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程回長鹹的那日,下著蒙蒙細雨,整個楊杭城被籠罩在煙雨之中,愁緒漸起,竟生出幾分不舍。


    “三王爺,景將軍,傅公子和葉公子,一路順遂。”徐巍將其送至城門口,彎腰行禮道。


    空中飛來一隻信鴿,盤旋在馬車上方,最終落入蕭欽煜手臂上,蕭欽煜輕柔的撫過鴿子羽毛,從信筒內抽出一折疊的紙條,笑著道:“定又是皇兄,催著回都城的書信。”


    攤開一看,臉色大變,朝一旁站立的徐巍,吩咐道:“徐大人,準備兩匹快馬。”


    景延譽眸色一暗,瞧蕭欽煜的模樣,定是長鹹出了大事,開口道:“長鹹出事了?”


    蕭欽煜看了傅引一臉,咬著牙輕聲說道:“傅清熠被壓至大理寺,不日問斬。”


    傅引本漫不經心的賞著周圍景致,卻被蕭欽煜突然起來的一句話,心神一陣,竟是有些站不穩,顫巍巍的看著蕭欽煜,低聲說道:“你剛才說我爹爹怎麽啦?”


    “傅清熠被壓至大理寺,緣由是通販賣國,證據已被查出……”


    “這不可能,我爹爹清正廉明,仰無愧於天,俯無愧於地,行無愧於人,止無愧於心,斷不可能做出這等事。”傅引的情緒很激動,根本忍受不住傅清熠被安上如此罪名。


    徐巍辦事很迅速,很快便牽來兩匹上等的千裏馬,葉知秋出言寬慰道:“傅大人,是難得的好官,定是被小人陷害,小引,切勿自亂陣腳。”


    傅引聽完葉知秋的話,似是尋到點安慰,強打起幾分精神,說道:“徐大人馬已送到,我們速速趕回長鹹吧,我恐日子拖久,新生變故。”


    四人先行騎馬離開,留下幾個小廝麵麵相覷,其中小言本是傅府中人,又視傅清熠為在世恩人,聽聞老爺被誣陷入獄,心中惶恐不安,竟是求著徐巍說道:“徐大人,能否請您再準備幾匹快馬,小人想盡早跟上吾家公子。”


    徐巍並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而且這些人都是蕭欽煜,景延譽,傅引家的小廝,本就該送回長鹹,當下便應承下來。


    景延譽四人一路快馬加鞭,到達驛站便換好馬匹繼續趕路,短短七日之內,便趕回長鹹。


    傅引站在傅家大門前,見門上兩交叉白條,大大的一個封字,心神震蕩,外加幾日的長途奔波,直直的暈倒在門前。


    蕭欽煜將人攔腰抱起,微微皺眉,朝景延譽道:“景兄,你且回府梳洗一番,我將小引兒安置好,便進宮麵見皇兄。”


    景延譽點頭,拉過擔憂的葉知秋,葉知秋始終不放心,接二連三回頭,景延譽直接將人抱起,放回馬上,朝景府奔去。


    景府接替的管家姓鍾,是景延譽自己培養的屬下,很是放心,將葉知秋交予鍾管家安頓。


    “延譽,小引他……”


    景延譽輕拍葉知秋的手,寬慰他不要擔心,“我和蕭兄即刻進宮麵聖,你這幾天也長途奔波,本就身子骨弱,好好休息一會,別想著跑去尋傅引,乖乖在府裏等我回來。”


    葉知秋知道這是景延譽關心自己,可是傅引現在精神狀況很差,很擔心會不會出什麽事,“我無大礙的,反倒是小引才值得擔憂。”


    “知秋,我知曉你擔心傅引,但是你總得把自己身體照料好,才能照料他人,這事不用再提,鍾管家會好好看著你,哪裏都不要去。”景延譽臉色沉下來,吩咐好鍾管家照料好葉知秋,匆匆回房換上朝服,朝宮裏趕去。


    葉知秋靜靜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鍾管家知曉這是主子放在心尖的人,輕聲寬慰道:“葉公子放心,主人一定會好好處理這事,反倒是葉公子別病倒才是。”


    葉知秋看了鍾管家一眼,微微歎口氣,“回秋苑吧。”


    皇宮禦書房內


    “皇兄,傅清熠怎麽會因此入獄,他斷不可能通販賣國。”


    蕭馭承看著自己的三弟一陣感慨,蕭欽煜雖不是母後所身,卻為母後所養,他二人也是所有皇子中,感情最為親密的。


    兒時蕭欽煜總是一副拒人與千裏之外的模樣,自我封閉,不讓任何人靠近,想當初讓蕭欽煜接受他這個皇兄也是費了好大一會功夫,如今卻未曾想,蕭欽煜卻已有心上人。


    “傅清熠這事,疑點頗多,但是秦太尉確實從中搜到了書信,字跡確為傅清熠所書。”


    “毫無婉轉餘地?”蕭欽煜眉頭一蹙,想著傅引蒼白的麵孔,心頓時沉了下來。


    蕭馭承歎口氣,緩緩說道:“秦太尉一幹群臣逼得很緊,而且此事已傳入民間,倘若下月十五前還未能尋到證據,當斬不立,且九族株連。”


    “皇兄,臣弟要娶傅引為妻,還請成全。”蕭欽煜突然跪下身,懇求道。


    蕭馭承看著跪伏於地的蕭欽煜,滿麵複雜,三弟向來桀驁不馴,如今卻為了一個傅引,跪下來求他,“三弟,你可知糊塗啊,你為保住傅引,就將自己往那風口浪尖上推。”


    “臣弟不悔,隻求皇兄成全。”


    “你又怎知他會肯下嫁於你,肯和傅家斷去關係。”


    蕭欽煜拳頭緊緊握住,麵容蘊著堅定,“即便用盡手段,惹他恨我,臣弟也絕不會眼睜睜看著他死。”


    “你起來吧。”


    “皇兄,您可是答應了?”


    “朕答應與否,你還不是決心已下,哪裏會聽朕的。”


    “皇上,秦太尉對於此事如此關心,想必脫不了關係。”景延譽出聲說道。


    “秦太尉,乃兩朝元老,一直是對大蕭忠心耿耿,隻可惜秦清這事,令他對皇家生出嫌隙,才會變得如此。”


    “秦清?”蕭欽煜與景延譽皆是疑惑叢生,這個名字從未聽過。


    “秦清是秦太尉先夫人所生,從小便天資聰穎,實屬可造之材,然當年母後病重,宮中禦醫皆無從下手,無奈父皇隻能去求藥王穀穀主整治,穀主一眼相中秦清,然提出以人換命,父皇同意了,母後的病是好起來,可秦太尉的先夫人卻因痛失幼子,鬱鬱寡歡,不過一年,便香消玉殞,這件事,也是父皇臨終前告訴朕的。”


    “秦太尉這些年,結黨營私,殘害忠良,哪裏還有賢臣的模樣,皇上斷不可心生仁慈。”


    “秦太尉的事,暫且放置不提,你兩人還是盡快調查傅清熠的事。”


    “是。”二人答道。


    蕭欽煜從皇宮離開後,並未直接回王府,而是去了趟大理寺。


    獄卒們瞧見是三王爺,一邊諂媚的附和,一邊打眼色讓其他人去找大理寺卿李大人。


    蕭欽煜並未說話,冷眼旁觀,今日主要是要見傅清熠一麵。


    獄卒打開牢房,牢內陰冷潮濕,角落處背作一人,從後看去蓬頭垢麵,衣衫襤褸,再無半分清高俊雅。蕭欽煜眉頭微皺,朝前邁上幾步,說道:“傅大人。”


    傅清熠聽到聲音,便認出是蕭欽煜,心中一陣唏噓,想必小引那孩子也回來了,“三王爺,許久不見。”


    傅清熠的聲音變得粗糙沙啞並無從前的清朗,令蕭欽煜心下一沉,待傅清熠轉過身,蕭欽煜看到身前衣裳全是幹涸的血跡,十指已血肉模糊,麵容憔悴,怒氣從心中湧起,低吼道:“他竟敢私用刑法。”


    傅清熠毫不在意,隻是有些擔心傅引那孩子,歎息道:“現在想來,三王爺當日帶走小引,實屬明智之舉。”


    “你府中為何會出現與金國私通的書信。”


    傅清熠自嘲道:“隻能說那些人,步步為營,下得一手好棋。”


    “可有線索?”


    傅清熠搖搖頭,舉起雙手,鎖鏈發出清脆的響聲,“已經如此模樣,哪裏還能尋什麽線索。”


    “小引兒很擔心你。”


    傅清熠突然朝蕭欽煜磕頭懇求道:“臣恐怕是渡不過此番劫難,此生唯有小引一人牽掛,他甚是無辜,還望王爺能將他從此案撇清。”


    “本王已經向皇兄請來旨意,將娶小引兒為妻。”


    “如此,便謝謝三王爺,此等恩情,臣來世得報。”


    “傅大人,斷絕書一下,你和小引兒便從此再無瓜葛,你可還要見他一麵?”蕭欽煜有些不忍,傅清熠何其無辜,卻被殘害自此,更何況他是小引兒最親近的爹爹。


    傅清熠搖搖頭,又轉過身去,良久才緩緩說道:“懇請三王爺好好待他,此後您也不要再來了。”


    “三王爺,您來怎麽不通知下官一聲,也好叫下官稍作準備。”大理寺卿接到獄卒來報,急忙趕過來。


    蕭欽煜冷哼一聲,看向大理寺卿的眼神仿若螻蟻一般,“李大人倒是好手段,竟敢私自動刑。”


    大理寺卿被蕭欽煜盯得毛骨悚然,身體微微顫抖,心下有些慌神,可從未聽過三王爺和傅清熠有何私交啊。


    “三王爺,下官這是依法拷問,並未敢私自動刑。”


    “哦?依法拷問?本王也想依法拷問拷問李大人,你說如何?”


    大理寺卿冷汗直冒,突然跪倒在地,不停磕頭,“還望三王爺,能饒了下官,下官知錯。”


    “哦?李大人這是犯了何罪?竟然跪地求饒?”


    大理寺卿聽聞此話,還以為蕭欽煜放過他,正要爬起身,誰知蕭欽煜又突然說道:“李大人,本王有讓你站起身來嗎?”


    大理寺卿整個人僵硬在半空中,餘光瞟去,蕭欽煜眼中寒光泠泠,殺意四起,又重新趴跪在地上,不停求饒。


    蕭欽煜朝身邊的獄卒道:“李大人,藐視皇族,本王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賞五十大板,便算了吧。”


    獄卒聽聞此話,木楞的看著地上的李大人,半天沒有動作。


    “難不成,這大理寺連本王的話都置若罔聞?”蕭欽煜的聲音更加冷冽。


    獄卒哪裏見過這等氣勢,硬著頭皮,抓起李大人往刑法台上送。


    前幾板下去的時候,獄卒不敢使勁,李大人也配合著哼唧幾聲,蕭欽煜似笑非笑的看著這一幕,聲音不大不小的說道:“身為大理寺獄卒能打板子也不會?是不是還要本王親自來指點指點?”


    這下獄卒哪裏還敢敷衍了事,從李大人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叫便可得知,蕭欽煜看著五十板打完後,走上前,冷聲說道:“李大人,本王不希望大理寺內再出現亂用私刑的事來。”


    待蕭欽煜走後,獄卒連忙扶起李大人,小心陪笑道:“大人,您還好吧?”


    李大人反手就是一巴掌拍上去,腳將身邊的獄卒踹倒在地,“竟敢對本官下這般狠手。”


    那獄卒顫巍巍的爬到李大人腳邊,說道:“大人,小人知錯,還望大人恕罪。”


    “滾滾滾,本官不想在看見你。”


    “那大人,牢裏那位是否還要?”


    李大人朝著那獄卒又是一腳,怒斥道:“沒瞧著本官這模樣嗎?不用管他,反正也是將死之人,晦氣。”


    景延譽回府後,立馬就去了秋苑,見葉知秋一人悶聲不吭的坐在房間,朝著窗外發愣。


    “知秋?”


    葉知秋一聽到景延譽的聲音,像回魂一般,倏地一聲,跑到景延譽麵前,抓著景延譽的衣裳,焦急的問道:“傅大人可有事?”


    景延譽並未立馬回答,反而扶著人坐到椅子上,握住葉知秋的手,低聲說道:“這件事是有人專門針對傅家來得,不好處理。”


    葉知秋雖然不懂國家大事,但通販賣國這個罪名還是隻曉得,這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臉上憂思甚重,“延譽,那小引該怎麽辦?”


    “蕭兄自然不會讓他出事。”景延譽思及今日禦書房所談之事,又朝葉知秋囑咐一句:“這幾日,你去王府多陪陪他,估計他會有些接受不了。”


    葉知秋聽景延譽這般說,心又是一緊,難道又要有不好的事要發生?


    景延譽看得出葉知秋的困惑,解釋道:“蕭兄不日便要娶傅引為妻,如此才能保住傅引。”


    葉知秋本就是顆玲瓏心思,便能猜到幾分,自然也想到斷絕書一事上,依小引的性子確實是恐難接受。


    “延譽,我明日便去王府,小引知道這事,不知心裏該怎般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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