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外樓一別,已有月餘,景延譽和蕭欽煜多次借著合作的關係進入江淮鹽場,江淮鹽場竟然相當“幹淨”,尋不到一絲錯處,這是相當不正常的。夜探也不是沒有嚐試過,可江淮鹽場守備相當森嚴,根本就去不了核心地帶。


    “蕭公子、景公子不知船的事,當如何解決?”田富天看著這兩人,實在提不起什麽好脾氣,答應的尚好,這都一個月了,船連影子都沒有瞧見,每次催促就是在辦理。


    “田爺,你也知道上頭是位大人物,所需的時間自然是要多些。”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田富天冷哼一聲,並不說話。


    二人回去後,蕭欽煜麵容凝重的說道:“這船怕是要放行了,田富天再見不到船,恐怕……”


    “我之前派人檢查過這些船,都說毫無異常,可要是沒有重要的東西,這田富天又何必如此著急,我看這船肯定有問題。”景延譽說道,如果不是船四處分散,他定要親自上船檢查。


    “這船問題自然是有的,但是這船必須要放,放行後派人跟著,看看到底往哪去,貨物交給哪些人。”


    “好。”


    這事過去半月後,楊杭城發生了一件大事——


    卿鳳樓的琴翹姑娘要嫁給江淮鹽場的田富天,這件事傳遍了整個楊杭城,眾人紛說雲雲,有說琴翹姑娘嫁的好的,田富天有權有勢,以後琴翹便一飛衝天;有說琴翹姑娘委屈的,田富天那粗鄙的模樣根本就配不上琴翹……


    而此時景府別院內,景延譽盯著這張請柬,看得出神,眉頭時不時的皺一下。


    葉知秋看著景延譽眉頭緊鎖的模樣,隻恨自己什麽都不懂幫不上忙,隻能沏上一壺熱茶,遞給景延譽。


    “楊杭城無人不知琴翹是田富天放在心尖上寵的人,可這琴翹近距離接觸過一次,總覺得她相當不對勁……”景延譽喝上一口茶,朝葉知秋說道。


    葉知秋細細思索一番,詢問道:“當日琴翹姑娘可有不對勁的地方?”


    景延譽回憶起那日去卿鳳樓的場景,突然腦海中閃過一絲,“琴音,琴音不對勁。”


    “可還記得是什麽曲目?”


    “高山流水。”


    葉知秋一聽,坐於古琴前,一首高山流水,彈奏的極其豐富,猶如巍峨肅穆的高山近在咫尺,潺潺奔騰的流水變化萬千,意境深邃。


    曲畢,撫琴弦平穩,又問:“延譽,於之有何不同?”


    “知秋的曲更為純粹,琴翹姑娘的稍顯不足,還給人一種哀傷的感覺。”


    葉知秋沉思一會,有些不確定的說道:“想必琴翹姑娘,有個知己,卻始終不得相見。”


    “伯牙子期之故?”


    見葉知秋點頭,心中已有打算,說道:“我去找蕭兄一趟。”


    田富天與琴翹的親事定於這月月底,雖日子有些倉促,但田富天絲毫沒有委屈琴翹,接親的場麵相當壯觀,一襲紅毯直直鋪至卿鳳樓樓下,沿途還邊灑金豆子。


    田富天今日將胡渣刮掉,頭發也稍微修整,嘴角掛著濃濃的笑意,一襲大紅喜袍,整個人顯得年輕很多。


    “這田富天倒是有夠俗氣,沿途曬金豆,這種俗氣的主意也能使上。”傅引看了眼意氣風發的田富天,忍不住吐槽道。


    “但也看得出田爺對琴翹姑娘用情極深,故而什麽都想做到最好的。”葉知秋見著田富天看向卿鳳樓眼中蕩漾的柔情,輕聲說道。


    琴翹告別錢媽媽,被喜婆攙扶著走向田富天,紅頭蓋麵,看不清什麽神色。


    田富天親自從喜婆手裏接過琴翹,將人扶上喜轎,手不自覺的隔著紅蓋頭捧著琴翹的臉說道:“翹兒,你終於是我的了,我會好好待你,絕不委屈你。”


    這時,一群黑衣人突然出現,對著迎親的隊伍就是一頓砍殺,田富天背對而立,一黑衣刺客的劍直直向他插來。


    景延譽看見這群黑衣人,隻歎老天眷顧,對著葉知秋囑咐道:“知秋,你和傅引去尋處安全的地方躲起來,不要靠近這邊。”


    說完,便輕功一施,擋於田富天前,與那黑衣人纏鬥起來。


    黑衣人見自己落於下風,也不戀戰,尋到機會,便脫身而出,有少數被抓住的,也咬破齒縫中的毒藥,自殺身亡,場上一片狼藉,原本來看熱鬧的人早已全數散盡。


    田富天看著好好地一場喜事變成一場鬧事,臉上的怒意一覽無遺,先是寬慰琴翹一番:“翹兒,事情都已解決,不用害怕。”其次,向景延譽和蕭欽煜道謝:“今日得二位公子相處,日後必定想報。”最後對著齊榮和霍彪說道:“這件事給我查到底,我倒要看看是誰敢在我田富天成親之日,下如此殺機。”


    “田爺,還是趕緊將琴翹姑娘迎回門才是,錯過吉時就不好了。”蕭欽煜笑眯眯說道。


    田富天大拍腦袋一下,“蕭公子說得是。”接而對剩餘幾個手下說道:“抬喜轎,回府。”


    後半場,田富天加強守衛,倒是沒出什麽幺蛾子,但心裏總歸是不痛快的,剛說要不會委屈琴翹,結果就出這事,雖然琴翹嘴上不說,心裏怕是不好受的。


    景延譽來楊杭城這麽多日子,便是覺得琴翹這場親事來得恰到好處,總算是抓住破綻了。


    “蕭兄,這個琴翹肯定有問題。”景延譽對著蕭欽煜說道。


    蕭欽煜笑意加深,眼中不知在算計什麽,“這個琴翹,遇見黑衣刺客,居然沒有移動分毫,即便是再相信田富天,也不可能做到這個地步,隻有一種解釋,那便是琴翹會武功,他根本就不懼怕黑衣刺客。”


    景延譽順著蕭欽煜的話接而說道:“一個青樓琴姬,又為何會有武功呢?這事絕對不簡單。”


    “可以去向錢媽媽打聽情況。”傅引插句聲說道。


    這時許泱楦跟著何離走了過來,許泱楦語氣有些嗔責:“你們回來怎麽也不說聲,真叫我好找。”


    葉知秋一見是許泱楦,臉有些微紅,自己居然忘記這麽重要的事了。“泱楦,抱歉,因為有事……,所以……”


    “知秋,你別誤會,我不是興師問罪的,隻是有些擔心你們。”許泱楦擺擺手,又接而說道:“隻是看你們說話很嚴肅,想活躍下氣氛。”腦袋耷拉下來,好不可憐。


    何離察覺出氣氛的怪異,揉揉許泱楦的發根,語氣很是寵溺,“阿楦,你的朋友們或許是有重要的事要商談,我們回房好嗎?”得到許泱楦的同意,何離摟著許泱楦便先行離開,一聲招呼也沒有打。


    傅引看著冷淡如斯的何離,有幾分不滿,嘟囔道:“這人真是莫名其妙。”


    葉知秋靜靜看著許泱楦離去的方向,語氣有些懊悔,“何公子想必是疼惜泱楦,才會如此對待我們,因為我們做了同樣的事。”


    景延譽眉頭一皺,“知秋,你太過在意許泱楦了,這樣不好,他已經不是從前……”


    “我知道,可我無法不在意他,是我讓他陷入那樣恐怖的境地,我無法掙脫出來,我以為我放下,可是看見他難過,我很愧疚。”葉知秋低著頭,十指不自覺的絞著衣裳,語氣很是痛苦。


    “知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景延譽無法再說些其他寬慰的話,對葉知秋而言,毫無用處,這已經是他心中的一個結,隻能讓時間慢慢撫平。


    傅引看著葉知秋這個模樣,心裏也非常不好受,對於許泱楦,他的心情很是複雜,他為許泱楦活著感到由衷的喜悅與感動,卻怎麽也找不回郢州時的親昵感,也不知是許泱楦變了,還是自己被愧疚侵蝕,無法用常人的眼光看待他。


    蕭欽煜一直是注視著傅引的,傅引的低落,一瞬間就被自己捕捉到,可他無法說些漂亮的話讓傅引開心,隻能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輕拍著傅引的後背,給予微薄的安慰。


    一時之間,氣氛很是沉重,然而這一切都是許泱楦造成的,這令景延譽感到相當的不滿,因為能左右葉知秋情緒的人隻能是他。


    第二日,卿鳳樓


    錢媽媽在遠處看到景延譽四人,滿麵愁容,心裏直歎為何又來了!每次來,樓裏便沒有一件好事,今日不會又出什麽幺蛾子吧,想到這,錢媽媽簡直掛不住臉上的笑容。


    “錢媽媽,一些日子不見,別來無恙。”蕭欽煜的語氣太過熟稔,令錢媽媽無端生出幾分怪異。


    “惹蕭公子惦記,是奴家的榮幸,各位公子今日前來是來聽曲的嗎?奴家這就帶幾位進去。”錢媽媽想轉身就走,哪知被蕭欽煜按住了肩膀。


    “錢媽媽,今日前來,隻是詢問些事。”景延譽語氣很溫和,但看著錢媽媽的眼神不帶絲毫溫度。


    錢媽媽哪裏受得住,腳有些發軟,心裏隻道:都是些討命的煞星啊,可嘴上不敢有絲毫怠慢,“公子請問,奴家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琴翹是什麽時候來得樓裏?擅長什麽?”


    錢媽媽雖然有些不理解,這幾個人為何打探琴翹,但也不敢絲毫隱瞞,如實道來:“琴翹是莫約八歲時被牙婆拐賣過來的,我見她乖巧,又是個美人胚子,立即賣下了她,這些年我可對她不薄。琴翹琴棋書畫舞蹈女工無一不精,若說最愛的應是彈琴和跳舞。”


    景延譽瞧得出錢媽媽沒有說謊,接而又問道:“你為琴翹請過武藝師傅嗎?”


    錢媽媽莫名其妙的看著景延譽一眼,語氣有些嗤笑,“公子啊,你瞧見過那個樓裏的姑娘是舞刀弄劍的,那還不得把客人嚇走啊。”話剛一說完,錢媽媽便被景延譽的淩厲的眼神嚇得腿軟,連忙又補充道:“說起來琴翹很擅長劍舞。”


    景延譽與蕭欽煜對視一眼,眼中都有了計量,蕭欽煜溫柔的拍了拍錢媽媽的肩膀,“錢媽媽,今日之事,你可得好好閉緊這張嘴巴,否則……”


    錢媽媽沒聽蕭欽煜說完話,也知道話裏的意思,顫巍巍跪在地上,直道不敢。


    待景延譽他們走後,一個男子緩緩從樓內走來,站於錢媽媽身側,看著景延譽他們的背影露出一個興致盎然的表情。


    錢媽媽此時也褪去顫顫巍巍的樣子,麵無表情的站於男子身側,頭微微低下,很是恭敬。


    “他們都詢問了些什麽?”


    “問了琴翹幾時來得樓裏,是否擅長武藝。”


    男子聽聞,露出一個詭異的表情,“很好,讓翹兒多吸引住他的注意。”


    “是,主人。”


    回府後,管家將一封信恭敬的交予葉知秋,然後退至一旁,等候差遣。


    信封上寫著知秋親啟,是許泱楦的字跡,葉知秋急忙將信封撕開,攤開,隻見信裏寫著——


    知秋,小引,當你們讀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離開,請不要悲傷,世間無不散之筵席,你我終將一別;也請不要怪我匆匆,離別終是傷感的,我不希望你們心裏太過難過。


    自郢州城一別,能再見到你們,已是上天給予的最大眷顧,我很開心,雖然郢州時我們不過相處數月,但感情就是這般毫無緣由,我很珍惜你們,也很懷念我們三人結拜時的場景。我相信我們還會有再見的一日。


    還有請你們放下心中的愧疚,事情的發生往往是不可預料的,誰也無法保證,下一刻會發生什麽,我被抓去,隻是一個意外,與你們二人並無關聯,倘若你們一直將這個包袱掛於心中,對於我來說,有何況不是一樣的愧疚呢!


    最後,期待我們的再次相逢。泱楦留。三月初一。


    葉知秋讀完信時,已淚眼婆娑,將信遞給傅引,將臉埋入景延譽懷中,久久不言話語。


    傅引讀完信後,眼睛也紅了一大圈,悶聲說道:“他就這般走了。”


    “終須一別亦會再次相逢,不要難過了。”蕭欽煜輕聲說道。


    “這些日子裏,我總是帶著不同的眼光看他,我很後悔。”傅引閉上眼睛,淚水緩緩流出。


    景延譽和蕭欽煜各自將葉知秋和傅引,抱在懷裏,無聲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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