,最重要的是無論他想如何對待雅元,這裏連個出麵製止的人都沒有。雅元驚惶的視線飄忽不定,突然間開口喊道:“噢噢、凱撒!你終於回來了!你究竟是上哪去了?”


    續見到一隻全黑的小獵兔犬逐步走近,他頓時產生一種狂犬近身的不祥感受,而名叫凱撒的狗冷不防停下腳步。


    倏地,凱撒右邊的眼球掉出,但還不至於整個飛過來,而像是內部有股力量把眼球慢慢往前推出來,眼球後方仿佛附著了數根無聲無息被抽出來的黑色軟線,而事實上狗的身體裏充滿黑色觸手,因此溢出眼窩。


    “凱、凱撒……?!”


    雅元正想高喊之際,一道異樣的物體破裂聲抹消了這個衝動,宛如漲破的汔球一般,凱撒的身體炸裂開來,表皮被整個扯飛,無數觸手伸向四麵八方,不斷湧向前。其中有三隻觸手猛然撲向續,續不得已必須放開雅元的衣領,逐一撥開觸手的攻擊,隻聽見霹啪作響。


    “續,你沒事吧?!”


    自從祖父死後,在這個地球上能夠直呼竜堂續名諱的隻有一個人。始之後接著是終,再來是克盡通報責任的餘相繼趕到,四兄弟又齊聚一堂。


    不知是因為個性太老實,或者一反常態過於驚慌失措,終居然扛著小早川老師的廣告看板登場。


    “喂、滾開、給我走開!”


    終揮舞著廣告看板,把觸手撥開並重重摔向地麵。


    “我還好。”


    續回答兄長,即使身處這種場合,他還是不忘以嘲弄的口吻向弟弟問道:“你吃錯藥啦?幹嘛還把這玩意兒帶過來?”


    “我隻是想試試看有沒有驅魔的功用嘛。”


    “沒聽過物以類聚這句話嗎?”


    “那個人逃走了。”


    幺弟的話引起兄長們的注意,隻見法眼雅元正打算逃離現場,他不像在跑步反而一副跌跌撞撞的姿勢,看來他已經完全放棄他那隻以古代英雄命名的愛犬。


    “喂、站住!”


    終大喊,朝著逃亡者擲出廣告看板,但沒有使出全力。如果真這麽做,當廣告看板命中目標時將整個粉碎,同時法眼雅元的頭部也會變成一顆被砸爛的蕃茄。


    正因為這樣的自覺,終刻意手下留情,然而被擲出的廣告看板嗡嗡作響,回旋著朝法眼雅元的背部直飛而去,說時遲那時快,一團黑色的風阻擋了廣告看板的去路,並將廣告看板卷至半空中,從凱撒體內伸出長約二○公尺的甲殼質觸手正好接了下來。


    數十隻觸手全部擠在周遭的空間狂舞著,有些蛇行、有些直行接踵而至並不斷攻擊竜堂家四兄弟。竜堂始一邊將觸手撣開、打落然後踩在地上,一邊確認法眼雅元已經從他的視線消失,如果說觸手是有計劃地行動,那麽其主要目的應該不是攻擊竜堂兄弟,而是要幫助雅元逃走。


    終也同樣發現到了這一點,身手矯捷的三男正想追過去,結果不小心露出了破綻,粗厚的觸手直衝而來,將終的身體與雙手團團圍住,終因一時疏忽被困住動彈不得。


    甲殼質的觸手企圖撬開竜堂終的前齒從他的口腔侵入內部,就在這一瞬間,“啪擦”的怪聲響起,觸手在半空遊動著,終則用力吐出某樣東西,一條細長的物體如同吹箭般飛落到地麵,詳細一看原來是被咬斷的觸手前端。


    “啊──真是、惡心死了!”


    終不快地吐出唾沫,原本將他緊緊束縛住的甲殼質觸手自動鬆綁,如果說這物體也有情緒的話,想必它大概也被嚇到了。


    觸手一放開終便無聲無息地慢慢收縮。


    4


    “終,千萬別把唾液吞進去!”


    始大吼,這與理智並無多大關係,他隻是認為觸手即使被咬斷,就算僅有極細微的部份殘留在終的體內,隻怕會造成不良的影響。


    終不自覺地蹲到地麵,餘趕過來拍打著兄長的背部。


    “終哥哥,你好厲害哦!”


    “怎、怎樣,了不起吧!”


    終本想挺起胸膛,然而身體重心一時調整不過來,整個人差點翻到。


    “不、不過,我還是頭一次有這種幸好沒吃下去的經驗,會從、從我嘴巴吐出來的隻有牙膏與漱口水而已,始哥跟續哥常說不能隨地吐口水,但是這次情況例外,不、不過我可是一點也不高興。”


    終突然話變這麽多,是為了撫平激動的情緒而產生的心理反應,正由於明白這一點,始走過來輕拍三男的肩膀,終打了個幹嘔,隨即做了深呼吸,接著對長兄報以一個微笑,然後奮力站起身。


    “可惡!絕對饒不了你!”


    將憤怒化為一股能源,終立刻往前衝刺追趕怪物。甲殼質觸手的碎塊化為詭異的黑色球體蠕動著並滾向路麵,外表看似直徑五○公分的球藻,但無論如何感覺還是相當惡心。


    觸手團滾動著闖進行人之間,一般打扮的人或者參加變裝大會的人雖然在看到黑球時顯得吃驚並立刻讓路,但接下來隨即回到自己的話題,絲毫不表示任何關心。穿梭在群聚之間的終忍不住叫道:“怪物就在身邊,居然沒有一個人注意到?!”


    “他們一定以為這是什麽特殊效果吧。”


    緊追在三哥身後的幺弟指出,三男則哀怨地仰天長歎。


    “真糟糕,日本人長期浸溺在情報的洪水裏被磨得過份世故,如果人性不能純樸一點,前途一片黑暗哦!”


    看樣子他已經大致恢複了。


    終跟餘輕巧地閃過前方與左右人群,甚至連參加世界杯足球賽的各國足球好手見狀也會為他們身手之靈敏而表示讚佩,然而他們卻一直抓不到怪物。怪物不斷回轉並改變形狀,最後變成如同一顆被壓扁的橄欖球般的細長橢圓形,從路麵鑽進側溝。


    “混蛋!卑鄙小人!”終氣得跺腳。


    餘則向隨後趕至的年長組報告。


    “怪物躲進水溝了,要追嗎?”


    “不用,別逞強。”


    一旦對方躲進下水道就無計可施了。如果引發騷動很有可能導致警察介入,目前還不至於發展到最後的局麵,始如此做下判斷。


    “法眼雅元也逃了。”


    “明明是滿壘得


    分的好機會,情勢卻一轉以雙殺收場……唉~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誰叫球是圓的。”


    長男窺探著三男的臉。


    “你的嘴裏有沒有什麽奇怪的感覺?”


    “別再讓我想起來,不然我會覺得很惡心,我確定我很需要清清口,可以吧?”


    “真拿你沒辦法,熱可可好不好?”


    “唔,我覺得還是用酒精來消毒比較好。”


    “喂!少得寸進尺!”


    ※※※


    ……


    另一方向,擺脫竜堂兄弟追趕的法眼雅元,一邊走在霧立巨蛋的後巷一邊調整呼吸。


    “什麽藝術跟休閑的城鎮!”


    雅元在地麵“呸”的一聲用力吐了一口唾沫。


    “一群俗人!一群偽君子!這個腐敗的城鎮最好整個翻到地底去!”


    雅元吐口水是來自與竜堂終完全不同的理由,他一臉厭惡地再次吐出唾沫,走了三步到第四步便停下腳步,在確認前方佇著不動的人影之後,才為難地捏捏身朵。


    “原來是你啊,不要嚇我好不好?”


    “……你好象很不滿這個城鎮,我也一樣。”


    對方的話令雅元陷入更深的疑惑。


    “你這話什麽意思?”


    “再過幾天,你的願望就會實現了。”


    對方的聲音帶著糖果般的甘甜低喃道:


    “不過,到時你是否還能活著大呼快哉,這又是另外一個問題了……”


    雅元不禁打顫,哆嗦由腳底開始爬上全身,上下排牙齒不停撞出聲響。


    ※※※


    或許是熱可可、蘋果茶、起士蛋糕與醋栗凍糕的消毒起了作用,終並未被怪物附身,而且也平安回到借住的別墅。依據二哥續的說法是:“怎麽可能消毒,大概是在胃裏培養細菌!”不過補足能源之後的終根本天不怕地不怕。


    這一天四人確實買了調味料,一回到別墅,表姊妹鳥羽茉理附著管理事務所的轉送單的包裏便送上門來,內容是一個白蘭地大蛋糕。


    “裏麵還有茉理的信哦!”


    幺弟將信遞出,長男隨即開封念出表妹的信。


    “我送食物來啦!這個蛋糕我用了很多水果幹與白蘭地,所以能夠保存較長的時間,不過我看在送到的那一天就會被吃光吧!祝各位全勝而歸!小心別感冒了!”


    三男高聲表達內心的感動。


    “啊!大家千萬不能輕言放棄地球,即使有魔鬼,但天使仍然是存在著的!”


    “終,你要自稱是魔鬼是你的自由,不過請別把我們拖下水。大哥,我們是不是應該打電話向茉理道謝?”


    “嗯,說的也是,今晚正好是流星雨降臨的第一天。”


    始低語著,胞弟們則抬頭仰望暮色迅速加深的天空,很快地幾乎可以聽見初冬的天空鋪上一層冰冷深邃的藍黑色夜幕當作背景,銀白色的星群就要陸續劃過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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