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培洪回到自己房裏,看著妻女殷切的麵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大爺,老夫人同意退婚了嗎?”他妻子林芳茹見他久久不說話,忍不住出聲問道。


    李培洪端起茶盞,含糊其詞,“……娘說再觀望觀望情形,不要著急。”


    李睨珍唰地一下子站起來,含淚道:“我不管你們是怎麽想的,反正我是不嫁!就算他沒死,我也不嫁!不嫁!”說著,她掩麵哭著跑了出去。


    ……


    接風洗塵宴之後,上官建成和張氏帶著上官飄香先回上官府了,上官瀅瀅和上官景辰被朱老夫人苦留下來,打算在朱家小住幾天。


    第二天就聽說馮嘉靖突然得了“盤心蛇”。


    上官瀅瀅:“……。”——上一世,她可沒有聽說馮嘉靖有這些毛病……


    “……聽說,是跟那天在我們家的後園受了驚嚇有關。”朱大丞相說著,看了上官瀅瀅一眼,“我打算親自去馮家看一看他。”


    馮嘉靖是朱大丞相最看重的年輕後生,他可是最有希望的秋闈舉人,如果因為這個病撒手塵寰,朱大丞相會很難受。


    那天發生的事情,後來朱宸靈都一五一十說與朱大丞相聽了。


    上官瀅瀅心裏一動,忙道:“姥爺,不如我跟您一起去吧。那天的事,跟我也有些關係,於情於理,我都應該去看一看。”有些話,她要提醒馮嘉靖。


    朱大丞相看了看她,想到她才剛過十二歲,尚未及笄,去馮家應該無礙的,就點點頭,道:“去了好生道歉,看看有沒有能幫忙的。我聽馮老大說,上一次出疹子,你留下幾個方子,對嘉靖的病情很有幫助……”


    上官瀅瀅點點頭,“姥爺,我還有幾個方子呢,等會兒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朱大丞相便帶著朱家大爺、朱大少爺和上官瀅瀅一起去馮家探望馮嘉靖。


    馮嘉靖正靠在隔間的羅漢床上,不算很虛弱,但臉色沉鬱。


    見上官瀅瀅從朱大丞相身後探出個腦袋看他,馮嘉靖眯了眯眼,不動聲色地往後靠了靠,道:“朱大丞相多禮了,我沒什麽事。”


    “還說沒什麽事?‘盤心蛇’那種病也是能隨便得的?!”朱大丞相很是痛心地說道,“老夫還等你秋闈高中呢!”


    馮嘉靖神色淡然,說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不擔心。”


    “丞相大人,您出來說話吧。”馮嘉靖的大嫂王欣蘭和大哥馮嘉元一起說道。


    朱大丞相點點頭,對馮嘉靖道:“你歇一歇,我回去找找有沒有民間的神醫能治這個病。”說著,帶著朱大爺和朱大少爺走了出去。


    上官瀅瀅趁著他們往外走的機會,悄悄往前走了一步,著急對馮嘉靖壓低聲音說道:“馮三爺……”


    “……你離我遠點。”馮嘉靖忙又往後靠了靠,很是警惕說道。


    “什麽遠點?”上官瀅瀅以為自己沒聽清楚,哪有人這麽說話的?——她又往前靠了一步,甚至還要彎腰聽清。


    “站住!——坐那邊去!”馮嘉靖麵色十分嚴峻,指著羅漢床對麵靠邊角的一張太師椅說道。


    上官瀅瀅再好的脾氣,此時也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嘀咕道:“……就不能好好說話嗎?咱們西昌國不是禮儀之邦嗎?”


    馮嘉靖有些挫敗地揉了揉眉心,揮了揮手,“你有什麽話,趕緊說。”頓了頓,又道:“說了就走。”一邊說,一邊已經尋思要馬上找人進來擦地……


    上官瀅瀅抿了抿唇,看看靠邊角的太師椅,為難地道:“我就幾句話,說完就走。”


    如果坐到太師椅那邊,她就不得不扯著嗓子說話了。


    她可不想讓屋外的人都聽見她要說的話。


    “我說了讓你離我遠點兒,你聽不懂嗎?”馮嘉靖大聲,沉聲說道,他覺得自己都要退到南牆邊上了……


    上官瀅瀅終於明白自己沒有聽錯。


    看見馮嘉靖一臉嫌棄的表情,她也有些受不了,賭氣道:“我這不是怕別人聽見嗎?——好,坐就坐。我可跟你說,你如果聽不見我說的話,可別後悔一輩子!”


    不管了,她就把她知道的趕緊說出來。


    上官瀅瀅走到靠北牆邊角的太師椅上坐下來,橫了馮嘉靖一眼。


    馮嘉靖板著臉看著她坐下,又說道:“坐好。腰板挺直,別沒骨頭似地扭來扭去,還有,眼睛放正,不要媚視煙行!”


    上官瀅瀅下意識正襟危坐。垂下眼眸。


    很快又覺得不對。


    她抬頭,瞪著馮嘉靖,在心裏暗道:姐活了兩輩子,上一世從白塔大獄往下跳的時候都二十四了,至於被這十八歲的小孩子一樣呼來喝去嗎?!


    居然在姐麵前充胖子裝老大!還媚視煙行!


    啊呸!


    姐上輩子可是事事都能打理條理的主子人人稱讚的好能手的好不好。


    “瀅瀅?”外麵朱大丞相見她沒有出來,便出聲喚她。


    上官瀅瀅沒法子了,顧不得再跟馮嘉靖鬥氣。壓低嗓子飛快說道:“你未婚妻在中秋節時候有難。你千萬別讓她那一天出門去佛寺,不然性命難保……”說完起身就走。


    雖然隔著一間屋子這麽遠,上官瀅瀅說得又快又低。馮嘉靖居然好像都聽清楚了。


    他低低地嗤笑一聲,不屑搖頭,“胡說八道。到底是你有病,還是我有病?”完全不當一回事。


    揚聲喚了下人進來。吩咐道:“拿抹布來擦地。還有那邊的太師椅……”


    想了想,索性對那婆子道:“太師椅賞給你了。搬回去用吧。”


    上官瀅瀅見馮嘉靖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很是氣結,不想再跟他說了,很快走到月洞門前。


    聽見馮嘉靖要把那太師椅賞人。她不由回頭看了一眼拿了抹布在地上擦地的下人,還有牆邊那張黃檀木的太師椅。


    如果她沒有記錯,黃檀木的家具。十年後在西昌國起碼可以賣六千兩銀子一抬。


    這馮嘉靖竟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賞出去六千兩銀子。就因為她坐了一下?!


    上官瀅瀅鬱悶得想要吐血,她斜眸,狠狠剜了馮嘉靖一眼,才甩了簾子出去。


    “瀅瀅你做什麽去了?怎麽現在才出來?”朱大爺忙問道。


    他是上官瀅瀅的舅舅,很是關心她。


    上官瀅瀅忙打著幌子道:“才剛給馮三爺說了幾個方子,讓他試著吃吃,跟上次差不多,好歹死馬當做活馬醫吧。”


    馮家大嫂和馮大爺麵麵相覷,都覺得這小姑娘說話怎麽帶著股怒氣和怨氣呢?——雖然她說得,也是他們想的……


    “瀅瀅!”朱大丞相厲聲嗬斥她,“有你這麽說話的嗎?!趕快道歉!”


    上官瀅瀅撇了撇嘴,對馮家大嫂福身道:“王大夫人,是我嘴快說差了,以後不會了。”


    馮嘉靖正好也掀了簾子出來,看了看朱大丞相的臉色,他想了想,為上官瀅瀅打圓場道:“我這個病,確實隻能是死馬當活馬醫了,上官大小姐沒有說錯。”


    “嘉靖!”馮家大嫂眼淚都出來了,“你不能自暴自棄!”


    “大嫂,這是上官大小姐上一次的方子,您幫我再煎一回吃吧。”馮嘉靖將上官瀅瀅上一次寫的方子拿出來遞過去。


    上官瀅瀅瞥見那張藥方被疊得整整齊齊,邊上都有些發毛了,像是被人反複摩挲過,心裏對馮嘉靖的惡感略微好了些,又道:“我還有幾個方子呢,等下給你送來。”


    “上官大小姐,我這裏有筆有紙,勞煩您再寫一次吧。”馮家大嫂忙說道,喚人過來鋪紙磨墨。


    上官瀅瀅看了看她外祖父朱大丞相。


    雖然不知道這十二歲的外孫女哪來的方子救人,但想到上次是幫了嘉靖,朱大丞相點點頭,“那就趕快寫。——這是救命的,試試無妨。”


    上官瀅瀅隻好當著大家的麵,提筆又寫了幾個方子。——這都是她上一世看了好幾十本名醫筆記記下的。當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元魂身為夏家人的天賦。


    寫完這方子,上官瀅瀅有些悵然。


    她舉起宣紙,吹了吹墨跡,遞到馮家大嫂手裏,“王大夫人,您試試吧。就算沒用也沒關係的,不會有害。”


    王欣蘭忙點頭,珍而重之折起來,和一起送了朱家人出去。


    回來後,王欣蘭又來到馮嘉靖的房間,對他道:“今兒你在屋裏怎麽得罪上官大小姐了?我看小姑娘從屋裏出來的時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眉毛都擰在一起,一臉怒氣衝衝的樣子。”


    馮嘉靖不以為然地道:“……脾氣太大,得好好扁扁。”


    王欣蘭:“……”


    馮嘉靖抬頭看見王欣蘭一臉驚訝的表情,忙端了茶盞喝茶,轉了話題道:“大嫂,我這病朝不保夕,我看,還是趕緊娶妻衝喜吧。”


    “啊?!你真的願意娶妻了?!”王欣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要哄大嫂開心!”


    馮嘉靖笑了笑,從王欣蘭手裏拿過那藥方,一邊看,一邊頭也不抬地道:“沒事。大嫂去李家,跟他們說,我們要成親。——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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