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芳茹又叮囑那個車夫:“好生送大小姐去我娘家,大爺也是知道的。過兩天仔細等著這邊的信兒,這事一過就帶著大小姐回來,你們大爺自然賞你。在外麵記得小心謹慎,千萬別說是李家的車。”


    她偷著把女兒送走,當然不能讓別人曉得,所以隱瞞身份非常重要。


    那車夫也是李家的家生子,知道大小姐能順順利利從後宅偷跑出來,肯定是李家大爺李培洪暗地裏允許的,笑著點頭道:“大夫人您放心,小的管保把大小姐好好地送回來。”


    這車夫一家大小都在李家,林芳茹自然一點都不擔心。


    而且還有李睨珍的乳娘相隨,更是萬無一失。


    林芳茹退後一步,揚手告別。


    車夫揚天抽了一鞭,趕著大車得得兒地去了。


    等這輛大車走得見不到影子了,林芳茹才轉身進去。


    她剛轉身,一個蒙著麵,身著黑色夜行衣的高大人影,從李家院牆旁邊的大樹上一閃而出,追著李睨珍坐的大車去了。


    ……


    李睨珍抱著包袱,和乳娘坐在車裏,心裏很是惴惴不安。


    乳娘勸道:“大小姐,今兒一旦出城,就不能挽回了。您倒是想清楚了?”


    李睨珍堅定點頭。“當然想清楚了。”


    讓她給那個人衝喜守寡。她還不如死了算了。——和性命相比,閨名閨譽又算得了什麽呢?


    雖然天晚了,街上的人群還是熙熙融融,摩肩接踵。


    難得出府一趟,李睨珍卻無心觀望街上的風光。


    他們的大車順著街道,很快來到南城門口,排隊出城。


    許是天晚了,城門口的軍士都懶得查問。收了錢之後,就放他們出去了。


    結果沒走出多遠。就有一幫蹲在牆腳的乞丐盯上了這輛裝飾華貴的大車。


    ……


    “籲!”李家的車夫突然猛地一拉韁繩,勒著馬把車強行停了下來。


    “怎麽了?”


    “出什麽事了?”


    李睨珍和乳娘同時出聲問道。


    他們的車夫還沒有說話,車外已經傳來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哎喲!你們怎麽趕車的啊!沒看見這裏有人嗎?!——撞得我站不起來了!”


    李睨珍嚇了一跳,悄悄掀開車簾。借著月色和星光,她看見一個衣衫襤褸的瘦老頭躺在馬車前方不遠的位置,抱著腿叫痛。


    那車夫回頭道:“大小姐。這死乞丐不知道從什麽地方鑽出來的……我們的車明明走在道上,沒有撞到他!”


    李睨珍皺了皺眉頭,道:“沒有撞到,他怎麽躺在馬車前麵?”


    “小的不知啊!剛一走神,就……”那車夫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沒想到這麽平坦的一小段路,也會碰到這種情況。


    “大小姐!大小姐!您不能撞了我老頭子就走人啊!青天大老爺啊!我老頭子七老八十了,還要受這個罪!哎呀!我的腿動不了了!你們不能走!不然我要去京城滾釘板,告禦狀!說你們仗勢欺人!”那老乞丐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摸到他們馬車附近了,橫躺在馬車前麵,就是不走,而且吵鬧的聲音越來越大。


    李睨珍十分害怕鬧大了會把別人吸引過來,被人發現她逃婚就不好了。連忙道:“好了好了,是我們不對。你想怎樣,你說吧。”


    那老乞丐從地上坐起來,也斜著眼睛道:“看你像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我要是要了錢,你再派人抓我怎麽辦?我可惹不起你們大官家。”又問:“大小姐你是哪一家的小姐?”


    李睨珍怎麽會說實話?


    她抿了抿唇,道:“我哪裏是什麽大官家的小姐?我家裏是做生意的,有些銀子罷了。剛才撞了你,是我們不小心。這裏有五十兩銀子,你拿去治腿吧。”


    那老漢一聽不是官家小姐,立刻眼前一亮,道:“你說的是真的?你可敢發誓?!”


    李睨珍聽這老漢的話頭,也就是訛詐她的意思,皺眉道:“難道我還需要騙你嗎!你要跟我拿銀子,還要我發誓?我看你是不想要銀子了。——如果我是官家小姐,還能被你這樣欺侮?”


    那老頭嘻嘻笑道:“我是貧苦人,哪裏敢欺侮大小姐?”一邊說,一邊從地上爬起來,一瘸一拐地走過去,從李睨珍手裏接過兩錠銀子,閃身消失不見了。


    李睨珍的乳娘來不及阻止她,隻好搖搖頭,道:“大小姐,你真是太大意了,不該跟這種人多話的。算了,馬上就到你舅舅家了,咱們也別惹事了。”說著,吩咐車夫道:“你把眼睛放亮點兒,好好趕車!”


    那車夫“噯”了一聲,忙趕車走了。


    ……


    “老大,這車看起來值不少銀子,也許是富貴人家的,咱們還是不要動手了吧?”一個乞丐有些膽怯說道。


    他們是在天子腳下犯案,不得不小心謹慎。


    萬一劫的是大官家的車,他們可是吃不了兜著走了。


    那頭目卻笑著道:“沒事,我已經派小眼子去探過道了。——那根本不是官家的車。就算是官家的車,也沒有護衛,隻有兩個女人,一個車夫,全部做掉都容易。”


    這頭目說的小眼子,就是剛才去李睨珍的大車那邊碰瓷的那個老頭。


    “這樣啊?那好,咱們跟著老大,上吧!”


    這群乞丐白天窩在大街上裝死,瞄準了有錢的商車,晚上就在京城郊外對些來往小客商下手,作案十幾起了,還沒有被官府抓到過。


    這一次盯上了李睨珍坐的大車。


    這夥乞丐沒有發現,一個蒙著麵,身穿黑色夜行衣衫的男子,一直在不遠處盯著他們的動向。


    ……


    咣當!


    李家的大車奔跑一陣子,突然那馬的前蹄一閃,整匹馬往前跪了下去,惹得後麵的大車接連顛簸。


    李睨珍和乳娘被掀得七葷八素,快要吐了。


    “你們是什麽人?!”那車夫驚恐地看見幾個拿著大砍刀的黑衣蒙麵人從路邊竄了出來,兜頭對著他砍下去。


    這車夫在李家除了趕車,從來不會做別的事情,情急之下,拿著馬鞭掩護李睨珍和乳娘下車,一邊跟這幾個強徒撕打。


    “啊——救命啊!——救命啊!”李睨珍和乳娘從車裏下來,抱著包袱慌不擇路地往路邊跑。


    “哪裏跑!”一個強徒搶上去一步,一把將乳娘推開,追著李睨珍而來。


    李睨珍嚇得腿腳都軟了,整個人癱在地上,將包袱舉在頭頂,嚇得動彈不得。


    眼看明晃晃的大刀往她頭上砍了下來,李睨珍閉上眼睛,等著那一刀砍死自己。


    咣當!


    又是一聲巨響。


    “住手!天子腳下,朗朗乾坤,你們居然敢劫道!”一陣洪亮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李睨珍睜開眼睛,看見一個男子如同天神下凡一樣站在她身邊,幫她擋住了劫匪。


    那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她曾經在朱家崴腳被扶起,見一麵就再也忘不掉的靖州知府兒子文舜皓。


    見文舜皓出現了,不遠處觀望的蒙麵的男子才微一點頭,轉身飛身而去,如同一隻黑色大鷹,消失在蒼茫的夜色裏。


    “你是哪顆蒜?!”為首的乞丐朝後麵粗聲吼道,“給老子一起上!”


    十幾個乞丐立刻一擁而上,往文舜皓一個人身上招呼過去。


    文舜皓完全不負他武學奇才之名,連兵器都不用,空著一雙肉掌殺入劫匪群中,在刀鋒中遊走,身形矯健,出手如風,很快就放倒了七八個劫匪乞丐。


    剩下的幾個乞丐見勢不妙,撮唇打個呼哨。


    很快從不遠的地方又呼啦啦跑來一群同夥。


    看上去有一百多人……


    文舜皓一怔。


    十幾個劫匪他不怕,一個人就能放倒。


    但是一百多人……


    他回頭,迅速往李睨珍蹲的地方撲過去,將她一把抱起扛在肩上,往遠處飛奔。


    見他跑了,那些劫匪不過虛張聲勢追著叫了幾聲,並沒有真的追他。——因為他的功夫實在是太厲害了。


    “老大,人跑了,這車歸我們了!”一個乞丐笑著道,“咱們把大車拖走吧!”


    為首的乞丐嗯了一聲,手中砍刀一揮,“殺了那個車夫,還有那邊的婆子!”指著剛才的車夫和乳娘說道。


    那車夫和乳娘嚇破了膽,急忙道:“我們是李家的下人!你們不能殺我們!”


    “李家?哪個李家?”


    “還有哪個?當然四國公中的李家!”那車夫為了活命,也顧不得自家大夫人的叮囑,趕緊把李家的名號報了出來。


    “什麽?!居然是王侯將相中的李國公家!——糟了……”那為首的乞丐心裏一沉,知道惹上大點子了,眼睛眯了眯,手上的砍刀忽地砍下,“少糊弄我了!怎麽可能是李家人!李家的小姐會大晚上一個人出來?”


    一刀一個。將車夫和乳娘都砍死在路邊。


    “扔到山崖下。”乞丐頭子吩咐道,“咱們走!”說著,帶著手下趕著剛剛搶到的大車和包袱,匆匆忙忙離去。


    ……


    李睨珍被心喜的文舜皓負在背上,心裏一陣喜,但又一陣悲,是在擔心乳娘的安危下落。


    一顆心千回百轉。柔腸寸斷,竟連哭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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