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宅還是一如往昔。


    忙碌的“安老爺”天一亮,便去文殊閣待命。養尊處優的內眷們天天睡至中午。而最底層的奴仆,連睡覺似乎都成了過錯。隻是,他們不知道,有一雙眼睛正日複一日地監視他們。


    這次,羅啟雲親自上場了。可惜啊可惜,安心扮成學士府大公子,正在烏衣巷待命。不過倒少了被識破的場合。安心那小丫頭,論喬裝打扮的功夫可不如顏穗。


    一潭思故湖湖中央,是一方小浮島,島上隻容一小木屋。思故湖是安府最大的湖泊,且湖水深不可測,平時又無木船等工具。這也就是說,若非木屋裏麵的人出不出來,外麵的人進不進去。那是安府關押重要犯人的地方。不過,半年前,安老太過壽,派下人把屋中犯人接出來,放了。京城居民皆歎,安老太賢德明理。隻是,


    她不知道,這間小木屋會成為關押她兒子、孫子的地方。


    屋內,安啟年輕人,身體好,最先醒來。隻見自己在被鐵板隔出的房間內,他試著掙紮,卻發現自己的被鐵鏈鎖住,想要大叫,嗓子卻好似被什麽東西封住了。他不知在什麽地方。可安如風知道。


    再熟悉不過,即使在中間加了隔板,這個浮島本就是他讓能工巧匠建造的,滿足自己的惡趣味。沒想到啊,有一天,自己會困在這裏。


    安府上上下下幾百人路過思故湖,卻無人知曉,本是掌權的人卻困在這裏。令人唏噓不已。


    “安晴,給老主子請安去了。”說這話的是安如風的二姨太,章凜。雖說是姨太,但身家背景不比正室差。所以,她和女兒安晴在府裏很是受重視。


    安老太今天著銀色綢緞上繡著紅色牡丹花紋,體態豐腴而端莊。看到自己最疼愛的孫女,安晴,第一個來請安,臉上的笑容更舒展了。


    “小輩章凜之女,安晴像老主子請安了。祝老主子萬壽無疆,事事順心。”安晴不會是正宗的書香門第之後,禮儀很是到位,微微向下一彎腰,前些年老主子賞賜的貔貅脖飾便露了出來。


    安晴今早著鵝黃色衣襖,秀麗端莊,稱得那張臉很是楚楚動人。老太見了心裏很是歡喜,心想著以後必定給安晴許個好人家。


    最受寵的安晴請安後,孫子輩的都接踵而至。請完安,便是早食了。


    紅木長方桌上,燕窩都成了尋常物件,不值得一提。京城裏很難吃到的,安府的桌上一定會有,而安府桌上的,京城普通人家卻是尋不得的。


    這邊是鍾鳴鼎食,兒孫滿堂。而這座皇城的另一邊卻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女扮男裝的安心,化名安啟。本應好好準備下個月的試煉,她卻去了不遠的另一處地方。


    安啟著的幾乎是她能找出的最為破舊的衣裳,但在這條街上卻尤顯華麗。衣不蔽體的,別說小孩,就連大人也不少。見著許多蟲蟻,耳邊全是老鼠打洞的聲音,四處彌漫著難以言說的惡臭。


    這些把這塊地方當家的民眾看見安啟,就像見著皇上似的。一窩蜂全湧到她身邊,用雙手做捧,討要吃食。


    安啟摸摸口袋,盡是一些碎銀子。雖說治標不治本,但她還是把隨身帶著的銀兩都散了出去。


    救濟窮苦之人雖不是她這一行的目的,但她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許久。見了安心的口袋空了後,民眾便四散開去。


    唯有靠著草垛子的一人,至始至終都沒移動位子似乎無視安啟的存在。他,就是安啟想要找的人。“安如風之子,安啟,拜見前文殊閣大學士,章大人。”“姑娘,先換上女裝再與我詳談。”一眼看穿,安心惶惶,“大人,不好意思,小女子安心也是有苦衷的。”“看我這個窮酸樣,怎麽配得上你給我的稱號。”


    饒是安心這樣的伶牙俐齒也不知怎麽回應。


    “小姑娘,我也不為難你了。說吧,找我這個快被遺忘的人所為何事?”安心也蹲坐下來,似想與這位曆經風霜的老人平齊,他在心裏默默對安心表示滿意,“請大人出山,指點小女。”


    “安家快出宰相的事看來是真的嘍。隻是,誰人想到這還是個女宰相。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這老人這麽一說,就把安心的把柄握在了自己手裏,厲害,厲害,寶刀未老。


    安心也對這老人很是滿意,“章大人的女兒可是我府的姨太,章凜?”


    “不過是個貪生怕死的女的罷了,不足安宰相掛齒。”饒是這樣說,安心也從他眼中看到了些什麽。


    安心,“小的隻問你三個問題,若這答案是我一直在找的,我便有法子讓姨太升為正室。”


    “說來聽聽。”


    安心環顧四周略顯驚異的其他流民,將一張紙條和些書寫的物件遞給了這個老人,在他耳邊低語,“晚些時候,我親自來取。”


    歡喜樓內。


    老板看到這個蘇公子,心裏都開心了幾分。


    “小爺,又來了。今個俏姑娘說了,公子的花銷她出。不知公子對我的姑娘下了什麽蠱,使得她日日盼著您來。”蘇如十今天連打趣的話都不想說了,徑直上了上去。


    俏姑娘本是個萬人陪,萬人忘的主。見蘇如十一連十幾天都來,而且基本是在白天,所以,心裏也像這樓名一樣,歡喜起來,“可還是昨日的曲子,高山流水?”“不,今日換了,換作破陣曲。”他若真是來聽曲子的,京城的藝伎多的是,犯不著這麽擾人心智的地方。


    正彈到高潮處時,蘇如十忽地走上前,將姑娘環在懷裏,在她耳邊輕語,“想不想把你女兒贖出來。”俏姑娘心裏一驚,心想自己的軟肋已被人握住。“琴音別停。”俏姑娘因一次意外,懷上了孩子。這種煙花場所的女子,不光自己得不到自由,就連兒女也會被囚禁於此。女兒則從小培養繼承母業,若是男孩子便是粗使得雜役。來這些地方的文人墨客多會感歎幾聲,吟詩作對,可對這些處於大好年華的姑娘來說,並沒有什麽實際好處。


    “蘇爾雅可是你們這的常客?”“是。”“我要你探出關於他受賄、逃稅、甚至於濫殺無辜的證據。”“公子可高估小女子了,這事,我做不來。”“床上之事,你應該清楚的很,你女兒的性命握在我手裏。”


    琴聲穿透紗帳,穿透牆壁,隔著兩個房間還能隱約聽到些。


    “蘇大人又來了。”


    蘇爾雅最近很是煩悶,自己最常找的頭牌,俏姑娘,每次來時都被別人搶走了。好似有人在故意針對他。不過,這琴聲倒是熟悉得很,錚錚入耳,他的情緒也被調動起來。似與俏姑娘的琴聲相似,隻是,這琴聲中又似乎多了些什麽。


    多了一股子英氣,這使得蘇爾雅下定決心要得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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